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绫看着小咪气到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的样子,后背就差长俩翅膀飞起来了。
她以为小咪马上就要发作,正在脑子里构想等会怎么跟她大决战呢,没想到小咪竟然忍住了,拿出手机发消息。
胡绫冷笑道:“怎么着,在我们地盘还想叫人来闹事?”
小咪没说话,发完消息就站在一旁,根本不看她。
胡绫正纳闷之际,赵路东顶着黑眼圈和无神的死鱼眼从楼上下来了。
胡绫瞄了眼时间,现在才八点多,他肯定还没睡够。胡绫知道赵路东是有点起床气的,除非是他自己要上厕所,否则别人用任何理由叫醒他,他都会很烦躁。
不过此时,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耐。
小咪见到赵路东,神态立马不一样了,往前半步,喊了声:“东哥……”
那叫一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这一小嗓下来,胡绫已经不是女配了,已然成为全剧第一反派oss。她鼻子微抽,就想把吧台上的矿泉水瓶甩小咪脸上。
那边赵路东深沉地嗯了一声,顺手把胡绫臆想的武器拿到手,拧开喝了两口,便跟小咪到屋外谈事了。
胡绫惊呆了。
先不说赵路东全程无视她,小咪一见他就拽着他袖子掉眼泪算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没有走远,就在马路对面的灌木丛前说话,小咪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说着什么。
从胡绫的角度只能看到赵路东小半张侧脸,看不清楚表情,也不知有没有讲话。他黑漆漆的一条站在那,可能是清早没太睡醒,也可能是有点脊柱侧弯的毛病,整个人稍往左斜,像棵歪脖树。
胡绫感觉焦躁难耐。
刚刚那点胜利的喜悦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赵路东和小咪的互动上。
蓦然间,她看到什么,眼珠陡然瞪大。
小咪哭得太惨烈,直接将额头抵在了赵路东的胸口。
胡绫手指哆哆嗦嗦抠着吧台,脑子里冒出六个大字。
她·说·什·么·来·着?
早在电子城比赛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不对劲了!
这特么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刚才她还在想着自己是无敌女配,没得意十分钟呢,剧本立马安排了一出主角的对手戏给她看。
小咪跟赵路东谈了大概二十来分钟,谈完直接就走了,没再进屋受胡反派的气。赵路东给她拦了辆出租,送走后点了支烟,在外面抽完,才慢慢走回来。
胡绫神色如常地录账。
赵路东来到前台,叫了她一声:“老胡。”
胡绫张口道:“不可能。”
赵路东愣了愣,笑着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啊,就不可能。”
清晨的赵老板嗓音偏低,语速也不快,语气甚至有点打着商量的意思。
胡绫看着屏幕,盯着结余那栏,随便录了个数字,又随便删除。
“我知道,就是不可能。”
赵路东停顿了片刻,垂头,宽大的手掌先是按了按额头,又揉了揉脖子。
“最近上面严查,现在在抓典型,小咪她们被拘留了三个女孩。”
“拘呗,那是她们活该。”
“之前的材料无所谓,但第一次举报后的直播内容还有群里的视频记录很重要,他们这算是顶风作案。”
胡绫扯了扯嘴角。
“哦,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赵路东没说话。
胡绫又随便录了个数字,然后又删除了,她心里烦躁得想要砸键盘。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但是脑子根本不在这上,一个字都不认识了。她能感觉到赵路东在看她,视线很平和。可他越是平和,越是好声好气地说话,她就越憋得慌。
这沉默让她难以忍受,她放开鼠标,迎上他的视线。
“你到底想怎样?”
赵路东是真的没休息够,满脸倦怠,薄薄的眼皮半睁着,把整个谈话的节奏都压低了。
“小咪说了,他们以后不会再做直播了。”
“她知道错了?”
“是啊。”
“晚了。”
赵路东顿了顿,低声道:“他们是有错,我们断了他们财路就算了,不至于把生路也断了。”
胡绫立马伸出一根食指,来回摆了摆。
nonononono……
胡绫纠正他:“说清楚点,是‘我’,不是‘我们’。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处理,你根本没有管过,现在临门一脚了,你站出来制止,你觉得我会听?太可笑了赵路东。”
她眼睛瞪得很大,一副要求战的神态。
赵路东没接这个话头,接着说:“范江远跟我认识很久了,圈里人都知道。我们跟前沿是有竞争,天天打嘴架,但这么多年谁也没有做过动对方筋骨的事。每次严打所有人都不好受,我们在这种时候把他们的人送进监狱判刑,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胡绫冷冷道:“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不管。”
赵路东:“只要能把那三个女孩捞出来,范江远愿意退圈,出钱赔偿萱子。”
多少钱?
胡绫刚想开口,马上又想到,这是钱的事吗?
她怒道:“那钱是给萱子的吗?那是给我堵嘴的!他这不是道歉,他们这是怂了!”
赵路东:“好,你就当他是想花钱买平安,赔的钱你们俩平分。之前我问过萱子了,她也同意了,这事就这么了了好吗?”
胡绫:“不好。”
她油盐不吃,赵路东微微低头,点了支烟。
又静了片刻,他说道:“前沿那些女的都没念过几天书,算是误入歧途,靠皮囊赚了点快钱,现在也得到教训了。咱们没必要赶尽杀绝,真关进去几年,她们这辈子算完了。”
胡绫:“完了就完了,你心疼啊?”
赵路东叹气:“我心疼什么啊,老胡……”
“你别叫我!”胡绫一拍桌子,人站了起来。她死盯着赵路东。“你少管我!我就要把她们都关进去!还有那个小咪,她别以为她没上镜就跑得掉。她是组织者,所有证据我都录屏了,你直接通知她吧,她死定了!”
胡绫的火气要窜上天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完全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往常她要这么叫唤,赵路东要么跟她互怼,要么干脆不理她,今天却一直平心静气地跟她说话。可胡绫知道他的妥协全是为了给那些女人求情,所以一切正向表现都成了反效果。
一想到刚刚小咪靠他胸口哭的画面,胡绫就感觉自己腹部发烫,丹田要爆炸了。
她就想问问赵路东到底谁才是自己人?
胡绫冷冷道:“你要是这么不想我下手,怎么一早不说啊?”
赵路东没回答。
其实这是一个好问题,为什么一早没说?主要他根本没料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他以为胡绫也就是截个图,举个报,那边关两天直播,ecl上挂上澄清道歉,然后两边各自回归正轨,这流程他们和前沿之间已经走过无数次了。
谁能想到胡绫这么倔,越挫越勇,属蟑螂的似的,而且天运加身,还正好赶上严查。之前她被打的第二天,在前台整理材料,赵路东有幸瞄了一眼,密密麻麻,跟写论文一样。他再看她表情,聚精会神,全情投入,双眼发光,嘴角还噙着兴奋的笑容。
说实话,有点变态的。
胡绫见他不说话了,冷笑道:“是不是以为我斗不过你老相好啊?”赵路东皱眉:“说什么呢?什么相好,扯淡。”
胡绫:“哟,不承认啊。”
赵路东:“没有的事。”
胡绫:“什么事啊?”
她是打定主意要跟他杠到底了。
赵路东不再接话。
他眼眸微垂,手里这支烟点了很久了,但他懒得抽,任由烟灰一截一截落到烟灰缸里。他沉默了太久,以至于胡绫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就在烟要燃尽的一刻,她似乎听到沉沉的一叹,融在清晨的冷光里。
“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他就这么走了。
胡绫宁可他跟她对吵一架,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清不楚。
……究竟哪里不清不楚,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胡绫这一肚子气无处宣泄,想做个深呼吸,结果吸进了空气里残留的二手烟,还呛得咳嗽了两声。烟灰缸的烟灰被她喷了出来,“……呸、呸!”她拿手扇走,最后失了重一样瘫在椅子里。
原本按照胡绫的计划,当天下午就要去实名提交举报材料,结果因为赵路东这一闹腾,没去成。
胡绫心想这不对劲啊,按理说她现在怒上眉梢,应该趁此燎原之势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又报复了小咪,又能给赵路东脸色看,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不知道。
反正就是没去。
可能是被赵路东气迷糊了。
赵老板回笼觉睡到下午,醒了之后一切照旧,该吃吃该玩玩,啥也没耽误。
胡绫跟他怄气,一下午没说一句话。
傍晚时分,阿津从外面回来,路过玩游戏的赵路东身边,摘了他耳机跟他说了点什么,赵路东点点头,面无表情接着玩。
阿津跟赵路东说话时,眼睛总是若有若无地瞟向胡绫。胡绫今天神经异常敏感,他的小动作全都收录眼底。
阿津汇报完工作,轻松地走向厕所。
胡绫趁众人不注意,跟了上去。
她将阿津堵在厕所门口。
阿津刚洗完手,湿漉漉的,在背后甩了甩,对胡绫说:“干嘛啊这么严肃,你跟东哥怎么了,他脸怎么这么黑呢?”
胡绫正想找人控诉赵路东吃里扒外背叛宗门的行径,阿津算是撞个正着。她抓着他到过道角落里,两手一抱,稀里哗啦开始说,一点没给阿津插嘴的余地。
阿津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想,这特么跟之前赵路东找他倒豆子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简直情景重现。
胡绫最后道:“……你说他过不过分?啊?像话吗?我们受了委屈他屁也不放一个!小咪哭一下他就这么上心,到底谁先招惹谁的?弄的像我们欺负她一样!不对,那贱人活该被欺负!”
“这你可冤枉东哥了啊。”阿津笑着说,“谁说你们受委屈东哥不在乎的。”
胡绫:“他在乎什么?”
阿津犹豫片刻,说:“反正……他就是在乎的。”他微一晃神,胡绫已经凑近,眯着眼盯他。胡绫用的香水飘入阿津的鼻腔,磨得他飘飘渺渺。胡绫问:“你都知道些什么?”阿津平日嘴都挺严实的,今日可能被女人香迷惑了,没怎么思考就张了口。“东哥给你出气了啊。”
胡绫狐疑:“什么?出什么气?”
阿津反应过来,连忙改口。
“没什么。”
“赶快说。”
“东哥不让说。”
“那我自己去问。”胡绫作势往大厅走,被阿津拉住。“哎,算了算了,告诉你。”他把胡绫带到更深处的库房门口,开始唠八卦。“我们把那小崽子收拾了。”阿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看,那小鬼写的。”摊开皱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红字,题目是“道歉书”。胡绫看着这颜色觉得不太对劲,果然,下一秒阿津就介绍:“血书,今天晚上新鲜出炉的,怎么样?摸摸,还没干透呢。”
他刚说完,胡绫就闻到了淡淡的腥味,顿时生出一身鸡皮疙瘩,往后退了半步。
“你们干什么了!”
阿津笑道:“没事,鼻血,吓出来的。还有这个……”他又掏出一沓钱,“他爷爷那搞的,五千。东哥本来说下个月当分红塞你工资里,现在知道了就直接给你吧。”
胡绫盯着钱看了一会,说:“你怎么知道他爷爷的?你们不会给人家抢了吧?”
“哪能啊。”阿津说,“东哥说打你的肯定不是那小崽子,让我去查一下,我在他学校附近打听了好几天给打听到的。这小子父母是做生意的,平日不在家。爷爷奶奶都是退休老干部,退休金高,惯的。他爷喜欢打麻将,经常去的那家麻将社,老板正好跟我们有点交情,就帮了点忙。嘿嘿,老头输一天,高血压都犯了。”他晃晃钱,“牌桌上赢的,正当所得,你就收着吧。”
胡绫沉默片刻,又指了指那血书。
“那这个呢?”
“找他同学弄的。”阿津解释说,所有学校都有这种人物,尤其英才还不是重点小学,里面社会人预备役一抓一大把。各个学校之间的二流子们或多或少都有联系,有自己的小圈子。阿津就是从这圈子里出来的,对这些熟得很,很容易就找到了愿意出头的人。“放心,小孩的事小孩自己解决,他不敢往外说的。”
说完,阿津问胡绫:“你还说东哥不管你们?”
胡绫冷哼一声:“谁要他多管闲事。”
阿津看出她口不对心,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东哥也挺不容易的,他也被坑过好多次,但每次都能挺过来,靠的就是朋友多。”他小小碰了下胡绫的手肘,说:“姐,真不是东哥爱当烂好人,市井生意不好做,能留一面是一面。”
胡绫抱着胳膊,站得笔直,冷若冰霜。
阿津:“前沿那些直播员已经拘留好几天了,罚了一笔大的,短时间内店也开不起来了,已经够狠了。而且主要是范江远跟他那些员工感情很深,要真结了死仇,以后我们这有点风吹草动他肯定没完了。做我们这行的,不可能摘得一干二净的。”
胡绫瞄了一眼血书和五千块钱,心说确实,你们这群乌鱼子,怪不得能凑到一堆。
阿津说了一大通,也没见胡绫有什么反应,小心发问:“姐,您意下如何啊?”
胡绫维持着这高贵冷艳的造型,十秒后,瞥向阿津,淡淡地问出了那个憋了一整天的问题。
“你的宋江大哥,是不是跟小咪有一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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