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稚一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图书,你说什么!】
*
蒋业先是个很普通的人。
是那种在人群里随处可见的中年男子,就像一滴水在大海里,你不会因为它是一滴水,而多看他一眼。
他是个中年码农,事业一直没有什么起色,年纪大了,处于被退职的边缘。
他的发际线很高,面容很普通,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很符合大众固有认知里的码农。
他的生活一直很平淡,但又不那么平淡。
他有美满的家庭,偶尔因为生活的压力,会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很平淡,也很普通。
不平淡的是,他的女儿走丢了。
一开始,大家都帮忙寻找。报警,贴告示,在朋友圈里疯狂转载。渐渐的,大家逐渐放弃了,这件事情更多成为了别人的谈资,表达善良的一种工具。
他的亲朋好友都安慰他节哀顺变,就连他的妻子,也打算再次怀一个。
但蒋业先不会。
他寻找了自己的女儿六年。卖了房,离了婚,工作也丢了,他也整日乱糟糟的,像一条在大街上流浪的疯狗,只盯着眼前那一块肉,也就是他的女儿。
他又是幸运的。
他的女儿找到了。
但她已经永远冰凉、僵硬地躺在那里,她不会再说话了,不会甜甜地笑着喊着“父亲父亲”。
蒋业先觉得他就要疯了。
在崩溃的山崖上,他摇摇欲坠,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贩子,那个在警察追捕下逃脱的人贩子,撞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个卖面的小摊子,蒋业先抽了根烟,靠在墙上,看着从锅里升腾起来的滚滚水雾,他想了很远。
就在这个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觉得那个缩在墙角桌子吃饭的身影,异常的熟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是谁?哦……对了,就是他!
蒋业先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他在警方公布的名单里看到过这张脸,是人贩团伙中的一部分。
是他!他是主谋!
蒋业先本来打算吃完面,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自杀了事。如今,他改变了主意。
即使报警将他逮捕入狱,他也不一定能判死刑。凭什么这样的人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蒋业先觉得心中这么多年的郁气,似乎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他其实根本没有怎么做,只是沉默地靠在那里,伺机而动等待一个好时机,然后突然窜出来,手里握着把刀,狠狠地刺进那个人的胸膛,毫不迟疑地一转,用足了力气在里面搅。
鲜红的血喷散出来,蒋业先的鼻翼下萦绕着浓浓的血的腥臭味。
但是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有大仇得报的喜悦与兴奋,不顾周围分散的零星几个人,他猛的一头撞到墙上,没了动静。
有胆大的,上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都没有气。
有好事者拍了视频,剪到网上,慌称这是被远程操纵杀人。立马就有人,将这件事情同先前的红衣公子一事联系起来,热度立马炒了上去。
谢稚一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有人报了警,警察过来封锁现场,处理尸体。
谢稚一隐着身子,在墙边靠着坐下。现场一片混乱,来的警察都被巷子里忧心的群众围着问话,人手不够,又不好处理,故而蒋业先的尸体还留在原地,只是被放平了。
据说大多数人死的时候,面目狰狞,丑态毕现。
因为人这一生,总是很苦的。
有人说,人死的那一刻,生命中一切重要的瞬间,一切酸甜苦辣,如同一部老电影,翻现你所有的一切。
所以,人很难平安喜乐地离开。
蒋业先就很不一样,他的神态很平静很安详,嘴角甚至有些微微上扬。他整个人的状态很糟糕,乱糟糟的头发,破烂的糊着血的衣服,却也难掩其死亡的那一刻内心的安宁。
他看见什么了呢?
谢稚一不知道。
听完河图洛书讲的故事,她觉得自己的心也乱糟糟的。
我能做什么呢?
【您可以做想做的一切,主人。】河图洛书适时地出声提醒,【您可以改变法律,可以改变社会……凡是您想,凡是我能。】
谢稚一下意识地握着手机屏幕,搓着手,这是她在焦虑时习惯的动作。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她来的时候点开的。
热搜榜上那条“异术杀人”仍然高高地挂着。无数人被标题吸引点进去,在里面高谈阔论,少有人关注其背后的故事。
谢稚一不停地刷新,迟迟未见有什么“拐卖儿童”之类的热搜上榜。
也许是被压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或许,从她拥有河图洛书开始,就注定应该做一些事情,影响改变这个世界。
让谁来做这件事情比较合适呢?
他应该对这种拐卖的事情深恶痛疾,他会去插手这些被看来是凡俗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受害者,他是一个幼年被拐意外逃离的“凡俗的人”,偶遇世家人外出,认为其有灵根,而被收归带入小世界。
他可以是孩子一样的外表,这样看起来很好接触。他不仅仅想只靠自己的力量解救那些被拐的孩子,更想与警方相接触,改变法律,改变一切相应的规则和后续。
谢稚一的大脑飞速运转,她越想,越觉得思路通顺。
她足以靠自己的力量,来影响这个世界,最终改变它。
她的心里像燃着一团火,非得做些什么,发泄出来才好。
谢稚一站起来,走进巷子深处,蹲下来,闭上眼睛,默默地幻想勾勒。
不多时,一个约摸七八岁,生得钟灵毓秀,浑身透着股贵气的小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
蒋业先……
就叫蒋念吧。
那个被蒋业先杀死的人贩子,是和同伙一起逃逸,在这附近寻了一个出租的仓库,他们顶风作案,打算等风头过去一些,就立马将手里的“货”出掉。
眼看着自己的同伙迟迟不回来,有人来寻,远远的看见围着的大批群众,再一看拉着的明黄色警戒线,不需再看,那人立刻领悟了,腿一软,强撑着往仓库跑。
他身后,受河图洛书指导,谢稚一宛若鬼魅般,悄然无息地跟了上去。
仓库里,几个人贩子喝酒打牌,喝得兴高采烈热火朝天,将尖锐的警笛声隔绝在外。
好多孩子,惨白着脸,眼神空洞,像货物一样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他们抱着腿,蜷缩着身子,躲在笼子最里边,极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出去找人的人贩子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大喘着气:“走走……走,快走!警察……警察好像找过来了,柱子……柱子死了!”
“什么?!”几人腾的站起来,酒瓶碎了一地,分散开,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这些货怎么办?”
“不要了,不要了。”
“啥?这都好不容易拐过来的……”
…………
“叔叔们,你们在干什么呀?”谢稚一顶着蒋念这么一张小朋友的脸,笑眯眯的,喊起来人完全没有压力。
看起来,就一个小粉团子,走错了地方。
“嘿,哥,这么一个能卖不少钱吧。”
“行了行了,先跑路要紧。”
*
警察勘探过现场之后,确认并不是什么异常情况,就是很简单的杀人案。
被杀的人也很容易指认,就是正在逃跑的人贩子团伙。
将尸体搬上车后,清理了现场,维护秩序,联系群众删掉拍摄的影像记录,好在地方偏僻,围的人也比较少。
“组长,局里来电话,说有人报案。”一个年轻刑警快步跑到另一个人跟前,贴着耳朵小声汇报,“就在附近的仓库,说是剩下的这个团伙都在那里。”
“导航,快点出发,留两三个人处理这里,其余人和我走。”
一干警察摸着枪,警惕地包围了仓库,互相对望一眼,默契地踹开仓库大门,冲了进去。还有几人翻窗,从后包围。
“不许动!警察!举起手来!”
看清仓库内的场景后,呆滞了一瞬。
几个不知生死状况的人倒在地上,被外力破坏打开的笼子,一群苍白的弱小的孩童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而仓库的最中央,一个小男孩坐在桌子上,面色红润衣着精致而华贵。看见他们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警察叔叔们好,我报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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