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41 章
◎又见红色粉末:晚霞◎
贺岭县的一名政府官员严词厉色地说了几句话, 高翻译是凤梧县外贸局的专职翻译,一边擦汗一边转述。
“希望军山农场端正自己的态度,认真对待我方提出的要求, 这样才有双方合作的基础。不然……友好城市可能只是一纸空文, 毫无实际意义。”
我靠!这小鬼子未免也太嚣张了点吧?
易朝东直接回怼:“华国有句老话:客随主便。是你们过来参观, 那就请你们端正态度,尊重我们的意见。不然……我们才不管什么友好城市,你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季问松看了易朝东一眼,只翻译了前半句, 将后来那句赶客的话吞了下来。
林满慧微微一笑, 心想着季问松到底还是个客气人,对来人十分礼貌。易朝东脾气强硬直接, 按理应该是容易得罪人。偏偏这人对官场规则拿捏到位,什么人可以得罪、哪些人必须交好,把握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易家培养出来的青年人才。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泥哄国人那边炸了锅, 自顾自地讨论起来。他们讨论用的是贺岭土话,语速快,口音浓重,季问松一时之间翻译不过来,急得额角冒汗。
林满慧却听得分明——
“他们不让参观兰花基地,怎么办?”
“和景的兰花品质好,抢走我们在国内的一半市场,肯定有诀窍。如果不让我们深入到基地、大棚,看不到栽培过程, 问不出栽培技术, 那我们跑这一趟有什么意义?”
“光让我们看这盆栽兰花能看出些什么?什么也学不到啊。”
“华国人太狡猾了!”
听到最后一句, 林满慧笑得更开心了。易朝东提前布置,认真防范是对的,这帮小鬼子果然来者不善。打着友好交流的旗号过来,为的是偷师学艺。
“别吵了!一群无用的东西!”
穿风衣的岗村先生缓缓站了起来,低吼一声镇住同行者。他示意助手将密码箱放在会议桌上,对着场下军山农场的人深深一鞠躬。
“非常抱歉,贸然打扰,请大家原谅。”他说的是中文,虽然发音有些古怪,但咬字清晰,在座各位都听得懂。
“唉哟,这小鬼子会说华国话。”
“好像还挺礼貌?”
“这还有点像做客的样子嘛。”
底下人说着悄悄话,都对岗村印象不错。只有林满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静观其变。
对方的态度客气,易朝东自然也就变得和气:“谈不上打扰,远道而来便是客。”
岗村自我介绍着:“鄙人岗村朔太郎,是贺岭县农业科学院的研究员。这次有幸过来交流,希望能够得到农场一位高人的指点。”
易朝东来了兴趣,看着岗村:“谁?”
岗村朔太郎道:“林满慧先生。我在泥哄国就听说过她的名字。以慧字号命名的兰花多次获奖,和景贸易公司出口到泥哄国的兰花由她栽培。只要是盖上慧字印戳的农产品,就是品质的保障。这次过来,就是想向她请教一下,怎样才能培养出如此美丽的兰花。”
易朝东抬眼看向北面座位席,与林满慧目光相对。
场上忽然变得静默。
军山农场的人都屏息以待,不敢多说一句话。林满慧威名远扬,连这个贺岭县的岗村都听说过,在农场一样地位崇高。她若不想出面,谁也不愿暴露她的行踪。
林满慧微笑起身,走到易朝东身边,冲岗村朔太郎欠了欠身:“岗村先生你好,我是林满慧。”
“你!”岗村朔太郎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眼前的林满慧穿一件细格外套,腰细腿长,盈盈而立,肌肤莹白,眉秀鼻挺,眼神清亮,令人一见就移不开目光。
岗村来华国之前,在内心想象过无数次林满慧的长相,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一位如此年青秀丽的女子。可是转念一想,能够种出那么多奇美兰花的女子,就应该是这样清雅、出众。
同行者见到林满慧如此貌美,也有些震惊,窃窃私语。
“不会是假的吧?天天种花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精致?”
“我们贺岭县到处都是种兰人,哪个有她这么干净秀气?不都是指甲缝里带泥、穿着朴素。我看她完全就是个富贵子弟,根本不像个种兰人。”
林满慧目光似电,从他们脸上掠过,用标准的泥哄国语说了句:“如假包换。”
她的泥哄国语发音轻柔、流畅,带着股尊贵皇家气派,听得那帮子从贺岭县来的人战战兢兢,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敢造次。
松永秀是皇家子弟,尊称林满慧为师父。偶尔通电话两人用泥哄国语交流,因此林满慧的话语间不自觉地带上些口音。
林满慧一开口,季问松便知道她的外语水平很高。想到刚才自己那手忙脚乱的翻译,不由得有些懊恼,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林满慧。
察觉到季问松的目光,林满慧轻笑道:“我也在大学里学过一段时间,就想着将来遇到小鬼子可以亲自骂他们几句,解解气。”
这话一出,农场人都笑了起来:“现在机会来了,赶紧嘀。”易朝东咳嗽一声,目光一扫,大家不敢再拱火,闭嘴低头,假装喝茶。
岗村朔太郎确认眼前女子是林满慧,顿时态度变得恭敬无比:“林先生,我在国内就久仰您的大名,这次能够在农场一睹真颜,真是三生有幸。”
林满慧摆了摆手:“不必客套,直接说吧,有什么要问的。”
岗村朔太郎道:“鄙人想请教先生,下山苗变异基因如何保留?叶艺兰在分株之后出现色淡、不稳的状态如何处理?”
林满慧眼皮一抬,准确地说出厉浩教授的论文成果:“《华国花卉研究》前年第三期有一篇论文,是我与老师共同发表,名字就叫《野生兰花变异基因保留技术》,你没事就去找来看看。”
这态度,高傲而不失礼貌,贺岭县那帮子人瞬间被震住,乖得跟鹌鹑一样。刚才还叫嚣着骂农场不客气,现在全都像个小学生一样屏息聆听,生怕漏掉半个字。
易朝东暗自好笑:早知道林满慧这块牌子如此好用,直接派她出面不就行了?哪里会多出那些不愉快的场面。
岗村朔太郎再问:“请问您的专利产品,慧字号植物营养液,能否赠予我一些原液?”
林满慧眉毛一挑,似笑非笑,似乎在嘲讽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觉得合理吗?
岗村朔太郎被她这一眼瞄得面色赤红,解释道:“是这样,我从国内带来一些我们实验室的研究成果,用于水培植物非常合适,不知道可否与您交换一下?”
这家伙还知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呢。
不等林满慧反对,岗村朔太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密码箱,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玻璃瓶子,对季问松道:“可否取一个玻璃花瓶、一株绿萝或吊兰过来?”
季问松应了一声,吩咐工作人员去取。
林满慧的目光停在那玻璃瓶子上——里面安静躺着大半瓶红色粉末,色彩如晚霞般绚烂,泛着妖异之光,正是辰雄安田用于做人体实验的晚霞!
水系异能自指尖而出,一道雾气将玻璃瓶子笼罩,隔绝火系能量对人体的影响,林满慧皱眉看向岗村朔太郎:“恕我直言,这粉末不是什么好东西,长期接触的话……两年之内将会身体机能衰退而亡!”
她先用中文、再用泥哄国语将这话说了一遍,吓得代表团的人呼啦一声退出几米远,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岗村你要做什么?带这毒物一路同行,是想要害死我们吗?”
“现在还敢打开!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快快快,快把箱子关上,把这害人的东西扔了。”
岗村朔太郎没想到林满慧对这种红色粉末如此熟悉,他愣了一下慌忙解释:“大家不要慌,这种红色粉末只要不长期暴露在空气中,就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如果加在水中就能有效加快植物生长速度,是非常好的生物制剂。”
水克火,火生土,岗村朔太郎这个思路是对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满慧脸上,林满慧轻轻点头,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岗村朔太郎没想到林满慧对这种红色粉末如此熟悉,他一头雾水地问道:“林先生,你为何对晚霞如何熟悉?这可是我从一本私人日记里看到之后研制出来的。”
林满慧心中一动:“私人日记的主人,是辰雄安田吗?”
岗村朔太郎大惊,手一抖,玻璃瓶子差点脱手,吓得旁边人都惊叫起来:“你拿好,小心点!”
易朝东眉毛拧成一条线,五十年代国内曾大力宣传要粉碎美帝国主义细菌战。眼前这个红色粉末既然有毒,不知道是如何过检疫关的。再能促植物生长,也掩盖不了它有毒的事实。
他示意底下人出去,通知公安同志守在门口,今天必须将这害人的玩意处理掉。
玻璃花瓶取来,工作人员从角落端来一盆绿萝摆在桌面。岗村朔太郎小心拧开瓶盖,往花瓶里倒入一丁点,晚霞遇水则化,清水变成淡淡的胭脂色。
一股火系能量在屋内萦绕开来,林满慧右手轻挥,水系能量迅速散开,将这一股令兰花不安的气息收拢、驱散。
岗村朔太郎剪下一枝绿萝插入水瓶中,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双手抱臂,安静等待。
两秒之后,绿萝有了变化。
花枝边沿开始冒出白色气根,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仿佛被吹大的气球一样,不断生根、长枝、冒出嫩芽。
不过半个小时,小小一枝绿萝已经布满整个花瓶,茂密而青翠。
“我的天呐!这生长速度也太惊人了吧。”
“如果有了这种粉末,哪里还需要什么营养液、肥料?直接催生,一下子就能长出一大捧花叶出来。”
“□□有毒,用得好能治疗急症。有毒的东西多了去了,只要控制好就能造福人类。这种粉末如此神奇,应该好好研究。”
听到旁边人的赞叹,岗村朔太郎志得意满地对林满慧说:“林先生,晚霞的促生长速度如此惊人,我将它赠与您,换来一瓶慧字号营养原液,如何?”
他还补充一句:“我要的是最早期军山农场生产的慧字号,而不是现在由京都农科所出品的新慧字号营养液。”
林满慧抬眸与他相对,此人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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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2 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想到慧字号植物营养液是由木系异能水稀释而成, 林满慧心中敲起警钟。
“换与不换,暂且不说。我先问问你,你知道辰雄安田是谁吗?”她的语气变得严厉, 眸光似冰。
岗村朔太郎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女子为什么看到这么神奇的宝贝一点也不心动, 反而要关心它的来由。
他避重就轻地回答道:“辰雄安田是贺岭县人, 在家乡一间旧屋老死无人过问。我无意间发现这本私人日记,按照里面记载研究出快速促植物生长的营养液。因为过海关液体不便携带,只得将粉末带过来现场配制。”
林满慧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辰雄安田是战争犯!他在我国东北建研究所,拿六、七岁的孩子做实验品, 研究这种红色粉末的功效, 名为晚霞计划。”
易朝东面色一变,缓缓站起身, 居高临下看向岗村朔太郎:“岗村先生,请你老实交代清楚,否则我不介意国安局请你去喝茶。”
岗村朔太郎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面色渐白。当初在老屋翻到辰雄安田的私人日记时, 他也曾被他的经历所震撼。
这位平时看着沉默少言的老人在华国东北犯下累累罪行,临走前布下眼线,准备未来卷土重来。只可惜最后所有党羽在华国境内被揪出,唯一一个潜伏较深的优秀下属借僧人身份为遮掩,取名为慈心,也在某一天断了联系。自此他便深居简出,不再与人交往,默默等死。
按照日记中所记载,岗村朔太郎找来附近火山上的一种矿石与另一种名为“暮光”的昆虫, 研磨成粉后按一定比例混合, 便得到这种红色粉末:晚霞。
辰雄安田晚年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备受晚霞折磨,直到临死前才发现与清水混合成液体能中和毒性并催生植物。
听岗村朔太郎说到这里,林满慧冷哼一声:“罪有应得。”
所有华国人听说辰雄安田是战争犯、做人体实验,都极为愤怒,大吼道:“死有余辜!”
一片骂声中,岗村朔太郎低下头。
侵华战争,一直是中泥两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贺岭县代表团中的政府官员一脸的郁闷之色,好不容易让华国人愿意敞开怀抱友好建交,却被这个该死的辰雄安田毁了。
代表团这几天在凤梧县备受尊重与吹捧,又吃又喝又拿,愉快得很,不然也不敢在军山农场如此得瑟。现在听对方骂骂咧咧、来势汹汹,吓得收敛起膨胀的小心思,个个装乖。
林满慧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你和岗村次野是什么关系?”
岗村朔太郎愣了一下,感觉在这个女子面前根本无法遁形,再也生不出半点隐瞒之心,老实回答道:“是我同族兄弟,当初发现私人日记时他也在,晚霞的配方我俩都知道。后来他将配方带到晚稻田大学,换来个教职,我就继续在县里农业科学院研究这个。我在晚霞中糅杂了一些新配方,能有效降低毒性。”
原来如此。
岗村次野将晚霞配方带到晚稻田大学,生产出旭升牌有机肥液,可能因为水性成分太少,导致火系能量并没有被压制,添加入土壤之后虽然能够促生长、增花色,但却缩短花卉寿命。国内不允许生产,大学实验室便想出条毒计,与华国大学合作,想把这种有机肥液卖到华国。这就有了1982年羊城兰花展览会上林满慧与岗村次野的交锋。
而在此之前,乔婉兮用晚霞害死易和裕的母亲,晚霞是慈心给的。
慈心被曾经是辰雄安田实验对象的钱美华认出,她害怕自己的富贵阔太太生活被惊扰,下狠心杀了慈心。
随着慈心的死,辰雄安田在华国的最后一根钉子被拔掉,他则被晚霞折磨,病死在家乡的小屋。
这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一切真相大白,林满慧沉吟不语。
泥哄国的晚霞主要成分是火山矿石,富含火系能量,是木系能量的天敌。但是,晚霞化入水中作为水培植物的催生药剂,的确效果不错。
岗村朔太郎有些着急:“林先生,我没有用这晚霞做过任何坏事,在科学院也就是研究促植物生长液,这次带过来是想和你交流一下,没有什么恶意。我可以低价卖晚霞给军山农场,也请你们以成本价卖慧字号营养液给我。”
林满慧面上没有笑意:“现在市面上有慧字号营养液出售,你去买就好,我不管。你说的农场生产的营养液早已停产,没得卖。至于你的晚霞……我们农场不生产水培植物,不需要。”
岗村朔太郎万万没想到被林满慧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讷讷无言,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林满慧先前认为他居心叵测其实是高估了他。
他为人木讷,情商比较低,不太懂得看眉眼高低。岗村次野能够凭借晚霞混进晚稻田大学,而他却一直留在县城做研究。
他之所以一直想要林满慧的营养液,是因为很久以前朋友送过他几瓶花卉营养液,效果十分神奇。尤其是通过冷萃法提取浓缩液之后,促进植物生长的效果比晚霞溶液更好。只可惜后来这种营养液停产,再没机会买到,岗村朔太郎便一直念念不忘。
这次听说贺岭县与凤梧县结为友好城市,他欣喜若狂——军山农场在凤梧县!于是屁颠颠跟着代表团一起来到这里。
岗村朔太郎直奔主题,却铩羽而归。
贺岭县代表团提出的各种要求都被军山农场拒绝,最后只欣赏到十几盆精品兰花,吃了一顿便饭,每人拎着一袋桔子离开。
临走之前岗村朔太郎将一张邀请函交给林满慧,诚恳地说道:“明年四月,世界兰花展览会将在我国举行,我代表农业科学院向你们农场发出邀请,请你们参加。”
林满慧接过邀请函,随手交给季问松:“有兴趣参加么?”
季问松笑笑,看向易朝东。易场长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去,当然要去。这么好的露脸机会为什么不去?正好让全世界看看,我们军山农场的兰花是一流的!”
杨县长也在一旁努力拍马:“能够应邀参加世界花卉赛事,这是好事啊,我们县里全力支持,出国所需的经费全部由县里财政报销。”
易朝东瞟了他一眼:“走小金库的帐?”
杨县长恨不得抬手抽易朝东两巴掌,可是他不敢,只得讪笑两声,乱以他语。
岗村朔太郎将带过来的密码箱留在农场,晚霞无条件赠予林满慧,虽然没有拿到慧字号营养液,但能够给她留个好印象比什么都重要。
岗村朔太郎知道,风水轮流转,历经磨难的华国终将伫立于世界之巅,而这个世界终归会属于年青人。
送走泥哄国代表团,农场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凤梧县领导领教过易朝东的强硬之后,态度变得和蔼可亲,但凡农场提出的要求,不敢说半个“不”字。连泥哄国代表团都敢打板子的人,县领导哪里敢得罪哟~
过得几天,易和裕打电话过来,他的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兴奋。
“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林满慧一听,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找到了吗?太好了!”
“找到了!”
正是上午九点,一月冬日的阳光透过东面窗户投射进来,在洁白的瓷砖地面上映上斜斜的窗棂格子。
冯英从厨房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上的水一边问:“什么找到了?”
林满慧一只手拿着电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石油!地矿队在西北找到石油了。”
冯英一听也开心起来,咧开嘴笑了:“和裕找到的?这可太厉害了。”
易和裕在电话那头道:“明天应该就会有新闻报道,大西北开采发现储量高达十亿吨页岩油,我们国家又将多一座特大油田。”
林满慧将嘴贴近话筒,大声道:“易和裕,你这找矿的本事太有用了!”种花、种菜算什么?能够找到矿产资源那才是最牛的。
易和裕轻轻一笑,声音变得温柔无比:“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林满慧觉得耳朵有些发热,半边脸颊都红了起来。
话筒那边没有再说话,隐约传来他低低的呼吸之音,似乎在等待她说什么。
林满慧想了半天,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易和裕轻轻叹了一声:“地质专家认为这是一条难得的矿脉,我们还将顺着这一条线继续寻找。可能要到二月初才能回来,到时候直接陪你过年。”
林满慧虽然想念他,但也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国家这几年大搞建设,对石油、天然气、铁矿、煤矿、铜矿资源的需求量急增。如果都依赖进口,难免会被其他国家卡脖子。易和裕现在做的事,正是我国地质专家们科考、勘探了无数年想要完成的宿愿。
易和裕虽然不是地质专家,但他是土系异能者,异能到达高阶,可直达地底几十米甚至百米,寻找埋在地底的资源具有天生的能力。有他参与,地矿队如虎添翼,这才半年时间,就锁定并发现储量高达十亿吨的油田,真是可喜可贺。
这么伟大的事业,林满慧自然不会阻拦,只嘱咐了一句:“你在外面注意身体,别透支了能力。”
易和裕放低了声音:“放心,我随身带了不少黄翡。”他反过来交代林满慧,“我让霍泽开车送去的绿色翡翠收好了没?你什么时候累了就吸收一点。这东西值钱得很,别让旁人看到,免得麻烦。”
林满慧“嗯”了一声:“收到了,我知道的。”
二楼主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装着这些绿色的小石头,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绿意逼人,透着浓浓的木系灵气,放在床边令人神清气爽。
易和裕拿到玉矿开采权,把霍泽留在那里管事,慢慢开采,他定期过去搜寻有用的玉石。按照先前约定的,绿、蓝两色的翡翠给林满慧,黄翡给易和裕,其余卖给宝石经销商。
光是卖玉石,就赚得盆满钵满。
易和裕略带歉意地说:“蓝色翡翠难寻,只能请你再等一等。霍泽前几天开出一批玉矿,我明天过去看看,如果有好货就让他送过来。”
林满慧笑道:“没事,我不急。”以前没有翡翠辅助,她也能将异能修炼到高阶。锦上添花的事情罢了,急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门外有人喊:“林满慧——”
林满慧对着话筒说:“吴媛媛准备元旦结婚,我们约好今天去省城买结婚用品。”
易和裕温柔回应:“好,你们去吧。”
林满慧挂了电话便飞奔而出,冯英看着她翩跹的背影,微笑心道:回到农场的满慧快乐得像只小鸟,这才有二十岁姑娘家的青春活泼嘛。
吴媛媛容光焕发地等在院子门口,林满慧问:“胡大志呢?”
吴媛媛娇羞一笑:“这一回是我们俩逛街,买衣服、买首饰,不要他参加。”她停了停,左右看看,将斜挎的背包掀开一条缝,里面装着一沓子崭新的钞票,语气里满满都是快乐与骄傲,“这是胡大志给我的,说让我买喜欢的金首饰。”
时下年轻人结婚不要房不要车,除了三转一响外,如果男方能够给女方买点金饰,那就足以笑傲众姐妹了。
林满慧搂过吴媛媛的肩:“你结婚,我送你一个手镯。”
吴媛媛瞪圆了眼睛:“什么?不要不要,金镯子一只最便宜也要大几百块钱,你别花那么多钱,陪我去买对金耳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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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3 章
◎年少时那个最美丽的梦◎
以前从军山农场到省城需要先到总场汽车站坐小巴士到凤梧县, 然后再从凤梧县坐长途客运车到省城,因为车次不多,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明明只有两百公里的路程, 却要折腾大半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现在自己开车, 走省道三个小时就到。
林满慧与吴媛媛一路有说有笑, 中间说累了还闭上眼睛打了个盹,等睁开眼已经到达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店。
正是周末,来来往往的人挺多。省城的姑娘们穿着打扮挺洋气,彩色格子呢子衣外套、浅咖啡色喇叭裤, 有的脖子上还系着彩色纱巾。
比起七十年代, 八十年代的女性穿着色彩丰富了许多。
吴媛媛在省城读了四年大学,对这里熟悉得很, 她拉着林满慧的手直接往一楼西面角落而去:“走,我们先看首饰,黄金柜在那边呢。”
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种金银首饰, 柔和的小射灯将它们照耀得熠熠生辉, 吸引着爱美的姑娘们驻足察看。营业员态度有些倨傲,吓退了一些只看不买的顾客。
金价这几年波动不大,眼下52块钱一克。对每月几十块钱的收入的老百姓而言,黄金还是奢侈品。吴媛媛如果不是要结婚,也舍不得买呢。
吴媛媛将小背包放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护着,营业员目光如炬,一见她与林满慧的打扮举止,顿时笑容满面:“姑娘, 你要买什么?”
吴媛媛指着柜台里面一对金耳环:“拿这个我看看。”
换了一对又一对, 营业员看她有心要买, 态度十分良好,耐心地帮她试戴,对着镜子比划。林满慧倚在柜台边沿,嘴角含笑,耐心地在一旁给出建议。
好不容易挑中一对水滴状的耳环,一共4.31克,算算价钱还算付得起,吴媛媛便拿着营业员开出来的票据夹子,兴致勃勃地到收银台付钱。
林满慧有些无聊,忽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娇滴滴的女声:“裘老板,你看我戴这个手镯好不好看?”
抬头一看,隔壁柜台正站着一对男女。
男的五十岁左右年纪,大腹便便,穿着棕色皮衣,脖子上挂着粗重的金链子,肥胖的手指上套着个碧玉扳指,浓浓的暴发户气质。
女的留着大波浪长发、穿黑色修身长大衣,曲线分明。动作娇俏,眼角纹却暴露出年龄。
男的林满慧不认得,女的却是熟人:贺玲。
贺玲的手腕上套着个金镯子,亮眼得很。她对着光看了半天,越看越爱,抬眼问营业员:“这个镯子多少钱?”
营业员最爱这种豪阔的顾客,笑容可掬地拿出计算器按了一下,回答道:“一万零三十块六毛。”
贺玲侧过脸问裘老板:“送给我当新年礼物,好不好?”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柔宛转,勾得眼前的肥胖老男人哈哈一笑,将夹在胳膊下的黑色皮包往柜台上一放:“开票,买!”
贺玲得意洋洋,目光一瞟,与林满慧视线相接,吓了一跳:这个煞神怎么来省城了?她不是在军山农场那个破地方吗?
没来由一阵心虚,贺玲垂下头,不敢再看。
男人正要去交钱,转过脸看到林满慧,小脸莹白、姿态秀雅、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幅静物花卉图,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色心顿起,他冲林满慧挤了挤眼睛,肥胖的脸庞看上去油腻而猥琐:“美女,你看上哪样金首饰,叔叔请客!”
林满慧被这油腻男成功恶心到了,转过身绕到柜台另一边,没有理睬他。
贺玲人在省城,偶尔会从林嘉明嘴里听到点林家兄妹的近况。她知道林满慧大学毕业之后没人要,灰溜溜回到农场种菜。至于林景严开公司、林景信在省城当刑警、林景仁当上机修厂副厂长、林景勇的米粉店很赚钱这些事,她全当耳旁风。
只有知道他们过得不好,贺玲才会觉得痛快。
看裘胖子对林满慧感兴趣,贺玲不怀好意地说:“你不是在农场种菜吗?哪有钱买金首饰。不如让裘老板送你件见面礼,将来多多亲近亲近啊。”
林满慧一只手枕在柜台边缘,抬眸看向贺玲,脸上似笑非笑:“贺玲,别怪我看不起你,你这靠男人吃饭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差了。给林正刚当小老婆被打,好不容易熬死原配转了正,怎么现在又勾搭上一个老男人?莫非……你脚踩两只船?”
贺玲没想到林满慧什么都敢说,有些忐忑地看了眼裘胖子。
裘胖子脸色一变,目光中透出股凶煞之气,直勾勾地盯着贺玲:“你不是说离婚了吗?她怎么说你脚踩两只船!”
贺玲吓得花容失色,慌忙攀着他的胳膊解释道:“我早就和他离婚了,是他总缠着我……”
裘胖子大手一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贺玲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金柜营业员吓得捂住嘴,不知道这个刚刚还在买金饰讨好女友的胖子怎么忽然就动起了手。
裘胖子是混黑.道出身,搞了几条采砂船在省城做砂石生意,渐渐垄断一大片建筑工地,成为“砂霸”,赚了不少黑心钱。
林正刚先前在凤梧县开酒店,生意不好果断盘出去,来到省城做建筑生意,父子三人开了家建筑公司,一步一步也熬出头,接了不少项目。
裘胖子与贺玲勾搭在一起有些日子,设了条毒计引林正刚上钩,让他亏损不少钱。为了还债林正刚东挪西借,日子越过越糟糕,贺玲假称离婚保全财产,林正刚便与她办了离婚手续。
裘胖子占有欲极强,他虽然在外面花天酒地,但对女友却要求言听计从、忠心耿耿。一见到贺玲心虚的眼神便知道她私下里与林正刚有联系,当下便火冒三丈,直接当众动手。
林满慧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叹息摇头:花园里选花,越选越差。贺玲现在找的男人有暴力倾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玲捂着脸看向林满慧,看她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珠纷纷而下,尖声大叫起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贺玲不需要你同情!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个坏东西!
如果没有你,你二哥会借钱让我返乡,我现在已经陪在母亲身边安心工作,嫁人生子;
如果没有你,农场派出所不会让我复检,我的档案不会落下一笔,那我高考就能顺利考上,我现在应该和唐明艳一样大学毕业找个好单位工作。
如果没有你,林嘉明也不会把我换到糖厂,林正刚不会看中我、逼我做他的地下情人,更不会在农场被人打被人唾弃。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恨你——”
林满慧耸耸肩:怪我喽?
吴媛媛交完钱回来,听到这边的动静快步如飞,听到贺玲的指控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跑过来一把将她推开,大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把农场知青的脸都丢光了。自己拈轻怕重、总想动歪脑筋走捷径,还好意思怪林满慧?”
贺玲一口郁闷之气发泄完,整个人就像只放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下来。她被吴媛媛一掌推来顺势坐倒在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两个青春靓丽的姑娘。
当年自己也和她们一样漂亮,像朵花儿一样灿烂呢,怎么日子就越过越差,到现在再没半点退路可言?
林正刚做生意起起伏伏,两个成年的儿子防贼一样盯着公司金库,她能够抓在手上的钱财实在太少。看裘胖子有钱、大方、风流,贺玲被他送的礼物迷花了眼,便离婚投入他的怀抱。结果呢?
贺玲怔怔地落下泪来,朦胧泪光中,竟看到一道矫健修长的身影大步流星而来。她以为自己发了癔症,抬手揉了揉眼睛。
这回看清楚了,来人一声利落警服,英挺帅气,正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林景信。
“景信……”她喃喃低语。
林景信站在林满慧身边,满是关切地询问:“你们来得挺快啊,这是怎么回事?”
林满慧来省城之前给二哥打过电话,说好在百货公司黄金柜这里碰头。林景信估好了时间赶过来,没想到正看到这里围了一圈人,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他心中一突,排开人群进来,见小妹与吴媛媛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林满慧冲着地下的人呶了呶嘴:“姓裘的胖子打女人。”
林景信扫了一眼地下披头散发的女人,一时之间没认出是贺玲。旁边看热闹的群众也纷纷发言。
“是的,公安同志,这个胖子打女人,狠狠一巴掌呢。”
“太不像话了!公众场所,公开殴打妇女!”
“就算是两口子也不能这么打人,这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又不是旧社会,要保护妇女权利,把这个死胖子抓起来吧。”
林景信是刑警,负责侦破重大刑事案件,这类民事纠纷不在他管辖范围。不过身穿制服,正义感让他走到裘胖子面前,双目含威:“敢当众动手打女人,是嫌家里板凳太软,要坐坐审讯室的铁椅吗?”
裘胖子一见到公安制服立马就怂了,双手高举:“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走!”
“等一下!”林景信叫住他,毫不客气地说,“姓名,地址告诉。”
裘胖子不敢反抗,乖乖说出个人信息,说完还不忘保证:“公安同志请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动手。我老婆偷人不守妇道,刚才一时气愤打了她一巴掌。”
林景信见多了这种满嘴跑火车的男人,严厉地训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欺负女人。如果再发现有第二次,我立马让人把你带走。”
裘胖子连声道:“是是是!”走到贺玲身边想要拉她起来,却不料贺玲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小跑到林景信面前,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声:“景信哥,是我啊,我是贺玲。”
林景信这才认出眼前人,竟是年少时那个最美丽的梦。
往事历历在目,他却心如止水,向后退开半步,让开贺玲那双想要抓住自己衣角的手。
贺玲看林景信如此英武,一颗泡在苦水里的心仿佛找到安生之所,哀求道:“景信哥,请你救救我,我害怕……”
林景信正眼都没有看贺玲,只对林满慧说:“买好了吗?”
吴媛媛开心地接过营业员递过来的红丝绒盒子:“买好了!”
林景信点点头:“好,二哥请你们吃饭去。”说罢,带着林满慧与吴媛媛离开。
贺玲怎么也没想到旧情人相见,竟然会如此冷漠,她呆呆地看着林景信远去的背影,一颗心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处。
往事如烟,曾经那些让她不屑一顾的人与事,现在却已成为她再也高攀不上的奢望。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有可能会先开那本挂了好久的古言预收《旺夫童养媳(科举)》,感兴趣的宝子们记得加一下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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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撒花!】-
完-
◇ 第 144 章
◎好不好?好。◎
贺玲未来会怎样, 林满慧一点也不关心。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别人。
请林满慧与吴媛媛在省城最有特色的饭店吃饭,看两个姑娘吃得兴致勃勃, 林景信的嘴角一直带着笑。
“你嫂子今天有任务, 没办法过来。你侄儿清琚放在外公外婆那里带, 晚上你们要不要住在省城?你也见见清琚嘛。”
林满慧道:“等过年再见吧,我这回就不打扰邵伯伯了。”
三个人吃完饭,林景信不知道被触动心事,感叹了一句:“其实78年高考就放松了条件, 贺玲如果坚持再考, 就不会是这样的命运。”
林满慧抬眼看着眼前早已脱胎换骨的二哥,道:“贺玲在知青点的时候就不爱劳动, 拈轻怕重的。高考压力那么大,她哪里会有再考一次的勇气与毅力?”
林景信点点头:“是啊,一步错、步步错, 从她与林正刚勾搭成奸开始, 她的人生就成了一堆烂泥。”
林满慧瞟了他一眼:“你别理她啊,贺玲是块狗皮膏药,粘上就甩不掉的。”
林景信哑然失笑:“小妹你想哪里去了。我就是感叹两句,没打算理睬她。”
林满慧这才点点头:“那就好。”贺玲深谙男人心理,好不容易才让二哥摆脱她的影响,可不能让他再陷进去。
林景信当了几年刑警,锻炼出钢铁般意志,与妻子邵小珊相知相爱,事业蒸蒸日上, 哪里还会被贺玲乱了心神?
林满慧这幅认真的模样让他想起往事, 不由得心中温暖, 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小妹你这脑子啊,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是不放心你二哥?”
吴媛媛笑眯眯地说:“林满慧,你和你二哥感情真好。”
林满慧与林景信视线相对,同时笑了起来。两人以前都是老实、内向的个性,软弱可欺,相互安慰,可不是感情好?
林景信回想往事,真不敢相信自己当年那么懦弱,笑道:“我俩以前胆子都小,后来慢慢见过世面,这才好了许多。”
吴媛媛在一旁点头:“是的,刚上初中的时候林满慧胆小如鼠,被林嘉明欺负得像只小鹌鹑,偏偏她还总拿林嘉明当朋友,傻得很。幸亏后来聪明,晓得反抗。”
林满慧笑了笑,没有吭声。
如果不是十二岁那一年灵魂穿越到末世,有了异能,恐怕自己这一生真会如书中所写那样郁郁而终吧。
林景信知道,他的改变、一家人的改变都源自小妹的变化。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重要吗?已经不重要了。
吃过饭,林景信回去值班,林满慧与吴媛媛则继续逛街。
省城虽比不上京城,但也道路宽阔、车水马龙、人流涌动,比起军山农场那是热闹多了。
买好金饰的吴媛媛拉着林满慧又买了一套喜气的床上用品、一双红色皮鞋、一件红色呢子大衣,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抑不住,喜气洋洋。
吴媛媛在林满慧耳边悄悄说:“我一想到要和他过一辈子,这颗心呀,开心得不得了。你说我和大志从小一起长大,读初中的时候我还揍过他呢,现在怎么就要结婚了呢?”
林满慧抿着嘴笑:“我是你俩的红娘。”
吴媛媛重重点头:“对!如果不是你拉我们参加萌芽计划,我和大志肯定都上不了大学,也不会互相喜欢。”
林满慧打趣她:“羞不羞?成天地把喜欢挂在嘴上。”
吴媛媛脸一红,挽着她的胳膊撒娇:“不许取笑我。我是喜欢他呀,大志高大威风身体好、性格温和有义气、机械修理技术强,嫁给这样的男人,你不晓得我心里有多欢喜。”
快乐是能够感染人的,林满慧听着她倾诉小女儿心事,被这份单纯的爱所感染,嘴角渐渐上扬,心情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一直到晚上回到农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容。
冯英看她如此开心,一边帮她拿来拖鞋、宽松棉衣换上,一边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林满慧脱下大衣,换上轻薄松软的手工棉袄,笑着回答冯英的话:“媛媛要结婚,买了一堆东西,替她开心呢。”
棉袄是孙文姣帮林满慧做的,扯一块白底红花的老棉布,絮上三两棉花,做两件斜襟的小棉袄,平时就在家穿穿。
林满慧底子好,原本是土得掉渣的花棉袄,穿在她身上却多了一份娇俏之感。她穿着棉拖鞋在客厅里走动,捧着杯热茶喝了两口,这才歪在沙发上喟叹一声:“还是家里舒服。”
看到她懒洋洋的模样,冯英心疼地问:“吃过晚饭了没?饿不饿?”
林满慧扑哧一笑:“一点也不饿!媛媛带着我把省城的小吃一条街转了个遍,什么炸臭豆腐、糖油粑粑、椒盐馓子、结麻花、红烧猪脚……哪里还会饿。”
冯英一听便放下心来:“不饿就好,省城的那些小吃听名字就是油重、味重,赶紧喝口茶清清肠胃。”
虽然有异能在手,身体百毒不侵,但林满慧知道冯英是关心自己,便点头道:“好,我这不正喝着吗?”
两人拉着家常,电话铃响起。
林满慧顺手接过:“喂?”她的脸色越变越凝重,直到挂上电话,依然一脸阴云。
冯英与她朝夕相处,情如母女,忙问:“是谁?怎么了?”
林满慧靠在沙发椅背,声音里有一抹褪不去的怅然:“我二哥的电话,贺玲杀了人。”
裘胖子将贺玲带回家,贺玲见过林景信之后神魂不定,他看在眼中嫉恨不已,上去就是几拳头。贺玲这一回不愿忍受,与他扭打在一起,无意间将他推倒撞在铁器上,就此呜呼殒命。
贺玲这回倒是光棍,主动到公安机关自首,指名要见林景信。如愿见到他后,贺玲只说了一句话:“景信哥,我错了。”
曾经非常憎恶贺玲,恨不得这个害得林景信终生未娶的坏女人去死,但此刻知道她未来将面临牢狱之灾,林满慧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世界,有人欢喜有人愁。
吴媛媛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采购结婚用品,贺玲为哄点钱低声下气忍受着男人的暴脾气。
林满慧努力帮助他人,获得亲情、友情、爱情。贺玲算计林景信、抛弃林正刚、杀死裘胖子,不得善终。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真是半点投机取巧的余地都没有。
冯英了解过原委之后,啐了一口:“活该!这个贺玲不是以前骗你二哥的钱,还哄他帮她劳动吗?她总以为自己聪明,可以算计、利用男人,结果呢?毁于男人之手,真是恶人自有天收。你别为她难过,不值当。”
林满慧的脸上有了笑容:“冯姨你说得对,贺玲有这样的结果都是她活该。”
想想自己十二岁刚穿越回来,那个时候仿佛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林嘉明欺负她、贺玲欺负二哥、大嫂娘家人盘剥大嫂、三哥被车间主任欺压、四哥被人嘲笑是没用的结巴子、五哥差点因为投机倒把抓进监狱……
咬咬牙,努力活着,日子果然越过越精彩。
电话再次响起,这回是易和裕。
“开心吗?”
“开心。”
“买了什么?”
“吴媛媛买了金耳环、红呢大衣、红绸面的被套……”
“你呢,你买了什么?”
林满慧轻轻一笑,她在湘绣店悄悄买了一对鸳鸯枕巾,这个可不能告诉易和裕。
对面传来易和裕温柔的低语:“过年我和爷爷一起登门,向你们家求亲,可好?”
好不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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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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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5 章
◎泥哄国的“兰花外交”◎
1986年1月1日, 吴媛媛与胡大志结婚。
新事新办,军山农场有十二对年青人在这一天举行集体婚礼。吴媛媛的红色呢子大衣与金耳环十分亮眼,引来无数女孩羡慕。
林满慧送她一条金手镯, 三条细细的圆环用一根金链子系在一起, 既新潮又漂亮, 吴媛媛抬起手腕看着这个别致的金镯,想到小时候的情谊,忽然泪盈于睫,一把抱住林满慧, 语带哽咽:“满慧, 你也要幸福啊。”
虽然这一天,易和裕没有陪伴在自己身边, 林满慧却内心温暖而柔软,她回抱住这个与自己一起爬军山采野生兰花的伙伴,声音坚定:“我们都会幸福。”
1986年2月2日, 南方小年。
易秉松亲自登门, 为易和裕提亲。
虽然知道抬头嫁女的道理,但林家兄弟在接待易秉松的时候难免会紧张——这位可是经常能在电视、报纸新闻中看到名字的大佬!
可是大家都没有料到,易秉松和蔼可亲、有求必应,谈笑风生,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大家心中的惶恐。
林景智道:“没想到易家家主如此低调。”
易秉松却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林满慧这孩子才是真低调。”易和裕能够迎娶林满慧这位低调的修真晚辈,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福气!
林景智听着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易家如此评价小妹, 但他依然欠身表示:“您客气了。”
易秉松依照礼节, 送上时下流行的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这“三转一响”, 再加一套金首饰、一套翡翠首饰、彩礼钱十万元。
礼太重,吓得孙文姣花容失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易秉松还有点不好意思:“京都别院已经转到林满慧名下,但考虑到她要留在农场,就让他俩先住农科所那栋房子。我已经让朝东划块地出来另建住所,等正式办婚礼的时候应该就能盖好。总之一句话,请放心将林满慧嫁到我家来,我保证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林景智倒抽一口凉气:大户人家娶亲就是不一样,一出手就是两套房子。想想自己与孙文姣结婚时什么也没有,真是委屈了她。
两家人在一起商议了半天,易秉松代孙子完成订亲仪式,易和裕正式荣升为林满慧的未婚夫,三年后再择吉日结婚。
这一天,军山农场兰花、茉莉花齐吐芬芳,香飘万里。
1986年3月,全国兰花博览会,军山农场一枝独艳,订单似雪。京都厉浩、滇省欧阳雪松、军山农场林满慧培育的兰花入选金奖,作品推荐参加同年四月举行的世界兰花博览会。
办好所有过关手续之后,易朝东大手一挥:“扬我国威的时候到了,咱们可不能在外型上输给小鬼子。”裁缝上门给男人做深灰色中山装,女人则做了米色套裙。
统一服装之后,易朝东带队,林满慧当技术顾问、季问松负责细节琐事、吴媛媛拍照写宣传稿,一行四人带着一盆建兰前往泥哄国。
展览会在银光举行,这里是泥哄国最为热闹繁华的都市,也是最大的汽车产业城。来来往往的小汽车令人目不暇接。
华国三支代表队入住银光酒店,身穿异国服装的服务生恭敬而礼貌,笑容可掬,对每一位参赛的选手说着:“欢迎光临。”
1986年正是泥哄国“贸易立国”政策见成效的时期,M国与泥国的贸易逆差不断加大,M国为了遏制这种逆差,采取汇率手段强行让M元贬值、泥币增值,这样花同样的货币M国就能省钱,
泥哄国政府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希望通过泥币升值,增加货币的流动性,帮助拓展海外市场。恰逢华国改革开放,泥哄国于是在华国建厂、大搞贸易、建设友好城市。
这一次的兰花博览会正是时下世界局势的一个小小缩影——泥哄国国力渐盛,想要刺激国内经济继续发展,M国则想打压这个不听话的小老弟。泥哄国发现M国靠不住,就想把华国、T国等东南亚国家拉过来一起对抗这股压力。
接近这些国家最有效的手段,便是兰花。
东南亚国家大多爱兰,兰花清、雅、秀、香,谓为花中君子。泥哄国摆出东道主的姿态,让爱兰之人齐聚一堂,趁机结盟,这就是“兰花外交”。
M国派了农业部专家、科研院所参加,其中最有名气的便是曾经在京都农业大学讲学、无土栽培西红柿的蓓蒂教授。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戏未上演已是暗潮涌动。
厉浩教授带来参赛的兰花是野生变异春兰,他这几年一直在研究这类兰花的变异基因保留,已经小有成果。不仅在国际顶尖期刊发表重要论文,还培育出完美复刻母株基因的春兰,名为“中华红”。
叶片为中透缟艺,油绿中透着一道金边。豆瓣复色花,外瓣竹叶瓣,一字肩,瓣端鲜红、唇瓣黄色,上有深红色斑纹。花姿端庄、色彩协调、绚丽多彩,远看似火焰燃烧,美得耀人眼。
欧阳雪松教授栽培的莲瓣兰名为“舞凤”,蝶化奇花,外瓣狭长带复色,内瓣蝶化如唇瓣,向外卷曲,红、绿、黄三色混杂,如彩凤翩翩起舞。
而林满慧带来的兰花,是她养了几年的建兰,这世间少有的高阶灵植。在吸纳了无数纯净木系异能之后,去年终于开花。
这一开,便宝光四射,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多瓣奇花,外瓣竹叶瓣,深绿色,蕊柱周围增生卷曲的小花瓣,似重重叠叠的海岸线,越往里颜色越浅,到最后洁白无暇,花瓣中夹杂着亮眼的金丝。
如多彩水中莲盛开,又似泼墨山水画,画卷之中绿的是树、黄的是土、白的是水。
这盆花,名为“江山多娇”。
“中华红”、“凤舞”、“江山多娇”,华国参赛的三盆兰花,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寄予了无数华人的心愿。
松永秀第一时间拜访林满慧。
作为皇室弟子、泥哄国插花第一人,当松永秀来到银光酒店,服务员个个噤若寒蝉,毕恭毕敬。接下来对军山农场四个人的态度提升了两个级别,鞠躬恨不得鞠成一百八十度,将脑袋栽在泥地里去。
松永秀在华国论道失败,回国后被禁足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举国上下因为受到M国的打压,开始重视与华国的贸易关系,又把他放了出来。
林满慧一袭米色套裙,更显腰肢纤细、风姿秀美,松永秀自知无望,只得压住内心爱念,热情邀请:“师父,我的道馆就在银光,请您与朋友一起过来喝茶、赏花。”
比赛还有两天,林满慧这一行人刚刚睡过午觉,琢磨着如何消磨时光呢,听到松永秀的邀请,林满慧与易朝东交换了一个眼色,点了点头。
厉浩、欧阳雪松与林满慧都是熟人,哪里肯错过这个晃悠的机会?便留下学生看着兰花,一行六人与松永秀一起走出酒店。
季问松悄悄问林满慧:“我们的兰花不需要留人看守吗?”
林满慧笑道:“没事,关着门就行。”宝兰成了精,它不欺负人就是万幸,哪里还怕被人偷了或者损毁?
厉浩瞪了她一眼:“怎么能不派人看着?你忘记当初你第一次到滇省参赛,吴胜男把花给砸了?”
林满慧好久没见老师,看他吹胡子瞪眼睛倍感亲切,笑嘻嘻挽着老师的胳膊说:“行行行,那就把兰花放到您房间里,拜托那位师弟帮忙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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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6 章
◎狭路相逢◎
松永秀的花之道馆名为“松韵”, 位于银光最繁华地段,闹市背街,一条两旁栽种着松柏、桂花的小径延伸而去, 尽头处便是一家占地极广的道馆。
仿唐代建筑, 严整开朗、飞檐斗拱、华美舒展, 庭院里绿草如茵,木栈道在浅水之上铺阵开来,走上去欸乃作响,极有趣致。
松永秀的两名弟子身穿道服, 在前面恭谨引路, 松永秀边行边用华语介绍着道馆来来历与特点。见到平时不苟言笑、端庄威严的师父对来宾如此热情,两名弟子不敢抬头, 连大气也不敢喘。
林满慧笑道:“松永秀,你的弟子很怕你啊。”
松永秀瞪了两名弟子一眼,看着已经来到厅堂, 便沉声道:“你们退下!换两个胆子大的过来, 莫扰了贵客。”
那两名弟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连声告饶。
这阵势把易朝东六人看得目瞪口呆,泥哄国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如此严苛么?虽然说尊师重教是件好事,但这也太过了吧?动不动就下跪,啧啧啧……小鬼子不仅腰软,连膝盖也很软。
不过,大家都没有说话,装没看见。客随主便嘛,他想训斥徒弟那是他的事, 我们只管看看风景, 感受一下异国风俗。
推开木格板门, 一百多平方米的厅堂开敞而干净。纤尘不染的木地板飘散着松木清香,墙上挂着水墨古字画,沿墙一个个独立的古朴花架之上摆着插花作品。
中央除了一张长形供桌外,只有几个蒲团供人跪坐。
空旷,寂寥,干净,清雅。
厉浩觉得太过冷清,很不习惯,在欧阳雪松耳边悄声道:“啥也没有,连椅子都没有,怎么坐?难道让我们坐地上?”
松永秀拍拍手,几个美丽的少女抱着几个纯色长羊毛坐垫进来,先跪坐在各位面前,莺声燕语说了句问候语,将这浅黄色圆形坐垫放在每个人脚下。
林满慧摇摇头,解释道:“跪坐,是泥哄国人的一种礼仪。我国春秋战国时代也流行跪坐,显得庄严肃穆。”
厉浩道:“跪坐?不行不行,我不习惯。”
华人讲究“男人膝下有黄金”,没人肯跪坐。
林满慧对松永秀说:“我们就站着参观,可以吧?”她今天穿的是长裤,但是吴媛媛却穿着一字裙,高跟鞋,不方便。
松永秀这才意识到问题,连忙鞠躬:“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他转身吩咐了几句,不一会有道馆学员鱼贯而入,先是在地板上铺一大块波斯织花地毯,接着抬着茶几、木椅放下,不一会儿就布置出一块独立的会客区。
松永秀解释道:“这里是道馆的花道交流中心,近期完成的优秀作品集中在这里展示,所以没办法换地方,只得委屈各位稍坐片刻。等参观完花道作品之后,再到会客室就坐。”
众人见他客气有礼,也就没有异议,在屋门口脱了鞋子,穿着袜子踩上榻榻米地板。
松永秀安排人弹琴、焚香、依次介绍着泥哄国花道要义及每一幅作品的内涵。插花、立花、盛花,手法各异。
小原流习惯在浅水器皿之中以石、花、青苔呈现自然山水,营造出“集自然与艺术于一体,缩崇山峻岭于咫尺之间”的境界。这些作品与墙上的水墨山水画相得益彰,颇为精妙。
厉浩与欧阳雪松一辈子都在与花打交道,见到这些堪称美丽的插花作品心情愉快,两人热烈讨论着。
“你别说,用花卉营造出这样的自然景观,挺好看。”
“雪松,改天我们也让课题组研究一下如何摆盆,将兰花之美发扬光大。”
“好啊,有机会让松永先生来华国访问,现场表演一下花道。”
松永秀见大家感兴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听说这一行人中有季问松、欧阳雪松,名字里都带有“松”字,很是惊喜,连声道:“有缘、有缘,两位的名字深合松韵道馆的风雅。松下问童子、大雪压青松,都能从古诗中寻找到出处,真是好名字!”
他又兴奋地对林满慧说道:“林先生虽然不肯收我为徒,但在我内心却尊您为师。自从得您教诲,回国之后我潜心修习,终于悟到自然、和谐四个字,小野老师说我已有大师风范。”
看着眼前这个兴奋得滔滔不绝的松永秀,林满慧觉得他像一个极欲得到长辈夸赞的孩子,便点了点头:“挺好。”
松永秀双眼放光,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一阵略带讥讽的笑容:“我这堂弟啊,一心求花道极致,以前还算谦逊,现在却大言不惭自称大师,让密斯蓓蒂、密斯特布朗、密斯特温森见笑了。来来来,他这个道馆还算雅致,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过来参观一下。”
推拉门被拉开,一个身穿玄色和服的泥哄国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身后,站着三个白皮肤、蓝眼睛的M国人,还有两个黄皮肤、黑眼睛的男人。
松永秀沉下脸:“松永昆,来道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松永昆嘿嘿一笑,挑眉挑衅:“你这道馆本来就是皇室产业,我想来就来,怎么样?”
有外客在场,松永秀不想与他争执,便道:“堂兄请便吧,我有贵客在此,就不陪你了。”
松永昆上下打量一眼厉浩等人,嗤笑道:“几个华国人,也配称为贵客?我这几位可是从M国来的,比他们尊贵多了!”
他俩用泥哄国语交流,以为旁人听不懂,林满慧与季问松却听得分明,对视一眼,心头火起。林满慧率先站起身,冷声道:“既然这里有狗眼看人低的蠢东西,那我们就不留了。”
她一起身,六个人都从椅中站起,拱手告辞。
松永秀急得头上冒汗,连连鞠躬道歉,阻止他们离开:“不不不,你们不要走,这里我说了算,你们不急在意我堂兄的态度,我这就让他们离开。”
松永昆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松永秀那里外不是人的狼狈模样,开心地哈哈大笑:“走得好、走得妙,这些华人早走早好,免得惊扰了M国贵人。”
林满慧一起身,松永昆带来的贵客忽然惊喜地叫道:“林、满、慧?”
林满慧抬头迎上那双碧绿的眼睛,微笑道:“蓓蒂女士您好。”
蓓蒂已经年过六十,却依然精神矍铄,穿着深红色套装,描眉画口红,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她对林满慧印象深刻,一见便认了出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哈喽~我们又见面了。”
松永昆身后有两个身穿西装的男子一直背对着众人。林汇合慧目光一扫,眸光一沉: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厉浩显然也认出来了,大吼一声:“封登舟、岗村次野!你们还有脸出来见人?”
封登舟被厉浩认出,只得转过身来,努力压住心头慌乱,低下头没敢吭声。
自从在兰花展览会上被厉浩训责,一盆漂亮兰花化为灰烬,与岗村次野合作办厂生产旭升牌有机肥液一事也随之作罢,封登舟日子很是难过。
校企合作办厂亏死,系部、学院都不待见他,背后同事嘀嘀咕咕。正好遇上M国花卉科研院所伸来橄榄枝,封登舟一咬牙便举家前往,入了M国国籍。
至于岗村郊野,他在华国被拘禁一段时间后灰溜溜回国,打听到M国农业部的首席科学家蓓蒂女士的联系方式,将晚霞奉上。蓓蒂研究“试管西红柿”遇上瓶颈,晚霞促生长效果惊人,顿时如获至宝,将他拉进自己的研究团队。
正遇上M国要选派兰花作品参加世界兰花展览会,岗村次野向蓓蒂推荐兰花研究专家封登舟,于是这几人凑在一起,这才有了今天众人的相见。
岗村次野目光游离,根本不敢看林满慧。上一次华国兰花展览会所发生的一切让他心有余悸,对这位神秘的东方少女,他不敢惹,也惹不起。
蓓蒂教授皱起眉毛,看向林永昆:“不介绍一下吗?”
双方交流完各自信息,松永秀属于亲华派、松永昆是亲M派,阵营清晰。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大发战争财的M国一跃成为世界强国,隐有霸主之位。泥哄国弹丸之地,资源匮乏,又惯于欺软怕硬,自然成为M国的舔狗。
松永昆得意洋洋地对堂弟说:“不是我说你,你看你现在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全是些穷国家的泥腿子。也难怪家族要禁你的足,真是自甘堕落。”
季问松年青气盛,听到这样的话脸上便带出丝愤闷,对易朝东说:“场长,我们走吧。”
林满慧哼了一声,斜了松永秀一眼:“你既然控不住场子,那就不必再邀请我们过来。”说罢,她挽住厉浩的胳膊走出厅堂,穿上鞋子准备离开。
有句老话,打狗还需看主人呢。松永昆敢如此嚣张,不就是因为松永秀太过软弱,任他欺负么?
松永秀脸色一变,追到门口,哀求道:“林先生,你不要生气。我这就让他们走,你们是我的贵客,他们是不速之客。”
一名M国农业部的官员趾高气昂地说:“原来这就是华国的参赛选手啊?当年被泥哄国侵犯的时候,如果不是我们M国送钱送军火,恐怕早就亡国了。怎么见到我们就要走?不留下来好好感谢一下我们这些代表吗?”
厉浩听到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便用英文回敬:“珍珠港事件、原子弹轰炸犹在眼前,如果不是我们华国战斗在一线,拖住凶残的泥哄国军队,恐怕你们M国也难以借战争发财。如果要谈感谢,也该是你们M国人感谢我们华人,为那些殉难的将士们鞠躬道谢吧!”
旧事重谈,双方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那两名官员见华国人懂他们的语言,态度如此强硬,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一时之间不敢继续语言攻击。
蓓蒂打了个圆场:“国家之争,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大家都是来参加兰花展览会的客人,一起赏花、讨论兰花种植问题,不好吗?何必管这些战争、政治。”
松永家族族规森严,松永昆为兄长,松永秀不敢直面对抗。他走出屋,向着犹带怒容的厉浩深深一鞠躬。
“厉教授,我为鄙国曾经在你们国土犯下的罪行道歉,非常对不起!现在两国友好建交,你们都是尊贵的客人,请不要生气,也不要离开。我带你们到茶室休息,好吗?”
作者有话说:
集自然与艺术于一体,缩崇山峻岭于咫尺之间——出自百度文库:日本插花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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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7 章
◎我在M国好得不得了◎
松永秀态度礼貌、道歉诚恳, 这让厉浩生不起气来。他转头看一眼林满慧,询问她的意见。
林满慧对松永秀微微颔首,轻声道:“我们接受你的道歉, 不过现在再留下实在是别扭, 不如改日再来吧。”
松永秀见实在留不住, 无奈鞠躬,再次道歉:“先生,真的非常对不起,您千里迢迢来到泥哄国, 我竟然没能好好招待。”
身在异国, 不想卷入纷争,林满慧选择退避三舍。
吴媛媛第一次出国, 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准备多拍几张美景照呢,结果遇到松永昆不友好、M国大胡子挑衅,语言不通的她有点心慌, 攀着林满慧的胳膊不肯撒手, 亦步亦趋。
一行人就此离开,蓓蒂女士却叫住了林满慧:“我记得你在拒绝我的提议时说过一段话,你不肯到M国求学,不愿成为我的学生,就是为了扎根泥土,种植出更多、更好、更新的农产品,对不对?”
林满慧站定,看着蓓蒂,眼神清明:“对。”
蓓蒂笑眯眯地说:“可是, 我现在已经找到不需要泥土的植物栽培方式, 更省钱、更高效、更快速呢。你要不要留下来, 看我给你展示一下?”
不等林满慧拒绝,她又继续说:“当初你因为才大一,专业基础不牢所以不愿来M国求学,现在你应该大学毕业了吧?不如加入我的科研团队,我们一起创新更多的兰花品种如何?”
即使没有乔婉兮拜托,蓓蒂也非常欣赏林满慧。在这个美丽的东方少女身上,她能感受到一股坚韧之气。同为女性,她愿意帮助林满慧走上更高的平台。
林满慧微微欠身:“多谢厚爱,我暂时没有出国的打算。”
蓓蒂是M国农业部的科学家,名气很大,走到哪里都被尊敬、追捧。在林满慧面前两次被拒,有些下不来台,她的语气变得生硬了一些:“那你就打算继续在华国种花吗?听说你们国家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种兰花能够有什么前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引荐你加入M国花卉研究中心,待遇、环境难道不比在华国强?”
厉浩在一旁非常客气地对蓓蒂说:“蓓蒂教授您好,我是林满慧的老师厉浩。华国人爱兰,历史典籍中多有记载。就算是在以前穷的时候,民间也有不少人种兰花。现在国家在发展,老百姓安居乐业,兰花展览会一年比一年人气旺。林满慧才二十二岁,她种的兰花就能够代表国家参加世界级大赛,是国内难得的人才。”
厉浩顿了顿,恳切地说:“这样的人才,国家也不舍得让她外流呢。”
蓓蒂听说林满慧刚刚大学毕业,种出来的兰花就能参赛,与她一起同台竞技,不由得认真看了她一眼:这个姑娘总是能够给她惊喜。
她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国家不希望人才外流,我能够理解。不过……”她话风一转,“如果林满慧你个人意愿强烈,我也是能够帮忙斡旋的。什么国家命运、政治倾向,这些我都不感兴趣。同为女人,我希望你能够有更好的平台、更好的发展。”
林满慧听得出来蓓蒂的真心实意,她微微一笑:“真的非常感谢。与泥土打交道、种花种菜是我的兴趣、也是我的使命,我更希望留在国内,服务自己的国家与人民。”
林满慧扫了封登舟一眼,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眼中满满都是鄙视与嘲讽。
封登舟被成功激怒,跳出来叫嚷道:“你什么意思?有道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各有志懂不懂!”
旁人还没说什么呢,封登舟却越说越激动:“我在M国好得不得了,工资收入是国内的十倍,住的是独门独院,开的是小汽车,孩子们过得是上等人的生活。你别给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M国给了我尊重与发展!”
封登舟讲的是华语,蓓蒂等人听不懂,但看他情绪激动,都有些警惕,死死地盯着林满慧等人。
易朝东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却闲闲地来了一句:“在M国既然这么愉快,怎么旁人说一句你就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封登舟脸色一白。
易朝东向来毒舌,踩上一脚还不忘碾两下:“我猜你在异国过得并不好,脆弱的自尊心被戳破了吧?”
封登舟有苦难言。先前以为去了M国一切都会好转,却不料日子越过越糟心。华人在M国地位不高,他在科研院所只能当个打杂的。收入水平看着好像比国内高了十倍,但这里什么都要钱,尤其是小孩上学、看病,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国内公费医疗、义务教育,到了这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要钱不说,还到处受歧视,孩子上学回来天天哭:“爸爸,我们回家吧,这里的同学都不喜欢我。我想戴红领巾、当大队长。”
先前在学校印刷厂当工人的老婆现在也没有工作,语言不通,天天怨声载道,真是进退两难,日子过得一团糟。
这回如果不是M国没多少人研究兰花,又有岗村次野极力推荐,封登舟根本没有机会露脸,与蓓蒂一起参加世界级兰花展览会。
听到易朝东的话,封登舟腰杆子挺不直,骂又骂不过,一口气憋在胸膛上也上不来,下又下不去,脸胀得通红,红得差点要滴出血来。
吴媛媛有点害怕,忐忑不安地拉了林满慧一把,悄悄说道:“他不会是高血压吧?别被我们场长两句话给气死了。”
林满慧笑了笑,心里想着这种人脸皮厚得很,哪里就能气得死。
蓓蒂恰在此时说话,成功化解封登舟的窘态:“你们故人相见,不如坐下来闲聊几句?我这次带来最新研究成果,也借松永秀先生的地方演示一下,大家切磋探讨一下怎么样?”
岗村次野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你们骂我的有机肥液是害人的东西,偏偏蓓蒂女士能够化废为宝。在她的实验室里,成功将我提供的配方进行解构,研制出安全、无害、高效的植物营养液,未来将在M国大量推广无土栽培。”
蓓蒂看向林满慧:“你总说要扎根泥土,其实科技在进步,我的团队已经实现无土化培育西红柿,还能通过基因技术改善某些不良基因。”
她的眼中满是骄傲的光芒:“比如西红柿味道酸甜,但成熟后较软,在运输过程中容易损坏,我现在培育出来的西红柿较硬,这就让品质得到改良。”
林满慧心中很是疑惑,蓓蒂三句话不离西红柿,根本不是兰花栽培专家,为什么这次来泥哄国参加世界兰花展览会是她带队?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晚了一点,抱歉。先放个小短章,下午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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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这不就是转基因作物吗?祸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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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8 章
◎什么是妖法?◎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思想, 林满慧决定留下来见识一下蓓蒂教授的无土栽培技术到底有多牛。
这一行人本来就是以林满慧为首,她说留下众人也没有异议。
易朝东拉着林满慧到一旁嘱咐道:“我看M国方的代表中蓓蒂教授算是科研工作者,相对简单。另外两个农业部的大胡子眼神狡诈, 麻烦得多。
你多套套蓓蒂的话, 她说的这个技术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和岗村朔太郎那个差不多就算了, 如果另有蹊跷那就要多多留意,别让M国人诡计得逞。”
林满慧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松永秀听说林满慧决定留下来继续品茶,非常欢喜, 与松永昆一起将华国、M国代表引进茶室。
泥哄国重茶道。由专门的茶艺师穿着和服, 跪坐于榻前,燃炭炉、烧水、冲茶、抹茶、奉茶……一整套流程走下来, 茶香袅袅、琴音隐隐,气氛顿时就轻松下来。
M国的大胡子挺欣赏这一套,连声夸赞穿和服的女孩温婉动人, 极有东方美感。蓓蒂对这一些并不感兴趣, 她一心还想着拉林满慧进自己的团队。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林满慧的第一眼,蓓蒂就觉得她是农学界的一颗新星。她身上有一种植物的灵性,给蓓蒂浓郁的亲切感。科学无国界,能够遇到合心意的弟子不容易,蓓蒂愿意多花些心思。
她侧目看向端正坐在一旁的林满慧,微笑道:“我听岗村次野说,你曾在华国兰花展览会上毫不客气地指出他那有机肥液的弊端,可见你是极有天分的孩子。不过, 万事都有两面性, 这种会令植物透支生命力的有机肥液却正好解决了我们实验室的瓶颈问题, 等下我演示给你看看。”
林满慧看她执着地要向自己演示,有些疑惑地询问:“蓓蒂教授,您是世界级科学家,我只是华国一个小小的农学专业毕业生。您为什么要向我演示如此重要的成果?”
蓓蒂一听便开心地笑了:“真理越辩越明,你虽年轻,但却极有悟性。今天正好遇到你,那就借你一双慧眼,帮我看看新研究出来的营养液会不会对植物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旁边的农业部官员布朗提醒道:“蓓蒂教授!”他眼中带着一丝警告。
蓓蒂摆了摆手:“不碍事。我对那个营养液还有些疑问,心中没底,遇到同行正好讨论一下。”
林满慧与易朝东交换一个眼神,对蓓蒂的印象好了许多。
一边喝茶,蓓蒂对松永秀说:“可否请你取来一个大玻璃花瓶、几枝花朵?”
花之道馆多的就是各类插花与花瓶,不一会儿所有物品都准备妥当,放在茶桌中央。
蓓蒂示意岗村次野从密码箱中取出两根密封好的试管,一根里面装着白色粉末,另一根装着紫色粉末。按照一定比例兑水之后,花瓶中的水呈现出淡淡的紫红色。
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的能量混杂在一起,充满着暴虐的力量——林满慧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蓓蒂从桌面取出三根含苞的玫瑰花枝插入水中。
一枝红、一枝黄、一枝白。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蓓蒂略有些兴奋地介绍着:“各位,这是我们实验室新成果:无土栽培营养液。这种营养液不仅能促进植物快速生长、还能通过控制参数改变不良基因。”
在她的声音里,玫瑰花枝渐渐有了变化,似乎被注入某种神秘的力量,娇艳欲滴的花朵肉眼可见地绽放。
“啊——”松永秀惊呼出声。他从事插花艺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哪一种营养液有这样的力量,除了……
他悄悄看一眼林满慧。当年论道之时,林满慧的插花作品《国兰》在最后牵牛花直指云霄,比今天所见更为神奇。
“变了!变了!”松永昆脱口而出。
玫瑰花竟然在慢慢改变颜色,红的染上黄色、黄的染上绿的,而白的则变成渐变,由白转为紫色。
吴媛媛一把抓住林满慧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五彩、渐变,你的牡丹……”
军山农场有一片牡丹园,只出品奇异品种,其中有一种名为“墨紫”就是由浓转淡的紫色,极其华美。原以为只有林满慧才拥有这样的能力,没想到在这里却看到一个M国人找到钥匙。
如果M国人掌握了这种技术,那军山农场的产品竞争力一定会下降,吴媛媛越想越怕,整个人有些慌乱。
林满慧拍了拍她的胳膊,一股淡淡的木系能量自手心而出,吴媛媛顿觉脑中一片清明,一颗心立刻就定了下来。是啊,有林满慧在这里,怕什么!
厉浩的脸色也变了。当年岗村次野的有机肥液渗入土壤之中,渐渐改变花的品质,让花色更艳、枝叶更绿,但那种变化是缓慢的。被蓓蒂改良之后,效果竟然如此惊人!
欧阳雪松种了一辈子的花,哪里见过如此奇妙的营养液?他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易朝东与季问松沉着脸没有吭声,都在等待林满慧说话。
封登舟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当年你们挑毛病,说使用旭升牌有机肥液这不好那不好,什么透支植物生命力、令其枯萎、两年后必死。现在这些问题都被改良,有M国先进的生物技术引领,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林满慧站起身,绕着花瓶转了一个圈,玫瑰花虽然在灿烂盛开,但给她的感觉是在哭泣。
就像是一个被关在深闺中的少女,虽然无风无雨、衣食无忧、描眉点翠,却一点也不快乐。她透过窗棂看向外面的世界,双目中满是对自由的憧憬。
但这种感觉太过玄妙,无法用科学的语言描述。
林满慧问蓓蒂:“你用这个种兰花了?”
蓓蒂点头道:“是。因为可以改变花色,又正好有世界级兰花盛会,所以与封教授、岗村教授合作,选送出三盆颜色各异的兰花参赛,绝对是以前你们没有见过的品种。”
封登舟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绝对创新!绝对漂亮!这三盆兰花你们以前见都没有见过,我们M国这次定要夺得头魁。”
听到这里,林满慧大致知道了M国人的打算。
有了这种无土栽培营养液,兰花展览会势必迎来一场地震。兰花素来以清、雅闻名,养在水中的兰花更显灵性,难怪这回封登舟如此有信心。
一战成名,营养液也将成为热捧的对象。M国农业局官员也在,正好可以签一系列订单,将营养液推广出去,赚外汇。
林满慧问蓓蒂:“你还有什么疑问?”
蓓蒂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经衰弱,研究非常成功,花朵、西红柿生长得非常好,某些基因也改良得很好,但是只要安静下来我总会听到它们哭泣。”
大胡子布朗在一旁非常生气,大声道:“蓓蒂教授你在说什么?植物又不会说话,更不会哭。你是科学家,又不是童话作家,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荒谬!”
蓓蒂耸了耸肩,无奈地看着林满慧:“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疑问。”
林满慧现在能够确定,蓓蒂这种能够感受植物情绪的能力,是在长久与植物打交道的过程中渐渐形成的,这说明她是位心地善良、纯净的人。
林满慧伸出手,指尖一缕木系异能涌出,玫瑰花花色渐渐回归本真,花枝焕发出勃勃生机。
蓓蒂忽然站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它现在不哭了!”
林满慧面沉如水:“蓓蒂教授,岗村次野交给你的粉末名为晚霞,是用火山石与某种昆虫的尸体研磨而成,能够激发植物生命力,对人体有害。”
岗村次野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神情一阵慌乱:“你胡说!”
林满慧没有停止:“这种粉末既然被水冲淡毒性,在实验室进行了改良,依然会对植物造成一定的伤害。你听到的哭泣,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臆想。”
蓓蒂听到她没有像农业部官员一样否定自己,展颜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一丝被认可的愉悦。
封登舟气极,骂道:“无稽之谈,没听说过植物会哭。何况,世间万物皆为人类服务,兰花开花只要美、艳、奇就好,管它会不会哭!”
林满慧没有理会封登舟,只看着蓓蒂,态度诚恳:“蓓蒂女士,您这份赤子之心我很敬佩。我们华人有一句话:顺应天道,道法自然。一切逆天道而为,都不长久,也必将对人类造成伤害。”
蓓蒂愣住,嘴里喃喃重复着“顺应天道、道法自然”,若有所思。
“植物生长有其规律,顺势而为,通过杂交、优选等方式改良品种是可行的。但强行用技术手段修改基因片段,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未来一定会有严重的后果。
您说的西红柿改良,让它变硬,便于运输,但会损害口感。兰花花色增多,但兰花寿命将会缩短。”
她将一枝玫瑰从花瓶中取出,指尖微动,玫瑰花瓣迅速凋萎。
一片、一片、又一片。
粉红的花瓣随风飘零,落在地面之上,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封登舟大叫起来:“你又来了!上次就是你使用妖法,让我那盆获奖的兰花变成灰烬!”
林满慧微微一笑:“什么是妖法?你们将兰花种在水中,用营养液栽培,培育出各种世间没有的颜色,难道不是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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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9 章
◎君子慎独、不染世间尘埃◎
蓓蒂没有听懂“妖法”二字, 只是怅然地看着林满慧的指尖发呆。
林满慧站起身,冲她微微欠身:“蓓蒂教授,我敬仰您探索真理的精神, 但是农学研究最终是为农业生产服务, 花卉欣赏也便罢了, 若是入口的食物,还请慎之又慎。因为您的每一步研究,都有可能在未来影响人类的身体健康。”
说罢,林满慧率先移步, 向松永秀告辞。
封登舟看着他们这一行人离开, 对着背影叫道:“你们等着,这一次我们的水培兰花一定能打败你们!”
厉浩转过身, 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打败了又怎样,你就能在M国立足?”
易朝东冷笑一声:“胜负未料,现在吹什么牛!”
欧阳雪松长叹一声:“唉……身为同行, 只有一句话送给你:好自为之吧。”
封登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岗村次野鼓励他:“放心吧,我们这次肯定能够狠狠打脸那帮人。太可恶了!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们最厉害,别人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华国的兰花届都快被他们垄断了,哼!”
听到岗村次野的咒骂,封登舟感觉心里好受多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是,一定能赢过他们一回。”
赢过厉浩,将林满慧狠狠踩在脚下,是封登舟的执念。如果不是他们令他在华国无法立足, 他又何必到M国当下等公民?
这回终于有了机会, 背靠着M国这棵大树, 与他们站在世界级的平台上竞赛,封登舟表示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林满慧等人根本不在意封登舟这个跳梁小丑,回到酒店便开小会讨论,明天的展会如何应对。
不同于M国前来参会的人员中包括农业部官员,华国只把在泥哄国举行的世界级兰花展览会当作兰友界的一次交流,三盆兰花、三个团队,并没有政府官员参与。除了驻泥哄国大使过来闲聊过几句,半点官方的架子都没有。
厉浩将三盆参赛作品摆在茶几上,一水青花瓷的花盆、油绿叶片,摇曳生姿,看着他心情很是愉快:“还是看着这样的兰花心里踏实,那个蓓蒂用无土栽培搞出来的兰花我没看到,但想着总觉得虚头巴脑。”
欧阳雪松道:“是啊,虽然无土栽培看上去很高端深奥,但细想想得耗费多少粉剂?听满慧说那玩意是用火山石、昆虫尸体炼制而成,想来产量有限,并非长久之计。”
厉浩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欧阳说到点子上了!刚才你怎么不吭声?”
欧阳雪松瞥了他一眼:“你傻不傻啊?M国大胡子态度如此傲慢,我凭什么跟他们讨论这些。”
厉浩哈哈一笑,笑声畅快:“有道理、有道理,蓓蒂教授虽然不错,但那两个当官的、还有岗村和姓封的都让人讨厌。少说为妙,还是欧阳通透。”
季问松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松永秀那个花之道馆虽然看着贵气,花道、茶道表演很有异国风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憋闷,我都没敢说话。”
林满慧从桌上提过水壶,给每人倒了杯军山特产:宝珠茉莉花茶。
茶香与茉莉花香四溢,沁人心脾。厉浩眯起眼睛长叹一声:“还是我徒弟泡的茶好喝。松永秀那个道馆的茶艺师泡的茶……啧啧啧,花里胡哨,还是咸口,简直难以下咽。”
林满慧微笑道:“我们又不必讨好谁,就是做客看看热闹,入乡随俗,无所谓啦。”
听到这话,季问松顿觉肩上的压力松驰了下来。是啊,到哪座山唱哪首歌,怕什么。我们过来参赛本就重在参与,出来见见世面罢了。
易朝东政治敏锐性相对高一点,他沉吟片刻,轻啜一口清茶,皱眉道:“原本世界兰花展览会是民间兰友、高校、科研院所的交流大会,除此之外还会有花卉商过来。M国却派出首席科学家、农业部政府官员参会,恐怕是有什么图谋。林满慧你刚才与蓓蒂交流得怎么样,搞清楚他们的意图吗?”
林满慧听他问起,便将自己探听到的情况说给大家听。她一说完,刚才听英文有些懵懂的几个便炸了锅。
“什么?M国想要争霸兰花届吗?”
“一举夺魁,推广他们的无土栽培技术,农业部出面签订单,真是想得好美。”
“那诡异的营养液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我猜会不会和岗村那小鬼子卖的一样有毒性?如果其他国家大量采购用于农业种植,恐怕会有不良后果吧?”
细思极恐。先前旭升牌有机肥液就是岗村次野准备祸水东引,让华国人消化这一批残次品。国内都不允许售卖,却卖到华国来。等到两年后所有植物都出了问题,找谁哭去?
现在直接是国家出面,让蓓蒂当出头鸟,借着兰花展览会把这害人的转基因液体卖到全世界。如果几年、十几年之后爆发出问题,M国那可真是一家独大。
钱赚了、霸主地位定了,出了事背锅的只会是蓓蒂。
易朝东喃喃道:“太可怕了,这是想毁灭整个人类吗?”
吴媛媛严肃地说:“我拍了几张照片,可以留作证据。今晚我就写一篇通讯稿,明天一早送往大使馆。”
季问松非常愤怒:“M国人好狠的心肠,自己都不确认有没有副作用的东西,却想卖到国外去,让别人来做实验品。”
林满慧慢慢喝着茶,一直认真倾听着大家的话,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看到她这幅模样,厉浩忽然忆起往事。当年知道任斯年用死透了的兰花参赛,自己想要向组委会揭穿,林满慧对他说过一段话。
“我上次让您听我的,先扶任斯年上去,再一下子将他拍下来,您不听,还教训了我一通。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行不行?”
对,沉住气,先等对方露出狐狸尾巴,再一巴掌拍死!
厉浩一口饮尽杯中花茶,铿锵有力地说道:“大家不要急,也不要慌。M国佬想要祸害大家,目前都是我们的推测,证据不足。不妨等到比赛开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想达到什么目的,那都是休想!”
欧阳雪松受他情绪影响,也大声道:“我们有三盆兰花,他们也是三盆,那就拿出来比一比。封登舟想夺魁?休想!”——
世界兰花展览会,吸引了三十多个国家,一百二十多个国内外兰友、兰花研究院所、兰花展商参加。
泥哄国银光最大的体育馆,钢架结构屋顶,橡胶地板,两万平方米的场地被分隔成获奖展品展示区、单株竞赛区、大型兰艺作品区、兰花景观区和兰花交易区等十五个展区。
这一次世界兰花展览会共设6类种竞赛102个奖项,其中全场总冠军1名,金奖23名,银奖28名,铜奖14名,优秀奖14名。
林满慧等人一走进展馆,便被门口的大型兰艺作品所吸引。热带兰植株蓬勃高大,花色艳丽,似织成一张花之瀑布,美仑美奂。
泥哄国非常重视这次展览会,银光市市长致开幕式欢迎辞,表达对来自世界各地兰友们的感谢。极具泥哄国特色的现场插花表演、书画家献艺活动、书画拍卖活动更是让会场气氛十分热烈。
厉浩、欧阳雪松被邀请参加国际兰花学术论坛,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交流、探讨,忙得脚不沾地。
林满慧、季问松、吴媛媛、易朝东四个年青人在会场闲逛,两万盆兰花是多大的体量,两天下来真是大饱眼福。
华国选送的兰花作品将参加单株竞赛,其余如盆花组合竞赛、花艺设计竞赛、大型兰艺竞赛等因为是第一次参赛没有准备,没有准备作品。
易朝东似有所憾:“其实我看了一下其他五类兰种竞赛,也不是那么麻烦,就是需要的兰花比较多,我们下次如果参加这样的比赛,可以考虑多报名几项。”
林满慧微笑:“贪多嚼不烂,就单株竞赛挺好。”兰花品种繁多,800属、20000多个品种,国兰多以盆栽为主,带着点冷清、雅丽的姿态。
第三天,单株竞赛区。
兰花在华国历史悠久,花姿柔弱、花香淡雅、喜阴、常生于水边山坳。在文人墨客眼中,兰花虽有王者之香,却不与众草为伍,独自绽放于深谷峭岩,颇有君子慎独、不染世间尘埃的风采,因此被称为花中君子。
这种兰之孤傲风采,让国兰在一众兰花中脱颖而出。正是如此,单株竞赛成为爱兰之人最为关注的比赛,常见国兰的种类,如春兰、莲瓣兰、建兰、惠兰、墨兰、寒兰最易出名品,参观者在一盆一盆的兰花前驻足,在心底默默打分。
全场总冠军,也将会在单株赛区产生。
经过第一轮专家评分,共有六十盆单株兰花入围,形态各异、极尽妍丽之姿。其中呼声最高的,有以下几盆。
泥哄国的莲瓣兰“玉姬”、春兰“金菊灿烂”;
M国的水培异色春剑“丽人”、“红粉”、“天仙”;
华国的莲瓣兰“凤舞”、春兰“中华红”、建兰“江山多娇”。
这八盆兰花刚一出现在展台,就引来无数兰友围观,惊喜连连。
“玉姬外瓣是白色竹叶瓣,脉纹绿色,透着股淡淡的粉,看着粉面桃腮、花容娇秀,不愧玉姬之名。”
“泥哄国以菊为尊,这盆春兰奇蝶花花型硕大似菊,莛开三朵,花瓣细数有一百多片,世间罕有。要是选总冠军,我投金菊灿烂一票。”
“第一次看到兰花种在培养皿中,根须雪白可爱,花、叶、根皆可赏,太难得了。”
“可不是?叶带金边,花瓣复色,红里透着橙、黄、绿、白,丽人、红粉、天仙,就得不食人间烟火、飘然若仙,这名字取得极妙。”
“华国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很久没有在国际赛事上见到华国人的身影,没想到这次一见,到底是兰之故乡,这三盆花简直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尊贵、典雅、大气!香远益清,闻之令人忘却世间所有烦恼事。”
几名资深评委边看边点评——
泥哄国的兰花中,金菊灿烂胜在“灿烂”二字,如此重瓣兰花极为少见。M国的兰花胜在“清奇”二字,脱离泥土的束缚,以水为生,花瓣多色繁复。华国的兰花胜在“孤高”二字,孤傲、高洁,哪怕不着粉黛,依然超逸脱俗,将花之君子的称号诠释得十分完美。
到底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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