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过后,气温逐渐回暖。
当看见别家院落中凋零的树木枝桠上突然出现的那一抹新绿后,我便清楚的知道,这是漫长的冬夜即将终止的讯号。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
春天要来了。
并盛公园里栽种的樱花从二月末便萌发了花苞,待到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绽放,不过半个月就已经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早春时节的微风尚还带着冬日的凉意,可樱花却已然热切的开放,繁盛的花枝交接密布,如同粉色的烟霞般,一眼望去只觉得灿烂而又鲜明。
每年一度的赏花季就这么到来了。
当纲吉试探着询问要不要一起来赏樱的时候,我自然是开心的应下,转头就开始为该带什么便当发愁。
最擅长的甜点怎么想都不适合放在便当里,至于寿司之类的东西,大概率山本也会带。
因此,我站在厨房苦恼了五分钟,最终还是让爸爸帮忙做了天妇罗跟玉子烧,我则在旁边捏了饭团。担心东西太少不够分,于是又加了一份三明治。
“水杯记得带好哦。吃饭的时候注意不要落在衣服上,油炸的东西可是很难洗的。”
出门之前,妈妈这样子叮嘱道。
倒是没有再问一些‘去跟谁赏花’之类的问题。
大概是已经知晓了,所以也不再感兴趣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她吐吐舌头,拍着腰间的兔子包包、拖长了声音应道:“知道啦——”
为了抢占好的位置,我们约定的出门时间非常早,现在也才刚过七点而已。
日期是星期一,虽然是学生们的春假,但对于忙碌的上班族来说,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外出赏樱的日子,因此这一路走来,我几乎都没怎么见到同行的人。
计划大成功!
这样肯定可以占到位置了吧?
眼看着并盛公园的正门就在前方,我将两个包裹好的便当盒在怀中抱紧,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却在跑进去的一霎那与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因为惯性来不及刹车,我又冲出去几步,这才勉强扑腾着停了下来。扭头一看,原来是在放假期间依然穿着老制服、且佩戴着风纪袖章的云雀学长。
只是与印象中总是身姿挺拔、却又敏捷如豹的纤细美少年形象不同,刚刚走出去的云雀学长的背影却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摔倒在地。
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站立不稳”的模样竟然会出现在云雀学长身上,实在是有些奇怪。
……是胃疼吗?
总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扶一下对方的时候,只见方才还一副强撑着在走路的黑发少年却突然之间又恢复了正常,重新站稳了。
……
所以,果然是胃疼吧?
听说云雀学长平时都不回家的,吃住都在学校的接待室里。
而接待室现在已经彻底成为风纪委的所有地了,不要说是学生,就连老师们都不会轻易路过那里,生怕一不小心会吵醒“连一片叶子的掉落声都能影响到睡眠”的风纪委员长。
睡眠质量差是一个原因。
而云雀学长看着就不像是会好好吃饭的人,得胃病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幸好现在并中处于放假中,不然学生们一定会很倒霉……
见到对方恢复正常后渐渐走远,我放下心,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转身走进了并盛公园里。
大概是时间尚早,又加上日子选的好,此刻的公园中几乎没有什么人,我一眼便在盛放的樱花树下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阿纲君——”
我跑过去,树下已经铺好了席子。沢田阿姨正带着蓝波跟一平把带来的便当盒打开,戴着奇怪护目镜的碧洋琪负责跟在他们后面把盒子摆好。
纲吉正坐在席上,侧身与身边的山本和狱寺说话,听见我的声音后便扭过头,清澈的棕眸在找寻到我的一瞬间便微微弯起:“阳菜,你来了啊。”
我跟在场唯一的长辈沢田阿姨问了好,然后便规规矩矩的跪坐在盘腿喝咖啡的里包恩身边,跟纲吉之间只隔着山本。
然而山本在下一秒便站了起来,拉过纲吉硬是和他换了个位置,自己挨着狱寺坐下了。
我:“……”
倒是也不用非得这样啦……
我被他这番举动搞的有些局促,眼睛控制不住的一直往沢田阿姨身上瞟,好在她的注意力都被闹腾的蓝波吸引走了,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们几人间的小动静。
绷紧的心弦悄悄放松一点,我低下头,将自己的两个便当盒放下,刚拿起一个,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将另一个盒子给接了过去。
“诶?这里面竟然不是点心吗?”
纲吉帮我把便当盒打开,看见里面摆放整齐的三明治后有些惊讶。
“没有人会在便当里装这种东西吧?而且甜品也不可以当成主食来吃。”
“……因为阳菜很擅长啊,所以就这么以为了。”纲吉摸了摸鼻子。
“那就等明年的时候再做好了,下次一定让你猜中!”
我说着,便将盛着芝麻饭团的便当盒往他那边推了推,眨眨眼睛:“要尝尝看吗?这个是我做的。”
纲吉顿了顿,倒是没有拒绝,顺从的拿起一枚饭团咬了一口。
我将便当盒传了一圈,里面的数量刚好够一人一个,第二层则放了玉子烧。
将玉子烧分给沢田阿姨身边的蓝波和一平,我们一群人坐在樱花盛开的树下,边吃边闲聊了起来。
“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已经发下来了,狱寺君又是第一名诶。”
“嘁,这不是当然的吗?不需要特意再来说一遍。”
“可是……”我好心提醒,“下学期我们就升学了啊。到时候班级会打乱重分。以狱寺君的成绩,是要做好评选班委的准备的。”
狱寺:“……”
就像是沾上了什么大麻烦似的,狱寺瞬间皱起眉:“谁会参加这种东西?都是些烦死人的事。但是——”
他话锋一转。
“如果十代目参加的话,那我一定让那群家伙把票都投给您!”
我:“……”
纲吉:“……”
被迫加入话题的纲吉疯狂摆手:“不、不需要,请一定不要做这种事!!”
……
我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再开学的时候可就是国中二年级的学生了。
我不可以像狱寺君一样这么幼稚。
“嗯?意思是说我们下学期很有可能就不在一个班了啊。”
山本抓抓后脑勺,突然发现了华点。
原本还在摆手的纲吉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僵住了,失措的目光朝我看来。
狱寺则愣了愣,眉头又皱紧了一点。
比起他那副看起来像要按着负责人的头去更改排班表的凶戾模样,我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为了帮助同龄人之间快速熟悉起来,以便交到更多的朋友,从小学时起,我就一直在经历这样的事情,中间有两年甚至跟樱乃也不在一个班。
但即使如此,也依然是好朋友。
真正的友谊是不会因为这些而变得平淡的。
跟纲吉之间虽然不是友情,可应该也是一样的才对。
况且上学放学还是可以一起走,午休也可以一起吃饭,周末随时都可以出来玩。
最多就是分到不同的教室上课而已,区别其实也不是很大。
可纲吉看起来却很紧张的样子。
褐色的眼底闪烁不定,似乎是想象到了分开后的日子,抿起的唇角露出几分抗拒与不情愿。
……是开始黏人了吗?
没想到他还会这样的一面。
这样的感触稍微新奇,是我从来没在纲吉身上见到过的、全新的特质。
但在惊讶过后,我仍然安慰道:“没事啦,反正每天也都可以跟阿纲君见面……”
顿了顿,我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竟然都已经来到并盛一年了。
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小小声:“下周我就要过生日了诶……”
“……诶?”
纲吉一怔,温暖的棕眸微微睁大,似是有些讶然。
他难得跟上了我跳跃的话题,眉心浅浅蹙起,很快便陷入了为难之中。
“阳菜……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曾经问过他的话这次轮到了自己回答,我一时也有些茫然。
“……都可以吧?”
这时,微风拂过,吹落了枝头的樱花花瓣。
轻柔的花瓣打着旋,落在了面前棕发少年软蓬蓬的发顶上。
纲吉没发现。我伸出手将花瓣取了下来,望着头顶的花枝灵机一动:“阿纲君会编花环吗?”
“……?”
纲吉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失落的哦了声,没有强求:“那好叭。”
也许是情绪表露的太明显了,目光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移开的纲吉轻易察觉到了我的这份失落。
于是他顿了顿,再开口时便是:“……我可以试试。”
“真的吗!”
我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准备去公园里搜寻一下有没有被风吹折的樱花花枝。
然而刚一站起来,便听见里包恩淡淡道:“樱花的话,那边的树下应该会有很多哦。”
我顺着里包恩所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棵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过的樱花树。
树的枝桠折断了不少,散落的花枝掉了一地,从折断的地方来看,似乎才刚刚脱离枝干不久,薄薄的树皮里甚至还是翠绿色的。
我捡起一根长度差不多的花枝,把它交到纲吉的手上,然后便捧着脸看他会怎么做。
棕发的少年明显就是不会,手法笨拙又粗糙,只是简简单单的将花枝环了一圈,中途还不小心碰掉一朵花,最后在头尾处打了个结。
大概是怕把生脆的枝桠扭断,这个结也松松散散的,只勉强起到了定型的作用。
做完这一切后,纲吉跪直了身体,挺起上半身,将花环放在了我的头上。
他的神情几乎可以用紧张来形容,举动也小心翼翼,好像他给我戴的不是普通的花环,而是什么珍贵的皇冠之类的东西。
就连目光都很专注。
“……好了。”
纲吉松开手。
但却没有坐回去,仍然在我的面前,似乎是想要看到我的反应。
少年单薄而又温热的胸膛离我很近,鼻尖似乎都能隐隐感受到来自他的温度。
我抬起手臂,习惯性想要去调整一下花环的位置,结果还没有碰到,就感觉头顶一松——
啪。
花枝散了。
崩开的枝头抽到了纲吉的额头。
我:“……”
纲吉下意识抓了一把滑落的花枝,但却没有抓到,整个人也跟着崩开的花环一起裂掉了。
纲吉抓狂:“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
我:“噗。”
看着他一副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崩溃表情,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纲吉的脸顿时红了,连带着清澈的棕眸明亮而又水润。
他几乎是无力地指责道:“不要笑了啊……怎么连阳菜也——”
咔嚓。
是相机的拍摄声。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我和纲吉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只见沢田阿姨单手捧着脸,对着手里的相机笑眯眯地道:“真美好啊,一定要寄过去给爸爸看看!”
纲吉:“……”
“妈妈——”
纲吉的脸更红了。
里包恩微微勾起唇角:“毕竟春天来了,这可是会让年轻男女十分躁动的季节呢。”
“这也是男性最脆弱的季节。”
碧洋琪说着,便抬起手将护目镜摘下,满目爱恋地抱起自己身边的小婴儿,直接在对方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柔声道:“得手的日子就快来了,我马上就可以解救你了,里包恩。”
“糟、糟糕了!”
坐在她对面的狱寺猝不及防见到她妩媚的面容,登时脸色一变,捂住肚子倒了下去。
“狱寺君?!”
纲吉吓了一跳,慌忙回身去查看狱寺的情况,在山本的配合下将狱寺放平了。
我也围了过去,见狱寺一头冷汗,神情痛苦,捂在腹部的手收紧,整个人不自觉的躬成一团,是很明显的胃痛症状。
……
跟云雀学长一样,狱寺君也是不会好好吃饭的类型啊。
想了想,我将吃干净的便当盒压在了他肚子下面一点的衣服上,防止风吹进去会着凉。
“不用去医院吗?”我有点担心,“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没事。”
纲吉嘴角抽了抽,转头却扬起了声音:“碧洋琪——不是说好了不要把护目镜摘下来吗?”
“哎呀,不小心忘记了呢。”
非常敷衍的回应。
“我现在戴上就好了吧。”
“可是狱寺君已经痛的晕过去了啊!!”
“啧……真麻烦。隼人也该坚强一点了,不能总是太依赖我这个姐姐。”
“这跟坚强有什么关系……话说他一见你就肚子痛不还是你造成的吗?!”
“里包恩,这个春卷很好吃哦,让我来喂你吧,啊——”
“……”
“不要无视我啊!!”
……
“辻,要尝尝这个吗?”
山本将他自己的便当盒朝我面前推,声音清越又爽朗,热情的向我推荐了他家店铺开发的新口味寿司。
我将视线从正在喂里包恩吃东西的碧洋琪身上收回,配合的拿起一块,下一秒,只看见残影闪过,面前的便当盒就不见了。
“哇哈哈哈哈——这些都是蓝波大人的了!!”
“蓝波,不行!快点给山本先生放回去!”
“我才不放呢,略!”
小小的男孩跟女孩开始围着我们追逐起来,飘落的樱花掉入几分便当之间,又被我拾起。
抬起头,是沢田阿姨温暖的笑容。
“蓝波、一平,小心不要摔倒了哦——”
……
“好吵啊……”
“真是的,妈妈就是太惯着他们了……”
棕发少年低声抱怨着。
他说完,便低头将滑落在席面的那束花枝捡起,递到了我的面前。
“阳菜?”
他叫我的名字,清澈的棕眸似是有些困惑。
我回神,将花枝接过,灿烂的阳光洒落在手中的樱花上,也同样洒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
有什么暖洋洋的感觉自心底升起,眨眼间便顺沿着血液流淌至全身。
望着面前少年柔软的面容,我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一切正如同所预想的那样。
春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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