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辆大众朗逸开到门口时,程芙还没从那句话里回过神,边上的唐婉已经笑着快步走过去坐进了副驾驶,
听着车门‘彭——’的一声关上,她才像是被惊醒似的,慢腾腾地坐上了后座。
听着前方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谈话,程芙的脑袋倚在车窗玻璃上,心里乱腾腾地搅成一团,翻来覆去的想着的全是唐婉那几句话。
[她大学那会儿就已经是出了名的私募操盘手,这点儿钱还用不着放在眼里,我真是挺好奇的,她到底为什么要留在你那儿?]
她不知道唐婉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瞧着那张傲慢的脸上遮掩不住的不满与疑惑,倒确实不像是在说谎。
程芙盯着窗外晃晃而过的霓虹,耳边是唐婉叙叙不断地搭话,坐在驾驶座的女人只时不时应上那么一两句,
她安静的缩在角落,像是要从这辆车上消失似的,
程芙想,她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周宛初是什么时候开始赚钱的,更何况她是从来不会跟自己要钱,更不会跟自己谈钱的,
程芙的“养”是一种很自动自觉的养,
以往每回跟老程要钱的时候,看着他拉下的那张长脸,不知怎的就叫程芙心里就开始发毛,不禁为自己的游戏机担惊受怕,从此伸手要钱在她就像是什么大罪过似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开口。
她想,亲人之间尚且如此,那周宛初这个跟她无亲无故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要她跟自己主动拿钱,那不如去跳江来得痛快,
程芙打心底里就不愿意让她有这种难堪的时刻,所以每回都是按月往自己给她的那张卡上打钱的,
按着周家从前的条件,程芙想,虽然跟着自个儿过怎么都是委屈,但也不能太委屈了,
她施展出了老程家遗传的抠搜天赋,游戏不买新的了,狐朋狗友的酒局也不去了,买东西开始货比三家不再专挑着贵的下手了,就为着能多给她匀点儿,
养多一个周宛初,反倒把自己规整得老老实实勤俭节约,叫程芙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唐婉送到了家,看着这个女人下车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程芙心中烦闷着,
她知道唐婉那句[她连这些都不跟你说,小程总,我还以为你俩关系挺好的呢,没想到在宛初心里你也不过就是这样]充满了挑拨离间的意味,
也知道她跟周宛初的关系,绝不是什么‘告诉不告诉‘就能来界定的,她对自己怎么样,自己又不是瞎子瞧不着,她不愿意说那肯定有她的理由,况且什么股票这些红红绿绿的东西,自个儿也懒得听,
程芙心里那股闷雨天似的难受劲,不是为了不知情、被瞒着而难受,而是为了钱,
钱。
那可是钱啊!!!
她郁郁寡欢地盯着窗外,不禁悲从中来,
痛,
这种深入骨髓的痛,
钱!
这一去不复返的钱!
她想,自己要是多问那一句,就问一句[还缺不缺钱]的话,也不至于傻乎乎地一直打钱打到周宛初开始领工资,
这么多钱,不知道能买多少游戏机了,从前自己咬牙忍痛舍弃的、已经停产的那些大宝贝们,现在收二手的还更贵了,抠搜惯了的人是不会忍心下这个血本的,
想着那些一去不复返的玩乐,望着车窗外喧嚣的世间烟火,不一会儿,她就开始泪眼婆娑,
她想,就像唐婉疑惑的那样,既然周宛初有这个能力可以赚到更多的钱,为什么要留在自家这个小公司呢,
程芙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让她替自己工作,她养着周宛初也不是为了这些事情,
可谁知道有天秘书拿着已经通过一轮面试的人的简历放到她桌上,她在打游戏的间隙翻了两眼,
忽然就看到了周宛初那张格式简约,内容却冒着金光的简历。
从前她也没考虑过周宛初为什么这样,老程家虽然比上不足,但比下还是有点儿余的,在业内也算是有口碑,来这儿倒也不是什么太差的选择,
可当唐婉把这件事掰开揉碎地说明之后,程芙终于开始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了,
她眯了眯眼,偷偷地去瞥驾驶座上的女人,
在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瞧见她白腻的颈与线条漂亮的下颌,
既然能去更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去呢,虽然自己家的公司也不错,但始终和那些大企业是比不了的,像周宛初这样的人...
程芙支着脸想了想,觉得胡婉那句[要人中龙凤才配得上]是没说错的,
而她现在留在这里,该不会......
该不会是金丝雀的报恩吧?
正想着,忽听见那熟悉的冷冷嗓音响起:
“到家了,又傻看什么呢?”
“阿?”听着她的话,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看着外面熟悉的小区高楼,推开车门的手顿了顿,又把门关上了,
“......”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这一系列举动,周宛初莫名地挑了挑眉,开口道:“小程总这是要和我回家么?”
“那也可以!”
看着程芙眼里的坦荡直率,她沉默着没应声,拧开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见车没有往前继续开的意思,程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别的,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特有钱?”
“……“听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的问题,周宛初差点被水呛到,她拧上瓶盖,反问道:
“你是老板,你不知道我有钱没钱么?”
程芙抻着身子,如果不是前后之间有座椅挡着,她觉得此刻自己都要爬到前面去了,
等来这番回答了等于没回答的话,她眼睛眯起,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周宛初的脸颊,连声音也带着一点威胁的意味:
“再不招小心你这张脸的安危,人家胡总都跟我说了!”
“怎么说的?”
盯着她被自己捏住的白腻柔软,程芙想,自己还没有使劲呢,就能瞧见了那点泛红。
这个人怎么生得这么细皮嫩肉的呢?
这点粉红附在那白皙上瞧得人…晃神。
正呆瞧着,周宛初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又重复着问了一句:“胡婉怎么说的?“
像是被火燎着了似的,程芙松了手,猛地一下缩回后坐上,指尖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她撇过头开口道:
“她说你是什么什么操盘手,月薪七万都不放在眼里,总之就是赚很多很多,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
“你知道什么叫操盘手吗?”
“就是…玩股票的?”程芙试探着开口
“差不多,没她说得这么夸张,赚过点小钱,但大部分交了股市的学费。”
“这样,”程芙听着她的回答,叹了口气,又瘫在了后座上,望着车顶失落地嘟囔着说道:
“你要是真这么有钱就好了,这样我那些失去的游戏机就有着落了。”
“你想要我现在就能给你买。”
“那这用不着,我是老板我还能管你要礼物么。”说着,程芙蹭地一下迅速推门下了车,
边看着那辆大众朗逸开走,她边挥了挥手,
直到周宛初走得瞧不见了,她才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其实在车上的时候她还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能去更好的地方,因为自己才留下来的,
可是想了想,又始终没有问出口,
程芙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一步一个脚印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她想,无论周宛初是真的想留在这个小公司,还是这只是金丝雀的报恩,
反正这个女人留在自己身边,
那就是最好的了!
*
从胡婉那顿饭过去没两天,程芙就听到了小艾学画的事儿有着落的消息,
瞧着程安那个黑如锅底的脸色,她是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胜过程安,虽然自个儿基本上除了拎袋子以外没帮上过什么忙,但她总觉得她和周宛初是一块儿的,
周宛初赢了,那就是她赢了,
这一连串的兴奋叠在一起,叫程芙今天上班比往常还早到了10分钟。
一迈步进公司大门,
程芙就先笑眯眯地和前台小姑娘打了声招呼,刚想要转过弯去坐电梯,就看见那前台桌面上摆着那个熟悉的保温盒。
她顿住往前走的步伐,倒退了几步走到前台边上:“这是周宛初的?我顺路给她带上去。”
“是总监的,才刚刚送过来的。”
送?
这汤是别人给她送的?
程芙短暂的茫然了一下,这不是她自己炖的么?
可既然说是送,这保温盒上既没有商标也没有广告,哪儿像是什么外卖,一看就是家里面才用的,
谁能怎么天天都给她送,还变着心思炖着不同花样的好汤?
程芙想了想也没想出个人选,好一会儿出声问道:“什么人送过来的?”
“这我就不认得了,总监也没说是谁,那个女人挺高的,留着一个大波浪卷,戴着墨镜大半张脸都遮住了,瞧不清脸,不过气质倒是漂亮的,每回早早就带着汤来说给总监,放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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