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男这两天都待在二层出入口。
那天询问结束之后,他就立刻散出了消息,说是要找一个叫傅林陌的年轻男人,提供线索成功找到人,他可以支付对方十积分。
不过是简单的找人,还有报酬,这样的活谁都想干。
所以很快,疤脸男就找到了目标。
傅临陌,住在第二层,第一户。
可以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疤脸男:……就离谱!
不知什么时候起,楼里开始有了一种不成文规定。
有能力本事的人,往上住,没什么用的,往下赶。
楼层越高,住的越宽敞,越低,越拥挤。
疤脸男住在第八层,是标准的十八人间,有单独的厨卫。
这是他第一次进二层住户的房间。
门一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瞬间钻入鼻腔。
二层就是垃圾堆。
这个说法,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深深刻进了大家的认知。
疤脸男也是知道的,所以除了出入经过楼道口之外,他从不往里进。
这一层住的,基本都是不想努力,只想不劳而获,又或是还仍旧做着会有人来拯救他们的美梦的人。
他们每天领着上面免费发放的一个面包和一瓶水,挨着饿,浑浑噩噩的窝在楼里发霉腐烂。
有些熬不住饿的,跑出去再也没回来,有些运气不错的睡醒了了,慢慢的努力着让自己活下去,大部分的,仍旧窝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半死不活的继续做着白日梦。
疤脸男有些无法想象,一个二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一层。
屋内横七竖八的摆满了睡袋,破旧被子,乱七八糟的衣物,几乎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空间太过拥挤,冬天气温低又不开窗,空气不甚流通,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儿。
又脏,又乱,又臭。
以前的贫民窟大概都比这里稍微好上一些。
疤脸男最后是在南侧那间最小的房间里找到人的。
起码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蜷缩在屋内角落里的一个黑蓝色的破旧睡袋上,连脚都伸不直。
男人是背对着门的,疤脸男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冥想。
“傅,临陌?”
没有回应。
疤脸男把目光投向了身边那个带他过来的中年女人。
“是他没得错得,哑巴聋子,要死不活的,个遭鬼!”
中年女人一边骂,一边性急的几步走上前,毫不客气的抬脚踹了一下男人的背。
力道不小,踢的人直接脑袋撞了墙,咚的一声,磕非常实在。
疤脸男嘴角抽了抽,到底是没说什么。
不知是被踹醒还是被疼醒的,疤脸男看到那个背对着他的人慢慢侧过了身,盘腿坐了起来,抬手慢条斯理的揉着敲到的脑门。
一系列的行为看着更像是身体下意识的本能,也不知道人到底清没清醒。
疤脸男蹲下身子,看着那张半掩在往水里涮涮炒菜都不需要加油的乌黑乱发下,因着主人胡乱揉搓脑门的动作而露出的脸,心中确定了八分。
【长得很好看,很好认的。】
斗篷女说的,还真是不掺杂任何水分。
疤脸男麻溜的把面值为十的积分券给了那个带路的中年女人,然后才小心的把斗篷女交给他的长盒子递到了男人面前。
“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揉着额头的男人微微一愣。
见人不接盒子,疤脸男也没有产生什么不耐烦的心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举着。
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僵持了将近半个小时。
一直到疤脸男手都酸了,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盒子塞过去时,他对面的人好像突然从梦里醒过来了,伸手接了过去。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很好看。
瑕不掩瑜,哪怕上面沾着黑灰色的污垢,也无法掩盖脏污底下堪称完美的本质。
这下,疤脸男更加想不通了。
男人方才坐起的动作虽然有些慢吞吞,但这应该是睡太久睡懵了导致的反应迟钝,并不是什么残疾或是不方便的样子。
所以,这么个年轻帅气的大小伙子,是得多厌世才能放任自己在这潭臭烘烘的淤泥里自由的腐烂。
疑惑也就占据了疤脸男两秒钟的时间,因为他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甘堕落的家伙。
反正他只负责送东西,送完了也就清了,别人是好是坏,也不关他事。
送完东西的疤脸男起身离去,走了一步才想起来自己还忘了后半截嘱托,不由又转回了身子。
“对了,那人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男人垂着头,伸手打开了手里的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一点理会疤脸男的意思都没有。
盒子里装的,是一朵玫瑰。
干枯的玫瑰。
曾经夺目绚烂的红,娇嫩欲滴的绿,统统暗了数个色彩,舒展的花叶蜷曲着,如同风干的老尸,千帆过尽,再看不到一点希望。
看到这一幕的疤脸男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他曾经不知从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
玫瑰之所以干枯,是因为在相爱这条路上经历了太多坎坷,耗尽了它所有关于爱情的养分。
疤脸男哂笑了一下,觉得自己魔怔了。
如今人人疲于奔命,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好好活下去,谁还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关注爱不爱的问题。
“那人说,你要幸福。”
话刚说完,疤脸男后颈一凉,汗毛瞬间倒竖。
人类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后退,可惜腿都没来得及往后迈出半步,就已经被掐着脖子,仰面躺倒给摁在了地面上。
疤脸男双手死死的握住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努力的想往外推,但这只手就像有万斤那么重,无论他多努力,都无法撼动对方哪怕一丝一毫。
疤脸男无比震惊!
这行尸走肉一样的家伙,哪里来的力气和速度!
“你刚才,说什么。”
男人的嗓音有些喑哑,有些干涩,应是太久不曾说话导致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一滩寂灭的死水。
不知是不是轻微缺氧导致的幻觉,疤脸男居然觉得那死水表面下翻滚的,是炽热无尽岩浆。
照面分分钟化灰的那种。
脖子上的手很稳,稳到哪怕疤脸男不断挣扎,那桎梏仍是一动不动,保持着让他难受但又暂时不致死的力道。
疤脸男很惜命,也很懂得审时度势。
知道自己无法反抗眼前这个突然从柴火进化成火箭筒的男人之后,他不再做无用功。
“那人,说,你要,幸福。”
有那么一瞬,疤脸男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脖子上那只稳若钢板手,居然在颤抖!
因为过于愤怒,每一寸细胞都在无法抑制的那种颤抖。
失了力道的手掌,让原本还能勉强吸入的氧气瞬间断绝。
疤脸男:……就晦气!
强行体验了一把窒息游戏的疤脸男,最终还是成功苟住了。
突然犯病的男人大概是清醒了那么一秒,松了手上的力道,时刻关注着自己血条的疤脸男趁此机会脱离苦海,连滚带爬的远离了危险源头。
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出屋子,头也不回的疤脸男没有发现,他的身后其实并没有人在追。
那个雄起了不到二十秒的男人,此刻正跌坐在那脏破的睡袋上,半死不活的靠着墙垂着头,不声不响也不动,跟具死尸一样。
木呆呆的坐了大约一个钟头,男人才跟重新添了油的生锈偶人一样有了动静。
动作有些僵硬,如果真的是机械材质做的,现在估计就能听见一串嘎吱嘎吱的声响。
就像那潮湿的密林深处荒废多年,早已锈迹斑斑,猝不及防下被乍然推动的金属门扉,刺耳的响动下,弥漫着一股迟暮的不甘。
拾起落在一旁的干枯玫瑰举在眼前,过长的刘海下,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
“没死。”
男人的下颚线崩成了一把凌厉的刀,那死寂的眼中开始出现了波动,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复杂无比。
过了一会儿,男人仰头靠向了坚硬的墙壁,抬起左手捂在了眼前。
“居然,没死。”
这一句说的却极轻,似乎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喉咙深处涌出来的字眼,带着一丝哽咽。
没有愤怒,没有狂躁,有的,是疲惫无力的倦怠,还有一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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