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听戏听戏
程松儿稳定好情绪,开始听戏。
“奴家,杨府內侍是也。自那日宴会之上,见到靖娘子,不觉神魂飞动。若得鸾凤和鸣,日后妻荣夫贵,也不枉了我这双识英慧眼。不免换上女装,盗得牌令,前去一会,探知她心意如何只盼她能解琴心似文君相如,我丝萝得托参天木。”①
眉角勾勒的佳人唱腔婉转似黄鹂,一声声低吟浅唱将少男心事娓娓道来。
在场的男子都听得入了迷,哪怕已经成了婚的男子,也像是坠入了年少青涩的梦中。
一幕落下,众人开始鼓掌,程松儿也跟着拍手附和但是她什么都没听懂。
戏曲的唱词尾音拉得过长,一唱三叹,一直在现代生活看惯了泡沫偶像剧的她听起来有些吃力,才刚刚有点适应,一出戏就结束了。
花旦缓缓退场。
很快第二幕上场登台,先是一段曲调渲染,让人仿佛来到了断桥西湖之畔。
一青一白两道倩影缓缓走出,看到这儿程松儿明白,肯定是白蛇传无疑了。
她自信满满,《新白娘子传奇》她看了无数遍,剧情熟记于心,这次肯定能看懂了。
“许仙!这红罗帐内就是你的醒酒汤。大胆看看你那千娇百媚的夫郎吧!”②法海道。
许仙拨开床帐,饮下雄黄酒的白素贞已经化为白蛇原型,许仙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接着就是熟悉的白素贞求仙草,救回许仙后,许仙上了金山寺,然后便是喜闻乐见的高-潮戏‘水漫金山’。
剧情进行到这里,程松儿表示毫无压力。
正当她准备等着看雷峰塔倒时,剧情开始180°陡然巨变。
原来白素贞水漫金山时不忍心看山下的黎民百姓受苦,施法将水褪去。
他跪在金山寺前恳求法海放了许仙,并承诺愿意舍弃他千年道行。
法海答应了,但许仙却不愿意再跟一条蛇妖有任何关系。
白素贞没有了法力,维持人形已是勉强,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许仙怜惜,可许仙不但没有一丝动容,反而将白素贞活活打死了。
对,白素贞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了。
程松儿看的目瞪口呆,大受震撼,手里一把花生掉了也不知道,还是程青枝发现并将它们捡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这里白蛇传的故事?”她呆呆的看着程青枝。
程青枝点头:“是啊。”
“白素贞就这么被打死了?没有反转吗?”
“有的。”程青枝说道:“白素贞被打死之后,剩下一缕魂魄继续修炼,等他重新修成人形时,与许仙的转世再续前缘,不过转世后的许仙已经接受了他是妖的事实,夫妻恩爱和睦。”
“恩爱和睦个屁啊,他都被打死了!千年道行都没了,还要再续前缘?这不是欺负老实人、老实妖吗?”程松儿皱着眉头,表示不能理解。
就离谱!
“而且这许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白素贞帮他开医馆,求仙草,再怎么说那也是救命恩人吧,能把救命恩人活活打死,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还转世轮回,恩爱和睦?
强行HE是要遭天谴的。
程青枝看着程松儿替白素贞愤愤不平的样子他明白,她这是为自己的同类感到不值。
同样都是妖,眼看自己的同类沦落至此,难免心中不忿。
“是啊,我也觉得许仙太过残忍。”程青枝接过她的话,站在她的角度跟她一起替白蛇打抱不平。
“所以说啊,人妖殊途,思想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强行绑定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程松儿气呼呼的塞了一颗花生在嘴里:“白素贞当时如果不选许仙,随便找个蛇精、黑熊精、豹子精,一起修炼,说不定早就成仙了。”
程青枝一颗心突然像被刺了一下,他看着程松儿嫌弃的盯着台上许仙的眼神,那神色是十万个看不上这个凡人的。
“其实人与妖相恋也有很多和睦美满结局的只是许仙这个人太过狭隘懦弱无能,并非所有的人都像她的。”他的声音带着讨好,生怕程松儿因为这出戏,讨厌起人类,对凡人有芥蒂。
她转头看着他笑:“我知道,我就是吐槽一下剧情而已。”
程青枝不明白‘吐槽’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她笑起来,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心里也默默把白蛇传拉入了黑名单,以后但凡还有戏班子演这出戏他都不会再带程松儿去看了,免得她一次次看了伤情,更对人类产生偏见,一气之下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梆!梆!梆!
又是三声红檀板响,最后一出戏《天仙湖》开始上演。
戏子一袭红衣、莲步轻移,翩翩披帛如云雾缭绕,仙气飘飘,垂露指指尖轻翘,舞姿翩跹,眉梢昳丽,唱腔更是妩媚动听,娓娓道来。
有了前面两场戏的铺垫,这次的曲目她渐渐能听懂了。
其实就是翻版的牛郎织女,天上的小仙男下凡洗澡,惊动了凡间女子,女子对他一见钟情,知道他是神仙,于是把他的衣服藏了起来,逼迫小仙男嫁给她。
和牛郎织女不同的是,这个版本没有王母娘娘做坏人将他们分开。
凡间女子也算有钱有文化,勉强算是古代版霸道总裁吧。
娶了小仙男之后怕他离开,就请邪道断了他的法力,将其锁在房间中。
直到小仙男给她生下一儿两女之后,她才允许他在府中自由活动,而这是小仙男也已经爱上了凡间女子,甘愿留在她身边再也不回神界。
离谱!就离谱!
槽多无口,程松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可偏偏这种古代版强取豪夺的故事让周围的男子少男心泛滥,羡慕小仙男羡慕的不得了。
就连旁边的林玉秀也一样,恨不得自己冲上戏台,做那凡间女子的夫郎
就在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戏演完了,之前演出的戏子们纷纷走下台。
底下的村长、长辈都拿出了一些钱给他,当做是打赏。
程松儿看了看她们给的,也就五六文钱,但积少成多应该也不算少。
但除了这些村长长辈,其他村民可就没有这么大方了。
听戏的时候他们一个比一个积极,鼓掌叫好也格外拼命,但一到快结束要钱的时候,他们便闻风而逃。
等那些戏子纷纷走下来的时候,场内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场面一度极为尴尬。
这时刚刚那个演天仙湖的戏子走到了第三排,他先到了林玉秀一家面前讨赏。
林家虽然才得了一笔不菲的彩礼钱,又宴请了全村,但这个娱乐方面抠搜的紧,压根不想给钱。
倒是林家二姐,因为没有娶夫,见那戏子容貌美,身段软,怪惹人怜惜的,便准备给他掏钱打赏,也跟村长他们一样,出五文钱。
但那钱还没来得及交给戏子,就被徐叔一把摁住。
徐叔脸色有点不太高兴:“你干一天脏活累活才赚几个钱,这么大方不知道节俭,以后怎么娶夫郎养家?”
林家二姐被徐叔说的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徐叔从她手里的五文钱里取了两文,不太愉悦的扔到了戏子的碗里。
戏子脸上也有些许难堪,但都被妆容遮盖了。
纵然面对徐叔的不善,他还是行礼感激。
接着戏子走到了程松儿面前,经过了刚才的事情后,他的眼神明显有几分忐忑。
虽然程松儿不喜欢戏曲的内容,但是想着人家每天唱戏连基本功也不容易,便也给了五文。
看着程松儿大方出手,戏子的眼神里明显有些惊喜,感激的向她屈膝行礼,声音柔媚:“谢谢姐姐。”
一旁程青枝敏锐的皱起了眉。
“咳不客气。”程松儿还是头一回被小鲜肉甜甜的喊姐姐,有些不好意思。
戏子微微一笑,一身红衣容貌娇媚,宛若一朵迎风招展的红山茶:“姐姐可还记得我?”
程松儿尴尬一笑:“我这人记性差,倒真不太记得了。”
戏子微微一笑,语气娇羞:“姐姐忘了?昨晚我还见过姐姐呢,”
昨晚?
程青枝眯了眯眸,妩媚的丹凤眼里透着一丝寒意。
程松儿这才开始仔细打量那戏子,他的脸上画着戏曲的浓妆,但若仔细辨认还是可以看出五官。
竟然就是昨晚她见到的那个小戏子。
“原来是你啊。”程松儿认了出来。
小戏子甜甜一笑,乖巧的紧:“姐姐还记得我就好明天后天我们还有两场戏,姐姐记得来呀。”
应该不会来了,程松儿心想。
但她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便点了点头。
“松儿,大家都走了,我们也会去吧。”程青枝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好啊。”程松儿正想找借口离开呢,程青枝说的正是时候。
连着唱了三场戏,时间也不早了,该吃晚饭了。
“松儿很喜欢那个小戏子?”回去的路上,程青枝的语气有些郁闷。
程松儿回想起昨夜那小戏子盈盈的一双眼笑道:“我觉得他的眼睛很像你。”
第31章 .仙凡仙凡
“像我?”程青枝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他的眼睛是丹凤眼和你很像。”程松儿笑着解释:“都很漂亮。”
程青枝低下头:“是么?我倒没注意。”
若换作平常,被松儿夸自己的眼睛漂亮,程青枝定然是欢喜的不能自抑。
可是他想听的是她说‘青枝的丹凤眼很漂亮。’
而不是‘都很漂亮。’
他不想要那个‘都’字,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偏爱,是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让松儿只觉得他一个人漂亮,其他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睛。
可偏偏她刻意提到那个小戏子跟他有一样的眼型,说明松儿是认真观察过那小戏子的。
一想到松儿轻柔温和的视线从小戏子的眉眼间缓缓下滑、移到他的鼻尖、他的嘴唇,甚至连他标致的身段,都被她的目光看过,说不定松儿还会觉得他漂亮,模样标致。
对了,戏子都是从小练到大的,声音比普通人软、眼神比普通人媚,就连身段也比普通人妖娆软乎。
他站在松儿面前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勾人媚态,虽然没有勾栏院的小倌轻浮,但却比小倌更懂得如何抓住女人的心。
不然的话,松儿怎么会舍得打赏他五文钱呢?
她定然是喜欢那小戏子的。
程青枝越想越觉得喉咙一阵窒息,好像有一团烈火在喉咙里烧灼,手指指节紧紧绷着,嫉妒在他的心中一瞬间发疯似的疯狂暴涨。
他想毁了那贱蹄子的容!
挖了他那双会勾引人的眼睛!
让他再也没有资本抢走她的松儿。
强烈的占有欲和男人天性中的嫉妒,因为她的一句话瞬间放大到了无可控制的地步,理智的弦已经断裂.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那日山中,刘素像疯了一样的掐住他的脖子、咒骂他、痛恨他,想要杀了他的样子。
如今他终于理解了,他也终于体会到了刘素当时的绝望与疯狂。
当心爱之人的注意力被人抢走,珍藏的宝物被人窥觑,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低垂的眼里藏着的是赤红的疯癫,低声问道:“那明日那小戏子的戏,松儿还要去听吗?”
“不会了。”程松儿摇摇头。
“为什么?”程青枝诧异:“你不是很喜欢那小戏子吗?”
程松儿一笑,她对那小戏子算不上喜欢,只能说不讨厌,只是
“我不太喜欢今天的戏,尤其是他唱的那段《天仙湖》,你之前说它有个别名叫《囚仙》对吧?我觉得这个名字倒真符合。”
“你为什么不喜欢?”
程松儿皱着眉:“你想啊,人家堂堂的一位仙子,在天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那凡人女子喜欢他原本无可厚非,但是她竟然偷人家的衣服强迫仙子嫁给她,真是厚颜无耻,这是第一宗罪。
再说她后来为了留住仙子,竟然请了一个妖道废了他的法力。人家可是仙子,没了法力还怎么回天上?这就相当于拐卖了良家男子,再打断他的手脚,用铁链子拴起来,非法囚禁,这是第二宗罪。
凡人女子在囚禁仙子之后,强行与其交合,在仙子没有法力抵抗的前提下,生下了两女一儿,违背仙子意愿,这是第三宗罪。
好好地一位仙子,就因为一次下凡,成为了凡人的玩物。
我真是不明白这样恶心的戏,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子喜欢?还觉得是一段美谈。”
程青枝脸色白的失血,没想到自己喜欢的戏,在松儿眼中竟然如此低劣不堪,他开始后悔。
“松儿说得对,我以前竟没想到这个层面是我的错、”他声音低颤,卑微的想要挽回昨日的失言,好让松儿不要因此而对他也有了嫌隙。
“啊这”程松儿有些无措,她只是吐槽一下剧情的不合理,并没有想到程青枝的反应会这么大。
对了,昨天晚上程青枝好像是说他最喜欢这部戏来着,她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指桑骂槐吧?
她打量着程青枝的神色,果然在他幽幽水眸中看到了一丝惶恐不安。
遭了,程青枝性格敏感,果然已经开始自责了。
她忙安慰道:“你也没错,是编这个故事的人的错,没有考虑到男方的立场,男女之情本来就讲究你情我愿嘛,强迫肯定是不行的。”
“其实话说回来我之前说喜欢的那出《白蛇传》也不怎么样,难看的很。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她继续岔开有些沉重的话题,轻松道:“唉——也就是我没什么文化,不然我就自己编一出戏了。”
程青枝眸中水润光泽的盯着她:“那松儿想编什么戏?”
“什么都行,反正不会是囚仙这样的戏。话说回来,如果我是那个小仙子,在凡人女子偷走我衣服的时候,我就会杀了那无耻贼人,然后我再变一身衣服穿上返回天庭,从此再也不来人间,”
“再也不来人间”程青枝脚步猛地一停,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
明明是寒冬深夜,他却感觉里衣都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凉幽幽的贴在他的肌肤上,冷的他打了一个寒噤。
“对啊。”程松儿理所当然的说:“你想呀,我堂堂小仙子,在人间受到如此奇耻大辱,都给我造成心理阴影了,肯定只想一辈子待在天上,再也别碰到人间这些臭虫了。”
“可若是凡人女子没有逼迫仙子,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呢?你还会想回天上吗?”程青枝带着随后一丝希望,艰难的开口。
“如果是真心相爱自然是可以,只是很难吧。神仙和凡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了,人有生老病死,尝人家疾苦,神仙却不老不死,无灾无忧。倾慕神仙的凡人自然是多如牛毛,但又有几个神仙真的能看上凡人呢?”
“说的也是神仙怎么会看上凡人呢真是不自量力。”程青枝绝望的闭着眼,眼眶里泛着水花,低声骂着轻贱的自己。
白蛇传,天仙湖,这两场戏将松儿的态度宣告的明明白白,她看不上丑陋无耻的凡人。
如此卑微的他怎么配奢望松儿看上自己,妄图沐浴在她的圣光之下。
甚至还恬不知耻的妄图将她的温暖独占。
光是这样的想法都会让松儿觉得恶心,他竟然还妄图囚仙
真是下贱!——
第二天,程松儿被生物钟自然叫醒。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气似乎也比昨天更加寒冷了些,河面上的冰应该冻得更加结实了。
她起了床,看见程青枝早早的起来,正在院子里扫雪。
“松儿睡醒了?我煮了瘦肉粥还在锅里,你去给你端来。”他对背着门,听到门框传来动静,知道是她起床了,便说道。
他很快就从厨房里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出来,放置在桌子上,整个过程都低着头,没有看程松儿一眼。
若在以前,程青枝断然不会这样。
然而今天,他把粥放在桌子上后就飞快的转身,继续开始背对着她扫雪。
程松儿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走到一直背对着她的程青枝面前。
“哥?”她叫了一声。
“嗯。”他低着头答,却始终不曾抬头。
程松儿觉得他的行为更加奇怪了:“为什么总低着头?抬起头来我看看。”
程青枝扭过身去:“没什么,冬天粥凉的快,你快些喝了吧。”
“不急。”程松儿将他的肩膀扭了过来:“让我瞧瞧,为什么躲着我?”
她伸出手,拇指与食指捏着他弧度精致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的脸色比雪还要苍白几分,往日鲜红如牡丹的唇色,如今像是枯萎了一样,眼眶红红肿肿,眼尾一道殷红,浓密的睫毛像是被泪水充分浇灌喝足了泪水,湿哒哒的压在眼尾,竟有些憔悴颓靡之美。
“眼睛这么这么红?哭了?”她有些担心:“为什么哭啊?”
程青枝咬着唇:“没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你有心事大可以跟我直说,不要瞒着我。”
程青枝扭头,躲开她手指的禁锢,他眸光颤颤,莹润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要如何跟她说?说他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心事?
告诉她,他因为她的一句话,捂着嘴哭了一整夜。她一直厌恶的卑贱凡人是如在心里一遍一遍在心中亵渎她?时时刻刻幻想她?
他想用这具龌龊的身体与她抵死缠绵,他想亲吻她、想跪下她的脚下,诉说他贪婪无耻的爱慕,像条狗一样乞求她的垂怜?
他不敢,经过昨天的事,他已将心压抑到死。
如果说出来,松儿只会立刻离开,就像她说的那样,再也不来人间了。
他手指痉挛般的蜷缩着:“只是今天做饭的时候,手被柴火烫到了一下。”
“你骗我。”程松儿淡淡说道。
第32章 .钓鱼钓鱼
她的指腹在他轻轻落在他微红的眼尾:“这么肿不像是刚哭过的,倒想是昨天哭过的。”
程青枝低下头,不敢接话。两人之间一时围绕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沟壑。
程松儿抿了抿唇,知道他心中有不便跟他吐露的心事,没再追问。只是她看着远处的大雪说道:“哥,我们去河上走走吧。”
“”程青枝无声抬起头。
她温柔拂去了他眼角的泪痕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河边吗?走吧,说不定我们还能冬钓呢。”
昨天他说想去结冰的河面上看看,反正她今日无事,不如带他去散散心。说不定看着风景心中压抑的心结一下子就解开了。
她一口气喝光了瘦肉粥,又从屋里找到了程青枝之前为她制作的兔毛领子。
自从上次她拒绝戴上之后,程青枝自己也不戴,上好的御寒物件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屋里里落灰。
她将兔毛领子围在程青枝修长白皙的脖颈上,他本想拒绝。
程松儿手脚迅速的将兔毛领子系上:“玩雪滑冰很冷的,听话。”
程青枝果然听话的不再动弹了,小巧精致的下巴乖巧的埋在毛茸茸的兔毛领子里,因为他肌肤天生白皙,所以雪白的兔毛裹在他身上非但不会显得他肤色黑,反而更衬他肌肤清透雪里透红。
“暖和吗?”她笑着问。
程青枝生涩的点点头,耳垂微红:“很暖和。”
她带了些铲子和冰凿子、小马扎外加一根钓鱼竿,拉着程青枝往外头走,正好碰见刚刚出门回来的徐叔,三人打了一个照面。
连着落了几日的雪,外面的积雪已经非常厚了,外头总共也没几个人,显得有几分寂寥。
积雪堆积到他们的膝盖处,他们沿着前人淌出来的脚印走。
“哥,你好像很久都没有出来走走了吧?”她跟程青枝闲聊着。
“嗯。”程青枝点头回应。
印象中,好像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除了那一次带他去县城,他就再也没有走出过他的小院子。
哦,唯一一次出去捡柴,还被刘素那个泼夫打了。
在她挣到钱之后,程青枝基本就没有出过门,每天待在家里,给她洗衣做饭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就像就像天仙湖里被囚禁起来的仙子一样。
不过不同的是,程青枝是自愿被囚禁,主动戴上镣铐的。
“你不要总待在家里,多出去走走,跟朋友聊聊天什么的,总是待在家里容易憋出毛病。”她劝道。
“我没有朋友。”程青枝低下头。
“徐叔呢?”程松儿刚一问,就忽然想到林玉秀算了。
“等林玉秀嫁出去之后你再去找徐叔吧,当然如果能跟多交交朋友也是不错的。”
“我不想交朋友。”程青枝咬着唇:“我也不需要朋友。”
在程家村这么多年,他看透了那些人丑陋的嘴脸,就连徐叔也未必
“那可不行,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程松儿说道。
她刚想像他反驳这种想法很危险,就听程青枝认真的说道:“我有松儿就够了,我不需要其他人。”
刚哭过的水眸清透莹亮,直勾勾的看着她。
程松儿突然气息一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偏过头,低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正巧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高大的柿子树。
柿子树高高的枝头上挂着两个还未被人摘取的小柿子,落雪积在柿子身上盖了一层雪衣,看起来红彤彤圆滚滚的,像两盏精巧的红灯笼。
“哥,我去给你摘柿子吃。”说完她就跑了过去,也顺便掩饰刚才她的尴尬。
这棵柿子树是无主的,就在村子里的小路上。
每年秋冬的时候这颗柿子树就会结好多好多柿子,大人小孩儿都会摘来吃。
之所以还剩下两个,估计是因为剩下的长得太高了,摘不到。
“松儿,小心点别爬上去,太危险了。”程青枝跟在她的后头紧张地喊。
“没事。”程松儿又不傻,这么高的树,柿子又挂在枝头尖上,细弱的树枝肯定承受不了她的重量。
她找了一个长长的竹竿,将竹竿的一头劈开一个小缺口,然后将竹竿举起来将缺口对准树枝枝干,将它牢牢卡在缺口中,在反方向对折,柿子连同枝干就一起取下来了。
柿子经过降雪里面已经冻得非常软烂,稍微一捏就能感受到橙红薄皮的包裹下内里果肉的软嫩。
她小心的将柿子皮撕开了一个小缺口,然后轻轻一抿一吸,香甜的果肉就像果冻一样被吸入口中,尤其是柿子里像椰果一样的东西,更是甘甜可口,没有一点涩味。
她将另一个柿子递给程青枝:“哥,你也尝尝,可好吃了,超级甜。”
程青枝学着她的样子,低头轻抿。
“怎么样?”程松儿看着他笑着问道。
“嗯很甜。”程青枝点点头。
“没想到被落过雪的柿子怎么甜,我还以为会被冻坏了呢,下次去别的村子赶集的时候,我们也去买点柿子吧,对了还有柿饼,柿饼也挺好吃的。”她将下次外出的活动安排好,在无声无息间将程青枝带到外头去多跟人交流一下,别老是一个人关在院子里。
怪不得她之前看到他一个人独坐在屋前,一脸焦虑的等她回来。
他的生活中只有她一个人,又不跟外人接触,那可不焦虑吗?
程青枝没有拒绝,默默地听着,只要跟松儿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因为许给了地主家,是地主家未过门的女婿,林玉秀在林家本就受宠的地位更加高了。
再加上他马上就要嫁人,在家里呆的时间所剩无几,徐叔心里及舍不得孩子,各种爱护宠溺,平时让他干的活也都自己来了,让林玉秀安心在家休息。
林玉秀睡了个懒觉起来,在院子里洗漱,视线本能的往隔壁程松儿的院子里张望。
他心里有些奇怪,平时这个时辰,程青枝早就已经开始做饭了,怎么这会儿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玉秀,你再看什么呢?来,这是爹爹刚煮好的腊肉,你快尝尝垫垫肚子。”徐叔端着一盘腊肉拿给林玉秀。
林玉秀吃了一块,指着程松儿空荡荡的的院子问道:“他们两个人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辰都不见人影?”
徐叔笑着说:“松儿带着青枝一起去河边玩了。”
林玉秀脸色一沉,有些严肃。
他突然想起昨天听戏的时候,程青枝就不要脸的央求着程松儿带她去河边玩。
他本来以为那只是程青枝故意做做样子给他看,故意气他的,谁知今天程松儿竟然真的带着程青枝去了。
林玉秀表情阴测测,不要脸的小贱人,去冰面上玩,怎么不淹死你!
“来,再喝一碗粥。”徐叔看着即将出嫁的儿子,满眼不舍,在他即将出嫁之前,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儿子。
林玉秀不开的躲开徐叔的投喂,回屋了裹了一套厚衣服往外头走。
“玉秀,你这快中午了,你到哪儿去啊?”徐叔追在后头问。
“我也去河边钓鱼,爹爹你就等着我中午回来给你们加餐吧。”林玉秀拿起钓鱼的鱼竿,头也不回的说道。
“河面上很危险的,我让你姐姐跟你去,玉秀你等等啊!”徐叔着急的跑回屋里,把正在睡懒觉的林家二姐喊了起来。
“快,快去跟着你弟弟,冰面上不安全,有些地方冰层厚有些地方冰层薄,年年都要淹死人,你千万去拦着他,不要让他往河中心走。”
“知道了。”林家二姐不情不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这个老三,怎么一天到晚事情这么多,闲的没事跑河边去干嘛?”——
“哥小心点,冰面上很滑的。”程松儿扶住程青枝快要跌倒的腰身,提醒道。
程青枝半个身子靠在她的身上,脸色红红的点头。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脚下总是不停的打滑。”他紧紧攥着她的袖子,明晃晃的眼神写满了柔弱和求助。
“没事,我牵着你。”程松儿拉住他的手。
“好。”程青枝脸色红得像刚刚被烫过似的,手躺在她柔软干燥的手心里,手指与她的手指相扣,紧紧的交缠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他看着程松儿柔和的侧脸,心中开始得寸进尺,另一只手攀上了她的手臂,上半身与她紧紧地以为在一起。
起初他心中还有一丝胆怯,生怕这样亲密的举动会让松儿觉得黏腻讨厌。
但很快经过他的观察,发现松儿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虚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将他圈在自己的保护圈里,好像生怕他一不小心跌倒了。
他心中的狂喜在辽阔无垠的冰面上更加泛滥,更加大胆的将下巴抵在她的胸口,听着她规律有力的心跳,好像菟丝花终于找到了可以依托的参天大树,心满意足的愉悦感在心尖密密麻麻的啃食。
“哥,你说我们在这里砸个冰窟窿,鱼会不会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啊,随便那个勺子就能把他们捞起来。”程松儿站在结冰的河面上,踢了踢脚下的冰。
这个地方是她特意选的,水位不深,而且冰面很厚完全可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就算真的倒霉掉了下去,水位也才刚刚到腰的位置,很安全。
“应该可以吧。”程青枝从来没有试过在冰面上钓鱼。
“鱼在水底下缺少氧气,我们在冰面上砸个窟窿,鱼应该顺着味儿就来了。”程松儿回忆着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冬季钓鱼场景。
尤其看到不远处其他来冬钓的村民,好像也是这样干的,她便开始行动了。
用冰凿子开砸冰面,砸了很久,结实的冰层里才终于被她砸成了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小圆洞,露出底下的河水。
用勺子将水面上漂浮着的碎冰捞干净,然后放下鱼饵开始钓鱼,信心满满的等着鱼儿上钩。
等了十分钟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些鱼好像也不傻哈。”程松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的自嘲着。
“松儿第一次冬钓,一时没有鱼儿上钩是很正常的。”程青枝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轻嘲,连忙安慰她道。
“程青枝你是不是脑子蠢啊,这里水位这么浅,怎么可能钓得上鱼?”林玉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背后,秀气的眉眼里流淌着一丝愠怒,尤其是当他看向程青枝时,眼里的怒气感觉下一秒就要喷火似的。
“你瞧瞧其他那些冬钓的人,哪一个不是在河面中心里凿冰钓鱼的?你看看人家,那才叫赚的盆满钵满呢,一篮子的鱼都快装不下了。你们待在这里钓得上鱼来才真是有鬼。”林玉秀不屑轻嘲。
看到林玉秀,程松儿的好心情顿时没了,正想翻脸,程青枝却不急不缓的问:“你也是来钓鱼的?”
林玉秀甩了甩鱼竿,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我都拿着鱼竿过来了,不是来钓鱼难道是来耕地的吗?”
“林玉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程松儿忍不住说道,她真的不明白,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长了这样一张嘴。
林玉秀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凶我?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说的以前,指的是原主。
但那是因为原主馋林玉秀的身子,没到手之前自然是各种哄着他,吃干抹净之后就不一定了。
不过程松儿可不是原身,她也不需要哄着这种嘴巴臭的人。
“你要是好声好气的跟我说话,我也不会用这种语气对你。”她脸色不善,没好气的说:“我们这里是钓不到鱼了,你要是觉得河中心能钓得上,那你就去吧。”
第33章 .落水落水
“你——”林玉秀气得跺了跺脚,冲着程松儿生气的说:“去就去,我才不稀罕跟你这种人在一起钓鱼呢。”
他拿起鱼竿,大步流星的往河中心中去。
好好地一天,被林玉秀这么一打扰,程松儿顿时没有了钓鱼的心情。
“哥,我们回去吧。”她收拾东西对着程青枝说道。
“好。”程青枝巴不得程松儿离林玉秀远远的。
或许林玉秀自己的都没发现,但是同样身为男子的程青枝敏锐的发觉了林玉秀对程松儿格外的不一样。
虽然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单纯的看自己不顺眼,想来找他的茬儿。
但是程青枝觉得,程松儿才知置身于暴风雨中心的风眼。
林玉秀所有的无理刁蛮举动,都是为了引起程松儿的注意,只不过他弄巧成拙,如今的程松儿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像他这样娇蛮无力的人,松儿心中只有无尽的厌烦。
程青枝帮她一起收拾东西,正往回走着呢。
背后突然传来林玉秀的一声大叫:“程松儿!”
程松儿不想理他,也没回头,只想收拾好东西快点走。
“程松儿!”林玉秀再次大声叫她的名字,这次他的声音里显示出明显的无措,在空荡荡的河面上慌乱的飘着。
“怎么了?”她回头看他。
林玉秀手脚僵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程松儿,我要掉下去了,救救我救我”
程松儿觉察出不对来,她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已经处在河中心的他脚下的冰面开出了几道裂痕,不仅如此,那裂痕还越来越大。
“你别动,你千万别动,降低重心。”程松儿连忙大喊。
林玉秀哪里懂得降低重心是什么意思,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坠落下去,刺骨的寒流顿时席卷了他全身,手脚被寒冷的河水冻得发疼,险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拼了命的往水面上游,但被打湿的冬衣太沉重,他根本浮不上去,只剩一双手在水面上扑腾。
“松儿,危险!别过去!”程青枝看见程松儿想上前去救他,不由得大喊。
他顿时觉得看似平静的冰面上危机四伏,不知道她的脚下是否也是薄冰,林玉秀死就让他死好了,松儿绝对不能置于危险之中。
程松儿救人心切,即使她再讨厌林玉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淹死,更何况他还在挣扎,现在过去还可以救他。
她观察着林玉秀周围的冰,为了不再让冰层发生塌陷,她趴在冰面上将重量分散爬了过去,终于爬到了林玉秀旁边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林玉秀因为落水太过惊恐,抓住她的手后开始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爬,他这么一折腾,冰窟窿里旁边原本就比较脆弱的冰层也跟着碎了,连程松儿也掉进了水里。
“松儿!”程青枝吓得无法呼吸。
“你别过来。”她回头对程青枝大喊:“冰上承受不了我们三个的重量。”
程青枝心中着急却又无能为力,不敢上去给她添麻烦,眼眶急得发红。
好在程松儿下半身的冰层依然坚固,即使上身全被冰水打湿了,依然将溺水的林玉秀给拖了上来。
劫后余生的林玉秀,看着救自己的程松儿,楞了一下。
下一秒就抱着她哇哇大哭。
“别哭了,我们先走吧,这里不安全。”程松儿浑身都冷得打颤,她将林玉秀从地上拖了起来,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冰层结实的地方。
两人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湿透了,再经过岸上的寒风一吹,被打湿的头发顷刻间已经被冻成了冰柱子。
“松儿——你没事吧?”程青枝慌忙的推开脸色冻得青紫的林玉秀,手指颤抖的要解开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保暖。
“别别别。”程松儿摁住了他的手:“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程青枝看着她已经结成冰霜的头发,急得快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赶来的林家二姐看到他们三人的样子都蒙了。
“你来的正好,他刚刚不小心掉河里了,我把他救了上来,你快带你弟弟回家去吧。”程松儿哆嗦着身子,寒风一吹,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松儿我们也快回去,外面太冷了。”程青枝握着她的手不断呵气想把她冻僵的手暖热。
林家二姐这才反应过来,拉起自家弟弟就往家里跑。
到家之后,程青枝马上给她换了一件干净衣裳,又给她烧了一锅热水给她洗澡,洗完澡后又灌了她一大碗姜汤,说是可以驱寒。
程松儿忍着姜汤刺鼻的味道喝完,看见床边不远处也点着一盆炭火,炭火上烧着热水,热乎的水汽呼呼的往外冒,整个屋比平时暖和的多。
“这是你做的?”程松儿睁大了眼睛。
程青枝红着眼眶点头:“你刚落水受了凉,不能再受寒了,快进被子里躺一会儿吧。”
程松儿点点头,钻进被子里,却没想到本来以为冷冰冰要捂好久才能焐热的被窝里竟然暖烘烘的。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你?”
“家里没有汤婆子,我就把灌了热水的小炉放在被子里先给你暖着。省得你受了寒,再发高热。”程青枝满眼写着担忧,在她钻进被子后还细致的为她掖了掖被角,一丝风也不让往里面钻。
“没事的,我身体一直很好啊!”程松儿开玩笑似的安慰着他:“而且刚刚不是洗了热水澡还喝了姜汤吗?你别担心,我死不了的。”
“你若是死了,我就不活了。”程青枝颤抖的声音坚定无比,以为哭过而殷红上挑的眼尾像钩子一样勾着她的心。
程松儿一愣,指腹温柔的抚上他的眼尾,轻声说道:“胡说什么,我才不会死也不会让你死。”
程青枝低下头,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泪珠一颗颗滚落,打湿了她的手指。
他啜泣着,红肿的眼眶柔弱又委屈:“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去救林玉秀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让自己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掉进水的时候”
他哭的几乎抽噎过去,甚至伸出手扇自己巴掌惩罚自己:“你就在我面前,我却不能拉住你,我好没用我拉不住你你怎么能丢下我”
“对不起。”程松儿头一次看到他如此委屈恸哭,心中愧疚不已:“我当时看到他落到水里,一心只想着救人,并没有想别的,对不起让你这么伤心,我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
程青枝还在哭,纤弱的背脊随着哭泣声不断颤抖,脊背像被人踩着越压越低,越压越低几乎跪伏在床边,像是要一口气把这些天连所有压抑的情绪都一起释放出来。
程松儿轻抚着他痛哭起伏的背脊,温声安抚:“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这时屋外传来几声响动,是徐叔来了。
程青枝堪堪缓过劲来:“我去见徐叔,你就在屋子里好好躺着,多出些汗把寒气逼出来。”
他脸上布满了泪痕,一边擦眼泪,一边将她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窝里,把每一处的被角都掖的严严实实的,然后才出门。
屋外的声音断断续续,她听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但大致就是些感谢她救了林玉秀的话。
然后徐叔要送给他一块腊肉,表达感谢。
“不用了。”程青枝客气的说,声音也闷闷不乐的。
或许是心里还在怨恨林玉秀惹出来的麻烦,憋着一股气,面对徐叔的善意又不好发作。
徐叔又说,林玉秀掉进河里后回来就发了烧。
十里八村都没有大夫,林家二姐借了车跑去刘家村向刘地主求救,让刘地主请大夫。
程松儿心里还有些庆幸,幸亏原身这具身体经常打架闹事,没别的本事,唯独就是身体好,落水这么久了身体跟没事人一样当然,也多亏了程青枝又是热水澡又是姜汤、暖被窝的帮助。
反正她此刻心里美滋滋。
她就这样躺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彻底没事了。
夜里她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灵魂出窍,回到了现代,那个看小说的下午。
手里还拿着那本让她穿越的小说,指尖甚至还停留在她最后看到的那一页,舍友们有的在午睡,有的在戴着耳机打游戏,
而她床边放着的刚拆开的薯片还是脆的,刚点的奶茶里面的冰块也还没有融化。
她好像只是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经历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后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突然她的灵魂被猛地抽离,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不停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声音焦急、带着哭腔。
是程青枝程松儿的心脏突然被紧紧的揪着,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神经,浑身上下都在疼。
第34章 .求医求医
程松儿努力的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子好像压着千斤重量,怎么也睁不开。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忽然感觉手被人紧紧握住,温热的湿润一滴滴落在她的手中。
她突然就有了力气,拼尽了全力,艰难的睁开了眼,看到的却是程青枝消瘦的脸。他眼眶通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遍布红痕,尤其是额头破了好大一块,血迹斑斑的触目惊心,样子像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被人折磨过。
看到她醒来,程青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是激动、是狂喜,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停的往外流。
“你的头怎么受伤了?”程松儿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伤痕,声音有些沙哑。
明明睡觉前他还是好端端的样子,怎么她再一睁开眼,程青枝却变成了这副消瘦的模样?
“你”程青枝喉结上下滑动,握着她的手,声带几乎哽咽到撕裂:“松儿,你发烧了,昏迷了好久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我昏迷了多久?”
“半个月。”程青枝拉着她的手,眼神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漫天狂喜:“他们都说你入了魔障,你不会醒过来了,我不信还好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俯下身,双膝跪在床边,将脸依恋的放在她的手心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到她的手心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程松儿撑着坐起来,柔声说道。
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她坐起来时只觉得手臂有些无力,还虚弱的咳了两声。
程青枝神情顿时紧绷起来如临大敌:“松儿,你是不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程松儿摇摇头:“我没有不舒服,就是觉得喉咙有些干。”
“我这就去给你倒水。”程青枝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转身去炭火炉上烧着的水壶里倒水。
程松儿看着他的背影,单薄萧条脆肉的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吹倒,原本合身的衣服,此刻穿在他身上竟然有些宽大了,真不敢相信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就能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明明她好不容易养胖了一点的人,经过这场病却又消瘦成原来的样子,瘦的让她心疼。
一杯水很快倒好,程青枝急急忙忙端过来给她喝。
滚烫的水从杯壁洒了出来,他的手指被开水明显烫了一下,烫的他手指蜷缩,但他没有哼一声,而是将水吹了吹在递给她喝。
程青枝的照料体贴入微,无微不至。
喝了一杯水后,程松儿明显感觉好多了,喉咙也舒畅了。
“你昏迷的这几天,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勉强喂你一些汤汤水水,你一定很饿吧?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程青枝擦了把眼泪,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不用了。”程松儿拉住他:“你照顾我这么多天一定很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
“”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好不容易逼下去的眼泪再次蔓延上来。
“你昏迷前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捂着眼睛想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眼泪还是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溢出,他嘴唇哆嗦着哭道:“你说你没事了,让我不要担心。可当晚你就发了高热,全身烫的像火焰一样,我怎么也喊不醒你”
他大哭着,像路边无助的孩子:“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你真的不回来了我怕你走了,你不要我了就剩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在这里”
“我我怎么会走呢?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她试图安慰他,用手擦拭着他的眼泪,但越擦他哭的越厉害。
这时徐叔来了,他直接敲了敲门问道:“青枝啊,松儿还没醒吗?”
程青枝随便用衣袖擦了擦脸,转身开门出去。
“你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是不是松儿她”徐叔语气不详。
“没有。”程青枝猛地打断了徐叔的话:“松儿她醒过来了。”
“真的?”徐叔惊喜的走进屋,看着已经醒来的程松儿开心的笑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一直在心里求神祈祷,一定要你快点好起来,果然你醒过来了,真是上苍保佑。”
“徐叔,你帮我照顾一下松儿,我去给她做些吃的。”程青枝走了出去。
“好好好。”徐叔点头答应,找了个凳子坐在程松儿屋里。
和一个中年男人独处一室,程松儿颇感别扭,她说道:“徐叔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需要照顾的。”
徐叔摇头:“那可不行,你是为了救我家玉秀才昏迷的,好不容易醒过来,我可不能再怠慢你,不然我没办法向青枝交代。”
“交代?”程松儿疑惑道。
徐叔叹了口气:“那天半夜,青枝突然跑到我们院里敲门,说你发了高热怎么叫也叫不醒,他跪在地上哭着求我们救救你。
正好那天下午玉秀也发了高热,我们请了大夫来诊脉,留了几服药。心想你发了高热,也可以一起服用。
谁知玉秀吃了药第二天就好了。你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程青枝慌了,要去找大夫。那时外头着鹅毛大雪,路上的雪特别厚都快堆到腰了,村里好几个人的房子都被雪压塌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别人也不敢把牛车驴车借给他,怕出事。他就准备走路去给你找大夫。
我们劝他太危险了,离这里最近的大夫住处足足有30里路,风雪这么大,他很可能会被埋在雪里,在路上就被冻死。
可他不听,固执的要去给你找大夫。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等在这里,你会死。他一定要救活你,把大夫给你找来,哪怕死在路上,他也绝不独活。”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那日程青枝坚定的话语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心突然很难受,呼吸有些困难。
徐叔继续说道:“后来他真的把大夫找来了,也不知道那么大的雪,那么冷的天,他是怎么撑下来的又是怎么说服大夫的?他把大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冻得都不像个人样。
唉——大夫请来了,本来大家都以为你能好转,结果大夫却说你的高热已经好了,至于你为什么昏迷,她也不知道原因。
青枝本以为自己带回了希望,谁知却是这样的结果。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哭着跪在地上,拉着大夫的袖子求她不要走,求她救救你,他说你不能死,你死了他怎么活啊?
他跪在地上不停给大夫磕头,磕的满脸都是血。
但大夫哪里肯理他啊,直接一脚踢开他就走了。
青枝看彻底没了希望,瘫软着倒在地上,魂像被人抽走了一眼,呆呆的,一点活人气都没有。那场面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揪心。
后来村子里渐渐有人传,说你是入了魔障,魂被小鬼勾走了,越传越厉害,甚至聚在你们院子前指指点点。
你都不敢相信,那时青枝简直跟疯了一样,掐着议论你的刘素的脖子,眼睛里一片猩红,倒像他入了魔一样,癫狂的让人害怕,把所有人都吓走了。
他以前那么懦弱的一个人,为了你,能做的不能做的他全都做了。
就连玉秀想来看望你,他也不让。
我知道他心里恨玉秀,恨他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说实话,看见青枝变成那个样子,我心里真的不好受,毕竟你是因为救玉秀才
所以我每天都来探望你,顺便也看看青枝,我担心他出事,担心他可能随时倒下。
你生病之后,他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拉着你的手不停喊你的名字,跟你说话,吃不下喝不下,灯彻夜彻夜的亮着,好好一个人,才半个月,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
说道动情处,徐叔声音哽咽,不停用手帕擦拭眼泪。
程松儿沉默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程青枝端着熬好的粥进来,看着他憔悴羸弱的样子,看着他额头上鲜明刺眼的血迹,她的心仿佛被狠狠绞了一下。
“青枝做好饭了,那我就先走了。”徐叔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你昏迷了半个月,肚子里都是空的,我不敢给你炖大鱼大肉,怕你的胃受不了,就先给你熬了一碗粥,你先垫垫肚子吧,等你痊愈了,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程青枝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程松儿没动,只是伸出手抚了抚他额头上的伤口。伤痕很深,破了皮,有些地方结了痂有些还血肉模糊,这个世界的男子是最爱惜自己容貌的
心脏像被戳了一把刀子,一刀又一刀,鲜血堵在喉咙口。
“疼吗?”她哑着嗓子。
第35章 .留下留下
“不疼的。”程青枝摇摇头,许久没有打理的凌乱碎发扫在额前:“你半个月没怎么进食,身体一定很虚弱,快吃吧。”他劝说道。
程松儿眼神闪动,低头抿了一口。粥很清淡,里面放了些肉末,熬的十分细腻,就像涓涓细流从她的喉咙里流淌过一样。
喝完一碗粥后,程松儿想下床走走,但程青枝死活不让,好像她此刻就是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无时无刻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对待,不能又一点磕碰。
她无奈坐在床上,对他说道:“那帮我打点热水来吧,我想擦把脸。”
程青枝听话的拿水盆去打水,不一会儿一盆热水就端了进来,湿帕子是热水浸湿变得温热。
她接过帕子,却不是给自己擦。
而是对程青枝说道:“过来,离我近点。”
程青枝睫毛微颤,斜坐在床边,半个身子轻轻往她身上倾斜。
她一手轻托着他的下巴,用帕子在伤口附近轻轻的擦拭着,将已经干涸的血迹清洗掉:“我昏迷了这么久,你怎么也不擦擦你的伤口,上上药,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她看着都心疼。
程青枝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眼神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程松儿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柔声问道。
“你会讨厌我吗?”
“什么?”
“我的脸不漂亮了,有伤口,很丑。你会觉得我难看吗?会讨厌我吗?”一颗泪珠挂在他的眼角。
“怎么会。”程松儿浅笑着:“在我心里,你是最漂亮的,谁也比不上。”
程青枝终于笑了,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湿漉漉的压着眼尾,额头上的伤口像被揉烂的红浆果,艳红的汁液从裂口处缓缓流出,将压抑的心事也一起排出。
看着他笑起来,程松儿沉重的心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她揉了揉他的长发:“去把上次的药拿来,我给你把伤口包扎了。”
“好。”程青枝恋恋不舍的从她的掌心离开,几秒钟的时间就从他的房间里拿出了上次剩下的药和布条。
由于程松儿靠坐在床边,给他包扎姿势很不方便。
他就脱了鞋子上床,乖巧的跪坐在她旁边,双手妥帖的放在腿上,温顺的垂下头,像来到主人身边的忠犬,乖乖的坐在主人脚下,尾巴轻微摇晃,把全身心都托付给了她。
程松儿强忍着想要揉揉他脑袋的冲动,给他包扎好伤口。
“这段时间伤口千万不要碰水知道吗?不然会发炎的。”她叮嘱道。
“知道了。”他点点头,耳垂滚烫。
下午快到饭点的时候,林玉秀来敲了门,说知道程松儿醒过来了,想请她过去吃饭,就当是谢谢她救起林玉秀的恩情。
程青枝罕见的声线冷漠拒绝了他,连门都没有让他进。
或许是自知理亏,这一次林玉秀没有再用吆三喝四的语气跟程青枝说话,而是默默退场。
自从她病愈后,程青枝表面上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却变得更加黏人了。
那种黏人并非能简单的看出,亦无法从他变现的尚且正常的语言里流露出蛛丝马迹。
那种黏腻的感觉是无声的,就像身处在浩大海洋里,被巨大水母的温柔触丝缠绕着,触丝一寸寸从她的骨头缝里钻进去,半点也分离不得。
程青枝此刻就像这样,他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让她一刻也不能脱离他的视线。好像她已经彻底的成为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吃过晚饭后,在程松儿强烈的要求下,程青枝终于回到他自己的屋里休息,不然真不知道他要靠这副孱弱的身子撑到几时——
或许是因为她昏迷的太久了,晚上她不过睡了一会儿就左右也睡不着了。
尤其是她的脑子里,一直想着昏迷的时候做的那个回到现代的‘梦’。
究竟真的只是一场梦,还是她真的在昏迷期间短暂的回去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再次魂穿了回来。
如果她的灵魂真的再次穿越了,是不是说明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她在女尊世界待了一个多月,穿回现代之后,连奶茶里面的冰块都没有变化,说明在现代世界里时间可能才过了几分钟。
而就在她在现代愣神几秒钟后,再次穿越回女尊世界,时间却足足过了半个月。
如果不是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真的没有办法解释。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怎么穿回现代的?又是怎么穿回来的?这其中好像完全没有规律可寻。
比起这个更让她担忧的是,下次穿越又是什么时候?她又是否会再穿回来?
如果她回不来,那程青枝他怎么办?
程松儿有些烦躁的坐起来。
她披上衣服,准备出去走走。
掀开门帘,沉沉黑夜里,却见一点光芒从程青枝的房间里发散出来。
他还没睡?
她皱了皱眉,悄悄走过去,掀起门帘的一角。
之前她做的那盏墨竹灯放在他的床边默默的燃烧,程青枝坐在床上,床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料,他借着微弱的灯光在荼白色的衣料上穿针引线。
她记得,那是他说要做给她的衣裳。
他缝的很急,恨不得在天亮前就赶制出来,但针脚却很严实,没有一针是错位的,但他的手上却扎着密密麻麻的小针眼。
一滴血从针眼里渗了出来,他不在乎。明明脸上苍白憔悴的让人心揪,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但现在他的眼中只有衣服,整个人如同癫狂。
程松儿的手紧紧攥着门帘,他手里的那根针,就像刺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眨了眨眼睛,压下眼里不断溢出的湿润,坐在他的身边。
她摁住他的手:“哥,太晚了,休息会儿,睡觉吧。”
程青枝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眸里眸光比微弱的灯光还要迷惘。
“松儿”他看着她笑,柔弱怜惜的像一朵娇嫩的美人茶:“我睡不着。”
“你难道不累吗?”
“累啊。”他声音在夜色中微弱:“可我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让我不要睡不要像那晚一样,你发了高热我都不知道。”
程松儿鼻尖微酸:“可是我已经好了,我已经没事了,不会再发高热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回来了,可是”他声音瑟瑟。
他不停捶着胸口,声音凄楚乱颤着:“你愿意回来,我真的好开心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可我又觉得好难过你会不会再次离开我好难受,我好累有时我感觉真的没有力气了。”
“可是松儿”提起她的名字,他迷惘难过的眼神便更加绝望:“可是我就是睡不着我想守着你我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你昏迷的样子就不停的闪过,我好难受”
针扎进他的手里,他丝毫没有察觉出来,反而更加用力的紧握着,让刺穿了他的掌心肉。“我感觉我快死了可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答应给你做的衣服还没有做好你想吃的柿饼,我还没有买给你”
他的神明终究是要离开的,当村里人说她的魂被小鬼勾走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她不是发了高热,不是大夫医不好她,而是她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她彻底离开了他,回了天上,她不要他了。
就留下这副空壳子在这里,徒留他一个人,痛苦的带着过去的回忆,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那一刻他真想就这么追随者她一道去了,或许魂魄还能和她见上一面。
或许她还能开恩,愿意怜惜他,吃掉他的魂魄,让他与她的身体融合,成为她身体里的一部分,生生世世永远永远不再分离。
“哥、放手,你受伤了。”她抓着他的手,让他放开。
但程青枝眼里只有一丝渺茫的光,手中的力道越握越紧,扎穿掌心的针尖在黑夜里冒着明晃晃的寒气,向她的心口逼来。
“程青枝,松手!”她大喊,试图掰开他的手指,让他停止这种自残式的行为,却始终也掰不开。
“”他没说话,眼神无光,像入了魔。
“程青枝!”程松儿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真的?”他的瞳孔像是收到了巨大的震动,不敢相信的说。
“真的。”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他睁大了眼睛。
“嗯。”她小心的将他肉里的针拔出来,目光怜爱。
“松儿——”他不顾一切扑在她的怀里,他肌肤滚烫,烫的像要将她融化,他开心的笑着,露出孩子般的天真:“松儿,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
第36章 .蔫坏的小可怜蔫坏的小可怜……
当晚程青枝抱着她, 第一次无所顾忌的哭了出来,好像是终于得到了她的一个承诺,终于可以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程松儿就这么搂着,任由他倒在她的怀里哭诉这些天受的委屈和惊吓,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都能拧出水来。
终于在天将蒙蒙亮时,程青枝睡了过去。
连续好几天没有合眼,他睡得格外的沉。
程松儿托着他的头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上,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带着泪痕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她从来没有如此心疼过一个男人,看见他掉眼泪心里就难受的紧,所以她才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承诺。
其实程松儿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穿越极具不确定性,不受她控制,纵使她答应了不再离开,也许她再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现代,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她叹了一声,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许现代那短暂的一瞬间,真的只是她的一场梦。
天亮了,她不忍心叫醒程青枝,自己去厨房随便下了一碗面条凑合吃。
“程青枝就是这样照顾你的?让你自己下厨房做饭?”背后,林玉秀的声音突兀的传来。
程松儿都不想理他了,但又不想程青枝被人误会,便说道:“他不眠不休照顾我这么多天,实在太累了,休息一下怎么了?”
说完,她背对着他继续吃面。
林玉秀低着头,沉默了一刻,说:“我明天就要出嫁了。”
“真的?”她回过头,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马上就要过年了,地主那边想要我快点过去,趁着过年,喜上加喜。”林玉秀平静的说道,但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
喜大普奔!!!!
程松儿感动的快要哭出来了,林玉秀终于嫁人了!
她和程青枝终于可以过清闲日子了!
“哦,那真是恭喜你了。”她差点笑出声。
“但是我突然不想嫁了。”他的声音有些冷。
“什么?”程松儿大惊。
你可不能不嫁啊!
她也没心思吃面了,赶紧问他原因:“你不是很喜欢地主家吗?你连人家彩礼都收了。”
“彩礼收了还可以退回去。”林玉秀看着她。
程松儿笑他天真:“说不嫁就不嫁?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啊,人家可是地主,退亲就是把地主家给得罪了,不过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不嫁啊?”
林玉秀像是下足了勇气,猛地抓住她的手:“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
“!!!”
你神经病啊!
程松儿抽回手,明确的拒绝:“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喜欢上我了,但是我不喜欢你,更不会跟一个马上就要成婚的新郎纠缠不清,你最好清醒点。”
说完她就要回屋,但林玉秀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不让她离开。
“你别走。”向来趾高气昂的林玉秀,此刻竟然低声乞求她:“你难道不是喜欢我的吗?”
程松儿满脑子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
林玉秀连忙说道:“从前你天天从我的院子前经过,你会每天故意找借口跟我说话,甚至会在没人的时候故意说说荤段子,想看我脸红,而且你还亲口对我说过情话,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程松儿痛苦的闭上眼,又是原主到处拈花惹草,惹出来的祸。
“我喜欢你,这段时间我总是跟程青枝作对,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看到你和他亲密的样子,所以才我以为我只要嫁了人,就可以把你给忘了,但是自从你那天在水里救了我之后,我”林玉秀在她面前,一点点将少男心事剖开。
“林玉秀,你明天就要跟地主家的女儿成亲了,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于理不合。”程松儿叹了口气,直接打断他的话:“你把你的名节,你家里的名声置于何地?”
“只要你愿意娶我,我可以现在就跟地主家退婚的。”林玉秀说道。
“我不愿意。”程松儿狠下心:“或许我以前是说过喜欢你,但那个时候我人混账,是个男人我就招惹,我不止对你一个人说过情话,东街村的菡萏、下沟村的小九儿、甚至怡红楼的小柳我都说过,你还是好好嫁人吧。”
林玉秀攥着她的衣角,满脸不忿:“你骗人,我知道,你就是看上程青枝那个小贱人了对不对!所以你才会这般对他好,事事体贴他维护他,对我却不闻不问。”
程松儿扯开他的手,对他的不忿丝毫不在意:“那也与你无关。”
她确实挺喜欢程青枝的。
如果说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对程青枝好只是单纯的出于他悲惨身世的同情。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如温水般细致入微的照顾,实在很难不让她动心。
尤其是她昏迷期间,程青枝为她做的一切,她说不感动是假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辈子待在女尊世界跟他厮守一生的想法。
反正外婆已经过世,唯一让她牵挂的人不在了,她去哪里都一样。
女尊世界生活水平差是差了些,但是男人生孩子、料理家务,对她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而且女尊社会对女子没有压迫,她在这里生活的也挺自在。
只是
程松儿有些拿不准,在她昏迷期间,程青枝如此紧张的究竟是她还是原主。
虽说程青枝喜欢原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以她小时候看的那么多虐文小说来看,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而且程青枝并不知道现在的‘程松儿’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也许他就是斯德哥尔摩,爱上了曾经虐待自己,然后又对自己好的女人呢?
要是最后发现,程青枝从始至终爱的就是原主,那她不就尴尬了吗?
林玉秀笑中带悲:“这么说,我猜对了?”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管,你好好做你的新郎吧。”程松儿说道。
“谁要管你们之间的破事,我刚才只是戏弄你而已你还真当真了,真是可笑。”林玉秀眼带泪花,咬牙跑回了屋。
程松儿耸耸肩,端着面回了屋。
路过程青枝房间时,她鬼使神差的撩开了帘子看了他一眼他还在沉睡。
程松儿稳下心来,他没听到就好——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程青枝终于醒了过来,估计是因为自己头一次睡了懒觉,亦或是因为昨晚大哭儿害羞,反正他起床时脸色很红,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好其次险些咬着舌头。
然后没跟她说上几句话就跑去厨房做饭了。
中午他给她做了白菜炒腊肉,蒸了一块香肠,还煮了一碗蔬菜汤。
因为是饭点,林家一家人也坐在院子里吃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唯独少了林玉秀。
当徐叔看到程青枝将饭菜摆上桌之后,立马从自己桌上端了两大盘肉菜给他递过来。
“哟,青枝吃饭呢,来尝尝这个是我炒的猪腰花,还有我卤的猪肘子,味道可好了。”
“多吃肉对身体好,松儿的才身体刚刚康复,你快拿去给松儿补补身子。”
程松儿因为救林玉秀落水,徐叔心有愧疚,之前也给程青枝送过东西,但那时程青枝正在气头上,压根没收。
在程青枝做饭时,徐叔偷摸打量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今日心情不错,才敢上前。
果然这一次,程青枝真的没有拒绝。
他接过菜,笑得温柔:“谢谢徐叔了。”
“不客气,不客气,你能收下我心里就高兴了。”看到程青枝笑了,徐叔心里的愧疚之情也就少了。
“对了,玉秀他明天就要出嫁了吧。”程青枝看着林玉秀紧闭的窗户,笑着说。
“是啊,刘地主家里可喜欢我们玉秀了,催的急的很,希望他年前就能嫁过去。”徐叔乐呵呵的说,眉宇间尽是骄傲。
“那他真是好福气啊。”程青枝也跟着笑,格外温柔:“既然他明天就要走了,不如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好歹大家邻居一场这次分别后,再见面他就为人夫了。”
徐叔受宠若惊:“那可太好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叫玉秀。”
徐叔笑着往林玉秀屋子里跑,估计是告诉了林玉秀,程青枝的提议。
谁知没过几秒钟,屋子里就传来林玉秀愤怒的痛骂,以及砸东西的声音。
没多久,徐叔一脸尴尬的出来:“不好意思啊,这孩子被我惯得有些任性,他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不好,不愿意出来。”
程青枝笑意更深:“没事的,新郎出嫁前,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是正常,我能理解。”
徐叔连连点头称是。
“那劳烦,你帮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
他丹凤眼中笑意深邃:“我和松儿,祝他与新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女。”
第37章 .松儿的试探松儿的试探
第二天,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到了林家的院子前,院子外头围了一堆讨要喜糖的小孩子。
林玉秀走了出来,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嫁衣站在冰天雪地里。
他脸上略施薄妆,神情看不出多少喜悦,眼神反而往程松儿的院子里瞟了一眼。
但那院子里只有程青枝一个人,他想见的人没有出来。
程青枝隔着篱笆小院向林玉秀说着吉利话,脸上笑得格外灿烂。
他笑得越开心,林玉秀心里的恨意就越浓,他知道这个小贱人今天是来跟他耀武扬威的。
但今天是他成婚的日子,他不能开口骂这贱人,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叔看着自己即将嫁人的宝贝儿子,抱着忍不住哭成了泪人,林大娘在旁边低声训斥:“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林玉秀的眼神一瞬间落寞起来,低着头安慰了徐叔一会儿,徐叔给他戴上盖头,他坐上了花轿走了。
高亢喜庆的唢呐声再次响起,林玉秀的花轿渐行渐远,那团火焰一样的红色消失在了无垠雪海之中。
屋子里的程松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动了动筷子,继续吃饭。
没过一会儿,程青枝也进了屋,脸上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甚至精神状态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你还去给他道喜了?”她夹了一块干菜放在嘴里。
程青枝点点头:“对啊,玉秀他结婚了,于情于理都应该祝福他的。”
“他以前那么对你,那么刁难你,你还对他这么好,真是太善良了。”程松儿扒拉了一口稀粥,感叹程青枝性格太软,能够轻易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如果是她是程青枝,知道有人在背后撺掇自己的妹妹把自己卖到青楼,她揪着豁出这条命,也要拉着他同归于尽。
她不好过,那大家也别想好过。
‘善良?’程青枝内心无声的笑着,他才不是善良之辈,自然也不会真心实意的跟林玉秀道喜。
昨天他和程松儿之间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即将嫁为人夫的男子,竟然敢肖想他的松儿他也配。
所以昨天他才故意托徐叔捎了那句话给他,就是想揭开他的伤疤,刺痛他的耳膜,让他羞愤欲死。
“做人还是不能太软弱了,不然以后你会被人欺负的。”程松儿语重心长对他说。
程青枝哑然,他以前过得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但
他丹凤眼微微弯起,笑意浅浅:“我不怕啊,因为有松儿在。”
“咳——”程松儿猛地被稀粥呛到,连忙捂着嘴。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程青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
“没事、没事。”她低着头,擦了擦嘴,拿出旁边的碗给他也舀了一碗粥:“你也吃。”
“好。”程青枝低笑着,吃着她亲自舀的粥。
饭桌上一时安静无声,但程青枝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的流连在她的身上,似乎总也看不够一般。
昨日林玉秀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质问松儿是否对自己有意,松儿虽然没有确认,但却也没有拒绝。
陪在程松儿身边这么久,程青枝知道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如果不喜欢,她一定会明确表明,就像她直接拒绝林玉秀一样。
但当林玉秀提起他是,她犹豫了。
他不知道在程松儿犹豫期间究竟在想什么,但这至少说明,在程松儿心中,他和林玉秀是不一样的。
她可以明确的拒绝林玉秀,却不会拒绝他。她还是怜惜他的,对吗?
否则那晚她也不会抱着哭泣的他用尽所有方法,笨拙的去哄他,更不会给他永远都不会离开的承诺。
这给了程青枝一丝渺茫的希望,好像无边漆黑的夜里,突然亮起了一盏灯,驱散了所有迷雾,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程松儿问道。
程青枝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忽然很开心对了。”
他起身从他的房间里拿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裳:“这是我给你做得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这么快?’程松儿心里想说。
但到嘴边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就想起那夜他满手的针眼,瞬间闭嘴了。
几天几夜不合眼,手指扎地血肉模糊还要坚持做,能不快吗?
她起身穿上衣裳,荼白色的衣裳颜色比雪深一些,但穿上比她那些黑沉又老气的衣服显得有朝气多了。
“不错,很合身。”她穿在身上试了一下,不愧是量体裁衣私人订制做出来的。
试了衣服之后,她很快又把新衣服脱下,继续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继续吃饭。
“松儿,你怎么不穿着?是不喜欢吗?”程青枝语气有些低落。
程松儿解释道:“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喜欢极了,这么好的新衣裳我肯定要留着过年的时候穿。”
一句话,打消了程青枝心里自卑的猜测,他勾了勾唇角笑意温和——
深冬时节,大雪封山,不用种地耕田、也不用进山打猎。
吃过午饭之后,她就盼着腿坐在炕上的小矮桌边,面前摆着一个小碳炉,炉子上架着一张铁丝网,铁丝网上放着一个小水壶,水壶里煮着红枣和夏天从地里捡的苦菊花,加上两块冰糖,热气从壶嘴里咕嘟咕嘟冒。
小水壶的旁边摆着两块糍粑,用余火烤到两面金黄,微微裂开一个口子。
一口糍粑,一口甜滋滋的红枣菊花茶,下午茶时光好生惬意。
程青枝则坐在他对面,午后暖阳洋洋洒洒落在他身上,他低着头,身边堆积着雪白的棉花,手里拿着针线缝制过年的新衣裳,贤夫气质娴静柔和,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程松儿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心神一晃,倒了一杯红枣菊花茶递到他面前:“渴不渴?喝点水吧。”
程青枝诧异的抬起头看她,脸颊微微红着接过,轻轻抿了一口:“谢谢。”
“在吃一块糍粑?”她从铁丝网上夹了一小块在碟子里,又洒了一些黄豆粉在上面,最后淋上薄薄的一层红糖水,送到他面前。
程青枝放下手里的针线,从她手里接过筷子,咬了一口。
经过烤制的糍粑,外表又一层薄薄的酥脆,内里却十分软绵绵黏糊糊,还有点烫嘴。
程青枝咬了一口,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灌了一口茶水。
“烫到了?”她忙问。
“烫到舌尖了。”程青枝被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瞧着还有点可怜兮兮。
“下次、咳下次我等放凉一点再拿给你。”
她一时间又心疼又好笑。
“需要我帮忙吗?”她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棉花,主动问道。
“不用,做衣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他摇着头。
程青枝是无比传统的女尊男子,一点也没有什么‘谁说须眉不让巾帼’的想法,在他的思维里,男子生来就是女子的依附品,就像菟丝花,没了参天大树就绝对活不了。
在这样根深顶固的思想下,除非万不得已,在厨房、男工之类的事情上坚决反对程松儿触碰的。
“反正我现在闲的没事干,清闲的都快发霉了,让我做点事情吧。”她央求着。
自从林玉秀嫁了出去,没有他时不时捣乱,这日子清净的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当然她还没有贱骨头到怀念林玉秀的地步,就是实在闲的慌,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看着程松儿如此低声央求的模样,程青枝忍不住轻笑出声,丹凤眼弯成了小月亮。
“那你帮我把棉花铺在这块裁好的布上吧,要铺整齐。”他说。
程青枝已经把衣袖部分和整体缝好了,就差在里面塞好棉花缝在一起。
“放心吧,我干活最仔细了。”程松儿拍了拍胸脯,蹭到他身边,伏着身子将那些棉花整齐的摆好。
“哥,你看这样可以吗?”铺好棉花后,她问道。
“可以。”程青枝温柔的笑着,拿起针线熟练的开始缝制。
程松儿在旁边看着他手里的针线入游鱼般穿梭着,忍不住说道:“哥,你真贤惠,厨艺精湛、男工也好,性格更是温柔体贴,将来肯定是个贤夫。”
程青枝心中一跳,平静的眼底卷起一片旋涡:“什么贤夫不贤夫的。”
“也是,你还没嫁人呢。”程松儿自顾自的说,忽然像突然意识到一样:“哥,你如今也十九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林玉秀比你小两岁也已经出嫁了。”
程青枝手中针线一停,眼底滔天旋涡更深,他咬着唇:“我还没有成婚的想法松儿可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嫌弃你。”程松儿看着他,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可有心仪的女子,或者中意什么容貌品行的女子,不如说给我听听,我以后也帮你留意留意。”
第38章 .赶集 赶集
“我喜欢”程青枝嘴唇嘟囔着,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程松儿凑近了点:“什么?”
“没什么我、并没有心仪的女子。”闻着她凑近时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程青枝心跳如擂鼓,满腔炙热的爱意郁积在心却始终无法宣泄出口,只能用一双汪汪盈盈的水眸深情的注视着她。
“原来是这样。”程松儿隐去心中一丝遗憾。
也对,但凡一个正常人也不会喜欢上一个经年累月虐待他的女人,他不恐女就不错了。
而当初她昏迷时程青枝如此紧张,应该也只是出于对仅剩亲人的在意,以及对他自己未来的担忧吧。
毕竟是女尊社会,她若死了,他可能会再度过上原来一样的生活。
程松儿心中叹息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她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态好,拿得起放得下。
只等她在这个世界混好了,将程青枝托付给一个老实可靠的女子,她再去四处游历一番,也不枉在女尊世界走一遭。
她笑着坐正了身子说道:“无妨,多出去走走,总会遇到青年才俊的。”
程青枝闻言低落的垂下头。
他才不稀罕什么青年才俊,他喜欢的人就是她啊。
可内心那份怯懦与卑微却始终束缚着他,令他不敢将这份爱意宣之于口。
如果他告白,就这样将爱意埋在心中,或许还能和松儿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可一旦他告白,那就是一场豪赌。
万一赌输了,不但眼前平静温馨的日子会被打破,松儿甚至也会嫌弃的将他随便嫁给一个女人,甚至远远的嫁到外省去,将他圈在妻家一寸天地中,从此再也不复相见,那对他来说与重坠地狱有何不同呢?
说他懦弱也好,无能也罢,但他实在不敢拿眼前的幸福去赌。
“对了,还有几天就年三十了吧。”她估摸着日子问道。
“是啊,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七了。”
程松儿撑着下巴:“可是咱们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买齐呢,鞭炮、对联、窗纸、还有年夜饭上必不可少的鱼,年年有余嘛,上次去冬钓本想着能钓上一条来,结果碰上了那档子事什么时候得再去一趟城里不过这个时候城里的东西一定很贵”
上次花了几十两银子买粮食后,家里就剩下十两了,得省着花。
“对了明天是不是刘家村的集啊?”她算了算日子说道。
程青枝低头思付片刻:“好像是。”
“那我们去刘家村逛逛集市吧。”程松儿提议道。
程青枝点点头,忽地眉头轻蹙。
“怎么了?”程松儿看他好像有什么顾虑,便问道。
程青枝声音低低的:“林玉秀才嫁过去,我们去刘家村会不会撞见他?”
“应该不会吧。”程松儿说道:“他如今是地主家的女婿,既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的,只需要在大宅院里吃吃喝喝照顾好妻主就行,况且他妻主”
“他妻主怎么了?”
事到如今,也可以直说了。
“刘地主的女儿是个病秧子,听她们家的仆人说,她如今时日无多了,所以林玉秀嫁过去每天照顾妻主都忙不过来,又怎么有时间去集市上逛呢。”她将地主家的情况慢慢跟他说道。
“原来是这样。”程青枝的脑子在短暂一瞬间蒙了一下,随后拉住她的手:“所以你当初帮我拒绝媒人就是因为你知道地主女儿的情况吗?”
“当然啦,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唔”程松儿瞪大了眼睛,双手无措的微微摊着,感受到一团火向自己扑过来。
“松儿——”程青枝突然抱着她,双臂死死的禁锢着她的腰,勒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程松儿脸红得不行,感受着程青枝将脸埋在她的胸口,胸口炙热成一团。
他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经为他默默挡住了风雨。
程青枝泣不成声,泪水顺着她纤细的脖颈往里面流淌:“你真好。”
程松儿仰了仰脖子,温柔怜惜抚摸着他的长发。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妹妹,难道能眼睁睁看你嫁给病秧子不成?”她柔声说着,默默将程青枝从怀里拉了出来,拿起旁边的干净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其实这件事我之前已经告诉过林玉秀了,可是他把好心当做驴肝肺,竟然以为是我们串通好了想故意毁了他的好姻缘”
一番好心,终究是错伏了。
林玉秀虽然嘴巴毒蛇,心肠也有点歹毒,但骨子里还有有点傲气在的,也不知他在新婚之夜,看到自己妻主的样子时,心里是否会后悔?
“而且就算碰见了也没什么,他还敢在大街上泼夫骂街打人不成?”程松儿笑着:“放心吧。”
程青枝抹着眼角残存的泪点点头——
第二日,他们一起去了刘家村。
作为年前最后一场集市,刘家村此刻的街道上热闹无比。由于都是周围的村子里的村民过来赶集,各个都背着一个大箩筐,村子里的道路不比县城宽阔,很是狭窄,人一多就容易发生拥挤。
程青枝带着帷帽在拥挤的人群中更是举步维艰,少有不慎就容易被人们背后背着的箩筐勾住纱幔。
“小心。”程松儿看到一个手里抱着一大坛子酒的壮妇朝程青枝的方向撞来,连忙将他护在怀中往墙沿边上带。
程青枝静静的靠在她的怀中,被帷帽遮住的面容不知此刻是何种表情。
“没吓着吧。”程松儿低头问。
帷帽纱幔轻轻摇晃,程青枝轻声如涓涓细语:“没事。”
“村子里的人不比城里人拘束,你跟紧我。”
“嗯”他伸出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袖。
“这条鲫鱼怎么卖?”她捞起一条肥硕的大鲫鱼问道。
“2文一斤。”
程松儿将大鲫鱼肚子里的水抖了出来:“称称吧。”
鱼老板将鱼放在秤上称了一下:“五斤多一点,一共11文。”
程松儿点点头,正要给钱,忽然旁边的程青枝开口:“老板抹个零头,10文吧。”
程松儿惊诧的看着他。
“行吧,十文就十文。”老板熟练的用几根草绳从鱼的鳃里穿过,交给程松儿。
程松儿愣了一下,将鱼放进背后的筐子里,随后给了10文。
“哥,刚才你”离开卖鱼的地方后,程松儿忍不住说。
“之前陪你一起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不是个会讲价的人,别人说多少就是多少也对,你毕竟是女儿家,不拘小节,这些细枝末节的零头让你们大女子来提,实在有些丢面子,所以我就想着,不如我来开这个口反正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能省下一文也是好的。”程青枝低声道:“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好不好?”
程松儿摇摇头:“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做的太好了。”
她忍不住要给他鼓掌。
作为网购重度患者,她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用品几乎都是网购的,不能网购的就去超市里面直接买,她常去的那些地方都是明码标价,根本没有让她讲价的机会,慢慢的她就适应了这种购物方式。
她也不是没有陪好友在一般的服装店里逛过,但是她看着店员对穿着明显不合身衣服的室友强硬夸赞,并劝说她买下时,她就有点社恐。更别提讲价了。
所以当她穿越到古代时,骨子里还是在超市购物的那一套方式,说多少就是多少。
直到刚刚程青枝的突然一句,她才恍然想起,哦——原来这里是可以讲价的。
“看来以后我得常常带你出来了,有你在我买东西就不怕吃亏了。”程松儿笑着说。
程青枝更是捂嘴轻笑。
“程松儿。”背后忽然有人唤她的名字。
她一回头:“管家,您怎么会在这儿?”
“新姑爷想吃江米饼,我出来买点。”管家说道。
新姑爷?程松儿心中腹诽,想必就是林玉秀了。
“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想趁着赶集买副对联,再买条鱼做年夜饭。”
管家看着她空瘪瘪的筐子,语气里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你之前买聘雁不是挣了五两银子?怎么做年夜饭就买这点东西?”
程松儿笑着顺着她的意思说:“五两银子已经是我的全部身家,把家里破烂的房子修缮一下就剩不下什么了,况且就着五两银子还是刘地主家随手赏给我的,我自然得精打细算一会儿我还想去买点米呢,家里的米也快没了。”
听闻她的话,管家眉间的傲气更甚,她笑道:“现在米价可贵,即使是粗面也要30文一斤,按照你以往搬木薯的工钱,不吃不喝两天才能买上一斤。”
第39章 .林玉秀的婚后生活林玉秀的婚后生活
“怎么涨了这么多?”程松儿故作吃惊道。
实际上她内心没有丝毫波动,果然粮价又开始涨了,而且越来越凶。看来她屯粮真的是囤对了,如果她没有及时出手,这会儿再买的话真的要亏死。
“那是当然。”管家笑得有些得意:“这几年你也知道,本来收成就不好你打算买多少啊?我或许能给你便宜个一两文。”
程松儿故作为难的样子:“管家您太抬举我了,我的家底您也知道,哪里能买得起这么贵的粗面,幸好家里还有几斤米,我还是勒紧裤腰带再坚持一段时间,兴许等来年开春了,就好了。”
“哈哈、”管家扬眉一笑:“明年你怕是”
现在买不起,开春就更买不起了。管家心中想道。
“算了,买不起就买不起吧浪费我一番好意,我得去跟新姑爷买江米条了,借过。”她看程松儿做出来的寒酸样子,心里更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擦着她的肩膀离开了。
程松儿笑着给她让路。
看着管家离去,程青枝拉着她的衣袖,小声说:“那个管家说话让人不舒服,她瞧不起你。”
尤其是她语气间的轻慢,总让人觉得心里被瞧不起似的。尤其松儿还要故意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低人一等的样子,他心里就堵得慌。
“不碍事的。”程松儿笑着说:“有时候就是要被人低看才好啊,不必太锋芒毕露。”
在程家村那些欺软怕硬的村民面前,她自然要硬起来。但面对管家这种人,就是要做小伏低,做出一副又敬又怕又谄媚逢迎的样子,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也才能从对方口中讨出信息来。
一直以来,村子的粮价都比城里的要低,如今就连地主家的粗面都要卖30文一斤,不难想象出此刻城里是何等景象了。
“走吧,我们继续逛。”她拉着程青枝在集市上,又买了两串鞭炮,还有一堆红纸回去可以剪成窗花贴在窗户上。
其他的东西都买齐了,但左找右找都没有找到买对联的地方,就算找到了卖的也都是没有题上字的空对联,实在令人焦灼。
“怎么卖对联的这么少啊?”换做是现代的话,基本满大街都是了,怎么在这里反倒成了稀有物种了。
程青枝凝思片刻,说道:“或许村子里认识字的人比较少吧县城里或许卖的比较多,平时大家都是买空对联然后请各家族里读过书识过字的亲戚帮忙题上两句。”
程松儿嘴唇微张,看来她真的把古代社会想的太好了,都忘记了在古代绝大多数都是农民,认识字的屈指可数。
但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看到店铺招牌上的字基本都是她熟悉的繁体字,相当于她直接掌握了认字技能。
但是
“我倒是可以自己写对联”
程青枝表情微讶:“松儿你居然识字?”
“”程松儿摸了下鼻尖:“也不算识字,就是以前在城里东混西混的人粗劣认识几个罢了。”
程青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松儿你真厉害。”
“咳还、还行吧。”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程松儿有点心虚,脖子有点红。
“松儿,你的脖子好红啊。”程青枝身后摸了一下,有些凉意的指尖像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她的颈肉上,他指尖一顿,低语喃喃:“好烫。”
程松儿连忙捂紧了脖子,转化话题:“那我们就买一副空对联回去吧。”
“松儿你忘了,我们家里没有笔墨。”程青枝温声道。
程松儿这才反应过来,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便说道:“没事,我有办法。”
古代的笔墨还是挺贵的,而且像他们这种村民,一辈子能用上笔墨的次数也不多,如果为了买一幅对联就买一套笔墨的话实在有些奢侈。
她拿着空对联,走进了村里的一家卖芝麻油的小铺子,买了二两香油。
付钱的时候,程松儿说道:“这位伙计,我多付你几文钱,你借我笔墨一用可好?”
像这种小铺子每天都需要记账,笔墨是必不可少的,反正她也要买香油不如多花几文钱蹭蹭对方的笔墨题上一幅字就完了。
伙计点点头,将笔墨递给她并问道:“我还从未见过买东西借笔墨的客人,你要这笔墨做什么?要是祸祸我店里的笔墨可不成。”
程松儿将对联平铺在殿内的桌子上,微微一笑道:“写完这副对联就成,定不会祸祸你的笔墨,放心吧。”
她思索了一下,提笔写道:
门纳百福,桃符呈瑞兆丰登。
户迎千祥,爆竹撒金庆有余。
横批:酬旧纳新。
一旁的伙计看地睁大了眼睛:“看不出来啊,你竟然写的一手好字。”
“说笑了。”程松儿低头一笑,她学的专业里有一门书法课,她当时觉得有趣专经常跟老师请教,几个学期下来,书法不说精通,但拿出去给人看也不算丢脸。
她用袖子给对联扇风,等墨迹干了之后小心对折起来,正准备离开,伙计拉住了她。
“姑娘别走,帮我也写一幅吧。”伙计笑着请求。
程松儿有些奇怪:“你应当是识字的呀。”
店铺里的伙计会认字记账那是基本才对。
伙计憨憨一笑:“我也就粗识的几个字,还是当学徒的时候跟掌柜的学的,只能勉强记账,多余的字就不认得了,更何况我看那对句子也写的极好,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我也省的再去求我们家掌柜的帮我写了。”
“那好吧。”程松儿答应。
伙计在店面口买了一幅空对联,笑呵呵的交给她。
程松儿回忆了一下以前自己家里年年贴的对联,提笔写道:
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常安。
横批:欢度春节。
伙计接过对联开心极了,忙将它们收好,却不想程松儿帮伙计写春联的场面已经被不少人收入眼底。
毕竟像他们这种村子读书人实在不多,每年都得舔着脸拿着写吃食去秀才家里求人家写一幅。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跑到程松儿面前,厚着脸皮央求道:“这位姐姐你也帮我写一幅春联吧。”
程松儿本不想答应的,但是那小男孩儿拉着她的衣服不让她走,一旁的伙计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程松儿也就给他写了一幅。
小男孩儿不识字,但是看着她下笔流畅眼神里露出一丝羡慕:“姐姐你写的字真好看,比我们村的秀才还好看,姐姐你应该不是我们刘家村的人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程家村的人。”
小男孩儿话多追着问道:“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明年过年你还来吗?我还想让你帮我写。”
程松儿无奈笑道:“明年能不能来还不一定。”
周围的人看她好说话,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打算让她帮忙写一幅对联。
程青枝拉了拉她的袖子:“松儿,我们回去吧。”
程松儿也不想被这些人围着被迫写一天对联,收拾好东西就连忙走了。
留下小男孩儿拿着春联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最后将对联对折好揣进怀里,小步不停的往来的方向跑,越跑路上的人便越少,他进了一处深宅大院,又往里进了两道门,山墙高耸砖雕敦实,像一道山将村子里热闹相隔。
他急急忙忙的跑到院子里,另一个小男孩看到他忙说道:“小翠,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小翠小声的笑,将怀里的对联那给他看:“你瞧,我在街上碰到一位姐姐,她写的对联可好了,我就求她给我也写了一幅。”
另一个男孩拉着他:“以前不都咱们小姐帮咱们写的吗?你怎么求别人?”
小翠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屋内一丝丝苦涩的药味渗了出来,闻着就让人难受。
小翠伏在那男孩儿耳边小声说道:“小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之前是下不来床,如今更是成天昏迷着,就连清醒的时候都少之又少,还能拿得起笔么?”
小喜捂着他的嘴:“你小点声,别让姑爷听见了。”
小翠吓得连忙住嘴,小声问:“姑爷在里头?”
“小姐一直昏迷生活不能自理,姑爷昨晚上伺候着忙里忙外,刚刚才着睡下。”
小翠松了口气,随后偷笑道:“主子本来是想娶个女婿冲喜能让小姐的病早点好起来,结果喜没冲成,小姐连夜发高烧,比之前还严重了,你说说娶这个姑爷有什么用?”
小喜将他拉到一边:“你别也这样说,新姑爷也怪可怜的,新婚之夜妻主就昏迷不醒,如今更是整日昏迷着,嫁过来才几天啊,就要端屎端尿的伺候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只怕是只怕是连身子都还没破呢,也因此连主子都不太待见他,咱们就别在背后说人闲话了。”
第40章 .天生恶毒男配天生恶毒男配
林玉秀累到在软塌上,梦到了许多。
地主家来提亲时的欣喜若狂,程松儿委婉提醒他时的愤怒,以及满心憧憬告白后被拒绝的羞愤狂怒,还有被掀开红盖头时晴天霹雳,泪水打湿了他的枕头,门外窸窸窣窣的嘀咕声让他睁开眼。
他看着床上女人臃肿衰弱的身体,无力的垂下头,摸着怀里一根素净的发簪,眼底的绝望无助的涌了出来。
“所以你说说娶这个姑爷有什么用?”屋外隐约的声音渐渐清晰,林玉秀抬起头,满面泪痕。
“嫁过来才几天啊,就要端屎端尿的伺候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只怕是咱们就别在背后说人闲话了。”屋外议论纷纷。
林玉秀握紧了拳头,满眼恨意。他垫着脚靠在门边,自虐似的听着仆人羞辱的话。
“咱们议论什么了?说的难道不都是实话吗?”小翠撅撅嘴:“说到底还是他势利眼,一心想攀高枝,一听是地主家提的亲就欣喜若狂,连人家半点情况都不打听,等嫁过来了才知道对方是个病秧子想后悔?他也想想,但凡咱们小姐是个体格健壮的,能瞧得上他这个土包子出身?”
“姑爷就在屋里,你不怕他听见,真不要命了。”小喜连忙堵住他这张肆无忌惮的嘴。
小翠毫不在意:“你不是说了他刚睡下吗?昨儿个小姐又是发烧又是吐得,他伺候了一晚上,这会儿肯定已经睡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对了你别说,一提昨晚,小姐好不容易灌了点东西进肚,结果没多久就全吐了,吐得满床单都是,那个味道咦,我现在想想都想吐。偏偏小姐她昏迷不醒,吐也吐不干净,还有好多卡在嗓子眼里,你没看到新姑爷昨天把手伸进小姐嘴里扣呕吐物的时候,那场面”小翠的表情别提有多嫌弃了。
林玉秀恨得不行,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手,想起昨夜的自己手上沾满了黄白的脏污,他的胃里便一阵恶心翻搅。
他恨恨的盯着屋外小翠摇头晃脑的影子。
他如今就是再落魄过得再苦,那也是地主家唯一的姑爷,吃的是精米细面,穿的是上好花罗,出门也有两个仆人配着,哪配你这个小贱蹄子背地说三道四。
他正要冲出去,撕烂那小贱蹄子的嘴,就听小喜突然岔开话题说:“快别提昨晚的事情了,咦,你这对联写的还真好看,感觉比小姐的字还要好。”
小翠扬了扬眉毛,有些许得意:“那当然我可是求了那位姐姐好久呢,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姐姐模样还真是俊俏”
一想到程松儿,小翠忽然脸上一红,手帕搅动:“也不知她娶了夫郎没有”
小喜好奇:“村子里会读书人字的统共就那么几个,也没见谁长得俊俏啊?”
小翠笑着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她是程家村的人。”
“程家村?”小喜不太明白:“程家村那么穷,还能供出一个读书认字的人?她叫什么名字呀?”
小翠回想程松儿临走时曾被随行的男子叫了一声松儿:“我不知道她的全名,不过她的小名应该叫松儿吧。”
程松儿!
林玉秀晃了晃神,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是她?她来刘家村了?
屋外的小翠和小喜听见屋内响动,顿时打开门,看见林玉秀跌坐在地上连忙将他扶起。
“姑爷您没事吧?”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小心身子。”小翠连忙扶着他的手。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狠狠的扇在小翠的脸上。
小翠被打的耳朵嗡嗡的,右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可怜兮兮的抬起泪花眼看着林玉秀。
林玉秀冷着一张脸,眼中寒厉。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地主小姐刘玉,狠狠剜了地上的小翠一眼,冷声道:“你跟我出来,小喜守着小姐。”
“是。”小喜福了福身,担忧的看着小翠。
小翠则捂着脸,心里直呼完了,刚才的话一定是被林玉秀给听见了。他心如死灰的跟在林玉秀后头。
地主家的宅院很大,单小姐就有一个很大的院子,但除了贴身伺候的仆人们,基本上都待在下人们做辛苦活,主人家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小翠跟着林玉秀走到小姐屋后院单独的小花园里,因为正是冬天,又是北方,小花园里一朵花也没有,极为萧条。
“跪下!”一到花园,林玉秀就冷冷的命令道。
“姑爷”小翠吓得不轻,连声解释:“姑爷,我刚才的话、不是有心的,啊——”
林玉秀反手冲着他的脸又是一记响亮的嘴巴子,他狠狠瞪着眼:“你这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背后议论你的主子?”
小翠被扇的趴在地上,哭声涟涟。
他原本以为林玉秀跟他一样不过都是贫苦的村民出身,定然是个软柿子好拿捏,谁知道林玉秀竟然如此泼辣狠厉,心中后悔不迭。
林玉秀也不管那些,抓着他的头发就把他薅了起来。
小翠只觉得头皮痛得快要流血,眼泪更是不停的流:“姑爷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饶了你?”林玉秀还记着他刚才讥讽的话呢,他狠狠拽着他那张罪,恨不得立刻将他的嘴撕烂:“你刚才伶牙俐齿那股骚劲儿?这会儿怎么不嚣张了?还敢说小姐时日无多?真是个没良心的王八崽子,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婆婆,让她好好审审你背后毒咒小姐的罪。”
小翠被吓得连连求饶:“姑爷,我没有啊,我哪有那个胆子敢咒小姐啊。”
林玉秀冷哼一声:“不承认是吧,行啊,一会儿我把小喜也带上,咱们来个三堂会审,总能审出几句真话来。”
“不要啊姑爷,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小翠吓得跪地磕头求饶:“都是我这张贱嘴,我这就扇烂我这张贱嘴,给你出出气。”
小翠不敢想自己被地主家发卖后的下场,不停的扇着自己的嘴巴子。
林玉秀就冷眼旁观的看着,等他气消了,才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停,彼时小翠的脸已经快肿成了猪头。
“拿来。”他伸出手。
“姑爷想要什么?”小翠被林玉秀教训了一顿后,变得格外老实。
林玉秀眼一横:“对联。”
小翠这才诚惶诚恐的把对联从兜里拿出来。
林玉秀看着那对联上的字,笔锋遒劲有力,一笔而下沉静纵逸。
之前林玉秀为了能与秀才般配,专门去跟做仆人的姐姐讨教了几个字现学现卖,他粗劣的认识几个字,也能看出字迹的好与坏。
他真不敢相信,这幅字竟然出自程松儿之手。
他目光闪了闪,压下心中激动的心情,冷声问答:“这幅字你从哪里要来的?”
小翠连忙如实回答,不敢有丝毫掩藏:“回姑爷,这是我在村子里的香油店里遇到的一位姐姐写的,她是程家村的人,名唤松儿。”
程家村松儿,只有一个人。
但林玉秀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但又不敢在下人面前表现在太直接。
他眼珠子一转,冷声暴喝道:“胡说八道,我在程家村呆了那么久村里有会写字的人我难道还能不知道?你这贱蹄子是不是跟那个野女人勾搭成奸了!”
“没有冤枉呀姑爷,我清清白白的男儿家哪里敢去勾搭女人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呐。”小翠被他喝得几乎快要吓破了胆,立马将所有的信息全部都告诉了他。
“姑爷你相信我,这真是我无意间遇到的一位姐姐写的,她自己说的她是程家村的人哦对了,她旁边有一名男子,高高瘦瘦的,穿着月白色玉兰花纹样的衣裳,他唤她松儿的。姑爷我说的真的都是实话。”小翠被吓得抱着他的大腿,涕泪横流。
“你这个白眼狼,明知道以往都是小姐给你们写对联,如今小姐只不过是昏迷了,就迫不及待的找了个外人,若是小姐醒来知道得有多伤心?这东西我没收了,以后不许再出现。”林玉秀嫌弃的将他一脚踹开,留下一个冰冷的眼神。
“是、姑爷。”小翠趴在地上,送着他离开。
林玉秀回到充满药味和病气的房间里,眉头厌恶的微微蹙起,他对小喜说道:“这儿有我看着,你出去吧。”
“是。”小喜离开,并关上了房门。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林玉秀看着已经快要入土的刘玉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恶心,咬牙呸了她一口,然后坐在软塌上,将那副对联捧在手中翻来复去的看,爱不释手。
竟然真的是她!
林玉秀此刻已经不知道该是何种心情。
自从被她拒绝之后,林玉秀就一直失魂落魄,他忘不了她,哪怕上了花架他还一直期望着能看到她出来送自己一程,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其实他在坐上花轿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甚至想要冲出去,冲到她家,用落水的借口逼迫她强行娶了自己。
这种后悔在他见到昏迷不醒的刘玉时更加暴涨到了顶峰,他没日没夜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他好想再见她一次,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就要永远分离时,没想到小翠竟然将她的字带了回来。
他拿着这幅对联,视若珍宝的捧在手中。
这是除了她的簪子外,唯一一件可以寄托他思念的东西了。
第41章 .以你之姓以你之姓
从集市上回来之后,程青枝开始剪窗花,一张红纸折叠了几次,然后用一把剪刀这里剪一下那里裁一下,修长的指节在红纸中翻飞看得她眼花缭乱,不一会儿等他将红纸摊开后一张双喜团花的样式就剪好了。
程松儿看着程青枝那双灵巧的手,顿觉得自愧不如,和心灵手巧的他比起来,自己这双手好像也就是长着玩玩凑数的。
程青枝很快又剪了蝴蝶、飞鸟等各种图案的窗花。
古代的红纸因为染色技术不太好,所以很容易掉色,就程青枝剪窗花这一会儿的功夫,红纸上的红色就沾在了程青枝的指尖上。
像樱红揉碎在乳白浮云里,指尖和指节都像故意抹上了腮红,不过比起现代美妆博主的刻意纯欲妆他显得自然多了,也让那指尖更加诱人。
程松儿睫毛垂了垂,移开了眼。
剪好了窗纸,程青枝将碎纸屑都收拾好然后起身往屋外走。
“你去哪儿?”她问。
程青枝拿着剪好的窗花微微一笑:“我去把窗花贴上。”
程松儿忙说:“贴窗花要用到梯子,你爬上爬下的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程青枝摇摇头:“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
他眉眼低垂着,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程松儿便没再接话,只不过她还是跟着一起出来盯着他。
程青枝拿着窗花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梯子,突然梯子腿向一边歪了一下,程松儿连忙跑过去帮他稳住。
“雪天地上湿滑,梯子容易不稳,你别怕我在下面给你把着。”
“好。”程青枝低头看着浓密的长顶,声音里掩藏着轻柔的情愫。
“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没皮没脸的玩意儿,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一声暴躁的怒骂上从隔壁徐叔的院子里传出来。
下一秒林家二姐就抱着头往屋子外头跑。
徐叔拿着扫帚在她后面追,气得发抖:“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竟为了一个戏子把你姐姐娶夫郎的彩礼钱给花了,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败家的女儿。”
一提林家大姐,林家二姐反而不跑了,她憋着一股气:“你和娘就知道心疼大姐,玉秀的彩礼钱都被用来给她娶夫郎了,这栋房子将来也是留给大姐和大姐夫的,那我呢?我有什么!你们不给我找夫郎,我就自己找。”
徐叔气急败坏:“凡事先来后到,你大姐还没结婚,你着什么急?况且你挑来挑去就相中那么个戏子?”
林家二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戏子怎么了?柳儿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容貌好、身段好、性子也好,娶男人就得娶这种,暖炕都比别的男人暖的热火。”
徐叔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好、好、好、既然你看上人家,花了那么多钱,人呢?娶回来了吗?”
林家二姐挠挠头:“柳儿说了,那些钱还不够还戏班班主的恩情,要想再去他还得再要十两银子那个,爹,你帮我再管玉秀要点呗,反正他如今已经是地主家的新姑爷,十两银子那不是轻轻松松?”
徐叔气得快要发疯,怒吼道:“没有!你个挨千刀的,那种下九流的东西永远别想进我们家!”
“哼,你果然还是向着大姐。”林家二姐一听徐叔不愿意找林玉秀要钱,立马变了脸:“你不去找玉秀要,那我自己去。”
徐叔无助的擦拭着眼泪,看到程松儿兄妹俩正看着自己,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往屋里窜。
“想不到这林家二姐做事竟然这样,家门不幸”程松儿感叹道。
程青枝低头看着她说道:“林家二姐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她常年在县城里帮人做工不常回来,你不了解她罢了。”
程松儿仰头一笑:“你倒是挺了解的。”
程青枝手一斜,正欲贴上的窗花差点被撕烂,丹凤眼眸中隐忍不发。
他当然了解了。
林家二姐林英,虽然不像原本的程松儿那样打架闹事,但骨子里却是个好吃懒做的囊货。
常常趁着程家没人时出言调戏他,也就是她胆子小,不敢做出格的事,否则
如今林英看着程松儿转了性子,又对程青枝的态度变好了,便装作人五人六的样子,想将过去全部抹杀,可那些痛苦的回忆,暴力施虐的承受方,他怎么会忘?
一想起痛苦的往事,程青枝的呼吸便急促起来。
他连忙将最后一张窗花贴好,仓促的下了梯子,但却在踩梯子时脚下不小心一滑。
“小心——”程松儿连忙扶住他,但却因为重心不稳,两个人一同倒在雪地里。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骨头、骨头痛不痛?”程青枝撑在地上担忧的看着他。
程青枝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满眼的担心着急,一只手还体贴的将他的头护住,生怕磕着碰着,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没事的雪是软的,我没摔疼。”他撑着雪坐了起来。
程松儿放下心来,拍了拍他衣服上沾着的雪:“没磕到就好,那我去贴春联了。”
“嗯。”程青枝点头。
程松儿拿着对联在屋子前比划了一下高度,就用浆糊将上联沾好。
“松儿”程青枝帮她端着浆糊,看着眼前红纸上的字迹问道:“春联上面的字写的是什么呀?”
“你不会?”程松儿下意识说。
程青枝顿觉羞愧难当,在能识文断字的松儿眼里,自己可能就是目不识丁的乡野粗陋男子吧。
“我忘记你没读过书,没事,不认识字也没关系。”程松儿忽然想了起来,程青枝那样的童年哪有机会认识字呢?
只是有时候她看着程青枝那张过分美丽的脸,总是不自觉的将他带入小说里看得那种翩翩绝世美男子,忘记了他原本的身世。
“我写的春联挺简单的,满大街都是,门纳百福,桃符呈瑞兆丰登。户迎千祥,爆竹撒金庆有余。”她念道。
程青枝睫毛低垂,小声的跟着她低声念着,眼神还一个字一个字的在春联上比对,只不过他看的上下联顺序弄反了。
程松儿不禁抿唇一笑。
“你会写你的名字吗?”她问。
程青枝咬着唇,淡淡摇头:“不会。”
“我教你。”她的声音无限温柔。
程青枝看着她柔和的侧颜,低垂的长睫将眼底的浓烈情愫遮掩。
程松儿找了两根树枝,她一根,程青枝一根。
她在松软的雪地里一笔一划:“程、青、枝,这就是你的名字,你来写一写试试。”
程青枝第一次被人耐心的教导写字,可是从未接触过得他竟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更别提写他名字里复杂的比划了,但一个程字,歪歪扭扭跟刚学习写自己名字的小朋友差不多。
程青枝窘迫的红了脸:“对不起松儿,我太笨了学不会,你不用教我了,反正男子也不需要识字。”
“你才不笨。”程松儿走到他身边,从背后握住他的手,轻柔的声音从他的脖颈往耳后掠:“就算男子不必认识太多字,但自己的名字一定是要会写的,你第一次学不必紧张,我教你,跟着我的力道走。”
温暖的手掌将他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力道时而有力时而轻盈,程青枝紧张的手心出汗。
“来,你再试试。”教了一会儿,程松儿松开手。
程青枝心中顿时一股失落冒了出来,但还是依照程松儿的嘱咐在雪地里一笔一划的认真写。
有了之前手把手教学,程青枝很快就学会了。
程松儿为他鼓掌:“全都写对了,而且写的很好。”
程青枝脸上赧然,脖颈浮现出薄薄的樱花粉:“都都是松儿教得好。”
“那也是因为你聪明。”程松儿看着地上的字,忽然想起在原著里连一个名字都要拿放大镜才能找到的小炮灰程青枝,他的名字是跟随许蓝改嫁过来之后,为了讨好程母才改的,那
“哥、”
“嗯?”程青枝还沉浸在刚才的温柔中无法自拔。
“你的原名叫什么?”她问道。
程青枝有些诧异:“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江/青枝。”程青枝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个名字在他六岁的时候跟父亲改嫁到程家后就不再用了,年岁久远到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程松儿在雪里写了一个江字:“这就是你原本的姓氏自从跟许蓝嫁给程、我母亲后你就连姓氏也一块儿改了,我知道这不是你自愿的你后悔吗?”
后悔?以前程青枝自然是后悔的。
将真正对他好的生母姓氏从生命里抹去,他无比悔恨自责又无可奈何,但是
他忽然笑着摇头,潋滟的丹凤眼望着她:“现在不后悔了。”
“为什么?”
程青枝笑着低下头,没有回答。
能以你之姓氏,承我之姓,他又怎会后悔。
第42章 .新年愿望过年
瑞雪兆丰年,转眼已经到了除夕之夜。
这夜外头的雪下得格外打,路边的树枝都挂满了皑皑白雪,屋檐下水汽凝结成冰柱一根根悬在沿边。
程青枝做了一大桌子菜,其中最重要的红烧鲫鱼拜访在桌子中间,旁边是切成腊肉香肠切成的薄片,然后腊肉炒白菜,排骨炖土豆等等大菜,当然最最必不可少的就是饺子了。
北方过年吃饺子是习俗,但像这种重要的节日一般都是一家子人一起分工干活,如今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程青枝一个人又是烧菜,还要揉面、擀面、剁馅儿这些根本来不及,程松儿便自告奋勇起来。
“我知道你又要说女子远庖厨了,可是看着你一个人忙里忙完我哪里坐得住?况且我又不是残废,帮帮你怎么了?”程松儿拿起程青枝已经揉好的饺子皮开始包饺子。
程青枝正端着刚刚做好的炖排骨上桌,看见程松儿为自己分担长睫微微触动。
遥想去年过年时的场景,如今的生活竟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幸福的他不敢相信。
他倒了一杯茶在程松儿手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那劳烦你了,若是累了就歇一会儿,等我再炖一锅骨头汤再来包饺子。”
“包个饺子而已,又不是什么体力活,你去忙你的吧。”
她笑着将程青枝哄走,等确定他进了厨房之后,偷偷摸摸的将一块小碎银子包在一块饺子里。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她对北方包饺子的习俗不太了解,但是听说老一辈喜欢在饺子馅里包一两个硬币,谁吃到了就说明来年有福气。
她也想要入乡随俗,于是包了一块碎银子在里面,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给程青枝。
这小可怜这么久了,兜里一分钱都没有,吃穿用度哪怕是想买一些自己私密的东西都要跟她伸手要。
这种感觉仿佛让程松儿回到了小时候还没有零花钱的时期。
倒不是她多想要钱乱花,而是出门在外没有钱傍身,难免会没有底气。
她不想程青枝跟自己小时候一样,于是动了在饺子里包碎银子的想法,碎银子也不大,很小的一块,换算成铜钱的话应该有200多文的样子,但作为村里男子的体己钱来说已经狠多了。
将银子包好之后,程松儿过意在饺子上做了一个记号,免得到时候自己吃到了。
等程青枝端着刚出锅的骨头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包了好几盘饺子,其中那个做了标记的饺子就混合在其中。
“程松儿的手艺真好。”程青枝看到整齐排列的饺子时眼神里先是露出微微的吃惊,随后眉眼一弯,笑着说道。
程松儿找借口:“以前看你和你爹包饺子的时候我就记在心里,多看几次就会了。”
程青枝点点头,平静的眼神好像并没有感觉太意外,这种感觉怎么说好像就算她此刻她说她其实是流落民间的公主,在程家村体验生活,明天锦衣卫就来接她回去,他也能波澜不惊的接受。
“那我现在就把这些饺子拿去下锅煮,可能还需要些时间,松儿要是觉得饿了,就先吃着。”他端着那些饺子进要进厨房。
“你也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程松儿夹了一块红烧鲫鱼肉给他。
程青枝薄唇轻抿,迟疑了一下,微微张开嘴吃了进去。
她夹的是鱼肚子上最柔软的肉,肉质大块吸饱了酱汁而且还没有一根刺,鲜嫩紧实的鱼肉混合鲜甜的酱汁在唇齿间。
他轻轻咬着,看着程松儿如水般的目光,感觉此刻的自己也像口中的鱼肉一样软绵无力了。
程青枝不敢再耽搁下去,绯红着脸跟她道了一声谢谢,然后端着饺子迅速的走进厨房。
等一桌子的年夜饭做好之后,已经是很晚了,如果在现代应该是八九点的样子,但是在古代这个点她已经睡下了。
不过今晚毕竟是除夕,家家户户都要守岁,所以灯火通明。
大约快十点的时候,程青枝端着饺子进了屋。
屋外大雪纷乱的下着,屋内燃着炭火,吃着大鱼大肉,还有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饺子,实在是无比惬意的事。
正当这时,隔壁徐叔的院子里又传来几声暴怒的吼骂,好像是徐叔又在教训他那不争气的二女儿,不过这一次不光是徐叔,还有林大娘以及林家大姐一起全家三对一。
尤其是林家大姐,娶夫郎的钱被妹妹拿去哄戏子,到手的美娇郎没了,那可不气死了吗。
程松儿听着免费的‘限时剧目’过了一把心中的八卦瘾。
“唉,没想到林玉秀嫁了人,这林家却还是不消停。”程松儿感叹着,往自己碗里夹了几个水饺,筷子小心翼翼的在饺子盘里翻找着,终于看到了做了标记的饺子。
“好端端的一场年夜饭,就闹着这个样子,这年应该是过不好了。”她趁着说话的功夫转移程青枝的注意力,然后眼疾手快的将带标记的饺子放在程青枝碗里:“来,你也吃多吃点。”
“好。”程青枝听着屋外林英被众人责骂的声音,隐藏多年的积怨终于可到了一丝的补偿。
他浅浅的笑着,夹起程松儿刚刚放在碗里的饺子咬了一口,正欲低头吃第二口是,他眉头忽然一皱。
“怎么了?”程松儿黑亮的杏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程青枝用筷子戳了饺子几下,从里面拿出了她藏好的碎银子:“这个是?”
“居然被你吃到了!”程松儿佯装惊讶:“这是我包饺子的时候故意包在里面的,别人家一般包饺子不都会放铜钱在里面期盼明年财源滚滚吗?我就想着我多放一点,来年赚的钱就比他们多,没想到被你吃到了,哥,看来你明年的运气很好啊。”
程青枝拿着手里的碎银子没有出声,良久,他抬起头来看着程松儿,将碎银子放在她的手里:“这是属于松儿的运气,我不要。”
程青枝就算再傻也能看出来,这是程松儿刻意为他准备的。
他既欣喜又惆怅,欣喜松儿在这些细微不起眼的小事上还愿意惦记着他,但是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财源滚滚的好运,能一直陪在松儿的身边,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你”程松儿千算万算,都没想到程青枝竟然会用这种理由拒绝他。
“我一个男子,能有一个像松儿这样的依靠,在家中相妻教女、操持家里此生就满足了,不需要什么财源滚滚。”他说道。
“那这钱你就拿着当你的零花钱。”她将碎银子退了回去。
“我”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既然你想操持家里,手里没点钱可不行。”她强行将碎银子塞回他的手里。
程青枝咬唇低头,湿润漆黑的凤目深不见底:“你愿意让我帮你操持家里?”
程松儿笑了:“你现在不就是这个家里的男主人吗?”
那不一样。
程青枝漆黑的双目阴沉的像黑沉沉的海面,海面翻浪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旋涡。
如今他帮松儿料理家务是以哥哥的身份,可松儿她终归是要娶夫的,到时候她的身边就会紧紧贴着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会有另一个男人帮她操持家里,帮她缝洗衣服,帮她做饭,帮她暖床。
再过几年还会为松儿生儿育女
到那时,他又该以什么身份留在她身边呢?
程青枝紧握着拳头,一种澎湃狂浪的力量在他的内心激荡,吞噬一切。
这时,外头想起一连串噼啪的鞭炮声。
“不知不觉已经到午夜了。”程松儿站起身听了一会儿:“我也该去外头放鞭炮了,哥,你要一起去吗?”
程松儿问他。
程青枝一直低着头沉浸在阴沉弥补的旋涡里,直到程松儿戳了戳他的手,杏眸笑意盈盈:“哥,怎么走神了?”
程青枝这才抬起头来看她,他勉强的笑了笑:“没什么,我跟你一切去。”
鞭炮挂在长长地棍子上,在程青枝手里举着,程松儿则拿着火烛点燃了引线,霎时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火药味里声响炸裂。
夜沉沉、月皎皎,红纸碎屑在纷纷慢慢的大雪里飞溅,程青枝与程松儿紧紧依偎在一起。
“哥,新年到了,许个愿望吧。”她说道。
程青枝看着她,在大雪中被冻得微红的杏眸莹莹皎皎的望着他,笑意翩然,仿若大雪都能在她醉人的眼波中消融。
“好。”他答应着,睫毛颤颤。
程松儿也闭着眼睛开始许愿。
看着她闭上眼睛,程青枝喉结抑制不住的滚动,握着树枝的指节控制不住的越收越紧,眼底情愫病态殷红。
须臾,程松儿抬起头来,看着程青枝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在夜色中亮的惊人。
她被看得心里毛毛,便问道:“哥,你许的什么心愿啊?”
程青枝笑了笑:“愿望自然是不能说的。”
他向神明与妖鬼许愿,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要伴随在松儿身边,哪怕不得善终,哪怕、哪怕最后她要回到妖界,他也愿意剔下一身血肉贱骨,以肉/身饲她。
第43章 .图谋图谋
听到程青枝不愿意把新年愿望告诉她,程松儿有些失望:“好吧。”
程青枝察觉出程松儿有些低落的语气,他微微一笑,轻轻抬手拂去了她纤长睫毛上的落雪。
程松儿睫毛一颤,忽然想到他此刻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为谁而绽放,她还是原主?
她有些别扭的躲开了他的手:“外面雪大,我们快回去吧。”
程青枝收回手,丹凤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受伤,程松儿只当没有看见。
她回了屋继续吃菜,屋里的饭菜还残留着热气,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吃,有几道菜只动了几口根本吃不完,不过这也正好,年年有余嘛如果明年的每一天都能像这样吃就好了。
程青枝掸去了身上的雪坐在炕沿边,用小钳子往小桌上的炭盆里加炭,猩红的炭火在他漆黑的瞳仁中跳跃。
“哥,你不吃了吗?”她问道。
“松儿吃吧,我已经吃饱了。”程青枝语气低微,微微颦蹙的眉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程松儿强忍着一颗想要怜香惜玉的心,边吃菜边开始对明年的规划。
“希望明年天下还算太平不会大乱,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把囤的粮食拿出去买一些,收几亩地在自己手里,好歹能有个立身之本。”
程青枝手里拨弄炭火的小钳子一停,语气潜藏担忧:“若是来年不能太平呢?你也说过明年可能会咱们囤了那么多粮食,万一那些没有粮食的人饿疯了闯进来强抢,你可怎么办?我知道你力气大,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当年他母亲就是这样死于非命,那群人饿急眼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再也不能看到程松儿出事。
“这件事我不是没有想到过,如果明年饥荒真的严重到那种地步,即使我们有粮也只能跟她们一起吃糠吃土了,否则那些看了眼馋心里不平衡。不过,每次遇到饥荒,这些人都会往京城跑,想来到时候村里也剩不下多少人了,等最危急的关头过去,我们再趁机以粮换地。”她说道。
“只是恐怕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得受委屈挨饿了。”
程青枝稍稍放下心来,他笑着摇头,眼里的温柔漫溢出来:“能跟你在一起就不委屈。”
程松儿恍惚的低下头,继续吃饭。
两人一个坐在桌上,一个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程青枝那边渐渐地没了声音。
她抬头看去,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放下筷子,悄悄靠近他。
看着他单薄的身子靠着冰凉的墙壁,眼睑轻阖,浓密的长睫低垂着在眼底覆下一片阴翳,但他冷白如瓷器般的肌肤在炭火燃烧的白眼中朦朦绰绰,所谓冰肌玉骨,形容程青枝实在再贴切不过了。
她本想叫醒他,但想想还是算了,为了今夜这顿年夜饭,他凌晨四点就起来了,从早忙活到晚。
她将小桌子放在地上,扶着他的身子微微躺平,摊开被子盖在他身上。
而她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就这样睡去了。
夜无边漫长。
过了很久,程青枝睫毛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妖冶的灯火照在他漆黑幽深的丹凤眼,他撑着手臂悄无声息的挪到了熟睡的程松儿身边。
她双臂趴在炕沿边,半张脸埋在颈窝里。
“松儿。”他轻声唤道,声音极低。
既像是想要叫醒她,又像是急迫的想要确认些什么。
程松儿一动未动,安静的空气中除了屋外大雪纷乱的声音便是她浅浅的呼吸声。
程青枝凑得近了些,丹凤眼紧紧的盯着她安静的睡颜。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扑通狂跳的心脏,在她的眼角落下轻轻一吻,肌肤相亲的一瞬间,屋外咆哮的雪声,仿佛在肆虐在他的心上。
忽然程松儿的睫毛颤了颤,轻微的如同蝶翼绽开的力道轻擦着他的下巴。
程青枝吓得连忙将身子缩了被子里,像受了惊的小动物缩回自己的巢穴,只露出一个脑袋背对着她。
疯狂震动的心脏声扑通扑通几乎快要震碎他的耳膜,程青枝紧张了很久,但背后始终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他一边乞求着自己刚才放浪的举止没有被程松儿发现,一边小心翼翼的转过身。
程松儿依然趴在臂弯里睡着,睡颜沉静一湖秋水,仿佛刚才的波动只是湖水中泛起的点点涟漪,微不足道。
程青枝终于放心来,随后脸上爬上一片难以掩饰的绯红,为自己刚才的不知羞耻的行为偷喜——
过了年之后,天气渐渐转暖,雪也下的不如之前大了,地上的积雪也化了一些。
今天是林玉秀回门的日子。
按理说正常的新郎一般三天回门,但林玉秀却比其他男子足足晚了许多天。
刘家推脱的意思是,家里正在过年,需要新姑爷料理主持。
但徐叔毕竟也为人夫几十年了,见过了大风大浪,他一听刘家找的借口就知道不对劲,但碍于刘家势大也不敢当面质疑,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
终于等到了林玉秀回门,他坐着一辆马车回来,除了赶车的马妇,还有一个随身随后的小侍子小喜。
在村里能用上马车的人极少,一般都是用牛车或者驴车,乘坐马车的价格昂贵。
所以这辆马车驶进程家村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爱八卦的村民跟着马车后头,看到车停在林家门口,从车里的下来的人是林玉秀,顿时觉得合理了。
而且林玉秀此番回来,还待了不少米肉,看得不少村民们眼馋。
但是这些都没有让徐叔感到一丝高兴,因为他在自己的宝贝儿子林玉秀身上看不到半点初为人夫的羞涩与喜悦,反而他整个人比刚出嫁的时瘦了整整一圈,人也憔悴了一圈。
徐叔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赶紧将林玉秀拉进了屋,忙问他在刘家发生了什么?过得好不好?
林玉秀捂住了徐叔的嘴,眼睛往屋外的小喜身上一瞥,吩咐道:“你去旁边的厨房给我熬碗粥来,做了这么久的马车,我有些饿了。”
经过上次林玉秀教训小翠的事情后,小喜对林玉秀很是敬畏,恭恭敬敬的按着他的吩咐去了厨房。
“玉秀你在刘家过得怎么样?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你公公刁难你了?”徐叔关切的问。
小喜一走,林玉秀再也憋不出,将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以及刘家隐瞒刘珍是个病罐子的事情全部说出。
徐叔心疼的直哭。
“我真没想到,我以为让给你嫁给地主的女儿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谁知道竟然把你推到了火坑里,你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呐!”徐叔哭个不停。
“还能怎么办呢?”林玉秀抹了抹眼角的泪,语气似认命一般说:“刘珍她就是个废人,在我嫁过去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昏迷不醒,我照顾她这么久,她就像是瘫了一样,连半分清醒的时候都没有过,说不定过几天她人就没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徐叔连忙捂住他的嘴:“她就是再残废,那也是你的妻主,是你在刘家生活的唯一依仗,她要是死了,你就成了鳏夫,到时候你还有好日过吗?”
林玉秀苦笑道:“那又怎样,我说不让她死,她就真的能不死吗?”
“孩子。”徐叔将门窗紧闭起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事已至此咱们再后悔也没用了,你要为你的以后着想,爹不想看见你守活鳏,过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林玉秀眼神闪过一瞬间的茫然:“爹你什么意思?”
“趁着刘珍还有一口气,你得尽快怀上她的孩子。刘珍是刘家的独女,你要是给刘家留了种,以后整个刘家的家业都是你说了算啊。”
“别说了。”林玉秀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你不知道刘珍现在是怎样恶心的样子,我每天看着她那具硕大浮肿的身子我就觉得恶心,而且她浑身一股恶臭味,每次给她端屎端尿伺候,我的胃里就想吐跟她做那种事,还不如让我死了。”
徐叔急在心里:“那你究竟是想恶心一时,还是想恶心一辈子?还是想让刘家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几十年,换一座贞节牌坊?”
林玉秀抹去眼角的泪痕,无奈道:“爹,刘珍已经昏迷到醒不过来了,即便我想,她也根本没有力气做那种事。”
徐叔一时噎住,随即小声的哭着:“真是造孽啊,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林玉秀嘴唇紧抿,沉默了很久,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突然他看向程松儿的院子的方向,眼睛里迸出尖锐的光芒。
刘珍不行,总有女人可以。
“爹,你没错。”林玉秀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冷漠:“是刘家刻意隐瞒,是他们不仁不义,害我在先。他们毁了我的一生,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第44章 .实在不知道起什么标题好嗯
“我看封山的雪已经化了,一会儿我进山,看看能不能挖到一些草药或者抓些小动物之类的。”程松儿收拾进山的工具说道。
虽说如今口袋里还剩下十多两银子,已经比村里大多数人富有了,但是坐吃山空总让程松儿觉得不舒服。
她在封山的这段时间里没事儿就拿出当时药铺老大夫送给她的那本药谱,一个冬天下来书都快翻烂了,草药的特性也熟记于心。
“松儿我跟你一起去吧。”程青枝看她要走,连忙说道。
“你去做什么?”
“我去捡些柴火,而且已经2月多了,山里一定长了很多野菜。”
“好吧。”她点头答应。
“那松儿你等我回去换件衣裳,很快就好。”程青枝急匆匆跑进了屋,换上了一件深色的粗布衣裳,又急喘吁吁的跑回她身边。
“慢点,不用那么着急,我又不是不等你。”程松儿忍不住笑。
程青枝拂去眼前的发丝,低头腼腆一笑:“我怕你等急了。”
程松儿薄唇轻抿:“怎么会,走吧。”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往山里走去。
林玉秀撑开窗户一条缝隙,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尤其是程青枝身子有意无意的往程松儿身上贴时,忽然觉得眼球被一根针深深刺痛。
他紧咬着牙:“我嫁人后,程青枝他过得好吗?”
“好着呢。”徐叔感叹:“自从程松儿转了性子,程青枝的日子过得别提多好了,不但顿顿有肉吃,程松儿对他也是各种体贴,除了做饭几乎什么重活都没做过,比咱们村任何男人过得都好。”
一说到程青枝,徐叔就更加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可怜:“当初我还在心疼人家过得苦,现如今轮到人家可怜咱们了。”
“程青枝还不配可怜我。”林玉秀狠狠说道:“我就算过得再苦,那也是地主家的姑爷,比他好不知道多少倍,他如今的生活都是仗着有程松儿,没有程松儿他连条狗都不如!”
“是啊。”徐叔长吁一声:“男子嫁人就如同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一辈子享不尽的福,嫁的不好早知道程松儿如今变得这般踏实可靠,当初还不如把你说给她,咱们两家知根知底,又是邻居,她一定不会亏待你”
“爹,你原来曾想过把我说给程松儿?”林玉秀愣了半晌。
“只是有过这样的想法而已,毕竟程松儿转性之后,又是买各种东西,还装修房子,看起来像是挣了不少钱的样子,但我也拿不准她是不是一时兴起,而且我看你似乎也不是很瞧得起程松儿的样子正好那个时候刘家叫了媒人过来,我寻思程松儿哪比得上地主呀,就把这件事搁置下了。”
林玉秀咬着唇,表情紧绷的有些狰狞。
徐叔也十分后悔:“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本以为你嫁给地主女儿是享福,谁知道是进了火坑,你二姐也不是省心的,偷偷把你彩礼钱给了一个戏子,你大姐娶不成夫郎,更是气得不肯回家,你说说咱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什么破事都赶上一起?”
“什么戏子?”林玉秀皱起眉。
“就是上次来咱们村子里唱天仙湖的戏子,叫什么柳儿”
林玉秀沉声:“我的彩礼,买一个戏子还不够吗?”
一提这件事,徐叔气不打一处来:“哼,那个小骚蹄子,说什么五十两只能报答戏班班主的养育之恩,要想娶他还得再要十两银子。他贱人想得美,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永远也别想进咱家们。”
“但是”徐叔犹豫了一下,难为情的看着林玉秀。
“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徐叔无奈的说道:“你二姐被戏子迷惑我管不了,但是你大姐她一直老实本分呐,本来说好的夫郎因为给不起彩礼钱,如今黄了,她心里急我也急,我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凑了一些,可是还差了些,不多就十两。”
林玉秀低头沉默。
半晌,他说道:“爹,你知道我在刘家的处境,有下人监视,还有公公婆婆管束,我的钱也不多。”
“是啊,我知道,让你给十两银子实在是难为你了,但是现在能帮你大姐的只有你了啊。”徐叔无奈的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就应该相互扶持,让这个家人丁兴旺起来”
“”
徐叔看他没反应,咬了咬牙:“你大姐不像二姐,她是个老实忠义人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刘珍要是真的走了,她还能做主把你从刘家接回来,不然你一个鳏夫在刘家,无依无靠又无子女,以后可怎么办?”
林玉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徐叔,良久,他脸上露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笑。
“好。”他答应道,声音冷淡:“我会帮大姐想想办法。”
“爹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徐叔拉着他的手,愧疚说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在逼林玉秀,但是没办法,就算再心疼儿子,也始终没有女儿重要——
刚过了一个冬天,山里基本没有什么草药,程松儿找了半天也才只找到一些白蒿,这些白蒿看起来跟路边的野草差不多,贴着地皮生长,药食两用。
她忙活了几个时辰才找到半个小背篓,估计也就卖十几文钱吧,流泪。
反观程青枝他那边却收获颇丰,采了满满一篮子的野蕨菜。
山里的蕨菜涨势喜人,光看高度都有40公分了,每摘一根都会发出一声清脆。
“松儿,今晚我们吃蕨菜炒腊肉,再做一个凉拌蕨菜好不好?”程青枝笑着,一身深灰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极为烂漫。
“好啊。”程松儿随意的坐在一个土坎上,锤了锤酸痛的背说道。
一个冬天都吃白菜萝卜土豆,她属实吃腻了。
“累了吗?”程青枝提着篮子坐到她身边,柔声说道:“我给你揉揉肩吧。”
说着,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手中微微用力,程松儿立即感觉肩膀立刻舒服起来,让她忍不住嗯了一声。
她如梦初醒,猛地站了起来。
程青枝吓了一跳,一个不稳从土坎上滑了下去,他落到一簇草木中,绿油油的叶子蹭着他纤长的脖颈。
“松儿你怎么了?”他于草木中抬起头来,丹凤眼无辜的望着她,眸光还隐隐有些委屈。
程松儿拿起挖草药的工具,有些愧疚的伸出手拉他起来:“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自己不累了,我们继续走吧。”
“好。”程青枝伸出手正要拉住她,忽然他脸色微微一变,抓着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程松儿见到他表情突然异常,便问道。
“好好痒”程青枝用指甲不停挠着脖子,脖子上很快红了一片,仔细就能发现他的脖子上长出了大大小小像被小蚊子叮后的小包。
在他用手挠的时候,手也在无意间碰到了旁边的叶子,很快他的手背也变得奇痒难耐。
程松儿眼神一紧,忙将他从土坎下拉了上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能挠。”
“是小蛇麻草。”她看着刚才被程青枝触碰到的那株植物说道,这东西的茎叶上都生长了密密的细蛰毛,被这东西碰到的人会立马觉得奇痛难忍,而且又痒又疼。
“可是我好难受就像被毒蚂蚁咬了一样”
看得出来程青枝忍得很辛苦。
“千万不能挠,否则伤口很容易溃烂。”程松儿认真的说道。
程青枝被她的话吓着了,润泽的眼眸泛出澹澹水光。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声音颤颤:“松儿我会不会毁容?”
小蛇麻草不但触碰了他的脖颈,还蹭到了他左侧脸下颌线这一块,如今也已经红了起来,一抹还有一些小疙瘩,如果真的溃烂了,流出恶心的脓液,他整张脸就彻底毁了,成了人见人嫌的丑八怪到时候,他更加没有资格留在程松儿的身边。
“别怕。”程松儿安慰着他。
她努力回忆着药谱中的记载,一般小蛇麻草生长的地方附近都会生长一种名叫臭蒿的植物,这两种植物相生相克。
她在小蛇麻草附近开始仔细搜寻,果然不远就发现了跟药谱上记载的一模一样的臭蒿。
她将臭蒿的叶子摘下来放在石头上砸出汁液,被砸烂的碎叶子混合着汁液流了她一手,她来不及处理,就直接用手心捧着他的脖颈,将程青枝被蛰过的地方全部覆盖。指尖在他弧度优美的下颌线上轻轻涂抹。
“舒服点了吗?”她问。
绿色的汁液在两人肌肤之间,幽凉沁滑,药草的味道苦涩之中带着一丝清香。
程青枝呼吸一滞,被她指尖蹭过的地方泛起病态般的酥麻。
第45章 .卖惨卖惨
“臭蒿的汁液可以解小蛇麻草的毒性,你感受一下是不是比刚才要好多了?”她凑近了些,手指将他的下巴轻挑,捏着他的下巴软肉在他下颔处轻轻地一圈圈的涂抹。
“嗯。”他呼吸急促。
鲜明针扎一样的刺痛仿佛在她静水流深一般的抚摩下,如解药的药性缓缓散开,炽热的疼痛开始缓解。
“那就好。”程松儿松开手,温热的指尖开始远离他。
被她抬起的下巴被迫轻仰起头,初春的阳光刺破山林中遮挡的枝叶,炙热的落尽他的眼中,密布的尽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这段时间,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程松儿对自已有意的疏远。
虽然她表现的还是和平常一般无二,可总是在抗拒两人之间有任何越界的亲密,即使他主动近身,她也会不着痕迹的远离。
就如同刚才他主动上前为她捏肩一样。
如果不是他刚才故意滑到小蛇麻草旁边,故意被毒草蛰伤,她或许连亲近一下自己都不愿意。
程青枝心中发酸,不明白程松儿对待自己的态度怎么就在一瞬间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更不明白为何她的眼中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春水。
他被这种不亲不疏的距离折磨的快要发疯了,他宁愿被程松儿用带倒刺的枝条打一顿,抽的浑身血肉模糊,□□上的极致折磨,也比感受到程松儿冷漠态度强。
“我多采点臭蒿回去,这几天按时涂抹应该很快就能好。”她说完便要再去采摘臭蒿。
但腰间忽然被一股力量轻轻拉扯住,她一回头,她的腰带被程青枝勾住。
“怎么了?”她问。
程青枝低着头,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他伸出被蛰过的手,薄唇微颤:“还有这只手。”
“什么?”她不明所以。
程青枝咬着唇,微红的丹凤眼活像被人欺凌了一样,语气里透着莫名的委屈:“还有这只手没有涂药。”
程松儿恍然大悟,又弄了一些汁液淋在他的手上,好生仔细的涂抹。
“我这人做事粗枝大叶,你别介意。”她低头,将他的手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对待。
程青枝眼神沦陷,被程松儿放在手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松儿的手好软,温温柔柔无限绵软,像堆积的天鹅绒毛,被阳光曝晒过得棉花,散发着无限温暖的气息,悄无声息的征服着他
他只想就此沉陷,恨不得在她面前跪下,将脸埋进她的手心里,汲取着她偶尔施舍的爱意。
“涂好了,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她抬头来看着他,瞬间有些脸红心跳。
此刻的程青枝正看着自己,即使侧脸涂抹了药汁也难掩其美貌,尤其是那双微红的眼睛,柔弱中含情脉脉。
“没有了。”他声音柔柔。微红的丹凤眼就像落满樱花的池水,水波溶溶漾漾,揉碎满池春色。
真是我见犹怜啊。
他要是在床上哭起来一定会更好看吧?
莫名出现的危险思想让她脸色一红。
程松儿你这个老色批!
你怎么能馋人家的身子?!
她低下头,默念了几遍八荣八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她正要往回走。
“松儿”程青枝叫住了她,细眉微微颦蹙:“我的手涂了药汁。”
程松儿明白过来,他的左手上涂着药汁,右手还提着篮子,山路本就崎岖,况且上山容易下山难。
“我帮你提着篮子吧。”她主动伸出手。
但没等来沉重的篮子,而是他柔弱无骨的手。
他红着脸,小声问道:“不用麻烦你,我牵着你的手就好我能牵着你吗?”
程松儿内心泛滥的不成样子,脸上却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状:“可以。”
得到了许可的程青枝大了胆子,食指如同稚嫩婴儿一样勾着她的小指。
救命!这也太犯规了!
程松儿抿着唇默不作声的任由他牵着,知道下了山两人的手才松开。
他们刚到家,就看见门前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松儿姐姐,青枝哥哥,终于等到你们回来了。”林玉秀站在他们门前,笑意柔和。
他如今已为人夫,虽然在地主家里过得不好,但面子上却做足了,连衣裳也是用绸缎做的,阳光一照熠熠生光。
程青枝眉头一皱,眼神冷漠。
“你怎么来了?”程松儿纳闷问道。
不在自己家里待着,跑到她门口干嘛?
还一口松儿姐姐、青枝哥哥的叫着,真肉麻。
“我今日回门,从家里带了些点心回来,想着给你们也送点。”
说着,林玉秀向身后的小喜使了一个眼色。
小喜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盏瓷盘,瓷盘里乘着几块雪花一样的糕点。
“这个是雪花洋糖,城里有名的糕点铺里带回来的新品,抢手的人,我公公好不容易托人带回来的。”林玉秀端过托盘走到程青枝面前,笑意和善:“青枝哥哥,你来尝尝。”
程青枝后退一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丝毫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
若换做出嫁之前的林玉秀他早就恼地骂街了,但现在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看着程青枝侧脸涂抹着的青绿色汁液,面露担忧:“青枝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程青枝抿了抿唇:“没事,只是被小蛇麻草蛰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会不会破相?”林玉秀一脸紧张。
一说破相,程青枝面露不悦。
男儿家最在乎的就是这张脸,听得别人说自己的容貌一丝半点的不好。
尤其说话的那人还是跟自己一直有旧怨的林玉秀,肯定是在咒自己早点毁容。
“瞧我这张嘴。”林玉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拉着程青枝的手解释道:“青枝哥哥我刚刚是在担心你,你别多想,正好我从家里带了些药膏回娘家,抹上之后立马就不痛不痒了,见效极快小喜,还不快去拿来。”
“是。”小喜忙不迭的往徐叔院里跑。
“不必了,我们抹点臭蒿汁就好了。”程松儿瞟了一眼‘和善温柔’的林玉秀。
他这次回来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突兀的有点让人不敢相信。
说她小心眼也好、爱记仇也好,但她实在不敢接受林玉秀莫名其妙的善意。
更加不敢让程青枝抹上他送过来的药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时候她宫斗剧、宅斗剧看得不少,不少角色都是用了反派‘好意’送来的药膏导致破相毁容。
抹点臭蒿汁,虽然好的慢些,但至少保险。
用林玉秀的药膏她实在不敢让程青枝冒这个险。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要是毁容了她会很伤心的。
“臭蒿汁好的慢,疗效也不好。”林玉秀说道。
这时小喜已经将药膏拿了回来。
林玉秀将药膏塞在程青枝手里:“青枝哥哥,这是我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要是你不想用,等我走后扔了也可以。”
这番说辞竟然程松儿和程青枝都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的手里还端着雪花洋糖。
来者皆是客,让人家就这么站在门口也不是回事,程松儿便将林玉秀请了进来,小喜则在院子外头站着。
本想将他请进屋里坐一坐喝杯茶,走个过场就将人送回去,谁知林玉秀刚一坐下,就开启一番推心置腹的说辞。
“松儿姐姐,我原本以为当初你跟我说得那些话,是为了阻止我攀上高枝,等我嫁过去之后,我才知道自己辜负了你一番好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林玉秀神色哀戚。
程松儿倒茶的手一顿,一贯泼辣嘴烈的林玉秀突然这个样子,她真的有点不习惯。
“不管怎么样,你如今已经嫁为人夫,就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吧,至少地主家日子比我们这些农民好过许多。”她说道。
林玉秀苦笑着抹去了眼角的泪,忽然拉住了程青枝的手,满眼愧疚。
“青枝哥哥,以前我未出嫁不懂事,如今等我嫁到地主家之后,我才知道我以前做了多少荒唐事我对不起你,我其实并不讨厌你,我只是被村里那些长舌夫背地里诋毁你的话蒙蔽了双眼,所以才会刁难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程青枝冷漠的抽回手,眼底全是厌恶。
“行了,我哥并不在意那些,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你回去吧。”程松儿开始打圆场。
“可是青枝哥哥真的会原谅我吗?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可是”林玉秀眼角带泪,泫而欲泣的看着程松儿。
“我哥又不是坏人,都过去了。”程松儿表面笑着,心里冷冷的。
好家伙,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什么叫‘我只是被村里那些长舌夫背地里诋毁你的话蒙蔽了双眼’?
一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论背后诋毁,你林玉秀说的最多最毒好吧,这会儿开始卖惨博同情了?
第46章 .一起离开吧一起离开吧
林玉秀咬咬牙,犹豫道:“我当然知道青枝哥哥他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向他当面道歉。”
程松儿微微凝眉,行了行了,别装啦。
装白莲花又装不像,看得她难受死了。
“没事,我接受你的道歉。”程青枝心中冷漠一笑,长久挤压的仇恨怨气恨不得在一瞬间喷发出来。
林玉秀故意在松儿面前对他示好,并把以前的自己说的多么无辜,顺带有意无意的刺激他一下,不就是想让他在松儿面前露出失态的模样吗?
到时候林玉秀在柔柔弱弱的往松儿怀里一倒,反倒他自己成了泼夫。
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这么多年,故意向原来的程松儿挑拨的是他,撺掇着原来程松儿将他卖到怡红楼里的也是他。
幸好、幸好在最危急的时刻,松儿出现在他的世界,否则他早就在怡红楼自尽了
自尽还是最好的结果,万一他没死成,等待他的将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地狱,那才叫生不如死。
他有什么资格乞求他的原谅?
不过嫁了个妻主是病秧子罢了,就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说自己过得有多惨,企图博取松儿的同情怜惜。
他的眼神每一次落在松儿的身上时,都像带着绵软的钩子,刻意施展媚术。
贱人!贱人!
程青枝在心中怒骂,强烈的嫉妒像虫子一样密密麻麻的咬着他的心脏。
嫁人之前自荐枕席不成,嫁人之后又舔着脸往松儿跟前凑,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不要脸的荡夫!
程青枝现在只想要这个贱人快点滚蛋,他自己没脸没皮不要紧,别把松儿的名声坏了。
“真的?太好了。”林玉秀拉着他的手兴奋道。
程青枝眼底划过细微的厌恶,仿佛手上爬着恶心的蛆虫。
“自然是真的。”他努力压抑着,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温柔的对他笑。“只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孝顺公婆,体贴妻主虽然你妻主常年缠绵病榻,比不上寻常人家的妻主,但只要心诚一切奇迹都能出现,说不定来年就能生个大胖闺女呢!”
林玉秀脸上的笑容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多谢青枝哥哥的美意,只是我妻主一直昏迷着,说出来不怕你笑话”
“我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呢。”林玉秀刻意将语气放缓,轻柔的眼神宛若凝在草叶上的露珠,恨不得黏在程松儿身上。
故作暧昧的语气,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
程松儿低下头,只当自己聋了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程青枝被他下作的举动恨得牙痒痒,眼神更是湿冷淬毒,若他是一条毒蛇,恐怕已经冲上去狠狠咬住他的大动脉往里头疯狂灌毒液了。
他啪的一下放下手里的杯子,面带笑容,眼底却布满寒霜:“处子之身再好,那也是未出阁男子最好,你如今已经嫁人,却还保持处子之身,便是耻辱。给妻家丢人,也给你自己丢人。玉秀啊,以后这话可别再说了,我不希望你如此轻贱自己。”
林玉秀眼睛一眯,眼眸中燃起一丝恨意。
随后他故作天真的笑:“我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你和松儿姐姐都是我最信赖的人,我也只会说给你和松儿姐姐听,你们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林玉秀眨了眨眼睛,水盈盈的望着她。
程松儿尴尬偏头:“嗯,我对这种八卦没兴趣。”
林玉秀勾唇一笑,视线从未离开她的身上:“我当然知道,背后议论人都是那些嘴碎的男子才会做的事,松儿姐姐才不会呢。”
讲真她小时候看一些粗制滥造的宫斗剧时时常在想,这么拙劣的演技,刻意的语气,皇帝为什么会看不出来?
现在她明白了,皇帝一定故意装傻,毕竟都是自己的爱妃,而且又是为了自己争宠。
看着这些养尊处优的妃子,为了争抢自己的宠爱互相扯头花,斗得死去活来,男人心里指不定多得意。
但是程松儿尴尬的脚趾扣地,她对林玉秀真的没意思,每每看到他憋着浑身的泼辣劲儿偏要故作纯良的样子,她就尬的浑身难受。
“时间也不早了,你的小仆人还在屋外头等着你呢,快回去吧。”她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林玉秀看出了她的意思,也不强留,乖乖巧巧的跟她道别。
程松儿和程青枝站在门口送他,看着他才小仆人的陪伴之下回了屋,撩开门帘的时候还刻意的冲她娇媚一笑。
救命!
程松儿转头就进了屋。
桌子上还放着他送来的一盘雪花洋糖。
程青枝跟在她身后,看着桌子上碍眼的东西,眼底一阵厌恶,恨不得将这些玩意儿全部都扔到泔水里。
但是程青枝纤细的睫毛无力低垂着。
松儿很喜欢吃甜食,连冰糖葫芦那样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她都喜欢的不得了,更何况城里爆火的新式糕点呢。
即使他心里对林玉秀再憎恶,他也不想夺松儿所爱。
“松儿吃些吧?”他坐在桌边,将盘子往程松儿那边推了推,眼神黯淡。
“我不吃。”程松儿摇摇头。
“为什么?”程青枝有些诧异。
“对甜食喜欢的劲儿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吃腻了,你吃吧。”程松儿找借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青枝此刻心情很低落,她不想再往他伤口上撒盐了。
“我我也不太喜欢吃这些。”程青枝眼神里难掩窃喜,随后看向雪花洋糖的眼神变得明目张胆的嫌弃:“其实林玉秀也不必送这些过来,咱们家什么也不许缺,不需要吃他们的。”
真好,程青枝如今已经能在她面前明目张胆的表现出喜怒了,不像之前,什么都憋闷在心里,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哪里不能讨她欢心,哪里惹到她生气了。
真是连家养的小狗偶尔都会摇着尾巴向主人撒娇嗯,他比小狗还要胆战心惊,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怜惜他。
好不容易今天被林玉秀刺激了,暴露出了真实的情绪,她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她将糕点移开,温柔的笑了笑,对他说道:“那就随你处置。”
“”程青枝愣了一下,咬紧着嘴唇:“真的随我处置?”
她点头:“真的。”
“丢了也行?”他压抑着激动地心情。
“当然。”程松儿宠溺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只是他如今嫁给了地主,在这一片也算得势,咱们在程家村和徐叔又是邻居,不好撕破脸皮,你强忍着过去的痛苦装作原谅他真是委屈你了。”
她这番话温暖的像是一窝烈火往他心口上蹿,程青枝本来并未觉得委屈,可是一听到她温柔和缓的话语时,他突然眼眶潮湿。
“我不委屈的。”他咬着唇,声线颤抖。
程松儿怜爱的拂了拂他的长发:“怎么会不委屈,你刚才看他的眼神烈的都快喷火了。”
程青枝瞳孔骤缩,难道刚才他嫉妒的狰狞嘴脸都被松儿看到了?
他心中惶惶不安。
但程松儿的眼神依旧温柔,温柔的令他痴醉。
她说:“若是今年一切顺利,我多挣些钱,咱们就离开这里,搬到城里去住好不好?”
轻柔如四月微风的语调,却在程青枝的心头掀起了狂风巨浪,他脑子剧烈的震了一下,仿佛被她戳到了神经。
他喃喃:“你说什么?”
“搬去城里啊。”她笑容浅浅,似下一秒就会被融化:“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咱们在这儿除了一个老房子也没田没地的,不如去攒些钱去城里做些小本生意。”
比如火锅店就不错,反正这个世界没有火锅。
程松儿从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这个村子对他极不友善,思想都不能用陈旧迂腐来形容,这里的一草一木对程青枝来说都是痛苦的,只是他被人强迫栽种在这里,被迫生根发芽,忍受无休无止的欺凌。
如果离开这里,去全心的地方生活,有真正友善的邻居,程青枝的性格或许会更加开朗。
只是她刚刚穿越来的时候,身上一分钱没有,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就更别提在城里买房开店的事了。
即便是成阳县这样的小县城,想买一个沿街的铺面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主动靠近程青枝,指尖触了触他侧脸微红的伤痕,柔声问:“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
跟松儿一起离开。
程青枝的思绪被巨大的撞击击打的停滞了几秒,接着几乎山呼海啸般狂喜的激动情绪穿透了他的耳膜,在他耳边发出尖锐的长啸,身体里每一根血管、每一处肌肉都为她这句话而激动地近乎痉挛。
“我愿意。”他嘴唇激动的轻颤:“我跟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第47章 .隐忧初现隐忧初现
自从上次林玉秀主动登门拜访之后,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林玉秀没事就喜欢来程松儿家里坐坐,美名其曰男子间聊聊天,话家常。实际上他的眼神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程松儿身上。
逼得程松儿一看到他来,就找个借口进山挖草药打猎。
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带着东西过来,有时是村里少见的吃食零嘴儿,有时是村里比较少见的好衣料。
但这些东西程青枝全都不稀罕,能拒绝的都给拒了,不能拒绝的点心之类的东西,送走了他之后就立马扔到了泔水里。
这天她为了避开林玉秀,早早的进了山,傍晚吃饭时才到家。
刚一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他竟然还没走。
“松儿姐姐回来啦!”林玉秀站了起来,笑着上前迎她,接过她身后的背篓。
他不停的嘘寒问暖:“进山一天累不累?快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那熟稔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程青枝慢了一步,看着林玉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森然寒意。
“我来就好,玉秀你毕竟是客人,不用做这个。”程青枝抢在他之前夺过了水壶,冷冷的说道。
林玉秀眉尾轻扬,笑道:“什么客人不客人,我跟松儿姐姐认识这么多年,不用这么拘束,松儿姐姐你说是不是?”
程青枝也看着她。
程松儿心里咯噔一下,尴尬的笑了笑:“这种事情让我哥来就好,不用麻烦你。”
林玉秀有些失望,他瞥了一眼旁边唇角勾起的程青枝,眸色意味不明。
“天色也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徐叔应该着急了吧。”程松儿委婉的表示,你该走人了。
林玉秀抿唇一笑:“谢谢松儿姐姐关心。”
程松儿:我哪门子关心你了。
“不过我还有许多话没跟青枝哥哥说呢我明儿个就要回刘家村了。”他的语气有些低落。
程松儿快要笑出了声。
“临走之前,我想送些礼物给你们。”
“不用了不用了。”程松儿连忙拒绝。
林玉秀微微一笑:“别担心松儿姐姐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之前我来你们家串门这么久了,给青枝哥哥送了不少东西,却唯独没有给过你什么”
他低头从怀里拿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杆清脆的竹。
“这个我不能绝对不能收。”程松儿吓得连连后退。
开玩笑,在古代男子送手帕,就跟送簪子香囊是一样的,那是定情之物啊。
程青枝的脸顿时冷了几分,刚要说话,就听林玉秀笑了起来。
“松儿姐姐你怕什么,这个帕子不是我自己绣的,是我买来的,我看这手帕上的绣工针脚极好,忽然就想到你身边连一条像样的手帕都没有,一直从粗糙的帕子擦汗擦水。”
“那不是”
林玉秀温柔的打断了她:“我能理解,毕竟青枝哥哥的绣工不好,不过人无完人嘛,他毕竟是你哥哥,不是你男人,有些地方照顾的不仔细很正常。我出嫁前就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这不正巧遇到了手艺精湛的男工,就想买来送你。”
一同毫无痕迹的拉踩,将林玉秀自己抬得高高的。
程松儿说道:“我哥哥绣工很好的,只不过我这个人粗枝大叶灌了,不愿意用这文绉绉罢了。”
林玉秀笑意不减:“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什么啊?程松儿被他笑得心里毛毛的。
“既然松儿姐姐不愿意收下,那不如我就将它转送给青枝哥哥,正好青枝哥哥也看看上面的绣样。”
林玉秀将手帕折叠好,放在程青枝的手里:“这可是双面绣,一面是竹一面是兰,青枝哥哥正好学学,说不定我下次回来就能看见你绣出的精美花样了。”
程青枝唇角苍白惨淡。
他的刺绣确实不好,女尊男子一直以做的一手好男工为荣,若是男工不好,不但将来说亲艰难,就连家族都会跟着蒙羞,认为她们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儿子,连男子最基本的东西都不会。
但程青枝那样的生活环境,就连缝补衣裳都是凭自己一针一针摸索出来的,根本没有机会去学刺绣。
林玉秀知道这是他的软肋,所以还要在他走之前,在他的软肋上扎两刀。
挑衅都挑衅到她的头上来了。
她接过手帕,送达林玉秀面前,态度格外冷淡:“既然是双面绣,那价格一定很贵,我们小门小户承受不起,你拿回去吧。”
“松儿姐姐、”林玉秀想解释,但程松儿根本不给他几乎。
“我哥哥虽然刺绣不如顶尖绣工,但他给我做的每一样我都喜欢至极,就连他给我缝的发带,我都天天带着。”
程青枝蓦然怔了怔,脸上随即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眼里的倾慕赤诚炙热。
林玉秀紧攥着手里的手帕,涨红着脸离开了。
“松儿”他低语喃喃,手臂紧紧贴着她的手蹭了蹭,似乎恨不得将他们的肌肤黏在一起一样:“你真的觉得我绣的东西好看吗?”
程松儿笑着:“当然了。”
他黯然垂下眼帘:“也只有松儿会这样觉得,我知道我与其他男子的差距,我实在做的不好,就连、就连发带上的绣工也粗劣低级。”
“可我觉得你很好。”程松儿握住他的手。
程青枝紧紧抓着她的手,嘴唇翕动着:“松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程松儿笑着反问:“怎么了,我还不能对你好了?”
程青枝轻轻摇头,抓着她的手不断的收紧,手指缠绕着她的指节不留一丝缝隙,他在她的身上获得了巨大的满足与前所未有的空虚。
剧烈的焦灼感燃烧着他的心脏,激发着他内心的贪婪,他的索求无度,他已经不单单只满足与眼前的肌肤相亲,他还深深地渴望着更多。
他想将自己融入她的身体里——
林玉秀走后,程松儿觉得身边终于再次回到宁静。
转眼间已经来到四月,山里的许多草药都长了出来。
她每天都进山,有小动物时就打打猎,遇见草药就采草药,但都不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的就捕到大型猎物。
几个月下来遇到的基本都是一些野鸟,山鸡之类的。草药也是价格很低几斤才能卖几文钱那种。
挣不到钱的危机感让程松儿更加勤快的干活。
她装着从山里挖出来的几斤土茯苓,白芨、忍冬这些东西进了城打算去卖。
这是程松儿在年后的第一次进城,比起年前,她很快发现了不一样。
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城门跟下的乞丐明显比以前多了。
其次城里多了很多无所事事的人,俗称二流子,他们游荡在各个店铺目前,时不时找点矛盾,闹点不愉快。
街上的无业游民越多,就说明城内的不稳定因素越多。
但这些人原本不应该在短时间内一起冒出来,追根溯源就是因为她们原本的生计混不到饭吃,所以被迫走上这条路。
有体力的还能做街头混子,年纪大还没力气的人就只有沦为乞丐一条路。
她又去了熟悉的米行看粮食价格,果不其然,过了一个年,价格又翻了几番,一个女人一天干苦力挣的钱,还不够买一小袋糙米的。
一路下来,程松儿心中越来越沉,也更加庆幸自己当初把绝大部分的钱都拿去买粮食了。
她来到药铺前,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收获全部倒了出来:“大夫,你看看这些值多少钱。”
大夫瞧了瞧,直接说道:“你这些都是普通药材,给你600文吧。”
600文,她辛辛苦苦挖了几个月的土就600文。
挣钱好难。
她想倔强一下:“大夫我的药材虽然普通,但是数量多呀、而且你看看品相也好,完整没有破损,就连根茎也都保留着,再多给点吧。”
“650文,不能再多了。”老大夫说道:“650文够你买好几斤小米的了,你不知道现在城里来了多少流民,闹了多少事,好多人连饭都吃不起。”
程松儿连忙打听:“大夫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城里的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是哪来的啊?”
“南边来的,听说南边那边正在闹旱灾,刚种下的粮食没有水全都渴死了,好不容易种活的一批结果又碰上了蝗灾,吃的半点不剩,这些人没了希望只能往北边跑了。”老大夫感叹:“今年头是真难呐,这几天来的流民比以前更多了,估计以后还有更多人来。”
“流民一多可容易闹事,大夫你晚上可睡得轻点。”程松儿说了句关心的话。
老大夫一小,她的两个女儿都在京城,身边只有一个老伴儿,突然听到陌生人的关怀觉得心中一暖。
“放心吧,不过这些流民前阵子闹了一件大事,聚众哄抢米行的米。”
“已经这么严重了?”
“是啊,官差逮了一批为首作乱的人斩首,那些流民这才消停了一阵子,但估计压不久了,你要是有钱就多买点粮食存着。”
第48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一朝回到解放前……
程松儿没打算向老大夫透露自己早就已经囤好粮食的事情。
她假装抱怨似的说道:“唉,早知道粮价涨得这么厉害我一定不会拿去修房子,现在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剩得那些钱也就够买几十斤的,家里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顶什么用呢。”
老大夫说道:“能买几十斤就不错了,你不知道现在米行有多少地痞盯着,要是看见你一次性买的多了,等你出了城就直接强抢,她们三五成群,就算你本事再厉害也拼不过她们一群人。”
程松儿心惊:“她们已经这么猖狂了?官府就不管吗?”
老大夫哼了一声:“她们连城里这点破事都管不了,哪里还要精力管城外的。”
程松儿点点头:“多谢大夫,那我就先走了。”
她接过卖草药换来的650文钱离开了药铺。
在回去的路上她左右打量了着沿街的商铺,因为粮价上涨的缘故,不少街边的面馆、饭馆也都相继涨了价,但也正因为价格太贵,不少人连糙米都吃不起,哪儿还有多余的钱下馆子,不少餐饮店都生意惨淡。
她找了个牙商打听了一下这一片商铺的价格。
牙商类似于古代的房产中介,对城内每一块地皮价格都熟悉的很。
牙商指着面前一排要倒不倒的沿街商铺说道:“这些商铺店面不小,而且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前面经商,后面就留给家眷住,这样两头都能兼顾。”
“那要多少钱呢?”程松儿心里没底。
“一百两。”牙商说。
程松儿着实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么贵。
牙商赶紧说道:“以前是一百两,但现在生意不是不好做嘛,所以价格还能谈,要是你诚心想买,80两也不是不能卖。”
别说八十两,她现在二十两都拿不出来。
不过牙商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她,既然这段时间生意难做,要是再等一段时间,饥荒近一步蔓延,或许价格还能再降一降。
她赶紧回了家,以前这条路根本没有多少人,但今天她发现人竟然比平时多了不少,而且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是本地人,各个衣衫褴褛,像是来逃难的。
回到程家村后,她又专门跑到别人的地里看了一下,虽然她们这里没有闹干旱,也没有蝗灾,但是地里的小麦几乎都病怏怏的低垂着脑袋,没有半点精神气,倒像是害了病虫的样子。
种地的村民脸色也不讨好,看来年底的收成应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种种迹象都让程松儿感到不安。
她往家里走去,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程青枝又急又害怕的声音:“你放开我,松手!”
程松儿赶紧跑过去,看见程青枝站在院子里,院门口跪着一个面黄肌瘦灰头土脸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个破碗,死死的攥着程青枝的衣摆不肯松手,衣服都快被她扯烂了。
程青枝的脸都快涨成屈辱的红色,手气得颤抖,又不敢与外人有任何肌肤上的触碰。
“你干什么!”程松儿冲上去一声怒喝。
程青枝终于得救一般,躲在程松儿身后,一双眼睛恨恨的盯着那女人。
那女人立刻松开了手,捧着手里的碗,声音有气无力:“我是南边逃难过来的,求你们行行好,让我讨碗米粥喝。”
“讨口吃的用得着拽着人家的衣服不放!”程松儿凝目注视。
女人手臂颤颤做小伏低状,语气里却有一丝怒气和悲愤:“我一连求了几家,他们都不肯给我,我也是实在饿的没办法了。”
她看到程家的烟囱里冒着炊烟,厨房里传来米饭的香味,她馋的不行,看到他家里只有程青枝一个男人,便壮着胆子上前。
她知道男子都是要脸面的,要是她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他总归能给她几碗饭吃。
这些村子里的人,家里没灾没涝,吃喝不愁,眼睁睁看着她们这些难民吃苦受难,连口饭都不愿意给一碗,对她连乞丐都不如。
如果不是遇到饥荒,她还是一家商铺的老板,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人在绝望之时,最容易陷入偏激危险的想法。
女人那点心思程松儿看的一清二楚。
这些流民一无所有,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急了杀人放火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大不了落草为寇。
程松儿不得不防备着,也绝对不能将已经露出点苗头的女人得罪。
她笑了笑,态度立刻180°大转变,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你们逃难来的都不容易,可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大户,家里穷的连田地都卖了,最近粮价上涨,我们家里粮食也不多了,顿顿吃的都是清粥,锅里拢共就那么几颗米,唉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说不定过几天我也要逃难了。”
这一番话,直接让女人心中的不平衡稍稍缓解。
她看了眼程松儿他们家的房子,虽然遮风挡雨,但是看得出来十分老旧,还有不少刚刚修补过的痕迹,看来对方跟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自己刚才这样强求人家是有些为难了。
就在女人稍感愧疚时,程松儿转身对程青枝说道:“哥,去给她要碗米粥来,一定要舀稠一些。”
她特意在女人耳边大声敲掉。
程青枝会意的点点头。
女人有些惊讶:“你——”
程松儿故作无奈的笑了笑:“虽然我们家穷,但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反正少一顿饿不死人。”
一句话把女人感动的一塌糊涂,这是她逃难以来遇到的最善良的一家人。
这时程青枝端着一碗米粥出来了,果不其然是清汤寡水的,汤清的一眼就能望到碗底,碗底沉着一些米粒,不多,也就堆积了小半个碗底,看得出来,程青枝已经极力给她将米往多了盛了。
女人接过碗,从之前的愤愤不平,变成一脸感激。
“谢谢你们,你们就是我的恩人。”女人就差没哭出来了。
程松儿看目的达到了,开始将祸水东引“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只期望以后我逃难时也能遇到一个好心人赏我一口饭吃,这个村子是找不到什么吃的了,你不如往城里走试试,城里有钱人多,出手也大方,要是混得好在人家手下做个佣人,别的不说,至少能顿顿饱饭。”
女人囫囵一口将米粥喝完,连碗底都舔的一干二净,她跪在程松儿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多谢指点,我这就去城里。”
可算是送走了那个瘟神,程松儿脸上的笑容立马凝重起来。
她将程青枝带回屋里:“饥荒比我想象中要来得快,以后你就别炒那些菜了,肉香味一飘飘老远,很容易被人闻着味找来。”
程青枝点点头,他从锅里拿出刚蒸好的香肠和米饭,用锅盖盖住防止味道跑出来,两人带进屋里,将门窗紧闭起来吃。
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要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确实有些难受。
不过想想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顿大快朵颐了,程松儿就化悲愤为力量,大口大口的吃。
但程青枝却没心思吃饭。
他把刚才被女人扯过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水盆里使劲的搓洗,衣服感觉都要被他给搓烂了,他的手心也被搓的一片红。
一想到这衣服刚刚被松儿以外的女人碰过,程青枝心里就泛起一股生理性的浓重恶心,光是回想起来就令他作呕。
“怎么这个时候洗衣服?快来吃饭吧。”程松儿说道。
“你先吃吧,我把衣服洗完就来。”他努力的搓洗着,却总感觉衣服上还残留着女人的印记,什么洗都不洗掉,脏死了。
“来,张嘴,啊——”她夹了一块香肠送到他嘴边。
程青枝蓦地一红,闻着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心跳顿时狂若擂鼓。
他张开嘴,程松儿很自然的就将切成薄片的香肠送进了他的嘴里,筷尖不经意间在他的舌尖上轻轻一点,程青枝瞬身酥麻颤栗
那是松儿自己的筷子,那他不是和松儿
程青枝含着口中的香肠,像含着无法用语言述说的浓烈爱-欲,激动得不敢用牙齿咀嚼。
程松儿将手伸进水盆里,握住他的手,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别喜洗了,陪我一起吃饭。”
程青枝紧咬着唇点点头。
“你多吃点。”程松儿忙往他的碗里夹着香肠。
“这顿饭之后,就把家里的那些腊肉香肠什么的都放起来吧,以后就从山上摘点野菜什么的来吃,在村里装装样子,不然别人都吃糠咽菜,咱们顿顿吃肉,我怕别人眼馋。”
程青枝抿了抿唇:“山上已经没有野菜了。”
程松儿放下筷子:“为什么?我上个月进山采药不是还有挺多的吗?”
“现在已经没有了。”程青枝愁眉淡淡:“开春之后,因为缺少粮食,村子里的男人天天都进山挖野菜贴补家里,山都快被挖空了。”
“这样啊。”程松儿语气有些失落。
看来日子又要变回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样子了。
淦!一朝回到解放前。
第49章 .不太好的局势不太好的局势
“不过去年家里晾晒的腌菜、腌萝卜还有不少,以后喝粥时至少还有一些下饭菜。”程青枝看她一脸低落,便说道。
以后也就只能吃咸菜白粥了。程松儿心中感慨。
“那你趁现在赶快多吃点。”她忙往程青枝的碗里夹肉。
“松儿我吃不了多少的,你吃吧。”程青枝低着头,看着程松儿这样在乎自己,心中忍不住一软,就连耳尖也微微泛红。
“什么叫吃不了多少?再不吃以后就真的吃不到啦,你本来就瘦,多吃点。”她把他的碗里都快加满了。
“可是、唔”程青枝忽然闷唔了一声,口中被她塞了一片肉,点点油光沾在他的唇上。
“非要我喂你你才肯吃吗?”她唇边含笑:“你太瘦了,一阵风吹来我都怕你跑了,听话多吃点。”
程青枝的脸红了个彻底,好像被蒸熟了的粉蒸肉,绵软柔嫩入口即化。
“最近村子里的外来流民很多,你以后就别出门了。”程松儿喝了一口米汤:“你太漂亮,我怕有人居心不良。”
程青枝的好看,是那种想让人犯罪的程度,不提防不行。
“好。”程青枝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心中既愧疚又难过。
他知道自己因为这张脸惹出了许多事情,就是个麻烦。
生父就是因为他长得漂亮,才会坚定的认为是他勾引了继母,所以他逃走时才会选择不带走他——
不过几天时间,村子里的流民越来越多,有男有女还有几岁的小孩子,瘦骨嶙峋的样子和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里见到的程青枝差不多。
只不过程青枝即使在狼狈身上也是干净的,眼神也清澈。
这些流民以前都往城里聚集,但是最近听说城里因为收留的难民太多,直接关了城门。
导致许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流民没有地方可去,有的守在城门口死等,有的则就地在附近的村落聚集。
程家村不是个富裕的村子,但是村道里也时常能看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难民。
刚开始时村里的长辈尊者还会施舍一点装装样子,谁知后来流民越聚越多,天天等着伸手要吃的,就算是村长也拿不出来了。
各家自扫门前雪,程松儿好几户邻居自己都没得吃,哪里舍得施给别人一碗粥。
你要饿死就饿死,反正死的不是她们就行。
这些难民饿的要死不活,很快就闹出了一桩大事。
夜里,几个胆子大的流民偷摸去了人家的地里,把刘素家麦子地里即将成熟的麦子给割了一部分,自己烤着吃了。
天一亮,刘素刚跟自己妻主一起下地,就看见自己的麦子地空了一大块,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是那个天杀的王八羔子,割了我们家的麦子,你个没爹没娘的狗东西,我家马上就要成熟的麦子啊,我家还有三个娃娃,你让我们家今年咋活啊!”刘素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绝望大哭。
他的哭诉声很快吸引了其他地里的村民,村子里的人都怒了。
因为他们知道要是不处置这件事,今天流民敢割刘素家的麦子,明天就敢把整个村的麦子都割了。
事关自己的利益,大家都义愤填膺,想把偷麦子的流民给揪出来,可哪有那么好找?
那些人根本不承认,一来二去竟然扭打在了一起。
这些流民虽然饱尝饥饿,但却各个都是不要命的,比起顾念着家里老小的村民,下手的手段更是狠辣,抡起石头就往人脑袋上狠狠的砸,砸地头破血流。
互殴变成了单方面挨打。
这下是彻底激怒了整个村子。
本来粮食就少,离收麦子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每家的米缸都见底了,大家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在这种影响生死的情况下,整个村子开始变得极度排外起来。
村长联合村里的年轻力壮的女人一起,拿着棍子刀子把那些流民都赶出了村子,并专门安排人守着进村的路,但凡像个难民的统统不让进。
一番操作下来,村子短暂了恢复了一下平静。
但很快新的问题出现,村子的路可以守住,但是那么多地可都是露天的,这个山头一块,那个山头一块,根本把守不了。
而被村民赶走的那群流民,因为无处可去,只能在村子周围徘徊。
以前还指望着村民施舍点饭吃,现在连这点希望都破灭了,干脆把目光转向了即将成熟的麦子地里。
老弱病残的就趁夜抹黑偷偷的割两把麦子,身强力壮的干脆直接组织一会儿人,看谁家的地里没有把守,一群人乌泱泱的冲上来全部割走,跟蝗虫过境一样,一根麦穗都不给你留。
一时间村内哀嚎遍野。
村民求村长去报官,让官差来把这些流民全都带走。
村长去了,结果失望而归。
“官差不会来了,我去了衙门,衙役跟我说不光是咱们程家村有流民,隔壁的刘家村因为地多富裕,流民更多,损失更加惨重听说如今整个省内都是这个样子。”祠堂会上,村长跟所有来商讨事情的女性村民坦言道。
“那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们吃了咱们的多少粮食,把我们都逼得过不下去了!”刘素的妻主程力愤怒道。
“就是!”
“说得对,难不成咱们真的要饿死吗!”
“这些流民现在已经跟流匪差不多了,看到什么就抢什么,真想一锄头砸死她们!”一个村民恶狠狠的说。
众人纷纷附和。
村长摇摇头说:“隔壁村的刘大地主知道吗?娶了林玉秀的那个,家里多阔绰,田地多粮食也多,就因为有粮食,一些流民串通好了夜里群袭她们家想直接强抢粮食幸好她家奴仆众多,把这些乱民赶了出去。”
众人一惊,这些人已经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了?
“死人了吗?”一个村民问。
村长点头:“死了,还死的挺多的,但是压根没人管。衙门也压根没派人来镇压,如今城里的局势也没比咱们这里好多少。”
“真是太过分了!咱们这些种地的,每年给朝廷交了那么多粮,生死关头她们居然不管咱们。”程力无比愤恨。
“就是!”
“一群狗官!流民不管,饥荒也不管!”
“就知道让咱们等死!”
一群人无比愤慨的痛骂着。
“那个”程松儿举了举手,在一众吐着唾沫星子狂骂的村民中,她的淡定显得格外突兀。
她一举手,将众人的视线分分钟汇聚了过来。
自从上次她在山里猎到了野猪,她在村里的口碑大大提高。
尤其在饥荒年代,像她这样身强力壮又能打的女人,简直就是镇村利器。
“程松儿你想说什么?”村长看着她。
“那群乱民袭击了刘地主,如果衙门没有反应的话,那不就助长了乱民的气焰?以后她们肯定会更加嚣张。”
村长点头称是:“你说的对,袭击了刘地主之后,那些乱民看没有官差来,直接到地里哄抢,刘地主几百亩地什么都不剩了。”
程松儿一个问题直接点醒了在场的众人。
是啊,光抱怨有什么用。
官差跟死了一样,说明世道已经乱了,这些流民现在全是危险分子,而且还有更多的难民源源不断的从南边来,就像成群结队的蝗虫,所过之境没有一颗粮食生还。
更要命的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到麦子丰收的时节,可是她们真的没有粮食可以吃了。
即使她们三五天吃一顿饭,等着粮食成熟,但那些流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他们跟疯狗一样看到什么就吃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等程松儿从祠堂里回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程松儿低着头往家走,她只在影视剧里看过关于饥荒的情节,没想到真正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多么的压抑难受。
“松儿妹子。”快走到家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叫住她。
她一回头,是徐叔。
“有事吗?”她问。
“是喜事、一桩大喜事。”徐叔笑着说:“我大女儿要娶夫郎了。”
“是吗,真是恭喜你了。”
徐叔笑得由衷的开心:“原本还以为娶不上呢,得亏了这场饥荒,原本娶个夫郎要十两银子外加一头猪,现在只要两斗小米就成了。”
程松儿心里听着有些不是滋味。
“你说这女婿娶得划算了不?”徐叔还在沾沾自喜:“而且我那女婿男工也好,品行也好,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呵呵,赶明儿我妻主和大女儿都回来,外头世道乱,家里多几个女人心里踏实些。对了,过两天喜酒,你可以定要来呀。”
程松儿有点惊讶:“你还要办喜酒?”
疯了吧,这个时间段办喜酒?
“是啊。这可是我们家第一次娶女婿。”
“还是简单点吧。”她委婉的说。
村里多少人吃不起饭,你别太拉仇恨了。
“松儿妹子,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家请不起啊?你放心,玉秀在刘家得宠,这些天生怕我们饿着,给我们送了不少粮食来。”徐叔有些得意忘形:“对了,这些天都没闻到你们家有肉味,是不是好久没吃肉了?”
程松儿笑他被骄傲冲昏了头脑,连现在是什么特殊的时间都忘记了。
如果她又这些粮食,才不会傻乎乎的都说出来。
虽然心里吐槽,但程松儿依然发挥了之前的优越演技,活灵活现的哭惨道。
“可不是嘛,什么都瞒不过您。过年前买的粮食基本都快见底了,年前熏制的腊肉就还剩下半块,你也知道,现如今半块肉顶什么用啊,还是得有粮食才行,可惜我没有远见,不知道早点买粮食。”
“是啊,是啊。”徐叔听得连连点头:“你又没有田地,其他村民还能指望麦子成熟吃顿饱饭,你啥也指望不了,真是得,过几天来我家,我们要杀两头鸡一头鹅,正好让你和青枝来我家解解馋。”
“行,那就谢谢徐叔了,祝你家大女儿和新女婿早生贵女。”她熟练的说着场面话,徐叔笑得合不拢嘴。
但她答应是一回事,去不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回了屋,程青枝早就做好饭正在等她回来,粥已经舀好,用碗盖住,她回来的时候温度正好不冷不热。
但是粥很稀,非常稀。
连续几天,天天吃稀粥,程松儿感觉自己都快成稀粥了。
就在程松儿已经对以后的一日三餐感到绝望的时候,程青枝突然端出一盘凉拌菜。
说一盘有点过分,不如说一碟更合适,量很少,也就像平时中餐馆里面的骨碟一样大小。
“这是什么?”她好奇道。
那菜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似乎是野菜,但是上面淋了辣椒油等作料,光闻闻就觉得很香。
程青枝微微抿唇,唇角笑意温和:“村里人管这个叫蚂蚁菜,是一种野菜,焯水后拌点作料就可以吃了。”
程松儿一听,皱起了眉:“不是让你别处去吗?外面很危险的。”
程青枝贴着她的身子,眉眼笑意温柔:“松儿说的话我不会违逆的,我没有出去,一步都没有离开,这是在我们家墙角跟上自己长出来的。”
他拿起筷子体贴的为她夹菜,笑容娴静温顺:“我知道你一连几天都喝稀粥实在辛苦,就一直想给你弄些小菜什么的,蚂蚁菜刚刚在墙角冒头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计划要给你凉拌了,之后我就每天都去墙角看,给它浇水,希望它快点长大。”
“只是等的时间有点久,菜也少”他语气有些失落,似乎在为不能给她做到更多而伤心,但很快他就振作过来:“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你尝尝看。”
程松儿心中一滞,像被烘焙了一样,浑身升起一股溶溶漾漾的暖意。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她还抱怨什么呢。
第50章 .危机边缘危机边缘
祠堂议事后没过几天,程松儿在村里转转时,发现原本许多已经饿得气息奄奄的人家忽然有了短暂的精神。
尤其是村子里的石磨边排了好长的队伍,大家手里都拿着大一大捧尚未成熟的麦子排队等着上石磨。
程松儿走进一看,见一些村民将未成熟的麦子粒放进磨盘里开始研磨,不一会儿就将麦子粒碾成了一指节长并且很细的青色条状物。
一群小娃娃围在石墨边,看见碾出来的东西立马就迫不及待伸手吃了起来。
程松儿没见过那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一个排队的村民解释道:“这是碾转。”
把没成熟的青麦子放到石磨里碾成小条,直接就能吃了。曾经是闹饥荒的时候村民们迫于无奈应急的。
程松儿心一惊,看着石磨后排着的长长地队伍,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大捆麦子。
她忙问:“你们现在把麦子割了,收成的时候不就没有吃的吗?”
村民无奈道:“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家里能吃的都吃了,我的夫郎孩子都饿了三四天,再不吃就饿死了,我只管今天能吃上一顿饭续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其他村民也都是这种想法。
“是啊,更何况那些流民越来越猖狂,天天网上来偷麦子,就算我们不吃,也白便宜了那群贱人,还不如我们自己吃。”
“就是,等其他地方秋收了,朝廷有粮了,或许还能来赈灾呢。”一些村民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是啊是啊,只要朝廷能来赈灾,咱们就有好日子了。”
程松儿无言,如今整个朝廷县衙基本处于放养状态,指望她们还不如指望自己。
“唉、程松儿,你家好像没地吧。”刘素和他妻主程力抱着一大捆麦子,故意问道。
“嗯。”她冷冷答。
“那你可惨了,我们这些有地的好歹还能撑到秋收,你说你地也没有粮食也没有,以后这日子可怎么熬呀。”刘素讥讽道,他还记着程松儿之前不愿意将野猪肉分享给他的旧仇。
一个村民小声在他耳边说:“我前几天看到程青枝那个小骚货的厨房天天生活做饭,就寻思她家那么穷,还能生火做饭,就偷偷过去瞄了一眼,你猜怎么着?那粥稀的哟简直就是拿两粒米在水里涮了涮。”
刘素捂嘴做作的笑着:“怪不得人家能顿顿生火呢,原来一顿饭就放几粒米,呵呵穷成这个样子了,还装模作样干什么。”
程松儿紧抿着唇,装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气急败坏的走了。
留下村民众人在背后大声讥笑。
等她走远之后,程松儿才终于放松下来,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家穷的揭不开锅,就越不会将她们一家放在心上,以后她们做事就更加方便了。
她高高兴兴的回了家,正值五月中旬,天气已经炎热起来,烈日炎炎高悬在空中,猛烈而灼热,惹得她连连冒汗。
她到家之后擦了一把汗,跟程青枝说道:“哥,今天咱们可以多熬点粥了。”
程青枝有些意外:“真的?”
她点头,现在正好是村里人最瞧不上她的时候。
尤其是有了那个在她家厨房偷窥的村民的背书,那些村民就更加不会怀疑她。
“今天你多做点,把两顿粥都煮了,下午就不要生火了。”
那个偷窥村民的话也点醒了她,顿顿生活做饭确实惹人怀疑,而且为了避免以后再被人偷窥,程青枝做饭的时候她都要好好守着才行。
“好。”程青枝没有问她原因,只要她说什么,他立马就照做,乖得很。
不一会儿一锅浓稠的粥就出锅了,为了防止别人看见,她们干脆就在布满热气的厨房里凑合着吃了起来。
一口粥一口腌萝卜,一直空落落的肚子终于有了饱腹感。
但浑身也被汗水洇湿透了,快到夏天的布料本就单薄,程青枝身上也只穿了薄薄的两层,厨房里热气蒸腾,又闷又热,将肌肤也蒸出了薄薄的樱花粉色,柔软的耳根也红得几乎透明,仿佛连血管都清晰可见。更有汗珠凝在他浓密的睫毛处,像纤柔的花瓣垂挂着晶莹的泪珠。
或许是因为呼吸困难,程青枝扯了扯因为汗水打湿儿紧贴肌肤的衣襟,精致的锁骨微微起伏的胸膛,犹抱琵琶半遮面。
汗水像算好时机似的从他的额头一路向着纤长的脖颈蜿蜒,顺着锁骨精巧优美的弧度一路向下延伸,薄汗轻衣透。
程松儿红着脸,移开视线。
忽然程青枝低低的笑了一声,声线柔软好似被揉烂。
紧接着轻柔若浮云般的柔软触感在她的额头轻贴着,恍惚间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程青枝温柔体贴的用手绢为她擦拭脸上的汗,额头、脸颊、脖颈、甚至连耳垂都不曾忘记。
下垂的手紧紧攥着衣裙,程松儿觉得呼吸仿佛更加艰难了,像快要窒息似的,脸上的汗珠冒的更加淋漓,好像刚从温泉水池里捞出来,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
“这么热吗?”程青枝靠近了些,柔软的声音宛若蛊惑,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在厨房蒸腾的水雾间显得深情迷乱,整个空间都变成了粉红色。
救命太色清了。
她差点从小凳子上摔下来。
“可可能是厨房里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她咽了咽喉咙,步伐凌乱的开了门。
新鲜空气铺面而来,程松儿深吸一口气,去后院的井口打了一桶凉水往脸上浇了几次,终于将扑通扑通乱撞的心跳稳了下来。
“唉、你收到徐叔的请帖了吗?”后院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个人议论纷纷的声音。
程松儿赶紧多了起来,她家后院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往后山,几个中年男人正提着篮子送山上下来,应该是去挖野菜了,可惜这些人忙的灰头土脸,篮子里却空空如也。
“收到了,你是没看到徐叔当时脸上笑得那个劲哟、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娶女婿了一样。”一个男人撇了撇嘴。
“可不是嘛,他现在可得意了,说什么林玉秀嫁了地主,人家地主还是独女呢,跟我们炫耀以后地主家的家产全是他儿子的。”
忽然一个人冷笑道:“人家如今可阔绰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还大言不惭的跟我炫耀说他花了两斗小米就娶了一个女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现在还能拿出两斗小米似的。”
“听说他办喜酒的时候还要杀鸡杀鹅呢。”另一个男人眼里明晃晃的嫉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们一家五口都要饿死了,他还能顿顿大鱼大肉。”
另一个男人嫉妒的咬牙切齿:“是啊,村头有个带着儿子的老鳏夫,为了活命,把自己的亲儿子论斤卖给了人贩子,才卖了两斤小米,他倒好,又那么多粮食不知道接济乡里,反而跟我们炫耀来了。”
“听说那老鳏夫前脚刚卖了儿子,后脚小米就被村子刘素夫妻俩抢了,气得他直接上吊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尸体直到臭了才被人发现。”
“死了就死了呗,再这么饿下去,说不定过几天咱们也要卖儿子,说不定”说道凄凉处,一个男子竟然哭了起来:“饥荒卖儿卖女卖夫郎的事还少吗?说不定过几天妻主连我也要卖了。”
突然,男人恶狠狠的看着徐叔的院子:“说到底,就是因为有人为富不仁,守着吃不完的粮食,眼睁睁看着咱们遭罪饿死。”
众人突然愤慨起来,都恨恨的盯着徐叔的院子:“就是!这个老东西!他怕是巴不得看咱们遭罪呢,咱们活的越不像个人,他心里肯定就越得意。”
“你们说、他有本事杀鸡宰鹅,是不是说明他家还有更多粮食没拿出来?”忽然一个男子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
一个男子立马附和道:“肯定有啊,他儿子可是地主的姑爷,他们家能少的了粮食?你还记得吧,当初地主家从彩礼的时候,给的粮食也不少,光酒就是两大坛子。”
“你看他们家的柴房里,上着两把大锁,肯定里头藏着好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纷纷贪婪的盯着徐叔家的柴房,满眼垂涎。
“可是”刚刚哭泣过得男人突然皱起了眉:“咱们私下说有什么用啊,人家不给咱们,而且徐叔家里可有三个女人呢,霸道的很。”
“三个又怎么样?咱们村的女人也不少,惹急了咱直接强抢,难不成你想饿死?还是你想让你的妻主把你卖到窑子里换粮食?”男人狠狠剜了他一眼。
“不能不能,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男人羞愤的说道:“只是徐叔家毕竟是地主的亲戚,咱们要是得罪了他,林玉秀也不会放过咱们。”
“要不说你没脑子呢,咱们跟那些流民一样,天一黑脸一抹,谁知道谁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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