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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多年前,玄清道君以化神后期境界抵达上界,之后不过十年,便进阶大乘初期。
当年被人围攻时,他的修为已经临近大乘中期,只是因大徒弟的伤造成心结,往后百年,战力虽不断提升,修为却不曾寸进。
此刻心魔化解,道心稳固,多年累积之下,竟从大乘初期直接晋入大乘后期,距离渡劫也只一步之遥!
陈轻瑶和萧晋跟着师伯远远躲开,以免影响到师祖进阶。
无名小峰内原本浓郁到近乎粘稠的灵气,此刻全部玄清道君吸走,他们周围甚至出现灵气空洞的迹象。
“真费钱啊。”她心里感慨,就在刚刚,山顶上那个灵液池也被师祖吸光了,若换算成灵石,绝对比她跟萧晋在时间法阵内消耗的多。
虽然不太清楚大乘修士的状况,但她能猜到,只用了二百多年,就从大乘初期直入大乘后期,师祖绝对属于,他老人家当年在下界的天才之名,可不比师尊小多少。
过了数日,这场进阶才算完成,看着仍旧坐在树下的师祖,陈轻瑶总觉得他看起来变年轻了,并非外表上的变化,而是精神气的改变,像是终于卸下了包袱,一举一动越发潇洒超脱。
“恭喜师尊师祖。”几人上前行礼。
修士境界提升,周身气息随之变化,从炼气到元婴,气势都在不断增强,元婴后期达到姐姐,一旦步入化神,则立刻收敛如凡人,大乘之后,便有了超脱之势。
至于渡劫,身上翩然欲去的气息若隐若现,那是他们实力增长到一定程度,渐渐被如今这方世界排斥,即将飞升离去的标志。
玄清道君心下暗暗庆幸没有一口气冲到渡劫,渡劫之后,随时有可能感应天道,谁也不知自己何时飞升,可能是刚进阶那一刻,也可能是数千年后。
若他就这么走了,留下几名徒弟徒孙,病的病、幼的幼,只怕去了真仙界,也片刻不得安心,还得想方设法跑回来。
这些日子可谓好事不断,师门三代人喜气洋洋说了会儿话,陈轻瑶提到剩余的那枚造化丹该如何处理。
玄清道君不甚在意地摆了下手,“你收着就是。”
如果是其他东西,陈轻瑶收也就收了,但造化丹这样的宝贝,即便师祖身为大乘修士,都筹谋了百多年方凑齐一副丹方灵材,又有机缘巧合,她跟萧晋正好来到上界,才能顺利炼出,其价值绝对不可估量,她拿着有点烫手。
可是玄清道君明显不在乎,他从前四处搞钱,为造化丹奔波,只是为了大徒弟的伤势,眼下徒弟已经痊愈,什么灵石什么造化丹,他懒得再看一眼。
见状,陈轻瑶只好看向大师伯。
然而风溪真君却只是含笑看着,丝毫不打算插手的样子。他服下丹药,同样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除掉师尊的心魔,如今师尊修为陡增,心魔全消,他还拿造化丹做什么。
陈轻瑶很无奈,大家都这么视金钱如粪土么?
要是流落出去,绝对会被整个修真界打死打活抢破头的至宝,在他们师门内,竟像路边小草一样无人在意,说给别人听大概也没人信。
如此宝贝,拿去卖钱感觉有点可惜,不卖钱的话,难道要给自己身边人备着?那也太不祥了。
和它差不多的还有那片转死回生的叶子,卖了可惜,留着心里不得劲。
陈轻瑶看着身边几个不管事的人,暗暗烦恼地叹气,说好大师伯是当过掌门的人呢,怎么看着像个甩手掌门,这么大的难题随手就丢给她。
也只好先收着,日后再看了。
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玄清道君即刻带着两名徒孙出发,前往试炼之地。
至于风溪真君,虽然丹田元神已经治愈,却因多年不曾出手,不论身手还是剑法都有些生疏,便还是留在小峰内,与久违的宝剑慢慢磨合。
陈轻瑶远以为师祖会带他们去杀杀妖兽、打打魔修,然而他老人家越跑越往繁华之地去,跟和仙城一样以仙字命名的城池都见了好几座,他们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无上仙宗……”看着前方巨大山门上镌刻的大字,陈轻瑶不自觉轻声念出。
之前听和仙城那名伙计介绍的时候,她了解到,同样只有出过飞升仙人的门派,才能在名字中带个仙字。不过,就算出过仙人,无上两个字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不怕被人盯上吗?而且,这个宗门听着有点耳熟。
正想着,玄清道君道:“里头这帮人口气虽然大了点,不过他们的雷池是真不错,待师祖借来给你二人锻体。”
说完,他朗声道:“赤阳,出来见客!”
声音不算大,却一声声不断在无上仙宗上空回荡。
听到赤阳两字,陈轻瑶终于想起来,无上仙宗的赤阳道君,是师祖曾经为了挣钱揍过的大乘之一!
她完全不知该说什么了,师祖把她跟萧晋带到被他揍过的大乘门前,十分嚣张地喊对方出来见客,还想借人家的雷池?
别被大扫把打出去已经算是赤阳道君有涵养了吧!
她看了看萧晋,两人很有默契地退到玄清道君身后。
不是他们不孝顺,竟敢拿师祖挡枪,实在是这小身板受不住大乘道君迁怒。
刚躲好,一道威压自仙宗内扫出,所过之处摧木碎石,势不可挡。然而到了玄清道君面前,却仿佛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无法前进一步。
陈轻瑶看得出两股力量正僵持拉扯,不知那位道君感觉如何,反正师祖看起来十分轻松,犹有余力的模样。
甚至还回头与他们说道:“这帮人全是体修,说起来与我们天元宗有些渊源,当年我宗开山老祖来到上界之后,一个人就压得这体修门上下无光,差点保不住无上的招牌。”
“……”陈轻瑶嘴角微抽。
她听掌门师兄提过,天元宗开山老祖是体修,宗内先有炼体峰,而后才有其余几大峰,因为如今炼体峰式微,师兄还曾叹息愧对老祖。
无上仙宗既然是体修宗门,那跟天元宗确实有点渊源,不过,一个人压得人家宗门上下无光,这根本不是什么好的渊源吧,简直是新仇加旧恨!
被大扫把打出去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僵持无果,那股威压骤然收回,同时,一道人影出现在无上仙宗上方,居高临下,冷冷道:“玄清,你又来做什么?”
玄清道君笑呵呵道:“听说你们那个雷池很不错,我想借来用用。”
赤阳道君理都没理,身影直接消失。
“别走啊!”玄清道君高声道,“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一切好商量。赤阳?赤阳你还在不在?把客人丢在门口可不是待客之道,你不出来我就不走了!”
陈轻瑶看得目瞪口呆,她感觉自己之前看错了,放下大师伯包袱的师祖,他不是潇洒超脱,他是彻底放飞!
堂堂大乘道君,却为了徒孙如此跟人耍无赖,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低声道:“师祖,我和师弟不想借用雷池。”
玄清道君却轻嘘一声,神秘道:“傻,他们的雷池是整个修真界都排得上的宝贝,不用白不用。而且你看着吧,赤阳这厮自从被我打败,就一直想再打一场,从前我懒得搭理,现在么,你别看他那么神气,待我搭个梯子,他很快就下来了。”
之后他果真堵在人家山门外,日日发动大嗓门攻击,把无上仙宗的弟子吓得不敢出门。
不过两日,赤阳道君的身影再次出现,声音中带了几分火气,“玄清,你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能说无理取闹,”玄清道君慢悠悠道,“我这不是想跟你叙叙旧嘛,顺便借用一下雷池。不然这样,我陪你打一场怎么样?”
赤阳道君冷哼道:“你难道是什么香饽饽,跟你打架还得算我荣幸?”
“话不能这么说,你应该看出来了,我现在境界提升,已经是大乘后期,仅在渡劫之下,你难道不想看看大乘后期是什么实力?”
赤阳道君冷着脸没说话,陈轻瑶感觉师祖判断错误了,对方似乎没有顺着梯子下来的想法。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听见赤阳道君道:“三次。”
玄清真君摇摇手指,熟练地讨价还价,“三次太多,我这边就两个小家伙借你雷池,最多两次。”
“两次就两次,走!”说完,他身-形一掠,自上空消失。
“你们两个在这等着,一会儿有人安排,师祖去去就回。”玄清道君丢下一句话,也跟着消失不见。
两位大能来无影去无踪,陈轻瑶和萧晋面面相觑,半天不知说什么,只得感慨道:“师祖他老人家和这位赤阳道君,都是真性情啊。”
难怪师祖信誓旦旦能引出赤阳道君,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就是一路人。
二人说了几句,从无上仙宗山门内走出一名元婴修士,与他们拱拱手,道:“二位道友请随我来。”
陈轻瑶和萧晋回礼,“有劳道友。”
走在仙宗内,两人身为外来者,备受瞩目,陈轻瑶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就在刚刚,师祖还堵在人家门口威逼利诱。
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四下张望,只老老实实跟着前方那名修士。
不知行了多久,那名修士停下,指着前方一道石门:“此处便是雷池入口,在下观二位道友是元婴修为,可入第四座雷池。”
“多谢。”陈轻瑶再次拱手,而后跟萧晋一同入内。
刚跨入石门,她就感觉身体微微一麻,手臂上细软的汗毛根根竖起,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携带着雷电。
以前在下界,陈轻瑶就听过引雷淬体,萧晋渡劫时,用肉身力量硬抗雷劫,就是一种淬体方法,然而像无上仙宗这般,将天雷收集起来,再用各种雷属性材料铸成雷池,供宗内弟子修炼的,还是头一回见识。
两人来到第四座雷池前,池内并没有水,而是满池闪耀的紫电,其内蕴含的摧毁性力量,让人望而生怯。
陈轻瑶以往也炼体,却从没有试过天雷,这要是电一下,滋味肯定特别酸爽。
她不曾犹豫,深吸一口气,对萧晋道:“下去吧。”
说完纵身一跃,跳入雷池内,瞬间,无数闪电在她身上缠绕,密密麻麻的雷霆之力,包裹着从头到脚每一寸身体。
陈轻瑶咬紧牙关,死死吞下一声痛呼,血肉肌肤寸寸烧焦,元婴修士强大的生机,使得下一瞬便长出新的皮肉,只是不等长完,又被毫不留情摧毁,一次次重复,直到新生的血肉强悍到能够抵御雷霆力量。
而这还只是开始,他们此刻只在雷池边缘,越往内,雷霆之力越发暴虐,前一刻觉得已经足够强大的肉身,在往前踏出一步后,眨眼又被更加强悍的天雷摧毁,直至再次适应,然后又往前迈出一步,如此周而复始。
与雷池相比,陈轻瑶觉得从前的蛟王血之类都不过小儿科,这才是真正要人命的东西。
无上仙宗的人果真各个都是人才,竟然能受得住这种痛苦,要不是在别人地盘上,她早就鬼哭狼嚎了。
但是尽管奇痛无比,她却丝毫没有上岸的打算,这是师祖为他们争取来的机会,再痛苦也得忍受,而且必须大大地忍受,不到身体极限,绝不上来!
萧晋的身体比她强悍,进入雷池后却一直在边上,并没有比她多走一步。
陈轻瑶忍痛间隙转头看了一眼,对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她无语道:“……看什么,你赶紧到前面去,别在这里磨磨唧唧。”
“阿瑶受得住么?”萧晋面色担忧。
陈轻瑶痛得不想说话,嘴上却很硬气:“要不要跟我打个赌,看谁先受不了第一个离开雷池?”
萧晋却摇头,认真道:“不要逞强,若受不住就尽快上岸。”
陈轻瑶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虽然是个技术人员,但技术人员也有技术人员的尊严。
她一指前方,道:“你什么时候横穿雷池,我什么时候上岸,要是比你先上去,从此以后我叫你哥!”
听了这话,萧晋双眼忽然亮得诡异,又看了看陈轻瑶,交代她不要勉强,然后转过身,一口气迈出了五六步,步伐才渐渐慢下来。
“这家伙不是人……”陈轻瑶一面心里嘟嘟囔囔,一面盯着他的背影前进。
每当她觉得自己快到极限,几乎无法忍受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前面的人。
她可以不比萧晋强,可以不比他走得远,但海口都夸下了,事关面子问题,绝不认输!
自两人入雷池已有十几天,带他们进去的那名元婴修士不时关注着石门。
赤阳道君将二人交给他,他不敢怠慢。
不过,雷池自来就是他们无上仙宗的宝物,以往其他宗门的修士想要借用,哪个不是说尽好话、送尽好处,而那位玄清道君却堵在山门外强买强卖,这让不少无上仙宗之人不满,其中就包括这位元婴修士。
然而不满归不满,他也不敢得罪两位道君,只是在送那两名元婴入内的时候,有些话没有交代清楚。
所谓元婴修为入第四座雷池,那是对无上仙宗门人而言。
他们是体修,打从开始修炼就开始淬体,先用其他稍微温和的法子打磨肉身,待有了炼气中后期战力,才能尝试入第一座雷池,筑基战力入第二座,金丹战力入第三座,以此类推,等他们来到第四座雷池时,肉身强度已经远非普通修士能比。
即便这样循序渐进,还是有不少弟子经受不住天雷淬体的痛苦,半途退出。
至于其他宗门来借用雷池的修士,若是剑修,肉身较为强悍,或许能勉强承受第四座雷池,而法修阵修丹修之流,就算是元婴,也要从第二第三、甚至第一座雷池开始。
此前带那两人前往雷池路上他已问过,他们二人一名丹修、一名法修,是绝无法忍受第四座雷池的。
但也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实质伤害,只要及时上来,不过忍受一些皮肉痛苦而已,以元婴修士的生机,片刻便可恢复,只当是个无伤大雅的教训。
等他们出来后,他道个歉,再为他们细细说明即可。
这名无上仙宗元婴心中都已经盘算完整,按理说不会有问题,可那两人自从入内,至今已有十几天,竟不见丝毫动静。
一开始他有些疑惑,慢慢略微心慌,怕他们二人就算承受不住也要硬撑,到时候真的受了伤,他可不好交代。
但是对方在淬体,可能涉及私密功法,他又不能入内探查,只能强行按捺着等待。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心慌与日俱增,叫人坐立不安,听人说,赤阳道君与玄清道君就在数千里外的荒野地带交手,随时有可能回来,到时候他若不能全须全尾将人交出来,说不得要承受两位道君的怒火!
这名无上仙宗元婴急得心头冒火,在一次修炼时因为分神险些出错后,他心里一横,决定直接入雷池看看,就算得罪了对方,也比得罪了道君好。
此时石门内,萧晋已经成功横穿雷池,陈轻瑶也渡过了一大半。
她感觉自己原本没有这个实力,最多到三分之一就受不了,可是在萧晋的刺激下,硬生生挺了这么久,果然,疼痛事小,面子事大。
不过,眼看萧晋上岸,只剩自己一人受苦,失去了刺激源头,她很快也撑不住了,马不停蹄转身往回跑,身体刚触及岸边,便整个人瘫在地上。
萧晋从雷池另一端绕回来,快步走到她身边,“阿瑶,你觉得如何?”
“还可以,不过得让我歇歇。”
陈轻瑶有气无力摆摆手,雷池内没有一滴液体,她却感觉自己像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一开始是痛的,到后来痛到麻木,只剩疲惫,而此时疲惫未消,周身却有一种奇异的松快,她感觉自己的肉身强韧到一个新高度,战力似乎也因此翻了一番。
果然如师祖所说,无上仙宗的雷池是个宝贝。
萧晋站了一会儿,慢慢蹲坐下来。
陈轻瑶偏头看他,道:“你的收获应该比我更大吧,怎么还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萧晋垂眼看她,道:“之前的打赌,阿瑶赢了。”
赢了就赢了呗,赢了她又没得到什么好处,输了也——
等一下,陈轻瑶认真回想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候她痛得有点傻,打赌什么的也没经过脑子,不过随口一说,仔细想想,她好像说过,如果自己输了,就喊萧晋哥?
而这家伙现在情绪不高,是因为没能被她喊哥?
陈轻瑶不由斜眼看他,瞧不出来,他还有点奇奇怪怪的偏好。
“为何这样看着我?”萧晋被她盯得不自在。
陈轻瑶忽然抿唇一笑,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小哥哥,人家累死了啦,快来扶一下人家嘛”
萧晋……呆若木鸡,好像那满池的雷一下子全劈到他身上,把人给劈傻了。
陈轻瑶说完,自己就出了满身鸡皮疙瘩,可是见到萧晋这个反应,顿时不肉麻了,笑得满地打滚,滚到他身边,还伸手戳戳他,变本加厉道:“小哥哥、小哥哥?你怎么不理人家呀,人家好痛痛哈哈哈哈——”
萧晋足足呆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听见陈轻瑶一口一个小哥哥,一口一句人家,默默伸手捂住了脸,声音弱弱从手掌后传出来,“阿瑶,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嘛,小哥哥你说清楚呀。”陈轻瑶笑得肚子痛,勉强坐起来,身体东倒西歪,几次倒到他身上。
萧晋不说话了,捂着脸的手掌没放下,只有露出来的耳廓红红的。
陈轻瑶实在笑得受不了了,才勉强止住玩心,揉着发酸的脸颊,拉起还没怎么回魂的萧晋一起离开雷池。
石门外,那名无上仙宗元婴正要入内,忽然见到他们两人的身影,大大松了口气。
“二位,你们可算出来了!”这会儿他也顾不得什么看人不顺眼的心思,只庆幸这二人终于完完整整地出来。
陈轻瑶笑盈盈道:“我二人该早些出来,让道友久候了。”
“不敢不敢。”那元婴提心吊胆十几日,哪还敢挑剔什么。
只是实在好奇,这二人到底如何能待上那么许久,他正要细细打量他们,看他们肉身有何变化,却忽然发觉,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他不知如何形容,好像、好像自己有些多余,不该站在这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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