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淮很清楚自己软肋有哪些,
他的王妃,苏家和叶家,除此之外就是他母后和太后了。
他清楚自己的软肋,旁的那些人也清楚他的软肋。
活人动不得,
远离京都的皇陵却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因为那里葬着他母后,
还有即将入土为安的太后。
只是那些人不知,就连他父皇也不知道,他母后并未在皇陵里,
那里有的不过一具空棺椁而已。
母后的尸首被他暗中迁到了叶家的坟地,她生是叶家的女儿,死后同样是叶家的女儿,自当回家。
这些人动皇陵,无非就是想以他母后的尸骨引他前去,
然后再趁机杀他。
皇陵机关密布,
还藏着各种毒虫毒气,
将他引入其间杀他,的确是个很好的法子,也比在外面杀他容易得多。
只要他一死,
他父皇必然也活不了,皇陵毁不毁自然无所谓,也无人能追究,
甚至还能编造一出上天有令,
要萧氏亡张氏兴之类的话哄骗百姓。
可惜,
他们打错了算盘。
萧北淮吩咐墨言,
“递消息出城,
让洛灵川安排人先去皇陵。”
墨言没动,
道:“王爷,传来的消息说,太后的棺椁被人抢了。”
瞧着是想两头抓,觉得总有一个能要挟王爷的意思。
萧北淮眉毛一竖,“萧云逸呢?”
墨言摇头,“信上没提,想来要么是逸王出事了,要么是逸王默许的。”
毕竟那些人是想杀王爷,逸王落到如此地步,铤而走险与其合作也不无可能。
“张家的祖坟呢?”苏景清突然问了句,“既然他们动皇陵,那我们也该礼尚往来,掘了张家的祖坟才是。”
都是冲死人下手,谁也没比谁缺德。
这事儿墨言还真打听过,“张家祖籍衢州,离京都倒是不远,张家嫡支如今都在京都,衢州只剩一些旁支守着宗祠老宅,若是动手,阻碍不会太大。”
苏景清从墨言这话里听出了些蠢蠢欲动的意思。
不过也是,从前也没听过争权夺利之人会以掘坟来威胁人,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那位张阁老如今也是急了,连这种手段都能使出来。
“那便以牙还牙,”萧北淮吩咐墨言,“你安排人去办这事,尽快将消息传回京都。”
博弈就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动我一分,我便要还两分三分甚至十分回去。
“是!”墨言连忙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他们接下来就是等,等有人将信送上门好“上钩”去皇陵。
等边关和地方传来消息,再等张家祖坟被刨。
鱼儿进了网就一条也不能放跑。
消息来的不慢,隔天下午就送到了淮王府,萧北淮看完就进了宫,把信给天子看,提出要带兵去皇陵。
天子一看自是勃然大怒,骂着乱臣贼子,气得想杀人。
最后叮嘱萧北淮,抓到人一个都不留,杀了喂狗。
萧北淮应下,反过来劝了天子几句,让天子小心,免得他走后京都生乱。
天子如今也看出来了,他那些臣子一个比一个野心大,当真是不能留了。
他让萧北淮放心,“朕有分寸,这天下还姓着萧,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朕也绝不可能让其得逞!”
天子说完这话,再对上萧北淮的视线,心里生出愧疚,是他纵容这些朝臣太久,又老想着等淮王登基后处置人立威,却是没想到这些人威胁有多大,已然在动萧氏根基了。
“朕……”天子说些什么替自己解释,张了嘴又不知从何说起来。
最后也只摆摆手,让萧北淮去忙,“你要动什么人,做什么事,都由你,朕不会过问。”
萧北淮拱手告退,天子方才情绪表现明显,萧北淮大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但也只当没看到,现在愧疚了,早干嘛去了。
萧北淮出了宫,在城门关闭前带着苏景清就出了城,走的还很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他今晚不会在京都了。
另一边也很高兴,摸下巴搓手,说着鱼儿上钩了。
只不过人是出京了,却在进了京郊大营后再没任何动静,甚至一连几日带着苏景清和营中武将打猎,瞧着可不像着急要夺回祖母生母棺椁的模样。
也让京都城内这些收到消息的人摸不着头脑,淮王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莫不是淮王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不准备去皇陵了?”
可如果淮王不去,他们抢了太后皇后的棺椁又有什么用,这些死人他们留着又不能用,便是毁了对他们也没好处。
“大人,您可得再想想法子,淮王不去,咱们就空谋划一场。”
被称呼大人的老者倒沉得住气,“淮王一定会去的,他只是在等……”
等什么?
老者话未说完,心中就咯噔一下,淮王如今还有心思玩乐,说明他成竹在胸,不惧他们出的招。
可淮王凭什么如此自信?
“快!快些遣人去衢州,回家中老宅看看是不是出了事?!”
老者反应过来,淮王那是什么人,若是没做好反击准备,怎会此刻还在游玩打猎。
而他们能掘坟,淮王就不能了?
老者一开口,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淮王只怕是在等他们祖坟被挖的消息传到京都。
时间也巧,老者前脚刚吩咐完让人去查,后脚府里下人就拿了封信来,“老爷,衢州老家出事了!”
老者立即展信看,这一看,人就差点背过气去。
还是周围人反应快,及时接住了人,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的,老者这才缓过来。
信上说,淮王不仅命人挖了他们祖坟,还毁了祠堂,更是将老宅的人尽数抓走带来京都。
淮王想用这些人交换什么,不言而喻。
这就是个明晃晃的套,他们若想救人,那就只能舍了皇陵那两具棺椁,同时却也暴露了自己,等于将罪证主动送到淮王手中,开皇陵,抢太后和皇后的棺椁,乃灭门重罪。
可若不救,淮王将消息散布出去,叫那些分散在各地的族人知晓他连自己族人都见死不救,只怕会离了心,也给了淮王逐个击破的机会。
淮王好手段,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老者脸色阴沉,周围人一边骂着淮王一边着急,他们都想过好日子,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想死。
“就说这法子太冒险,如今可好了。”
有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抱怨。
也有人说起解决之法,“说到底都是因为淮王,他将我们逼到如此境地已然是不打算给我们活路,那咱们干脆反了算了,杀了天子,杀了淮王,看谁还能拦我们的路!”
“说的好听,淮王若那么好对付,还轮得到你放狠话,他早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各执己见,一屋人争吵起来。
老者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呵斥,“行了!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内讧,能成什么事。”
“都回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淮王这里我来解决。”
老者将人打发走,深吸一口气,他当初的预料没错,萧北淮果然是最大那块拦路石。
他走一步棋淮王就能跟一步,也不知何时起,淮王竟也有了这么多可用之人,不管是边关起战事还是地方生内乱。
自己还不动如山稳坐京都与他打擂台,步步紧逼。
好在他布局多年,到处都安插了人。
既已走到这一步,那不妨手再重一些。
……
萧北淮和苏景清在京郊跑了十来天的马,也着实有些倦了,衢州消息送来,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只是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正点齐了人马要去皇陵的二人被一道圣旨又召回了城。
原因是天子中毒了,还是剧毒,危在旦夕。
萧北淮当场变了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压的来宣旨的侍卫头都不敢抬。
而后自然是匆匆回城,进宫。
萧北淮是跟天子没了所谓的父子之情,但不代表着他想天子现在就死,还是被人毒害而死。
苏景清跟着他一块儿,两人甚至是策马进的宫,一路也无人敢拦。
等到天子寝宫时,太医跪了一地,里面静的可怕。
“父皇!”
萧北淮喊着人,大步入内。
结果却发现床上躺着的人不太对,圣旨中说命悬一线的天子好端端地站在床边。
萧北淮皱着眉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床上躺的确实是钟贵妃,天子正板着脸在床边冷眼凝视一群太医。
“你们回来了,还挺快。”
听到萧北淮的喊声,天子立马移过视线,他一开口,屋内的气氛也稍微好转,太医们悄悄舒了口气。
萧北淮看着天子,“圣旨上不是说你中毒了?”
他眼睛一瞪,“你在骗我?”
萧北淮眼神危险,天子自然立马解释,“没骗你,差一点躺在床上的就是朕了。”
萧北淮顺势又看了眼钟贵妃,见她嘴角血流不止,虚弱到连出气都困难,已然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
“待会儿跟你解释,你们还不快重新给贵妃把脉解毒!”天子呵斥太医。
一群太医被迫重新上前给钟贵妃诊脉,由徐才盯着,天子倒能仔细同萧北淮二人解释到底怎么回事了。
“逸王守护太后棺椁不利的事叫钟贵妃知道了,便日日来求朕开恩,让朕把人召回来,今儿碰巧遇上御膳房的人送补汤来,她接了手带进来给朕,你出京之前不是叮嘱朕要小心,这几日朕的吃食试毒试的比以往勤,钟贵妃为了讨朕开心,见银针验了无毒后,她就主动试毒先喝了两口,接着就毒发了。”
“这毒来势汹汹,太医还没到,人就已经这样了,太医也诊不出是什么毒,现在只能用参片吊命。”
天子一口气将事说完,苏景清和萧北淮听完舒了口气。
钟贵妃今日运气不好,往常试毒的徐才倒幸运,捡到条命。
天子还同二人解释那道圣旨,“这下毒之人是冲朕来的,现在消息未传出去,朕就想着不如将计就计把人揪出来,这才在圣旨上写的是朕中毒。”
萧北淮:“……”
苏景清:“……”
一时竟不知是不是要夸天子一句聪明。
“你们今日也别出宫了,就留在宫里给朕伺疾,好叫那下毒之人相信。”
萧北淮问:“你不伤心吗?床上躺着的可是你爱妃。”
天子回头看了眼钟贵妃,明明已十分虚弱,可那双眼中还是透着不甘。
天子说,“朕对她已经足够了。”
钟家获罪,他既没牵连萧云逸也没牵连钟贵妃,就连钟贵妃试图买通狱卒使的那些手段他也没罚她,甚至都没禁足钟贵妃,算是给足了她体面。
钟贵妃屡次为钟家的事为逸王求到他跟前,他一样没责怪过,今日这一出,“就当是她命该如此吧。”
天子是有些难过,可觉得这样也好,人死了,当年的事就能有个了结,不至于牵连逸王,回头他也好让大儿子留逸王一条命。
萧北淮听完,都忍不住笑了,看向天子的视线满是讽刺。
“你果真从来就是这样的人,无情无义。”
天子不悦,“你这是在为贵妃责怪朕?”
天子不懂萧北淮的想法,“你不是最恨她,定要取她性命吗?”
萧北淮摇头,“不,我不是在替她责怪你,”他只是在为母后不值。
萧北淮还说,“你不会想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
天子看着萧北淮的反应,有一个并不想承认的猜想。
苏景清拉了拉萧北淮,不想他跟天子做无用的口舌之争,转移话题道:“将计就计也好,会比我们的计划要快很多。”
“没什么比谋逆之罪更方便抄家灭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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