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出来意,伙计顿时没了热络劲,“他啊,没钱买酒没敢过来。改天再来吧。”
薛瑜扔了锭银子给他,“算他的酒钱,够不够?”
伙计没松口,“堪堪还上账。您改明儿再来瞧瞧。”
明摆着的确有这么个人,但就是不放她去见。薛瑜无奈,只得作罢。兴许这是考验也说不定?
薛瑜前脚刚走,如春楼的伙计就掩上门,一溜烟跑去给鸨儿报信。鸨儿正在二楼与燕娘子坐在一处说笑,闻言点了点头,偏头对燕娘子道,“你说说,能和主人这般像,只能是血缘兄弟了吧?可偏偏来寻癞头五,要真是兄弟,直接找主人说句话的事。”
“我倒瞧着不像,那郎君和气又温柔,讨人喜欢呢。是不是兄弟,左右都得报过去,看主子的意思就是。”
没多久,蜡丸封着的信笺和另一封信一同传入方府,小厮借着外出采买遮掩,将信笺呈给方锦湖。不远处窗下抱着布娃娃哼唱童谣的妇人没有被多了一个人惊动,依然哄着娃娃,娃娃的布料老旧,上面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隐隐能看出被划掉的原是个“湖”字。
信笺送到,小厮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妇人似是哄睡了怀中“孩子”,双臂轻摇,抱着娃娃进屋,方锦湖的注意力回到信上。他捏开蜡丸,扫了一眼,眉峰轻挑:她跑去平康坊做什么?
再打开另一封信,字迹龙飞凤舞,“钟小子你再不来,我老唐就要换个衣钵传人了,新来的小子聪明伶俐,还比你乖巧……”
天工坊也有她。
他手指捻动,两封信化为碎屑簌簌落下,最后看了眼一片幽暗的房门,回了自己的院落。院里小厮已经备好纸笔,方锦湖越过他,“不必回了。”小厮一怔,低头应是,暗自揣测着递来的会是什么消息,专程以蜡丸送来的重要消息,却被主人认为不需要理会。
方锦湖的声音飘来,冷冰冰的,“我不介意再换一个怀秋。”似有一盆冷水从头泼下,小厮猝然惊醒,扑通跪倒。他们一拨仆从都是主子亲手选出来的,前些日子上一个“怀秋”在衣物上出了纰漏,被抽了一百鞭扔回如春楼关着,他可不想落到那个地步!
方府院落重归沉寂,另一边,天工坊后院里唐大匠正瞪着眼,“你就知道这里有宝贝了才肯来!”
抱着新制成的风扇,薛瑜笑起来,一拉绳索,风呼呼吹过去,“大热天的,消消气。说好了给我的嘛,怎么就是我看上你的宝贝了?”凉风伴着晚霞拂过唐大匠脸庞,旁边刻木头的匠人偷偷对薛瑜挤挤眼睛,做出“他就是嘴硬”的口型。薛瑜压住上翘的唇角,唐大匠回头去看时,却是一片无事发生。
唐大匠气咻咻地看着她,薛瑜快速拆开风扇结构检查又组装回去,这次的风扇按她指出的问题做了改进,铜制一体浇灌成型的柱身配着木扇叶和罩子,保证着安全和受力,虽然没有之前那个耀眼,但实用性大大增强。薛瑜对他一摊手,“应该没问题了,在这个基础上做些装饰,保管天工的名声传到楚国去。”
唐大匠摆摆手,“行了行了。这个你拿走,还要什么,一起说,东市马上要关了,没空听你胡说八道。”
薛瑜的确有不少事要问他,“我给铺子里伙计准备了个识字开蒙的稿子,毕竟第一次做,想来问问大匠这里有没有过去用的能借我一观。”匠人不一定识字,但能在天工坊这个档次的铺子做事,没有培训不大可能。
唐大匠口中不悦,但安排下去事一点不慢,很快伙计带了卷布帛来,上面写的小字密密麻麻,薛瑜大概扫过两眼,看到熟悉的字和自己的手稿对照,记下疏漏的部分。唐大匠手里握着凿子,假意在忙,眼神飘到薛瑜身上几次,终于没忍住开口,“你那铺子哪用得了这般多?还有心开蒙,你这娃娃心倒是大。”
“是啊。”薛瑜头也没抬,随意道,“我心大的想著本蒙书,再给天工坊做个入行金石经呢。”话说出口,她心中一动。其实这卷天工坊的布帛已经有了匠学入门教材的模样,只是唐大匠不这样想罢了,若是有机会撺掇他写一本总结他经验的书作为进阶教材,流传到后世,没准又是一本墨经。
她本是开玩笑,唐大匠却神色一正,“你才多大,就敢说成经著典了!墨经叫你来看也不曾看,也不知成日里忙什么!”
薛瑜举手投降,被数落了好一阵才停,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刚放下心,就见唐大匠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你要是真想写,别自己胡闹,记得来问问我。”
“……一定。”薛瑜抿唇压下笑意。他哪里是觉得她胡闹,不过是觉得她年纪小,著书易遭人攻讦罢了。她的眼神过于了然,反让唐大匠不自在起来,顽童似的拍拍胸口,欲盖弥彰道,“老头子还没死呢,哪轮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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