如此一来,通贵人是愈发有恃无恐起来。
头几日,她只拖着分管永寿宫餐食的两个厨子,却也不敢拖太久,毕竟婉宜也是先皇后的妹子,不好做的太过,可后来她见着婉宜连在荣嫔那儿都没有吱声,胆子是愈发大了起来,成日成日霸着这两个厨子。
婉宜由最开始饭点过了才吃上饭,到了最后变成饥一顿饱一顿时不时拿点心充饥。
采薇不是没有说过要她去找佟贵妃。
可找佟贵妃有用吗?这两人如今穿同一条裤子,找了也是白找,佟贵妃今儿帮她做主了,明儿通贵人会在别处给她使绊子,她总不能天天因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儿去找佟贵妃吧?到时候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如此又过了两三天,连婉宜自己都明显发现铜镜里的自己脸瘦了一圈,她甚是满意,叫采薇拿了自己刚临摹的一本字帖送去乾清宫,请皇上指教一二。
果不其然,皇上下朝之后就过来了。
这几日皇上心里并不舒坦,虽说吴三桂有谋反之意已非一日两日,但广而告之称帝,这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更重要的是皇上虽派兵出征云南,但吴三桂驻扎云南多年,对云南一带地势极为熟悉,清兵并无太大的胜算。
所以哪怕皇上在看到字帖后觉得甚是欣慰,前来永寿宫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实在是好看不起来啊!
不过皇上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怎么瘦了?莫要学惠嫔她们,说好听了是如弱柳扶风,实则就像打霜了的豆芽菜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婉宜笑而不语,请皇上帮着点评她所写的瘦金体可有精进。
皇上点评,倒真有几分当先生的架势起来:“……与前些日子比起来强多了,只是你年纪尚小,笔力不够,若是再等几年,都快赶上朕了,没想到钮祜禄一族都是武夫,你却如此有文学造诣。”
如今虽说满汉一家亲,但满人多是瞧不上汉人的,皇上这话说的颇有一股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说了会话,喝了盅茶,皇上则皱眉道:“这到了用午饭的点,为何没有摆饭?朕记得负责永寿宫厨子的芙蓉鱼片做的倒是好吃,朕每次过来都会有的。”
芙蓉几欲抢白,却被采薇狠狠瞪了一眼。
皇上是多聪明的人呐,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对。
谁知道婉宜却道:“怎么,皇上这是饿了?这几日嫔妾早饭用的晚,所以便要人去内膳房传话,每顿午饭晚些用。”
皇上瞧着她那张瘦了一圈的小脸,握住她的手道:“可是最近没有胃口?天气渐渐热了,这也正常,不如朕拨个御膳房的厨子给你?”
其实他心里明白着了,以为婉宜见了通贵人有了身孕,所以心里不大舒服。
婉宜当然没答应。
御膳房的厨子们是负责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后的膳食,毕竟偌一个紫禁城,也就这四人是正经主子,就连佟贵妃勉强也只算是半个主子而已。
婉宜献宝似的将胖虎与雪球抱了出来,小顺子与文滢将这对小奶猫儿照顾的极好,胖乎乎的,奶绒绒的,胖虎也不怕生,将它往炕上一放就直往皇上身边蹭,嘴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高兴极了。
侯在下头的小顺子吓得直冒冷汗,他是猫狗房出来的,从前就有所耳闻,皇上向来不喜欢猫儿狗儿的,每次皇上前去瞧通贵人的时候,通贵人都遣了身边的人将猫儿抱的老远老远,生怕惹皇上不高兴。
谁知道今儿皇上竟学着婉宜的样子,摸起胖虎的大脑门子来。
雪球胆子小些,窝在婉宜身边不敢动。
逗了会猫儿,饭菜这才姗姗来迟。
皇上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谁知道刚夹了一筷子芙蓉鱼片,脸色就变了:“负责永寿宫饭菜的厨子可换了人?”
内膳房主管忙上前答话:“回皇上的话,并未换人。”
皇上淡淡扫了他一眼:“那就是下头的人伺候不尽心,这味道完全不对,从前鱼片入口鲜嫩爽口,今日却带着一股子腥气。”
内膳房主管连忙跪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上像是没看见似的:“既然如此,那就一人赏二十个板子吧。”
二十板子下去,就算是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婉宜这才开口:“还请皇上息怒,并非那两位厨子不尽心。”
“那是为何?”皇上言语之中已透出淡淡不悦,方才芙蓉的欲言又止,如今内膳房主管的诚惶诚恐,聪明的他察觉到了不对:“怎么,当着朕的面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婉宜踟蹰不已。
芙蓉却是跪了下来,快人快语道:“还请皇上替主子做主啊,并非那两位厨子伺候的不尽心,而是有人欺人太甚,霸着永寿宫的厨子不肯撒手,要不然主子怎么会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圈?还请皇上替主子做主啊!”
皇上的眼神落于婉宜面上,冷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婉宜心里夸赞芙蓉一声孺子可教也,面上却是露出恰如其分的可怜模样来:“皇上可别听芙蓉这丫头的,哪里有她说的这般严重?嫔妾虽未曾有过身孕,但从前也是听家中嫂子说过,这妇人有了身孕,口味是变得刁钻些。”
“恰好通贵人喜欢吃那两位厨子做的饭菜,更是派人送了些东西,打过招呼的,所以有些时候饭菜送过来就晚了些。”
“想必今日他们见着皇上来了,不免有些着急,所以芙蓉鱼片的火候没到……”
皇上脸色很是难看:“宫里头什么时候还少了厨子不成?难道偌大一个内膳房,只有负责永寿宫饭菜的那两个厨子入得了她的眼?”
他心里清楚,说到底还是那两只猫儿的事,他知道通贵人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却万万没想到会恶毒到这个地步。
通贵人如今有了身孕,皇上不好降罪于她,只差人送去了两本经书,说要她好生养胎,闲来无事抄抄经书静心养神。
可怜通贵人兴高采烈以为皇上又赏赐了什么好东西下来,看到只有两本经书,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
这事儿可是从前没有的啊!
皇上交代完梁九功之后则抬脚去了承乾宫。
听到风声,佟贵妃已带人在门外候着,请安之后皇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扶她起来,只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佟贵妃也没多想,以为皇上因政事忧心,可谁知道皇上一坐下来就道:“贵妃最近可是很忙?朕也知道,自先皇后去世后,六宫琐事都落于你的肩上,绣月又有身孕在身,身子向来不大好,处处都需要你费心,难免会劳心伤神。”
佟贵妃这些日子的确忙得很,忙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忙着思量怎么样才能尽早坐上后位,但一听这话,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宛如吃了蜜一般:“皇上这样说实在是折煞臣妾了,能够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臣妾累些苦些不要紧,只求后宫安稳平顺,让皇上不要因为后宫琐事而劳心伤神。”
皇上淡淡扫了她一眼,只道:“可凡事要量力而为,朕也想过了,从前你不懂这些,将这重担交给你也是难为你了,不如就让惠嫔替你分担一二好了。”
惠嫔出生于纳兰一族,从小是被当成宗妇养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只是这些年根本就没有给她施展的机会。
佟贵妃脸色一下变了,忙跪了下来:“皇上,可是臣妾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皇上道:“倒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是很多事情你没有顾上。”
“相较于旁人,你是朕的表妹,比旁人多了些情分,朕也没必要与你兜圈子,因为通贵人有孕,婉宜每顿连饭都吃不上,你可知道?”
佟贵妃心里一个咯噔。
她知道吗?
她当然是知道的,前几日通贵人还十分得意的与她说起过这事儿,当时她笑而不语,没说什么,实则心里清楚,就算是事情闹开了,皇上怪的也是通贵人,与她有什么关系?
可这时候,佟贵妃说知道不是,说不知道更是不是。
皇上与佟贵妃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只以为佟贵妃还像小时候一样单纯良善,权当做她不知情,淡淡道:“你身子向来不好,若一门心思放在六宫琐事上得不偿失,不如要惠嫔帮忙,遇到大事儿再找你商议,要你做主就是。”
这话没有商量的意思。
佟贵妃宛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答应。
皇上又道:“通贵人也并非怀有头胎,虽说身子金贵,也不至于身边放五六个厨子,待会儿你去提点她几句,若嘴巴刁钻吃不下饭,朕将御膳房的厨子给她拨两个过去。”
佟贵妃硬着头皮称是,等着她将这话传达给通贵人时,通贵人捂着肚子呜呜直哭:“……不就一个庶妃吗?皇上何必这样作践嫔妾?还给嫔妾送御膳房的御厨来?这不是打嫔妾的脸?”
自她收到皇上派人送来的几本佛经后眼泪就一直没断过,现在倒好,眼泪簌簌落下,又是哭又是吐的,瞧着十分可怜。
佟贵妃耐着性子安慰了她几句:“……这皇上的心偏的也是没边了,哪里会体谅你的难处?本宫见皇上很不高兴,依本宫之见,你还是去永寿宫那边赔个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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