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沐浴
◎我不要你。◎
谢颐清不是宫女, 更不是嫔妃,自然无须弯腰低头。
她带着两名宫女停在一旁,待肩舆近了, 便冲上面坐着的元穆安行礼。
夜色晴朗, 方才离得远时看不真切,此刻从眼前经过,她才发现元穆安的怀里还坐着一个身穿骑装的小娘子。
小娘子身量娇小, 乖乖地依附在元穆安的身边, 微侧着脸,似乎不愿与她对视, 因脸上还戴着一层面纱,让人看不清相貌, 更辨不出身份。
而元穆安则紧紧揽着那小娘子的腰肢, 含笑望着她,时不时在她耳边低声絮语,那副亲昵的模样,与他在人前时的沉稳疏离判若两人。
谢颐清不是爱窥伺的性子, 不过因为诧异多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
肩舆上的人也没有理会她,径直从她面前经过,没有片刻逗留。
倒是两名掌灯宫女眼巴巴看着渐行渐远的肩舆, 忍不住议论起来。
“方才与太子殿下同行的娘子是何人?”
“难道……是初杏?”
这二人是谢皇后宫中的宫女, 都知道昨日, 谢娘子在皇后娘娘的授意下, 亲自带着初杏去了长宁殿, 将她留在了太子的身边。
在此之前, 不曾听说过太子的身边还有其他亲近的女子。
“既然是她, 方才为何不向谢娘子行礼?不过才去了太子身边一日而已,就这样目中无人了吗?”
“是呀,方才,她连看都不看咱们呢,就那样依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实在不恭敬。”
这些宫女们个个都想像初杏那样有机会到元穆安的身边贴身服侍,只可惜,她们相貌平平,不如初杏那样秀丽,也不似她那般会讨皇后娘娘的欢心。
好事落在初杏的身上,引人羡慕的同时,自然也要招来嫉妒。
“好了,太子的事,少议论。”谢颐清听她们说了两句,轻声开口阻止。
二人惊觉自己竟然说到了太子的身上,顿时讷讷应“是”。又悄悄看面色和缓,无甚触动的谢颐清,不禁有些佩服,也有些替她感到不平。
“娘子就是太过和善了,每日吃斋念佛,余事不问,才会纵得她那样不知分寸……”
现在,她们就是在从佛堂返回的路上。
谢颐清淡然的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吃斋念佛不好吗?”
那宫女迟疑道:“娘子为亡母尽孝,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只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像咱们皇后娘娘那样有威严,才能压得住底下的人。”
谢颐清脸上的笑容隐去,冷声道:“你们平日也是这样怂恿姑母责罚下人的吗?”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求娘子恕罪!”
那两个宫女从没见过她冷脸的样子,惊愕之余,也开始害怕起来。
谢颐清没有像往常一般,立刻笑着让她们不要害怕,而是在原地停了片刻,直到她们后背生寒,才轻声道:“好了,起来吧。莫仗着是姑母身边的人,就失了分寸,若真犯了错,谁也救不了你们。”
两个宫女应“是”,小心翼翼地起来,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谢颐清没理会她们,转身继续前行。
她对自己是否要嫁给元穆安并不关心。于她而言,嫁给任何人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这辈子仅剩的心愿,就是将来青灯古佛,超脱世外,再不理俗事。
只是这并非她自己能决定的事,而她的心里还惦记着姑母,姑母一直都待她很好。
然而,姑母心中积怨多年,早已劝说不通,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更是比寻常亲生母子疏远太多。
她住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一直想替姑母搏一个好名声,万一将来谢家真有好歹,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只盼今日的作为,日后真能有用。
……
夜晚的西岭空空荡荡,不时有秋风扑面而来,让人感到仿佛身处辽远的旷野。
侍卫牵来一匹马,棕红的柔亮的毛发,挺拔矫健的身姿,一看就是难得一见宝驹。
秋芜生得娇小,站在马儿边上,连马背都比她头顶高出一些。她仰头看着棕红的骏马,面上显出一丝害怕。
“殿下,奴婢不曾学过骑马……”
元穆安爱极了她站在骏马边无措地望向自己时依赖的目光,伸手替她摘下面纱,收入袖中,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
“别怕,有我在,它不会伤你。”
秋芜悄悄看一眼他表情温和、目光含笑的英俊脸庞,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想起了当年在黔州见到的那个所向披靡的少年郎。
她顺着他的意思,主动抚摸马儿的鬃毛,马儿扭了扭身子,并未表现出排斥的意思,这才让她的胆子渐渐大起来。
元穆安见她似乎不那么害怕了,便道:“上马吧,我带你在这儿跑一圈。”
秋芜点头,观察到马镫的位置,在他的示意下双手举高,抓住马鞍,一脚踏着马镫,用力向上攀爬。
只是,马镫的位置太高,她踩上去已有些困难,再借力更是难上加难。
元穆安轻笑一声,在她踩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时候,伸手托住她的腰身,轻轻一推,总算将她推了上去,紧接着,自己也翻身上去,紧贴着坐在她身后。
“坐稳了。”他带着她的手抓紧身前的马鞍,又轻拍一下她的腰,“腿也要夹紧。”
说完,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着她的腰,催动马儿小跑起来。
本以为她会因为害怕而惊呼,可他等了片刻,也未等来她的反应,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娘子两手牢牢抓着马鞍,两眼望着远处掩在夜幕下的天际,不知在想什么。
元穆安目光沉了沉,揽着她腰的那条胳膊慢慢收紧,问:“在想什么?方才来的路上,你就一直心不在焉。”
秋芜有些游离的神思被拉了回来,忙道:“奴婢没想到能随殿下出来,一道骑马,一时没反应过来,并非有意走神。”
借着夜空中的星光与四周的灯光,元穆安低头打量她的表情,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欣喜的痕迹。
但找了片刻,什么也没找到。
他体谅她日日闷在宫中,若是无事,很可能连永安殿都不出,兴许心里会觉得不痛快,这才一时兴起,要带她出来走走。
可她看起来好像无动于衷。
他感到自己难得的一点对她的体贴与关怀被一阵凉风吹灭了,化成一股十分不痛快的闷堵情绪。
秋风迎面而来的感觉也不再是凉爽惬意,而变成了萧瑟干燥。
“你不高兴?”
他紧抿着唇,话音里的温度已经冷却。
秋芜感到周身的气氛变得压抑。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高不高兴。如果高兴,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愿意屈尊降贵,抽出半个多时辰的工夫,带她出来骑马而感恩戴德吗?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宫里有太多贵人,每一个都能轻易处罚她,过得好不好,都只是这些贵人们的一句话。
刚才见到谢颐清,更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知道元穆安不喜欢谢颐清。
可即使不喜欢,谢颐清也不必像其他宫女们一样卑躬屈膝,元穆安也不会像对待玩物一般,连她的喜怒哀乐也要横插一手。
坐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俯瞰退守道边的谢颐清时,她的心里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她觉得那时的自己轻得像一根羽毛,飘飘忽忽,没有重量。
越是意识到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她就越是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
她没有一颗攀爬向上的心。父母生她养她,也只是希望她能安安稳稳度过一辈子而已。
她只想做个普通的平头百姓。
为了长远的快活与惬意,还得像过去一样继续忍耐。
“殿下多虑了,奴婢哪里会不高兴?实在是——殿下待奴婢太好,奴婢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说着,忐忑地微微侧过脸,冲他露出一抹笑容,抓在马鞍上的一只手也慢慢放开,轻轻按在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用指尖摩挲两下。
“殿下今日怎会想起带奴婢到这儿来?”
元穆安感受到她的主动示好,心中的那点不快总算得到纾解。
“这儿是行宫,没那么多规矩,我今日无事,便带你来走走。”他不太想把真实的缘由告诉她,只尽力当作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他来说,也的确只是繁忙政务之间的些许调剂。
“殿下想着奴婢,奴婢感激不尽。”
秋芜答得恭敬,虽没有预想中欣喜得难以自抑的反应,到底也让元穆安得到回应。
他低头与她脸贴着脸摩挲两下,放柔声音,问:“你平日看起来那么胆小,怎么现在骑马却这么快就不怕了?”
过去参加秋狝的时候,他见过不少才学骑马的小娘子,胆大一些的,能让人牵着马,面不改色地走几圈,而胆小的,往往才上马就吓得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以秋芜那么拘谨的性子,会怕得直往他怀里钻才是,没想到又料错了。
秋芜觉得这人实在是一点也不明白她,不禁越发挺直身子,道:“奴婢平日也不胆小。”
“你不胆小?”元穆安一点也不赞同她,催马儿忽然加速,颠得她身形不稳,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连连后仰,窝进他的怀里,“那为何你平日连话也不说几句?像块小木头似的。”
秋芜尝试着用双腿和腰背上的力量控制自己在马上的平衡,才觉得找到了些门道,听他这话,抿了抿唇,垂下眼帘,轻声道:“殿下,那是宫里的管事姑姑们从小教的规矩呀,在主子面前,只有听话的分,没有说话的分。”
她入宫之前,是被父母兄长疼爱着长大的,性格活泼单纯,很会撒娇。入宫之后,在掖庭受姑姑们的调|教,一犯错便是罚跪、罚站、罚一餐饭。
有时干了一天的活,饿得饥肠辘辘,因受罚而不能吃饭,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大口进食,她委屈得满眼是泪,却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好像用力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晕厥过去。
次数多了,她自然就学乖了。
元穆安听她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就皱起了眉。
她说得没错,在主子面前收敛性情,的确是奴婢们的本分。
在东宫,没哪个宫女或太监敢在他面前放肆。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觉得一个小宫女该多说些话,也许是因为这个宫女与他有十分亲密的关系,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她和其他宫女、太监都不一样吧。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随口问了句别的:“我记得你八岁就入宫了,是不是?如今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除夕过后,他曾让人查过秋芜的履历,知晓她是罪人之后,幼时长在黔州,确定她与他那两个兄长没有干系后,就没再放在心上。
“殿下好记性,奴婢的确八岁就入宫了。家中父母双亡,兄长也早与家人失散,已没什么人了。”秋芜轻声回答,看上去没有伤心黯然之色。
元穆安一阵沉默。
他从小与父母兄弟的关系都不亲近,又很早就去了军中,实在不清楚一般人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料想提起亡父亡母,应当伤怀不已,可秋芜看起来一切如常,他便猜,她兴许也和他一样,与家人关系疏远。
想来十分说得通,若不是感情淡薄,谁家父母会舍得将才八岁的女儿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连说了一会儿话,他感到意兴阑珊,索性不再出声,只带着她继续在草场上骑马小跑。
他们背倚山丘,面朝郊野,感受着星空下微凉的秋风,难得有片刻静谧时光。
……
另一边,永安殿中,元烨沉睡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慢慢苏醒过来,神智回笼。
他年纪虽小,却并非没喝过酒。平日在宴席上与众人同饮,从未觉得自己的酒量如此之差。
今日一时贪快,直接牛饮烈酒,这才没撑住,急醉过去。
此时酒劲过去大半,他回想起方才的事,感到羞愧极了,那几位哥哥还不知要怎么在背后笑话他呢。
因才清醒,思绪虽明晰了,视线却还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到榻边坐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见他醒了,便上前来扶他。
他没看仔细,下意识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撒娇一样唤了声“秋姐姐”。
去长宁殿前,他才与秋芜有些尴尬,此刻以为她主动留在身边照顾他,心里一时高兴,便想与她亲近示好一番。
只是,那女子动作顿了顿,忽而轻笑一声,将他扶起来,柔声道:“殿下还没醒透呢,奴婢是初杏,不是秋姑姑。”
元烨坐直了身子,视线清明,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方才那一阵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是你啊。”
他目光黯淡,有些提不起精神。
若不是看在太子哥哥的面上,他本不想收下这个叫初杏的宫女。
“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在?”
初杏倒了杯温茶递给他,看着他一点点饮下,又给他递去一块糕点,道:“禀殿下,其他人都先下去了,秋姑姑说,奴婢既是太子安排贴身服侍殿下的,便让奴婢一人留下了。殿下可要沐浴?浴房方才已添了热水,即刻就能沐浴。”
元烨一听是秋芜安排的,又是一阵失落。
他感到身上还穿着去长宁殿时的衣裳,沾着淡淡的熏烤气味,有些不适,吃完糕点后,便起身懒懒道:“好,先沐浴吧。”
反正,平日伺候他沐浴的也不是秋芜,今日换成初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初杏应声,引着他进入浴房,替他将衣裳一件件脱下,直到□□。
行宫建在半山上,山间有泉水,借着地势的高低错落,用竹制的长管分别送入各殿,因此,每日沐浴,不必像在兴庆宫中一般抬水进屋,浴房中用的也不是浴桶,而是用汉白玉沿墙凿出个能容两三人的浴池。
此刻,浴池中已注满热水,腾腾袅袅的水汽扑面而来,萦绕得整个浴房仿如仙境。
元烨踏着阶梯跨进池中,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热水,慢慢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
酒劲虽过去了大半,他仍觉得脑袋有些发胀,额角突突跳着,有些难受,便道:“我头晕,你过来,替我按两下吧。”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两根纤细的手指便轻轻搭上他两边的额角,缓慢地按揉打圈。
初杏用的力道适中,按揉的方式也是特意学过的,很快就让元烨跳动的神经放松下来,进而昏昏欲睡。
可是,还没等他当真睡去,原本只在额角按揉的指尖便慢慢往下移去。
起初,只是落在他的脖颈和肩膀处,或轻或重地按压着,让白日在围场上奔驰后留下的疲惫与紧绷得到舒缓。
后来,指尖在不知不觉中越过水线,沉入水中,伸向不该去的地方。
元烨放松的思绪被一把拽回,连忙伸手挡住她的动作,睁眼朝初杏望去。
只见原本穿戴齐整的她,不知何时已将身上的上襦褪下,露出里头白嫩的肩膀与细长的胳膊。
一件齐胸长裙遮盖住胸口以下,可因为裙子的布料格外轻薄,在她的身子微微前倾时,便能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其中的美好弧度。
元烨呆了一下,脸登时涨得通红,瞪眼道:“你、你做什么?”
初杏沉在水底下的手仍旧被他抓着,却没急着挣脱,而是顺势让整个身子都从侧边倚过来,几乎是半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奴婢在伺候殿下沐浴呀。”
元烨在浴池中坐直身子,怒道:“你出去,我不要你伺候,去叫别人来。”
初杏看着他涨红的脸,并不因为他的拒绝而气馁,只是垂眸看一眼波光荡漾的水下,意有所指道:“可是,殿下您已经这样了……太子殿下说,您身边的宫女们年纪都太小,要奴婢来贴身服侍。殿下,您难道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元烨被四周萦绕的水汽熏得脑袋发晕,听到她的话,下意识想到教习姑姑说的那句“男女譬如阴阳,阴阳相合,乃是人伦常理”。
他当然明白太子想让初杏带他领略男女之事,做个伺候他床笫的贴身宫女。
可是,他心中对这样的安排有些抗拒。初杏虽也生得容貌秀丽,落在他眼里,却总不如秋芜姐姐。
这些日子来,他每一回身体疼痛,心中想的那个模糊影子,到最后都会变成秋芜姐姐的样子……
“殿下,让奴婢伺候您吧。”初杏又轻声说道。
元烨没回答,只瞪眼望着她。
雾气仿佛越来越浓重,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帘幕。
眼里的人影渐渐模糊,在无声无息间,幻化成他心中的那一道倩影。
就在毓芳殿的那扇窗户里,秋芜姐姐也曾这般只穿着齐胸长裙,露出洁白纤细的肩膀、胳膊与小腿……
他在水下牢牢抓着的手忽然松了。
初杏灵巧的双手一下子钻了出去,在他尚未回神时,悄然靠近。
元烨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连呼吸都停住了。
“姐姐……”
他低喃一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拽进浴池中。
波浪翻涌,水花四溅,在宽敞的室内发出阵阵回响。
初杏猝不及防地跌在水里,整个人被浸泡着,一时辨不清方向,尽力憋着气,手脚并用地扑腾两下。
一双有力的胳膊从两边托住,将她自水里轻轻提了上来。
二人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的。
一出水面,初杏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喘气,顾不得身上的湿衣与贴在脸上的发丝。
是元烨伸出手,将她脸颊上蜿蜒的黑发拨开,露出底下被遮掩住的脸庞。
细腻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小巧的脸型,无数水珠滚滚落下,让她看起来楚楚动人,十分美丽。
可是,这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少年眼中的雾气与热情忽然褪下。
“我不要你。”
他一把将人推开,直接从池中起身跨出去,随意披了两件衣裳,便匆匆出屋。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留在稍间的福庆与兰荟,二人出来,就见元烨衣衫不整地站在屋檐下,身上还湿透着,无数水珠争先恐后地落下,不过片刻功夫,便在脚边积了许多,正缓缓朝四面蔓延开来。
二人没看见初杏的身影,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殿下怎么出来了?秋日夜寒,可不能着凉。”
元烨摆了摆手,道:“我要去看看秋姐姐。”
作者有话说:
发50个红包。
我果然没能写完,白天下午六点之前再更一章吧。感谢在2022-01-10 00:06:13~2022-01-10 10:1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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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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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天呀还蛮香艳的哈哈】
【9??殿下好样的,】-
完-
第23章 变化
◎没有别人呀,只有殿下。◎
西岭开阔的缓坡上, 秋芜绷着身子坐在马背上,终于开始撑不住了。
骑马看似轻松,只是坐在马背上, 由马儿驮着前行, 甚至她身后还有元穆安宽阔结实的胸膛可以依靠,可她却感到浑身都被颠得发酸,跨在马背上的双腿明明什么也没做, 也被磨得有些痛。
她忍了一会儿, 直到再也忍不住了,只好轻轻捏一下元穆安的指尖, 小声道:“殿下,奴婢恐怕撑不住了。”
元穆安揽着她的胳膊收紧些, 感受到她的紧绷, 轻笑一声,道:“那就回去吧。第一次骑马都是如此,还不会用身上的巧劲减缓颠簸时的震荡,以后你跟了我, 不必再遮遮掩掩的,我得了空,再带你来,多试几次, 你就能自己骑了。”
今日将初杏送到元烨的身边, 能暂且解决了这傻小子, 他心气顺了不少。
现在又带着她出来了这么久, 越发觉得惬意非常, 说话间更多了几分宠爱的意味。
想来, 她这样的身份, 听到这些话,便能明白他对她的好了。
秋芜余光看到他温和的表情,笑了笑,没告诉他自己虽不会骑马,却并非第一次骑马,只柔声道:“殿下待奴婢好,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资质愚钝,恐怕当不起殿下亲自教导。”
元穆安一番好意不被领情,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也不再与她多说,驾着马回到来处,翻身下来,将缰绳交给侍卫,站在一旁冷淡道:“下来吧。”
秋芜一个人坐在马上,失了身后的依靠,只能将身下的马鞍抓得更紧,此刻要下马,侍卫们自然不会来搀扶,站在后面的太监与她一样都是伺候主子的,没道理还要来扶她这个奴婢,还有元穆安那袖手旁观的态度,注定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下去。
她侧头看了看离得有些远的平地,一咬牙,把住马鞍,踩着左边的马镫,抬起右腿翻过马背要下去。
骏马高大,她生得娇小,往下一时踩不到平地,眼看手上滑脱,就要从马上坠下来,背手站在一旁的元穆安伸出双臂,从后面托住她,让她一脚踩在地上,才重新放开。
只是,她身上早没了力气,站在平地上双腿发软,站也站不直,整个人往元穆安那一边栽去,直接撞进他怀中。
元穆安身形纹丝不动,虽皱着眉,到底没有将她推开,而是单手将她扶住。
“你这副身板,着实弱了些。”
他说着,让人将肩舆抬来,与来时一样,亲自抱着她坐上去,倒没有方才的冷淡了。
回去的路上,他从袖中取出面纱,亲手给她戴上,又将她的脸蛋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这一张巴掌大的脸,生得极美。
并非那种第一眼就抓住人目光的美,而是独具韵致的风情之美,叫人见之难忘。
元穆安想起自己第一次将这张脸记在心里的那个晚上。
其实,在那之前,他也在宫中远远见过她几次,依稀有些印象,只是不曾细看。
一直到那个除夕夜,她站在月光下,问他:“贵人可需服侍?”
他那时虽被药力所驱,却还是记起了这个宫女,她是跟在九弟身边的大宫女。
因是皇子,又是皇后所出,即使不受皇帝重视,他也一直是人上人,遇见过不少主动投怀送抱的事。
再加上,那时正是他和两个兄长争权的关键时刻,早先就有过风声,说那二人要对他出手了,他便下意识以为她是那二人安排来给他泼脏水的,于是耗尽全部意志,都没有真的突破最后一层底线。
一直到后来让人查过她的底细,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生得美,合他的心意,再要主动靠近,他当然不会再拒绝。
只是,那时不曾多想,现在看着她这张脸,他忽然问:“芜儿,那天夜里,你在沁芳池边遇见我,为何不曾拒绝我?”
他看得出来,当时的她明明是不情愿的。他们在御花园中,虽然人烟稀少,但只要她高呼一声,就会有其他人听见,前往帮忙。
她自可以说他醉了,将他推给别人,而不必一个人扶着他离开,后来更是连留下来讨点好处都不会,就自己一个人跑了。
秋芜戴着面纱,只露了半张脸,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闪了闪,仿佛有什么要说的,可真话到嘴边,还是压了下去,变成了一句“殿下是主,奴婢是仆,奴婢不敢拒绝”。
元穆安很不满意她的回答。
“你既这么说,岂不是随便换作别人,你也不会拒绝了?”
在宫中,貌美的宫女早晚都会被人注意到。皇帝只一个,自不能个个都收到自己身边,若被其他王公贵族看中,向皇帝讨了去,也是常事。
像她这样的,跟在九弟身边,若没有他,将来不是成了九弟榻上的人,就是被其他纨绔要了去放在身边,再不济,还有周川那样痴心妄想的小官小吏等着她出宫。
她若来者不拒,岂不是谁都能轻薄了她?
秋芜瞪眼看着他,憋了一会儿,轻声道:“可是没有别人呀,只有殿下。”
元穆安被这句轻言细语的话说得心中熨帖不已,干脆将她抱起来,搂在胸前,点点她的额头,道:“芜儿,我容你这两个月,若有谁欺负你,你可不能像那天那么软弱,明白吗?”
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事罢了,等她到了东宫,有他在,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秋芜顺从地点头。
片刻后,肩舆在长宁殿外停下。
元穆安将她抱进去,本想再留她在殿中待一会儿,可她惦记着时辰,还记得上次夜里去东宫,差点被竹韵发现她不在的事,不敢久留,压低姿态与他说了说,得了他的允许,便赶紧换回自己的衣裳,悄悄从侧面出了长宁殿。
才穿过九曲回廊,就听见从永安殿正殿的廊檐下,传来福庆的呼声:“殿下慢些,先擦干身子,穿好衣裳再去呀!”
秋芜吓了一跳,原本要绕去廊上的脚步顿住,当机立断转了个方向,朝着临近长宁殿的那块芳草地行去。
被暂时养在那儿的梅花鹿正凑在墙边的竹筐边,用脑袋时不时顶两下,试图将里头的苜蓿草顶出来,听见秋芜的脚步声,立刻警觉地抬头看过来。
秋芜走近,从筐中抓出些苜蓿草,放到一旁的地上,看着小鹿低头欢快地吃起来,心里估摸时候差不多了,才转身往回走。
这儿离她的屋子后头,穿过一条夹道,再走几步就到了。
她才出夹道,站上走廊,就看见元烨衣衫不整地站在自己屋外,想要推门进去。
他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才刚沐浴过,那两件宽大的袍子罩在身上,松松垮垮,衣带也未系好,遮也遮不住。
福庆站在他身后,正焦急地劝他回去,却无济于事,恰好余光瞥见秋芜,连忙道:“殿下快瞧,秋姑姑不在屋里,在那儿呢!”
元烨听完,立刻转身,对上秋芜的视线,仿佛黑暗之中忽然寻到光亮的人一般,三两步奔到近前,双手握住她的肩,焦急道:“秋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屋里?”
秋芜被他这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掩饰着自己的心虚,道:“奴婢方才去了院子里,看看那头鹿,喂它吃了些草。殿下酒醒了?怎么不穿好衣裳就跑出来了?快回去吧。”
元烨没回答,只依着她的话,往夹道那边看去,果然见那头梅花鹿正低着头吃草。
福庆一面连连冲秋芜使眼色,一面好声好气道:“殿下,小祖宗,快回屋去吧,您要是受了冻,奴婢们都要挨罚,最要紧的就是秋姑姑啦。”
元烨一听秋芜也要挨罚,这才肯跟着福庆回正殿去。
只是,回去归回去,又定要秋芜也跟着一道。
秋芜无法,只好被他拉着去了正殿。
正殿外,竹韵抱着一身厚实些的袍子,才要送过去,见人回来了,连忙让到一边,趁他们进去时,跟在秋芜的身边,悄悄向她禀报。
“姑姑,方才也不知怎么了,殿下忽然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奴婢进去看了一眼,就看见初杏一个人在浴房里,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已给她披了衣裳,让她到兰荟那儿去了。”
秋芜点头,示意她去看看初杏,好好安慰一番。
虽不知到底怎么了,但既然是在浴房,想必与元烨之间有了不快。小娘子都要脸面,这种时候,只怕正觉得难堪呢。
竹韵领命去了,屋里剩下元烨和秋芜、福庆三人。
福庆拿了巾帕与干净的衣物来,想替元烨更衣。可元烨却没像往常一样,放开秋芜,而是紧抿着唇,冲福庆冷声道:“你出去,这里不用别人伺候。”
福庆动作一顿,迟疑地看一眼秋芜,到底不敢不遵主子的吩咐,默默将手里的巾帕与衣物搭在架子上,弯着腰出去了。
屋门缓缓阖上,将里外隔绝开来。
秋芜心中觉得不妥,正想先拿巾帕给元烨擦擦身上的水,再想法子说些软话,让他允福庆回来伺候。
可才行到架子边,手还没碰到巾帕的边角,腰身便被从后面一把抱住了。
湿漉漉的水汽和滚烫的热度侵袭而来,激得她的后背顿时立起一层细小的颗粒。
“秋姐姐,”元烨收紧双臂,与她紧紧贴在一起,脑袋搁在她的颈窝处,轻轻蹭两下,蹭得呼吸不稳,随着说话的声音,一阵阵热气不时擦过她的耳垂,“我身上好痛。”
秋芜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都僵住了。
离得太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身体发生的某种变化。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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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可恶,撒娇的奶狗好香啊】
【打卡】
【
【走,地雷来一发!】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np np多好】
【哈哈哈哈哈评论有意思】
【九皇子的启蒙都是太子的功劳。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么办怎么办,虽然知道小九是幼稚不成熟现在可能就是青春期冲动,但还是觉得奶狗香,可恶】
【天呐,想到女主在被他意淫就emmm】
【可惜了不是】
【弟弟(流口水)】
【弟弟好香】
【九殿下也很好,为什么不能全都要呢?】
【奶狗弟弟挺好的,狗太子不如弟弟】-
完-
第24章 发怒
◎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不用问她也知道, 方才在浴房中,元烨和初杏之间,恐怕差点擦枪走火。
元穆安把初杏送到永安殿, 就是要她伺候床笫之事的。
这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 本不必惊讶。
只不过,她没想到,元烨酒醒得这么快, 才一个时辰就恢复了。更没想到, 他竟然没承初杏的情,而是又巴巴地跑到她的屋外。
现在, 被他这么牢牢地抱在怀里,秋芜很想赶紧将他推开。
可是身后的某处却提醒着她, 此时的元烨经不起半点刺激。
“殿下先将奴婢放开一些, 好不好?”她大气也不敢喘,僵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哄他。
元烨的呼吸有些重,勒着她腰的手不肯放开, 反而收得更紧,凭着本能在她身上磨两下,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耳边:“可是我不想放开姐姐。”
他说着,颤抖的双唇已经控制不住地一下一下触在她的颈侧, 搂在她腰上的手也变得不安分。
刺麻灼烫的感觉从脖颈和耳根袭来, 让秋芜避无可避, 再也忍不住地挣扎起来:“殿下, 快放开我!”
她抓着他的手要往两边扯开, 可是男女力量悬殊, 她不但没能将他拉开, 反而被他反握住右手,往身后按去。
“秋姐姐,我好疼,你帮帮我呀。”
少年眼眶泛红,嗓音喑哑中带着几分无助的恳求,听得秋芜心里又想起数年前的他,不由要心软,可紧接着,手心里的温热就将她猛地拉回神。
“不不,殿下,这不是秋芜能帮的事!”她惊恐地摇头,“殿下该去找初杏,她、她是太子给您安排的人,她也愿意伺候殿下……”
一听她又要让别人来,元烨压在心底多时的失落终于都化成委屈和不满。
他愤怒地放开双手,将她扭过身来面对自己,捧住她的脸颊,低吼道:“我不要她来伺候我,我只要秋姐姐你来伺候我!”
秋芜震惊地看着他泛红的眼眸,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姐姐,我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既然要有女人,为什么不能要秋姐姐你?”元烨说得情绪激动,一步步走近,逼得她不得不一步步后退,最后靠在门板上,“姐姐在我左右这么多年,本就应当如此。姐姐说初杏愿意,难道、难道姐姐不愿意吗?”
他一手撑在她的脑袋边,一手重新握着她的指尖往下按去。
身上还是滚热的,已经忍了太久,终于在寥寥的触碰下颤抖不已。
“啊!”秋芜满心抗拒,尖叫一声,用力把手抽回,拼命摇头,“我不愿意!”
元烨忽然呆住了。
他惊愕地看着秋芜,双眼一眨不眨,好似不敢相信她竟会说不愿意。
秋芜背贴着门板往一旁挪了挪,随即双腿一软,在他身边跪下:“求殿下恕罪。”
“为什么?姐姐,你……不喜欢我吗?”
元烨慢慢低头,看着俯身跪在地上的秋芜,表情空茫茫一片。
秋芜听出他的困惑与失落,知道他贵为皇子,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身份地位比自己低这么多的人拒绝,一时只怕难以接受。
可是,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既将他当主子,当恩人的至亲,也在私心里将他当半个弟弟一般爱护。
越是这样,就越没法接受他这样的亲近。
她不想欺骗他,也不想因为不忍心而给他留下希望,于是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殿下待奴婢的好,奴婢明白,也感激不尽。可是,在奴婢的心中,殿下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若一定还要说其他,那便也是朝夕相处的弟弟,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话说完,四下陷入一片沉默。
元烨空空的脸逐渐沉下来,表情和目光都变得冰冷。
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秋芜,可现在,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僵持片刻,他忽然一脚踹开屋门。
夜里微寒的秋风顿时灌入屋中,两人身上的衣物都有些潮湿,尤其元烨,方才只用巾帕擦了两下就没在继续,现下身上虽干了,衣衫却湿答答挂在身上,越发被吹得冷了。
“滚。”
他用发哑的嗓音说出这一个字。
秋芜压低着脑袋不敢看他,勉强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退出殿外。
福庆就在几步外的廊柱边守着,正忐忑不安地望着这边,也不知听到了里头多少动静,此刻见秋芜也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先是递过去一个惊讶中带着同情安慰的目光,紧接着就想到该自己过去了,脸色顿时一抖。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两步,站在殿门外,试探着问:“殿下,可要奴婢伺候您更衣就寝?”
元烨没说话,胸膛不停地上下起伏,冷森森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秋芜的背影,直到她逐渐走远,拐入看不见的地方,才用力往门边的一只架子上推了一把。
架子上搁着一只白釉开片青花瓶,在剧烈的摇晃中从架子上跌下来,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连带着里头插的几枝银桂也落在地上,一片狼藉,在宁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一声怒喝,吓得福庆赶紧关上门退到阶下,再不敢靠近。
长廊上,秋芜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顿了下,随即越发加快速度,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将门严严实实关上,才终于松了口气。
本就因为骑马而耗费了许多精力,再一番纠缠下来,此刻的她浑身像被抽走了骨头,哆嗦着擦去手上的濡湿,又飞快地扯下发潮的外衫,丢到一旁后,便一头栽到床榻上。
宫女的住处再好,床榻也比不上元穆安寝殿中的柔软,坚硬的床板撞得她骨头有些痛。
可她实在顾不得这么多,脑袋的思绪纷乱如麻,须得好好平复一番。
今夜,她先是应付了元穆安,紧接着又面对元烨,几乎把她的精力耗尽了。
幸好元穆安昨日已得了满足,放她回来,否则最后还不知要闹成什么局面。
只是,元烨这一边,恐怕有些难办。
自发现元烨已经长大起,她便一直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同。因着多年的朝夕相对,她总是安慰自己,九皇子只是因为气血旺盛,身边又没有其他女子,这才显得有些冲动。
谁知,他今日竟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对元烨好,的确是出自真心。可这份真心,一则是为了报答容才人的救命之恩,二则是将元烨当弟弟、当孩子一般看待。
这些年,她一直谨记二人的身份,恭恭敬敬侍奉他。
其实,元穆安想错了,她虽然谨小慎微,却并非只会任人摆布,不愿意的事,也会想尽办法躲避。
当初她没有拒绝元穆安,后来又主动求到他的面前,不代表今日就不会拒绝元烨的亲昵。
她还没那么豁得出去,将自己送出去一次已够了,绝不敢再有第二次。
方才,元烨对她怒目而视,让她滚时,她心中也觉得难堪。
不过,此刻冷静下来后,就不觉得惊讶了。
其实,他本也不是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好脾气的性子,殿中的宫女太监,除了她,都受过他的冷待和斥责,今日,她总算也尝过这滋味了。
吃主子的挂落,对宫女来说,是家常便饭。她在掖庭时,早就习惯了,如今重温,很快就释然了。
倒是他说的那番话,让她忧心忡忡。
他性格倔强,今日被她这样拒绝,心中憋着一股气,只怕日后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想出宫,本想借着随他建府的机会,随他一同出宫,至于太子给的那两个月期限,横竖没有其他人知晓,到时,她好好求一求元穆安,多容她十天半月,待在元烨的中山王府,再求元烨悄悄放她离开。
毕竟,要出宫离京,自立门户,就要用到身份文书,这些东西,都还在这些贵人们的手里抓着呢。
可是,以元烨今日的态度,恐怕根本不会同意放她离开。
两头的路都被堵死了。
黑暗中,她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点了盏灯,找出压在箱底的荷包。
那是她入宫后给自己绣的,加了好几层布料,针脚密密麻麻,十分结实,里面装的是最要紧的东西——
一叠银票和一块巴掌大的已经褪色泛黄的破碎布料。
银票是她用这些年攒下的月例银子,趁着几次出宫时,到银铺里兑来的。那片布料则是当年北上逃亡路上仅剩的一点念想。
她将荷包打开,伸进两根手指,摸了摸里面的银票,待感觉到那令人踏实的触感后,才觉得有些安心。
她想,她不能再等着两个月的期限了,一定要在这之前,就先想办法悄悄离开。
只是,偌大的宫城,哪里能说走就走呢?即使是行宫,也每日戒备森严,那厚厚的城墙,岂是说翻就能翻的?
唯有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名正言顺地从宫门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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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九皇子也不是良人啊,什么小奶狗很香这种话就算了,他只是没经历过,还是温室一朵需要别人照顾的一颗草,他也差点和宫女成了,本来宫女的引诱差点成功了,他都把宫女拖进浴桶里了。他本人没啥能力又脆弱,心性不定,可能他以后更渣】
【如果没有上帝视角,那么:
太子思想成熟,为平衡势力,他的地位妻妾成群是常事。
九皇子初恋萌动思想不成熟,激情过了,遇到更好看的女人,加上皇家身份也免不了妻妾成群。
宫外的男人,但凡有钱或有势,会不会妻妾成群都说不准。
总归古代的女人,嫁人就是一场赌注,赢了一对一,输了就是共用一根黄瓜。】
【打卡】
【救命啊,看到这里,属实有点介意男二用那处顶女主甚至想让女主给他摸…但我又很喜欢太子这股疯劲…】
【两个男的看得我直皱眉,哪个都不喜欢,他们对于女主的喜欢轻薄又轻贱,不过是合眼,相貌好,身段也不错,所以才会有冲动,反正要论真实的古代来,大大写的反而很真实,色相排第一位,至于其他的,也不奢求(仅此代表我自己的观点,无意输出,别杠)】
【
【你写,或者还在写,地雷就在那里,只增不减。】
【怎么还没更】
【别啊
】
【自从喝了营养液,除了更新,不想干别的。】
【手动星星眼。多给你浇浇水,还请茁壮成长啊,小树苗。】
【要跑了吗?】
【我哭~追平了】
【唉小九还是算了,感觉之后还是会把持不住】
【-
完-
第25章 赌气
◎秋芜是他的人,他能说得、骂得,别人却不能。◎
元烨将自己在屋子里闷了整整一夜, 让整个永安殿的下人们都跟着提心吊胆了一整夜。
从没对秋姑姑冷过脸的九殿下忽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小宫女们暗自猜测,秋姑姑会不会伤心, 第二日还会不会到正殿伺候, 又纷纷忧虑,若没有秋姑姑在,她们要怎么面对九殿下的怒火。
竹韵和兰荟同住一屋, 因今夜又临时多了个初杏, 没能跑去同其他人说悄悄话。
两人给初杏换上干净衣裳,又听秋芜的话, 围着她好声好气地安慰。
初杏才来时,浑身湿答答的, 衣不蔽体, 长发凌乱,贴在身上,因一路走过来吹了阵冷风,还打着哆嗦, 看起来十分狼狈。
此刻经过一番收拾,坐在床沿,终于缓过劲来,看着身边两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丫头满脸担忧地看过来, 不禁笑了:“你们不必如此, 我没事, 谁还没在主子面前丢过脸?”
她们是宫女, 在贵人们面前本就没有脸面可言。还在谢皇后身边时, 初杏即便身为受主子看重和宠爱的宫女, 也隔三差五被当众训斥两句, 更何况今日元烨并没有真拿她如何。
倒是从浴房出来后的所见让她有些惊讶。
若是在清宁殿,她主动讨好却被主子赶出来,殿中其他的宫女太监只怕早已忍不住上前奚落笑话她了。
可是,在被竹韵扶回来的路上遇到的其他小宫女,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只有惊讶和同情,甚至方才还有个小宫女来敲门,问要不要服一剂防止风寒的丸药,上回从周直长那儿要来的还剩了些。
她不禁问:“你们殿中,大家私底下一向这样吗?”
见竹韵和兰荟对视一眼,好似没明白问的是什么,她又解释:“就像方才有人给我送药,现在你们两个又照顾我……”
兰荟恍然大悟,点头道:“是呀,初杏姐姐你刚来,还不知道,平日我们大家都是如此。这是秋姑姑教我们的。姑姑说,大家在宫里伺候贵人们都不容易,哪个病了累了,或是做错了事受罚,其他人都要帮一帮。”
竹韵也说:“方才我从正殿回来时,姑姑就让我回来好好宽慰初杏姐姐呢。”
初杏听着两个小丫头的话,心里一阵酸楚的感慨。
宫廷这样大,宫女和太监数以千计,在贵人们眼里,便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偏偏蝼蚁们还要互相伤害,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她在清宁殿待得久了,习惯了主子苛责下人,下人再勾心斗角,今日阴差阳错被太子送到这儿,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宫里还有这样的和睦温馨的地方。
“是吗。”初杏忍着心中的五味杂陈,冲两个小丫头笑了笑,“多谢你们。”
竹韵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褥,铺在她与兰荟同睡的那张通铺上,兰荟则腾了一只箱笼出来。
“初杏姐姐,你就暂时在这间屋里与我们两个同住,好不好?行宫里待不久,别的空屋子离得远,又常年没人,怪冷清的。等回了兴庆宫,再让姑姑给你分一间屋子。”
若是从前,初杏定会觉得如此安排,是对她的轻慢,现下却觉得窝心极了,欣然应好。
三人收拾一番,熄了灯,躺到通铺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又过了许久,才先后睡去。
……
第二日有西域诸国使臣入行宫面见太子,献上今年的牛羊马匹,再与大燕勇士一同赛马、狩猎,王公贵族、朝廷重臣都要随侍左右。
永安殿中,众人不敢怠慢,一早就准备好一切,站在元烨的寝殿外等候。
叫主子起床,一向是秋芜亲自来的。今日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不必等秋芜,先进去唤一声。
可殿下那脾气,高兴时不无碍,若气还没消,谁触了霉头,都要挨罚。
就在这时,长廊的另一边,秋芜如往日一样,穿戴整齐,快步朝寝房走来。
她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劳累后的苍白,眼下也有两片淡淡的乌青,好在表情平和,不见悲戚之色。
众人心中的担忧顿时少了一半,纷纷迎上来,站在她的身后,等着她先进屋叫元烨起床。
福庆伸手,先在门上敲了几下,随后替秋芜推开。
秋芜提步走进去,行至床前的屏风外,柔声唤:“殿下,该起了。”
屏风那头没有回应,她便带着福庆一同绕过去,打算掀开床边帘幕再叫。
可是,指尖还未碰到轻薄的帘幕,里头便传来少年冷漠的话音:“你出去。”
秋芜的动作顿住,在原地沉默一瞬,随后平静地应下,躬身退到后面。
众人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一会儿,福庆服侍元烨穿戴好,兰荟便捧了热水进去,跪在一旁要服侍他盥洗。
殿中的气氛压抑极了,除了几声寥寥水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兰荟将铜盆搁在矮几上,绞干巾帕要给元烨擦脸。恰好元烨坐在榻上动了动【工/仲/呺:xnttaaa】,因离得太近,胳膊碰到铜盆边沿,将铜盆朝旁边推出去几寸。
盆中的水顿时晃荡起来,从盆沿上泼出几滴,洒在元烨的脚边。
兰荟一看,赶紧低头认错,战战兢兢,动也不敢动。
元烨垂眼瞧着,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难看,霍地起身,自己拿着巾帕胡乱擦两下,丢回盆中,冷冷道:“出去。难道永安殿里连个利索的都没有了吗?”
兰荟低着头飞快地退下去。
福庆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让谁才能伺候得“利索”,只好又习惯性地看向已然站到最后的秋芜。
秋芜依旧站得四平八稳,柔声问:“奴婢僭越,不知殿下愿让何人服侍?殿下一会儿还要随太子与诸位王公大臣一同出宫,若在殿中耽误了时辰,奴婢们便是罪该万死了。”
少年阴晴不定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收紧,好似在与她赌气一般,好半晌没有回答,直到秋芜低下头,作势要跪,他才移开目光,淡淡道:“姐姐昨日说,初杏是太子哥哥安排来的人,理当由她来贴身照顾我,那就听姐姐的,让初杏来吧。”
乍一听,这话好像是顺从秋芜的意思,可仔细分辨一番,又能觉出其中隐含的故意赌气和冷落的意味。
众人都提秋芜捏一把汗。
秋芜倒只是怔了怔,随即便冲初杏点头示意。
初杏初来乍到,还不知晓元烨的脾气,只在心中暗忖这少年郎的喜怒无常,昨日才拒绝了她的靠近,今日又主动让她伺候。
不过,她是服侍过谢皇后的,对这样的脾性并不陌生,很快便接替了兰荟的位置。
一个清早就这样在压抑的气氛中过去,一直到元烨用完早膳,重新带着人离开永安殿,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福庆苦着脸道:“殿下这回是真生气了。姑姑您看,等夜里殿下回来,要不要再好好哄哄?平日里,殿下最听您的话啦。”
他昨夜是守在正殿外的,对里面发生了什么多少有些知道,这样说,就是在暗示秋芜,如果可以,还是不要逆着元烨的心思更好。
可是,这件事,秋芜是万万不能服软的。
“殿下是主,我是仆。我怎么敢让殿下听我的话呢?”她冲福庆笑了笑,又转向初杏,道,“我看,这两日,我还是不要到正殿去的好,劳烦你照顾殿下,可好?”
经过了昨日的事,初杏如今对秋芜满心感激,连连点头:“姑姑吩咐便是。”
秋芜没再说什么,带着众人将永安殿收拾过后,便又到屋后去喂养那头梅花鹿。
……
围场上,元穆安受了使臣们献上的礼,又回赠奖赏后,便示意身边的刘奉,将随行而来的大燕勇士们请上来,与西域诸国的勇士们比一比骑射技艺。
这是展现大燕男儿勇武之风的好机会,除了从军中挑选出的勇士们以外,不少有志气的勋贵子弟也会下场一试。
元烨就是其中之一。昨日狩猎时,他就与几个宗室兄弟说好,要比试一番,今日自然不能推脱。
不过,大概是因为心情郁结,压抑着怒火的缘故,他今日射箭也好,骑马也好,都有股昨日没有的狠劲。
射箭时,弓弦拉得极满,仿佛要将其拉断才肯罢休,一箭箭射出去,几乎要将前方的靶子射穿;骑马时,鞭子也挥得极狠,看也不看身边的人,只一心盯着远处的红绸,压弯身子,直冲过去,甚至因为冲得太快,将里侧一位校尉挤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多亏那人经验丰富,腰力惊人,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般发狠,最后的成绩比之昨日,也有所精进,令人眼前一亮。
元穆安坐在主座上同身边的近臣说事,原本不曾留意元烨的情况,只是在唱筹的侍卫宣布结果时,略夸了一句。
毕竟在他看来,这些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不值得他耗费精力。
只是,就在他起身要走到高台边,给勇士们赏赐时,却听见几名站得离他不远的宗室子侄的议论。
“九殿下近日进步神速,着实难得。”
“是啊,昨日同行还不知他有如此力道。不过,我看他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仿佛要同人赌气似的,刚才说话时,也一直冷着脸。”
“夜里还一同在长宁殿用了膳呢,太子殿下还送了他一个貌美的宫婢,难道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元穆安眼神一顿,目光从那几人身上淡淡扫过,随后不作停留,径直走到高台边,以大燕储君的身份赏赐众人。
一直到结束了整日的事宜,回到长宁殿歇下,他才召来康成,吩咐道:“你去看看,昨晚永安殿里都发生了什么。”
他一向对元烨的事并不十分在意,一个没有根基,又没有强大后盾的小皇子,对他来说构不成半点威胁,正好能用来展现兄友弟恭。
但他有种感觉,元烨的身边,能让他的情绪有这样大波动的,恐怕只有秋芜一个。
昨晚兴许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康成领命出去,很快问了几个心腹的太监。
他做事周到,早就安排了几个人,时时留意着九皇子身边的动向,因此,不过两刻的工夫,就将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禀殿下,昨夜九皇子回去后,本是由初杏留下伺候的,可不知怎么的,初杏被赶了出来,九殿下一个人去找了秋芜,将秋芜带进殿中,没过多久,又将秋芜赶了出来。今日一早也发了脾气,到方才人回去,奴婢手下的人瞧见了,秋芜连正殿也没去,只让初杏去伺候,想是九殿下还在气头上呢。”
虽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才大发雷霆,元穆安听后,也大致猜到了几分,一时心中滋味复杂。
他当然希望元烨能离秋芜远些,最好就一直这样下去。
可想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拉着秋芜在屋子里不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给她脸色看,他就感到一阵不悦。
秋芜是他的人,他能说得、骂得,别人却不能。
想到秋芜对元烨那么好,昨日被那样赶出来,也不知此刻是不是正暗自垂泪,伤心不已。
元穆安忍着心里的不快,站起身穿过正殿,行至稍间的小窗边,朝西面永安殿的方向看了片刻。
那片草地上,梅花鹿在溪边低着头饮水,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拎着一只竹筐,蹲在它的身边静静看着。
“一会儿摆膳,送几样点心过去吧。”
元穆安照旧没说是送给谁的,康成却十分敏锐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躬身应下,转身出去安排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点,发50个红包吧。明晚要上夹子,更新大概会提早,在晚上六点的样子。感谢在2022-01-12 00:02:30~2022-01-13 00:1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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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熟的男人更靠不住】
【撒花花】
【花花花】
【小孩子脾气】
【大大加油!!!】
【追平了!!!】
【只看到腰力惊人哈哈哈哈?】
【我一直不太懂上夹子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姐妹给我解释一下】
【赶上大部队了,哈哈哈哈】
【撒花】
【救命 放女鹅自由吧】
【叮】
【其实弟弟我也完全可以(嘶)】
【哇今天可以早更啊】
【好看好看!】-
完-
第26章 点心
◎可是她根本不喜欢呀。◎
池塘边, 秋芜等小鹿饮完水,又牵着它回到树下,给它喂了些苜蓿草料, 又拿刷子给它刷了刷毛, 这才转身回自己的屋中。
尽管这梅花鹿是元穆安猎来的,不知安的什么心,送来了永安殿, 但她仍然十分喜欢, 愿意花时间好好照顾。
元烨还在生气,正殿里有初杏伺候, 她若过去,只怕又惹他不快, 牵累其他人跟着吃挂落, 还是留在这儿一个人喂鹿更惬意。
身为宫女,被主子厌恶时,还能有一处容身之地,她已觉得十分满足了。
暮色渐沉, 寒意从草木泥土间蔓延上来,顺着敞开的门窗钻进屋中。
秋芜净了手,点上一盏灯,起身将临近廊檐的窗关严实, 正要进里头换身衣裳坐到案前练练字, 就听门边传来低低的敲门声和问话声。
“秋姑姑可在屋里?”
这是海连的声音, 秋芜吓了一跳, 没想到他竟会直接来敲她的门, 连忙开门将人让进来, 又四处看了看, 这才心下稍安。
与兴庆宫的四四方方、排布齐整不同,行宫的建筑规制为顺应山势,建得错落有致,疏密相间,从长宁殿过来,路虽近,可若不仔细,很可能就会被人看见。
“姑姑别担心,我方才过来时,已派了几人在附近暗处看着,不会被人瞧见的。”海连知道她谨慎,连忙解释道。
秋芜点头,转身想给他倒茶,见他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问:“公公这时候过来,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可不敢劳姑姑动手。”海连止住她倒茶的动作,将手里的食盒搁在桌案上,揭开盖子,将里头的几碟点心摆出来,道,“奴婢奉殿下之命,给姑姑送几碟点心来。想是殿□□谅姑姑伺候九殿下辛苦,特意关照的。”
秋芜看了看那几碟点心。
桂花水晶糕、肉汁豚皮饼、蟹黄毕罗,都是宫中常见的点心,各宫常有主子拿这些赏下人的。但元穆安从不会如此。
听海连的意思,秋芜便猜测元穆安应当已经听说了永安殿中的动静。
这些点心大约是他让人送来安慰她的吧。
秋芜不想恶意揣测他人,可看着这些点心,她又忍不住觉得元穆安是在提醒她:九皇子的身边是待不长久的,她一心顾着九皇子,如今九皇子却这样待她,实在是自找的。
“多谢公公跑这一趟。”她掩饰着眼中的情绪,好声好气问海连,“不知殿下夜里可还有别的事?我该亲自谢殿下赏赐,可又不敢打扰殿下,还请公公明示。”
海连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太子虽没说要召秋芜去长宁殿,可他临来前,与干爹一同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太子实则是有这个意思的,只是未明说罢了。
好在秋芜也是个机灵的,能看出来太子的意思。
不过,他们当太监的,凡事留一线,不能将话说明了说死了,便转了转眼珠,笑道:“殿下的安排,咱们也不敢打探,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事,不过,方才我出来时,见干爹已给殿下更衣了,秋姑姑自看着办便好。”
秋芜听得分明,点头道谢,好声好气将他送走后,便坐在案前尝点心。
送点心的人再不好,也不能糟蹋了这些御厨们的手艺。尤其那碟蟹黄毕罗,本就是她喜欢的。
待入了夜,估摸着正殿里的元烨已用完膳在外头散过步回去了,她才收拾一番,整了整衣裳,悄悄往长宁殿去。
长宁殿中,元穆安难得没有坐在书案后聚精会神地处理政务,而是披着宽松的常服,手捧书卷,侧身倚在榻上,闲闲地看。
这样的他,无端多了几分柔和的书卷气,比往日在外示人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亲近些。
见秋芜过来,他便将书卷放下,含笑冲她招招手,将她抱在怀里,食指点着她的下巴,柔声问:“在九弟面前受委屈了?”
秋芜有心在他面前放软姿态,好让他对她不起疑心,于是默默垂下眼帘,扭开脸颊,低声道:“奴婢是下人,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她平日也时常这样说话,不过,这一次的语气却并非平静无波,而是带着几分稍纵即逝的低落。
这是元穆安第一次见到她故作坚强的样子。
他感到心口像被一只爪子用力抓了一记,有点疼,也有点软,不是过去见她乖乖顺服时惬意的软,而是一种什么东西微微塌陷的软。
紧接着,便有一股怒火窜上来。
“是下人,也要看是谁的下人。”他温和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你如今跟了我,便不该由着其他人再欺负了去。他护不住手底下的人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你也要责骂了。我看,你今晚就该收拾收拾,调来我身边。”
他说的“护不住”,便是指上次在皇后面前差点被罚的事。
秋芜本意可不是要提前调来他身边,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委婉地安抚:“奴婢没有别的意思,殿下千万不要因为奴婢而坏了与九殿下之间的兄弟情分。九殿下只是心中有些不悦罢了,未罚未打,算不得‘欺负’。”
“是吗。”元穆安向来见不得她千方百计地替元烨说好话,过去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近来则越发容不下了,遂冷笑一声,问,“那你昨夜为何被他赶出来了?他在屋里对你做什么了?”
秋芜自不能说实话,幸好昨日屋里只有她与元烨两个人。
“昨夜,初杏第一次在九殿下跟前伺候沐浴,不甚熟悉,惹怒了九殿下。九殿下气不过,这才让奴婢去了跟前。初杏是太子殿下赐的人,又并非有意惹恼九殿下,奴婢便多劝了几句,这才触怒了九殿下。”
元穆安目光微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冷道:“他不要初杏伺候,想要谁伺候?难道是你?”
秋芜后背一凉,对上他的视线,慢慢道:“初杏只是因才到永安殿,才会惹九殿下不快,过两日就好了。至于奴婢,恐怕没有这样的福分。况且,奴婢听太子殿下的话,若真有别人,定会严词拒绝,绝不给太子殿下惹麻烦。”
这是昨晚从西岭回来时,元穆安告诫过她的话。
她知道元穆安早看出了元烨对她的格外亲近,因此未急着全然否认,而是留了几分余地,用他自己的话打圆场。
果然,元穆安听到最后那句,脸色又好看了许多,道:“罢了,你只要时时记着你是我的人就好。方才我让康成给你送的水晶糕,可吃了?”
秋芜点头,杏眼桃腮间带着浅浅笑意:“吃了,多谢殿下赏赐,奴婢感激不尽。”
元穆安端详着她美丽的脸庞,一时心意微动,抱着她压倒在榻上,低头吻她的唇瓣。
昨晚放过了她,今夜却是不能够了。
“我记得你似乎爱吃桂花糕。”
他一边吻得她脑袋发晕,一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话。
秋芜正被弄得意乱神迷,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如浆糊一般的脑袋思索了好半晌,才隐约想起来。
不久前出宫的那一次,元穆安将她弄得筋疲力尽后,让人送了吃食给她,其中就有一样水晶桂花糕。
她当时饿极了,没先动旁的菜,先吃了两块桂花糕垫一垫,直到那阵饥饿缓过来,才开始吃别的。
大约就是那次,让他误以为她喜欢桂花糕吧。
可是她根本不喜欢呀。
她爱吃的是蟹黄毕罗,是小时候过中秋时,母亲才会做的点心,哥哥知道她喜欢,每次都会把自己的那份也分一半给她。
宫里的蟹黄毕罗自然比母亲做得精致十倍百倍,味道更是全然不同。但只要一看到那洁白面皮之间包裹着的点点蟹黄,就能让她想起曾经在黔州的温馨的家。
元穆安不会明白这些,也许也根本不想知道。他偶尔施舍一点关心与温柔,也并不管她到底需不需要。
“是啊。”她脸颊绯红,明亮的眼里蓄满湿润的泪花,缀在眼稍处,随着他的压近而摇摇欲落,“奴婢很喜欢。”
元穆安心满意足。
过了许久,他灭了好几盏灯,也不放她回去,抱着她进了寝殿,在床上半躺下,一面拨弄她的长发,一面同她说话。
今日,她好像总有些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秋芜目光动了动,轻声道:“奴婢在想,这几日总是打扰殿下,只怕殿下觉得厌烦。”
元穆安一怔,惊觉自己已经连着三日都将她召到身边,陪伴左右了。
最初,他们之间是隔着十天半月才会见上一回的,最近的次数,频繁得超出了他的预料。
明明他从不轻易与人走得太近,怎么近来好像越来越松懈了?
幸好不曾影响他处理朝中政务。
他揉了揉眉心,移开视线,淡淡道:“这是在行宫,规矩少,事也少,等半月后回去,自然就不会如此了。”
这话也不知是解释给谁听的。
秋芜默默看了他一眼。
元穆安心中有些烦躁,于是转移话题,道:“如今秋意渐浓,我记得,你的生辰似乎在秋日?”
当初让人查秋芜的底细,康成便将她留在尚宫局的记档也抄了一份过来。他当时看了一眼,记得这个名字带“秋”的宫女就是生在秋日里的。
秋芜的眼眸弯了弯,点头:“奴婢生在九月初二。”
说完,原本晶亮的眼睛忽而黯淡下去。
“也不知是生辰近了的缘故,奴婢这两日时常想起双亲和兄长……”
元穆安自是不明白她对亲人的依恋,只当她另有所求,因过去也从没见她有过什么越线的举动与要求,便没立刻觉得厌烦,而是格外宽容地问了句:“你想说什么?”
秋芜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低头掩住面上的表情,轻声道:“没什么,奴婢只是忽然有些感慨罢了,想必过几日就好了。”
元穆安自不愿花精力猜她的心思,闻言只“唔”一声,再不追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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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无心》
她是千年一遇的神选之女,在玉崖山苦修多年,离飞升成仙仅仅一步之遥。
却一不小心穿进一本替身文中。
书中,她是姐姐光芒万丈下的废物妹妹。
姐姐是天生剑体,修真奇才,十六岁就拜入天下第一大宗天衍宗门下,成了第一剑修座下亲传弟子,人人爱她敬她。
而她生是炉鼎体质,只能当别人修仙的垫脚石,自己却资质平平,毫无天赋,没有一个宗门愿意收她为内门弟子。
后来,姐姐肉身湮灭,神魂俱散,唯余一缕微弱神识。而她则被带回天衍宗,成了众人眼里姐姐的替身。
大师兄说:“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替代品而已。”
小师弟说:“你若不是师姐的亲妹妹,连给她当容器都不配。”
后来,为了用她的肉身让姐姐复活,他们要剖开她的灵府,抽走她的元神,丢弃在禁渊之下,让她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被无数恶灵一口口吞噬,直至元神散尽,灰飞烟灭。
光看描述,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下场如此凄惨,她才不干呢!
这时,脑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灵府破开、元神出窍之时,便是回归正道、飞升成仙之时。”
——简言之,就是走完剧情,就能回到玉崖山,飞升成仙啦!
为此,她只好做个没有心的替身,兢兢业业担起职责,修身养性,调理身体,等待能成为一个合格容器的那一天。
谁知,终于等到那一刻时,他们却后悔了。
大师兄拦在她的身前,语气苦涩:“我后悔了。”
小师弟站在她的身后,神情绝望:“别走,行吗?”
她潇洒地挥挥手:“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谁也别阻我成仙之路!”
说完,就要飞身跃起,跳入禁渊之下。
这时,她的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宛如谪仙的男人,竟是那个鲜少露面,被称为天下第一剑修的道君师尊。
他拉着她的手,捂着她的眼,说:“别怕,我陪你一起。”
她瞪大双眼:“怎么,师尊想和我一起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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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7章 留宿
◎今晚就留在这儿吧。◎
秋芜第一次在元穆安的身边过了夜。
本是想回去的, 毕竟先前每次与他私会,留得再晚,也一定要赶回去, 她自己想走, 元穆安也一直默认应当如此。
今夜也不知怎么,她要起身穿衣时,被他拦住了。
他一手按在她肩上, 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随口道:“别动,今晚就留在这儿吧。”
秋芜有些诧异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好像不明白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怎么,不愿意?”他揉揉她的脸颊, 问得十分自然。
秋芜迟疑一瞬, 摇头:“奴婢只怕扰了殿下。”
“是我让你留下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元穆安说得面无异色,心里却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怪异。
他也不明白方才为什么忽然就说要让她留下, 好像只是出于本能,随口一说。但既然是说出口的话,自然就不能再收回来。
秋芜想了想,点头道:“那奴婢就留下, 侍奉殿下就寝。”
反正元烨身边不用她在, 康成和海连那里又派了人盯着永安殿的情况, 她留下应当不会有事。
不过, 虽然都是长年习惯独自入睡的人, 可元穆安秉持着一贯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让秋芜夜里睡得不太踏实。
熄灯后, 他仍旧像平日一样,侧身将她揽在怀里,让她感到浑身都是桎梏。
好不容易等他睡着了,她以为终于能自由地动一动。
可才悄悄将他横在腰间的胳膊挪开一些,让自己透口气,没过多久,他就又追了过来,重新伸手将她揽住。
黑暗中,秋芜反复了三回,回回如此,她不得不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将就着睡了过去。
因夜里睡得不好,她第二日难得没有像平时一样在卯时二刻之前便醒来,而是等到身边的元穆安已经掀被起身,又听见外面传来康成叫起的声音时,才悠悠转醒。
外头天还黑着,屋里点了两盏灯,元穆安坐在床沿,接过康成递过来的一杯温茶,饮了两口。
秋芜视线从模糊恢复清明,连忙跟着起身,趿鞋披衣,顾不上收拾自己,便接过康成身边架子上的衣袍,替元穆安更衣。
元穆安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只是低头看着她被昏黄烛光照亮的脸庞。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他更衣,却是第一次,在清早起床时看见她。
这时候的她,长发披散,面庞柔和,眼皮微微浮肿,带着几分才醒的困倦和慵懒,有一种让人舒心安适的气质。
他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庞,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摸摸她略微浮肿的眼皮,柔声问:“没睡好?怎么眼睛肿了?”
秋芜眨眨眼,没有说实话:“有殿下在身边,奴婢睡得很好。眼皮浮肿是常事,偶尔夜里多喝了两口水,清晨起来便会肿一些,过一会儿就好了,多谢殿下关心。”
“嗯。”元穆安难得听她说到这样的日常细节,一时有些不大适应,应一声后,顿了顿,才又添了句,“往后注意些,睡前少饮水。”
秋芜笑了笑,眉眼弯弯,点头说“好”。
她不敢在这儿久留,因元穆安起床的时辰比元烨早两刻,她才没有立刻离开,此刻已服侍元穆安穿戴好了,她便也打算穿衣离开。
元穆安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皱眉:“急着回去做什么?难道还想去碰一鼻子灰?”
秋芜此刻已穿戴好了,正小心地对着铜镜整理发髻。镜前放着一把上好的乌木梳,她却不敢用,只用手指梳理,到底有些不平整。
“奴婢虽不往正殿去服侍九殿下了,可其他人却要去。一会儿九殿下起身,他们来回走动时,奴婢还得回屋换身衣裳,到那时再回去就难了。还是这时回去最好,也不会给太子殿下惹麻烦。”
她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裳,得换一身才能不惹人注目。
元穆安听出她最后刻意讨好的那一句,冷哼一声,道了句“麻烦”,伸手将那把乌木梳递过去。
秋芜动作一顿,接过木梳,轻轻道一声“多谢殿下”后,便飞快地将发髻梳理整齐,冲他行礼,离开长宁殿。
元穆安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好半晌没有说话。一直到用完早膳,要带着人往围场上看挑选出来的将士们演武试艺前,才召了康成到跟前,吩咐道:“以后还是给她备两身衣物吧。”
康成听出来了,要给秋芜常备衣物,这是想要她时常留宿的意思了。
……
永安殿中,秋芜回屋后,才换好身上的襦裙,便见时辰差不多,开门出屋,到正殿外看了看大家。
虽说不近身伺候,可作为掌事宫女,也不能因此偷懒,应当与往日一样,兢兢业业在外面一同候着才好。
几个小宫女看见她来,都松了一口气,悄悄冲她笑了笑。
初杏站在最前面,本也绷着一根弦,余光看到秋芜,也觉得放松了不少。
兰荟昨日被撵出殿来,今日也仍旧不敢进去,便站到秋芜的身后,与她说两句悄悄话。
“姑姑您来啦!昨晚殿下一直气不顺呢,临到就寝时,还摔了一只茶杯,今早似乎也还没好呢,一句话也不说,只沉着脸。”
秋芜从外头朝殿中看了一眼,虽看不真切,却的确能感觉到里头压抑的气氛。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低声问:“摔了杯子,可曾伤到什么人?”
兰荟摇摇头:“倒是没有,初杏姐姐被泼湿了衣裳,幸好茶水是温的,夜里换下来就好了。”
“那就好。殿下这样的脾气,你们都是早就知道的,这一次时候久了些,也给咱们提个醒,在主子身边服侍,得日日提着心眼才好。以后,在殿下面前说话,也要时刻掂量着分寸才好。你与竹韵也算两个大宫女了,以后可要记得提点大家。”
兰荟认真地点头答应,又有些奇怪:“还有姑姑在呢,姑姑您时时提醒着我们呢。”
秋芜笑了笑,摇头道:“我虽会提醒,可你们总也要有学着独当一面的时候才好。”
她一心要走,心中也已有了几步谋划,只是看着这些小丫头,便会替她们的将来担心。
她们多半还是跟在元烨的身边服侍,元烨有时脾气烈是一回事,但除了偶尔责罚斥骂外,到底比宫中其他的主子好些。
只怕她们因与元烨处了多年,仗着熟悉,又没人在旁边提醒着,恐怕偶尔说话做事会少了分寸。若将来元烨成婚,王妃是个重规矩的,只怕她们的日子不好过。
兰荟不知她的顾虑,受教一般地认真点头,在她眼里,秋姑姑对她们所有人都很好,说的话一定有道理。
不一会儿,屋里的元烨穿戴整齐,用完早膳,便在福庆的跟随下跨出门朝外行去。
秋芜与兰荟等人候在外面,见状连忙退到一旁,将中间的道让出来。
元烨冷着脸抿着唇,大步从中间走过,从头至尾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秋芜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将她忽视在外。
众人都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放松了些。
秋芜问了初杏辛苦,又将方才同兰荟说的话,再和其他人都说一遍,见她们都记下了,才放她们下去做事。
竹韵落在后面,等旁人都走了,才回到秋芜面前,忧心道:“姑姑,您要不要同殿下认个错?我看,殿下只是喜欢姑姑,想与姑姑更亲近些,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她虽性情沉稳,可仍是比秋芜小两岁,说起这些话来时,脸色忍不住泛红。
秋芜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竹韵的脸涨得更红了,低着头嗫嚅:“我、我是自己猜的,初杏姐姐那日虽什么也没说,可是我看得出来……姑姑放心,我一个字也没同别人说过,若我猜错了,姑姑便骂我两句,只当我是胡言乱语吧……”
秋芜叹了口气,揉揉她红彤彤带着羞愧的脸蛋,轻声道:“我知道你为我好,怕我被殿下冷落伤了心。也许,你心中还觉得我糊涂,这样得殿下看重,却不知好歹,要惹怒殿下。”
竹韵连忙摇头:“不不,我没有这样想,我虽觉得疑惑,不明白姑姑为何要如此,但我信姑姑,姑姑不是那样的人。”
秋芜笑了笑,道:“你别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自己也明白,拒绝殿下的好意,就是不识抬举。只是,人活一辈子,投身为一个奴婢已够无奈了。我认命,知道自己卑微,对主子们做小伏低,可不想连这最后一分坚持也退让出去。况且,九殿下待我好,我便更不能欺骗于他。你放心,此事我有分寸,这几日殿下还在气头上,自不能再惹恼他,等过几日,等咱们回兴庆宫后,我自会向殿下请罪。”
竹韵听罢,眼底的担忧终于散去大半。
她认真想着秋芜的话,一时觉得有些怅然,有些敬佩,又有些惋惜。
秋芜和她们一样都是宫女,她尊敬秋姑姑,希望姑姑能过得好,可姑姑却不愿顺着这条路,走向大多数人都羡慕的地方。
这是遗憾,过了这个时机,也许将来就不会再有机会了。但这也是勇气,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说一个“不”字。
接下来的半个月,秋芜仍像这几日一样,悠然地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因为元烨的赌气而有半分改变。
倒是元穆安那里,几乎每隔一两日,就会将她召过去,去了之后,又十之八九留宿一晚。
康成甚至给她备了能换的襦裙,以便她第二日清早可以陪着元穆安用完早膳再回永安殿
她虽然渐渐习惯了夜里入睡,身边会多一个人,元穆安也似有察觉,夜里抱着她时,不再箍得那样密不透风,但仍会感到疲于应对,只盼着这样的日子快些过去。
幸好,元烨的态度已出现了几分松动。
在殿中的时间里,只要秋芜不在身边,他就会变得阴晴不定,时不时冲下人发脾气,若秋芜远远地站在外面,他又会稍稍和缓些。
有时,他会有意无意地往外面看看,在以为别人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悄盯着秋芜发呆,等她的眼神一转过来,就立即移开视线,换上一副冷漠的表情,不理会任何人。
相伴多年,秋芜看得出来,他那一阵气性应当已过去了大半。
先前,他也只是接受不了自己被人拒绝,感到面子上太过难堪罢了。
眼看时机差不多,在离开行宫的前夕,秋芜终于主动进了永安殿的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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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请求
◎容奴婢在生辰那日出一趟宫。◎
回宫的行囊已然收拾妥帖, 殿中留着的宫女太监们见秋芜进来,都很有眼色地低头从外间退了出去。
只剩元烨一个人在里间坐着看书。
这两日在行宫,不必到漱玉斋去听太傅讲学, 他白日除了跟着元穆安亲临秋狝的各项事宜, 便是和其他宗亲子侄们在外跑马、狩猎,夜里还时不时到各处赴宴,功课也荒废了不少。
他虽不算十分上进, 但对太傅交代的功课一向完成得一丝不苟。若说年幼时偶尔还会因为觉得太过辛苦而想办法偷懒, 这两年也已歇了这个心思。
明日要回宫,后日便要去漱玉斋, 所以他今日从傍晚开始,就留在屋里温习功课。
此时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他看得有些疲累, 放下手里的书卷,一边揉着眉心走到窗边,一边道:“茶。”
里间没留人,只有外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接着便是茶杯轻轻搁在几案上的声音。
元烨原本站在窗边没动,只等着来人自觉退到外间,可那人却没走。
“殿下请用茶。”
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僵。
他等了许多天, 想等到她主动服软认错。可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始终无动于衷, 每日只在殿外远远的看几眼, 一点也没有要主动靠近的意思。
他的怒火在一天天的等待中逐渐消磨, 从起初的盛怒难消, 一点点化为惴惴不安。
如今等来了她的主动, 他却越发觉得紧张,先在原地僵了一僵,才佯装镇定地转过去。
“谁让你进来的。”他面无表情地问,听起来似乎十分不悦。
秋芜微笑着站在原地,没有再走近,只冲他行了个礼,道:“是奴婢自作主张,想着已多日没能到近前伺候殿下,便想进来看一眼,既然殿下一切都好,又不想见奴婢,奴婢知罪,这就退下。”
说着,低头弯腰,就要退去。
元烨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又要走,好容易见她来了,哪能轻易将人放走?
可若就这样挽留,又显得自己太过没面子,愣了一瞬,只好赌气一般道:“你走,你这次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秋芜脚步一顿,停在门边,无奈道:“奴婢糊涂了,殿下到底是不是要赶奴婢走呢?”
元烨紧抿着唇,死死瞪了她片刻,僵硬冷漠的表情终于一点点软下来,变得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没赶秋姐姐走。”
秋芜到底照顾了他近十年,看他低头攥拳的样子,也有些心软。
“那奴婢便不走,留在屋里给殿下奉茶。”
她从门边走回去,将几案上的茶杯捧起来,奉到元烨的面前。
元烨看着走到近前的人,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连接茶杯的时候都没错眼,以至于差点没能接住。
秋芜眼疾手快地替他扶正,叹了口气,道:“殿下小心些。”
元烨试探着触上她的一只手,见她虽怔了一下,却并没有立刻将手抽走,便赶紧握紧,拉着她到榻边坐下,咕嘟两口饮尽杯中水后,有些委屈道:“秋姐姐,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少年的眼眸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微微泛红,白皙的脸颊上显出几分低落的神情。
秋芜的余光一直悄悄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见他一直只是这么握着,虽有些紧,却并没有做别的,这才放松些警惕。
“奴婢只是怕再惹殿下生气,这才一直没来。不知殿下现在可还生奴婢的气?”
两人都暂且没提那日让他们生出嫌隙的话题。
“我前几日是在气头上,如今……”元烨低着头,停了停,才抬头继续道,“如今秋姐姐来了,我便不气了。秋姐姐,我不是有意让你难过的,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殿下又说胡话。”秋芜笑着摇摇头,“奴婢从没生过殿下的气呀。”
“是吗?那就好。”元烨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不时侧眼观察她的神情。
两人挨在一起说话,态度都刻意放软,看起来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可无形之中,又似乎多了一层摸不到的隔阂。
不过,不论如何,连日来笼罩在元烨脸上的阴云终于消失了,他又恢复成平时单纯活泼的样子。
整个永安殿里里外外的宫人们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九殿下与秋姑姑和好了,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必再提心吊胆,担心一不留神就引来殿下的一通斥骂了。
用晚膳的时候,元烨让秋芜留在身边服侍,又坚持让她也一道吃。
秋芜自是不敢逾越,可拗不过他,又不想再惹他不悦,只好等他将其他人遣下去后,举箸吃了两口点心。
元烨十分高兴,一直到夜里,都还拉着她不时说两句话。
要入睡前,他将其他人都暂且遣到外间,只留秋芜一个人在床头。
他躺在被衾中,伸出一只手拉着秋芜,仰头看着她沐在烛光里的脸庞,道:“秋姐姐,你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秋芜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一时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否又要像上次一样,有让她伺候床笫的意思。
“秋姐姐,你放心,我、我不会再逼你了,只是你以后也不要离开我,我们就一直像现在一样,好不好?”
元烨灼灼的目光中含着热烈的期盼。
秋芜看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心里一片戚戚。
他对她这个“姐姐”的确是好的,她不愿意,他生过一番气后,就不再逼迫她。
只是,虽不再逼迫了,却仍旧要用另一种法子将她困在身边。
她既不愿在床榻上伺候他,便自然也不想一辈子蹉跎在他身边,他这样要求,与强迫她又有多大差别呢?
“好。”她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心意答应了下来。
元烨表情舒展,渐渐露出笑容:“秋姐姐,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嗯,奴婢相信殿下的话。”秋芜拍拍他的手背,感受到他的满足,慢慢道,“奴婢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殿下能否容禀?”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答应姐姐。”
“蒙殿下关心,想必知晓奴婢的生辰将近。近来,奴婢夜里总是梦到已故的双亲与失散的兄长,心中实在不安,想向殿下求个恩典,容奴婢在生辰那日出一趟宫,到昭宁寺为他们上一炷香,将容才人与殿下这些年来的恩情告诉他们,也好让他们泉下有知。不知殿下能否应允?”
元烨方才才得了她的一声“好”,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秋姐姐想给双亲尽孝,我自然答应的。况且,姐姐从前也出过几次宫的,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待回了宫,姐姐去尚宫局领令牌便好。”
秋芜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心中欣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仍旧淡淡地道谢,抽回自己的手,给他盖好被衾,吹熄蜡烛,慢慢退了出去。
殿外,福庆和竹韵正站在廊柱边说话,一见她出来,便笑着迎上来。
“姑姑,殿下睡下了吗?”竹韵看一眼里头的漆黑,压低声问。
秋芜点头,指指旁边的稍间:“睡下了,你们也快进去吧,别在风口里待着。”
秋意渐浓,已近寒露,此处又是郊外的半山腰,夜里的凉即便不刺骨,也不能掉以轻心。
“就要去了,还是姑姑疼我们。”福庆也笑着转头看看屋里,又道,“如今殿下高兴了,我们便也轻松。都是姑姑的福,姑姑也快回去歇着吧。”
秋芜没再说什么,转身回自己的屋里,梳洗过后,趁着睡前的片刻时间,拿起针线,缝缝补补。
……
第二日一早,行宫中的众人在元穆安的带领下,再度集结成浩浩荡荡的队伍,往京城的方向行去。
连着在围场上奔驰多日,众人都显得有些疲乏,尤其是那些年纪还小的少年郎们,浑身的精力被耗去大半,比来时安分了许多。
元烨乖乖坐在马车里,没工夫与旁人胡闹,一心捧着书背诵,以防明日太傅要抽查。
整整半日,都相安无事。
一直到过了中晌,回到兴庆宫中,还未收拾妥当,元烨便先遣了福庆去一趟尚宫局,将九月初二秋芜要出宫的事报上去。
他心里还有几分愧疚,总想着好好表现一番,便对秋芜的事格外上心。
福庆这一去,消息便自然而然地从毓芳殿传到了东宫。
夜里,元穆安在日常理政的承恩殿与几位大臣们一同用过晚膳,又议了一番出兵之事,这才回到清晖殿。
还在行宫时,他便已经将主要几位将领的人选定了下来,并在回宫前两日,将旨意送到了中书省,引起了以谢家为首的陇西权贵们的不满。
他安排的将领中,除了主帅是一位徐姓老将外,其余人中,十之八九都是军中新秀,有在秋狝中崭露头角的,也有在前几年的几次大小战事中军功卓著的。
而这些人中,除了一个是谢家的后起之秀外,便再没有出身高门显贵的郎君了。
他这样做,便是要提携新人的意思,权贵们自然是不肯的。
不但在朝上争执,连回到东宫,谢皇后也要来斥责埋怨两句。
谢皇后本就不满他将初杏转头送到了元烨的身边,如今又有了这事,越发不依不饶,昨晚就同他吵了一阵,今日因他一直在承恩殿,这才没来找他的麻烦。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局面。
先前那样的安排,的确有些过了,但为的就是到这样的局面时,还有余地,随意换下两三个,给权贵大族们一些面子便可,只要再撑几日,事情便能定下。
出兵突厥一事,他势在必得,信心满满。
听闻,才部署的这十万兵马中,还有一个是过了去岁秋闱的,可见,百姓对此事也十分支持。
待更衣后,他便要往浴房去。
康成跟在一旁,将白日从尚宫局送来的消息告诉他。
“殿下,秋芜姑姑要在九月初二这日出宫,到昭宁寺为亡父亡母上香,是九殿下应允的,已上报至尚宫局了。”
元穆安的脚步停了停,很自然便想起那日在长宁殿里,她说起近来梦见父母双亲的事。
想必就是为了此事。
她倒没对他说,而是直接去求了元烨。
本还想看她与元烨就那么僵到一个多月以后,谁知,才半个月的光景,两人便又好了。
一好,她便巴巴地去求了一趟出宫。
元穆安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到底也不能阻止她为父母尽孝。不过出一趟宫的事,先前有过许多次了,没什么大不了。
“知道了。”他挥挥手,“那一日是她的生辰,也预备一番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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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9章 生辰
◎秋芜姑姑……不见了。◎
因是在生辰这日出宫为亡父亡母上香, 秋芜难得没像以前一样,问毓芳殿的其他宫女们是否要与她同行。
其他宫女们都是明事理的,纷纷选择闭口不言。
她们留在毓芳殿中也不会闲着, 那一日, 元烨打算早些回来,在殿中替秋芜张罗一桌晚膳,也算是替她庆一庆十八岁的生辰。
因先前说要送兔子却没送成, 只得了一头鹿, 还是太子猎来的,元烨一直耿耿于怀, 再加上那天又得了她的一个“好”字,这一次打定主意要让她好好过生辰。
他本不想提前告诉她的, 可殿中的宫女太监要偷偷做些什么, 几乎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
无奈之下,元烨只好在临去的前夕亲自同她解释,又千叮咛万嘱咐,出宫后一定要早些回来。
秋芜笑着答应了。
若说心中全然无波, 毫不动容,自然是假的。元烨的确将她的生辰放在心上,也不枉她过去一心替他着想,尽职尽责照顾了这么多年。
可是, 这几分动容不足以让她改变心意。
在元穆安发动宫变的时候, 她主动试探他的态度, 又为元烨指明了投靠元穆安的这条路, 让他能安然度过那两个月的□□。
尽管元穆安的手下留情, 并非都是她的缘故, 但她的谋划的确没错。
她虽不大懂得朝政大事, 但她知道元穆安的为人,再经这几个月的反复掂量,已几乎能确定,元穆安需要元烨这个没根基的小皇子来营造兄友弟恭的假象。
只要他将来不生出不切实际的野心,当一辈子富贵闲人不在话下。
她自问这些年的兢兢业业,已然足够报答当初容才人的恩情。
况且,元烨对她的好,算起来,与元穆安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他年纪小,又没经历过多少风浪,表现得更直白,更冲动罢了。
夜里回到屋中,秋芜又拿出存在箱底的那只荷包,将里面的银票一张张平铺开来,整齐叠放在前几日才缝的一件抱腹的内侧衬袋里,再穿到身上试了试。
抱腹前胸处被她加了两层布料,系带收紧后,伸手摸上去,要格外仔细才能感觉到里头还放了这些银票。
她穿上外衫,对着铜镜照了照,见果然从头到脚都看不出端倪,这才放心地脱下。
宫女出宫时,随身携带的物件钱财都要经过检查,她带些路上用的银两自然不碍事,这么多的银票却是不行的。
将其缝在贴身而穿的抱腹中,才能避开检查。
剩下那只荷包和里面那块布料,她捧在手里,眼底划过一丝难言的黯然与伤感,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留下,而是重新塞回了箱底,压在其他衣物的最下方。
第二日一早,秋芜与平日一样早早起来,亲自服侍元烨洗漱用膳,直到将他送出去,又听一屋子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贺寿,笑着道谢后,便带上出宫用的令牌,离开毓芳殿,朝宫门行去。
……
东宫承恩殿中,元穆安才从朝会上回来,带着几个还有要事要奏的臣子继续议事。
说的多半都是北方用兵的事。先前与谢家等周旋僵持过后,他又点了两个与谢家关系较近的世家子弟为低阶校尉。
一来,是堵这些权贵们的嘴,二来,则是要将他们的矛头引向谢家。
谢家一家独大,本就已经惹了许多世家眼红,这次正是个加深他们矛盾的好机会。
此刻,他们正忙着窝里斗。
元穆安乐得悠闲自在,与这几个臣子们说话时,也显得平易近人。
其中一人知道他一直关心军中出身普通的将士,见他问起,便提了提上次引他侧目的那个投笔从戎的年轻人。
“殿下,臣这几日特意让人到军中去打听了消息,得知那位去岁以举子之身投效军中的,乃是荆州人士,姓秦名衔,今年才不过二十一。投军后,将军们看他是文人出身,本只打算让他当个文书先生。可他一腔热血,主动要求上前线与将士们一起拼杀,先前的几次小冲锋中,他已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如今已从个无名小卒升至先锋校尉,许多将士都对他称赞不已。”
元穆安闻言,越发来了兴致,接着他的话问:“他的举子之身,是从官学中得来的,还是自己应试得来的?”
照大燕科考的规矩,举人由各州府选拔,来年可赴京参加春闱。
要获得举人的身份,既可参加州县的考试,也可凭着恩荫、钱财等,到州、县官学中就学,学成后,通过了官学的考试便可。
二者相较,自然前一种寒门学子更有真才实学。只是,从朝廷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势力错综复杂,把持了大部分官学名额,将寒门学子挤得寸步难行。
大燕治下三百余州,荆州算得上全国闻名的大州,文人墨客自来不少,若真是规规矩矩应考出来的举子,就更要令人刮目相看了。
那臣子答:“据臣所知,他出身普通庄户人家,家境贫寒,不曾上过官学,是自己寒窗苦读考取的功名。”
“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仍能下决心放弃,投身军中,可见其心之诚。”元穆安点头赞了一句,吩咐众人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多留心此人的情况。
众人在承恩殿中又议了片刻,直到过了晌午,人都退下后,元穆安才回清晖殿更衣,预备出宫。
康成替他套上外出的靴子,又将备好的寿礼奉上:“殿下,外头都已备妥了,老奴方才已让人去昭宁寺看过一回,秋芜姑姑是巳时六刻到的寺中,至今已有小半个时辰,想必等殿下到了酒楼,秋芜姑姑便也到了。”
“嗯。”元穆安打开康成替他备的寿礼,见是一枚上好的白玉镯,不禁先在脑海里描绘一番她戴上这镯子的样子,因觉的确好看,方道了句“不错”,想了想,又吩咐一句,“也不必催她。”
他自觉不是苛刻之人,既是生辰,多几分宽容与温存也无妨。
康成连连应“是”,转头吩咐下去后,便跟着元穆安一道出宫。
酒楼还是上次城中集市的那家,从兴庆宫过去虽不算太近,但胜在道路宽阔,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
还不见秋芜的身影,元穆安进了上次那间雅间,坐在窗边一面饮茶、观察外头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一面等着秋芜。
康成先吩咐人到道口上去等着,一旦看见人了,便赶紧回来知会一声,接着,便取出一道带出来的那份礼,搁在元穆安的手边。
元穆安瞥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眉道:“罢了,先收起来吧。待回宫后,你再悄悄着人送到她手上。”
秋芜是宫女,出入宫廷都要检查随身之物,回宫时忽然多了这只镯子,想必不好解释。
只是,他说完,又为自己这番曲折的心思而感到诧异。
他什么时候这么为她考虑了?
是否还是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又或者近来召她召得有些频繁,让他的心境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他饮了口茶,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不愿再想这些。
康成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感慨着太子难得为秋芜这样考虑,却错失了亲自将这份寿礼送给她地机会。面上却不显,自然地将寿礼收了回去。
元穆安转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长街。
今日晴好,街上人流涌动,道边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元穆安只看了几眼,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远处高高耸立的昭宁寺浮屠。
昭宁寺是京中,甚至整个大燕最负盛名的寺庙,乃是前朝一位自龟兹入中原弘扬佛法的高僧弘显在皇室的支持下所建。
弘显在昭宁寺开坛讲法,设道场译经,使昭宁寺成为名震一时的天下第一寺。此后一二百年里,昭宁寺中又陆陆续续出过好几位名扬天下的高僧,更加让其天下第一寺的名声无可动摇。
而这一座九级浮屠,又是当年高僧弘显圆寂后,由皇室下令修建,以为其存放舍利子的。
如今,百余年过去,几经战乱,始终屹立不倒,已成了京中的一大盛景。
昭宁寺名声大,香火自然也旺盛,每日都有从全城,甚至是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香客们集结成队,等着上香。
康成见他盯着那浮屠看,便以为他等得不耐烦了,小声解释一句:“殿下,昭宁寺上香不易,秋芜姑姑心诚,又不知殿下在此,多耽误些时候,也是有的。”
与上次一样,元穆安出宫的事并未提前告诉秋芜。
毕竟是太子,往来的行迹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元穆安摆手,淡淡道:“罢了,我知道。”
康成遂上前替他续了新茶,又转头示意海连赶紧派人过去催问。
虽然殿下说了不必催,可也不能真让他等得太久。
秋芜一向是个懂事知礼的,若知道太子在等她,定会尽快过来。
两人在屋中,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等得气定神闲。
然而,漏刻中的水一点一滴积蓄,过了整整两刻,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始终不见秋芜的身影,就是派出去寻的人,也始终没有消息。
元穆安开始有些不耐烦。
他频频望向漏刻,心中渐渐升起几分不安。
“人呢?”他冷冷望向康成,“难不成还留在寺中吃斋了。”
康成急得额角冒汗,正要再让人去请,就听见屋外传来干儿子海连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
“殿下,秋芜姑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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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0章 黑市
◎难道她失踪的事已被发现了?◎
屋里一片安静。
元穆安坐在窗边, 面无表情地看向屋门的方向,没有动弹。
康成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一瞬, 下意识看一眼元穆安, 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开门让人进来,急急问:“什么叫不见了?还不快把话说清楚!”
海连慌得六神无主, □□爹一提醒, 这才想起要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连忙进门跪下, 一一道来。
先前他们的确亲眼见到秋芜进了昭宁寺,因元穆安吩咐, 不必催她, 便没上前。
因康成做事仔细,早两日便派人来寺中事先知会过一声,寺中的僧人们虽不知秋芜的身份,却多少知晓她是宫中来的人, 定会多加留意。
他们便请一位知客僧,在秋芜要离开时来报个信。
谁知等了许久,怎么也等不到人。那知客僧说,那位女施主慷慨, 捐了一笔不菲的香火钱, 在佛前点了盏长明灯后, 并未直接离开, 而是要了间厢房, 说要在寺中歇一会儿再走。
知客僧不疑有他, 腾出一间屋子, 引她过去,又奉了几样充饥的素斋后,便退了出去。
寺中香客如云,人来人往,知客僧也未一直留在屋外候着,横竖她离开厢房时,也需将屋门的锁匙交还回来。
可是,一直等太监们进了寺中,亲自到厢房寻人时,才发现屋里空空荡荡,锁匙和用了几口的斋点虽还在案上摆着,人却不见了。
他们察觉不对,在寺中各处找过一遍,始终没见人,这才急匆匆回来禀报。
“若只是没见着人,奴婢也不敢贸然回来惊扰殿下,实在是寺中厢房内剩的一半斋点与锁匙看起来有些不寻常,奴婢不敢欺瞒,这才来禀报殿下……”
元穆安的脸色倏然变沉,虽然一言不发,却让康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都是怎么做事的!光天化日之下,竟丢了个人!”他难得没了平日滴水不漏的圆滑态度,忍不住冲海连斥了两句,“还不快去找!”
海连知道干爹这是想先替太子斥两句,消消太子的怒火,让他少受些责难,闻言赶紧低头行礼要回昭宁寺,却被元穆安唤住。
“慢着。”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又细问了几句话,诸如到底是什么时辰发现秋芜不见了,又在寺中找过哪些地方,是否问过寺中的其他僧人与香客。
待海连一一答了,才道:“不要兴师动众。” BaN
“是,是,奴婢明白,兴许姑姑只是先行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回宫去了。况且,姑姑是毓芳殿的人,若真要找,也不该是殿下先找。”海连连连答应,自以为明白元穆安的意思。
毕竟,元穆安从听说消息到现在,都未表现出一点愤怒和紧张的意思,也许并不像他先前以为的那样急着去找人。
只有康成最了解元穆安。
他看一眼元穆安,转头瞪着海连:“胡说什么!万一真是被歹人掳走了,你们兴师动众地找,岂不坏事!”
海连这才恍然大悟。
待人走了,一直没有太多反应的元穆安望向还空着的桌案,眼底闪过一阵阴霾。
本是要等着她来后,让人备几样她喜欢的吃食的,哪知人竟然没了。
其实,他不认为在他治下的京城,会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地从昭宁寺这样的地方将人掳走。
可若是她自己先行离开,又为何不将锁匙还给知客僧,好让知客僧唤人去打扫,留给下一个要歇息的香客用呢?
她一向是个懂事之人,不会连这点也想不到……
不知为何,元穆安的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
昭宁寺外,秋芜捏着随身带的荷包,匆匆走入一家成衣铺,买了一身平民妇人们穿的靛蓝色粗布襦裙,换下了原本穿的丝绸衣裙,又将头顶的盘桓髻拆下,盘成最不起眼的圆髻,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她本还买了一顶帷帽或是戴一块面纱,但又觉这样太过惹眼,反而引人注目,便暂且作罢。
方才在昭宁寺,她因心中警惕,趁着无人注意时,四下观察过,见停在寺院外的人群中,有两个十六七的小郎君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似乎是海连的手下,便立刻警觉起来。
元穆安八成又与上次一样,没有事先告诉她,就出宫来与她私会了。
她犹豫着是否要先去见他,待他回去后,再找机会悄悄离开。
可一摸胸口,想起里头那件被她改过的抱腹,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元穆安的性子,既然见了,必不会轻易放过她。他一向十分敏锐,定会察觉其中的异常,近而窥破她的意图。
平日她出宫带着其他小宫女,若趁机离开,恐怕会连累她们。这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一个人出宫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思来想去,她只好趁知客僧离开招呼其他香客时,从厢房悄悄出去,混入往来不休的香客中,从寺里的其他门出去。
厢房中用过几口的斋点和没还回去的锁匙,是有意留下假象,被发现时,还能先让他们疑惑一番,以为她仍在寺中,拖延一些时间。
出了成衣铺,她雇了辆马车,往集市的方向行去。
她不是京城人士,对京城仅有的了解,都是从过去出宫时的那几次,和平日听竹韵这几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说的旧闻中来的。
幸好,上次元穆安离开后,送她回宫的那名侍卫无意间给她指明了黑市的入口。
听说,黑市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都有,只要肯花银子,总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在那里,应该能买到一份假的身份文书。
……
酒楼中,元穆安又等了整整两刻。
海连还没再回来报信,他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对她并非被人掳走的猜测也变得越来越不确定。
若真是被人掳走了,要如何是好?
如他方才想的那般,不打草惊蛇,可万一疏忽大意,反而给了歹徒可趁之机,又如何是好?
秋芜的身份虽然卑微,只是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可那是在宫里。
她再如何,也是一宫的掌事宫女,放到民间,比大部分平民百姓都尊贵。
况且,还是他的人。
虽没几个人知道,但他心里是有成算的,将来要给她名分,如今怎能容许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掳走?
他在屋中来回踱步,越发烦躁起来,一时也不等海连再回来禀报,直接将随行的侍卫统领刘奉召进来,吩咐道:“你先带人到附近搜查,若看到有什么可疑之人,即刻查问清楚。”
刘奉领命,却未立刻下去,而是问:“殿下,不知臣该如何同金吾卫交代?”
京中的治安素来由金吾卫统管,刘奉能调的都是东宫勋卫的人,平日只负责东宫的防卫。
他自然不能与金吾卫的人说,太子命他搜寻一名失踪的毓芳殿宫女。
元穆安知道他的意思,淡淡道:“就说,我微服出巡,你替我防备歹人接近便可。”
刘奉遂不再多言,领命下去,迅速集结人手,假借巡逻之名,四处搜查。
太子既然让他来找人,便是担心的确有歹人的存在。
要寻歹人,自然要往附近最鱼龙混杂的几处去,如几处贫苦百姓们聚居的区域,还有像黑市那样的地方。
……
秋芜的马车从集市中穿行而过。
经过上次那家酒楼时,她留了个心眼,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往那边看去,恰看见东宫勋卫统领刘奉带着三名侍卫从里头出来,神情严肃,步伐极快,边走还边向他们吩咐着什么。
她在元穆安身边见过刘奉许多次,知道他一向是贴身保护元穆安的,若无要事,不会就这样离开。
难道她失踪的事已被发现了?
她心中一沉,赶紧放下车帘,催着车夫行快些。
奈何集市中热闹非凡,人流车马往来不断,车夫有心无力,仍是慢悠悠地前行,又过了整整一刻,才到达黑市附近。
秋芜提心吊胆,生怕遇见元穆安身边的人,付过银钱后,半步也不敢逗留,忍着对“黑市”这个地方的各种猜测和恐惧,快速步入其中。
与上次的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差不多,这条有些狭小昏暗的曲折街道里,只有寥寥的几个行人,个个沉着脸,仿佛没什么精神,似乎还未睡醒的样子,两边的铺子也大多关着,看起来十分凋敝。
她虽穿着朴素,但一张秀致美丽的脸庞却显得格格不入,引得从身边经过的好几个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她感到不安极了,察觉到旁人的视线,越发感到紧张忐忑。既是见不得光的地方,想必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千方百计逃出宫,可不想交代在这里。只好立刻取出方才在成衣店买的面纱戴上,挡住下半张面孔,这才稍稍觉得好些,开始四下打量那些铺子。
因铺子都是关着的,没挂招牌,也看不出是卖什么的,仅有的开着的那几家,又多半是酒肆。
她站在原地有些踟蹰,正想着要不要向人打听一番,身旁一间开了半扇门的酒肆里,一名斜倚在门板上的男子便忽然笑了声,语气轻浮道:“这位娘子是第一次来吧?不知要买些什么?某若能帮上忙,定竭尽所能。”
那男子生得身量不高,身形干瘦,容长脸上皮肤粗糙,眼珠泛黄,笑起来时眯着眼,眼角下垂,一副鼠相,一看便不是好人。
秋芜顿了顿,拿出在宫中时难得端的架子,站直身子,冷声道:“我替我家主人前来,欲求一封文书,不知这位郎君可知门路?”
她虽没在街头市井中摸爬滚打过,在宫中这些年也练出了几分气势,说这话时,颇有些不怒自威。
再加上她话里说的是“主人”,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她只是个替人办差的,身后还有厉害的主在。
那男子打量她几眼,慢慢收起脸上的轻浮笑意,正要再开口,却被斜刺里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
作者有话说:
我这两天沉迷撸猫,小猫现在总算熟起来了,过几天时间多了,我试试能不能多更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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