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象变换,当再次看见熟悉的棕发少年时,我便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十年前”的世界。
虽然对刚刚的青年来说是十年前,但对于我来说,应该是“当下”才对。
毕竟,这里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时代。
面前的纲吉呆呆地站在原地,脸红的像是一只大番茄,头顶仿佛还冒着看不见的白烟。
我奇怪地歪歪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即见他如同突然从梦中惊醒般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倏然回过神来。
“阳、阳菜?时间到了啊……”
语气听起来还有点遗憾和怅然。
我:“……”
这是不欢迎我嘛。
我鼓了鼓脸,但看在十年后的他送给我的饮料的份上,最终还是选择大方的不跟他计较,转头去和京子她们说话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路过狱寺的时候总感觉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僵硬,明明挺的笔直的背影却像是带着点不明不白的心虚。
……
错觉吗?
我挠了挠头。
“阳菜ちゃん……啊咧,怎么感觉刚才的阳菜ちゃん和现在的阳菜ちゃん不太一样?”京子茫然地望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
“哈咿,就是说啊,刚才阳菜ちゃん被那个圆圆的长长的东西给砸中了以后,突然就跑来跟我们打招呼,吓了小春一跳呢!”
这是同样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小春。
这么看来,纲吉最初似乎不仅仅隐瞒了我一个人,在场的这么多人里,大概只有狱寺知道“十年后火箭筒”还有“死气弹”的事情。
怪不得他一直自称是纲吉的左右手。
这种‘特殊对待’确实很不一般。
而如果在米花町的时候我不去拼命追问的话,现在应该也和其他人一样一头雾水。
……不过,倒是也能理解啦。
毕竟超自然能力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好解释。
比起被不小心当成妄想症患者,果然还是随口糊弄过去会比较方便。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也一脸严肃地开口了。
“没错,我就是突然想和你们多打几次招呼。”
京子:“……?”
小春:“???”
成功的展现出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用从纲吉那里耳濡目染学到的糊弄,三言两语成功的将单纯的京子和小春糊弄了过去,总算让她们没有再纠结‘怎么阳菜看起来跟刚才不一样’的这个问题。
自觉像是个成熟的大人一样为男朋友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我挺了挺胸,心满意足地坐回了沙发上,捧着脸看山本和笹川学长他们一群人凑在一起打扑克的热闹身影。
消失很久的碧洋琪和沢田阿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人手里端着一份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豚骨汤,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散在小小的客厅里。
“大家是在这里一边玩一边吃,还是去餐桌上呢?”
和碧洋琪一起将豚骨汤摆在桌上,沢田阿姨笑着询问大家的意见。
里包恩:“妈妈,我想在这里吃。”
蓝波不甘示弱的接上:“就是就是,餐厅里实在是太冷了,蓝波大人不想去!”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一起在这里吃好了。就是茶几有一点小,大家吃的时候注意不要碰到别人的碗,小心汤汁会落在衣服上哦。”
沢田阿姨很好说话,温柔的嘱咐完后便回到厨房去拔电饭煲的电源了,大概是要端过来给大家盛米饭。
“请问需要帮忙吗?”
我连忙站起来,刚准备跟在沢田阿姨身后去帮忙盛饭端饭,结果就被纲吉给叫住了。
“阳菜。”
纲吉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停住,转身,不解的看向那双褐色的眼眸:“怎么啦?”
看起来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
明明主动叫住我的是他,可纲吉自己却像是有些难为情似的,抬起手摸了摸鼻尖,微微垂下眼睛,又飞快地抬起来看了我一眼。
纲吉:“……就是、你见到十年后的我了吗?”
哦——
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想问这个。
看来他也对未来的自己很好奇!
我深沉地点点头,觉得已经了解了,于是贴心给他形容了一遍‘十年后的他’给我的感觉,顺便举起手里已经变成常温的果汁作为佐证。
“这个是你送给我的哦——”
“阿纲君很帅气的!虽然已经工作了,但穿着打扮却像是大学生一样,超级青春!”
“嗯,说话啦、神情啦之类的也都很温和,感觉脾气还是和现在一样好……对了,还会担心我听不懂意大利的语言,所以体贴的把我从店里面拉出来,这点要加分!”
“意、”
纲吉卡了个壳,瞬间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神情似乎差点没让他咬到自己的舌头,“意大利?!”
“是呀,你说你毕业以后就在这个国家工作了。”
我眨眨眼睛,没懂他为什么露出这种大惊失色的表情,但还是如实将从十年后的他那里听来的话都转告给了现在的他:“我去的时候‘我们’正在给里包恩还有那个时代的你挑生日礼物,不过看起来倒是有点像是在约会啦。”
毕竟这种情侣逛街的戏码,在电视剧里都是只出现在约会的剧情中的。
我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也只是转述,但纲吉却一副魂都出窍了的样子,抱着脑袋大受打击,口中不停的喃喃道:“竟然是意大利……为什么会是意大利……怎么偏偏是这个国家啊啊啊——”
说到最后,语气又有点崩溃起来。
我:?
这是在干嘛?
意大利怎么了吗,怎么感觉他好像没法接受的样子。
难道他不喜欢这个国家吗?
那好耶,我也不喜欢主语是英语以外的国家,我们以后可以考虑去美国英国加拿大了!
……不对。
就留在日本不好吗,我为什么一副笃定了他以后要出国的样子!
异国恋可是很考验和消磨恋人之间的感情的!
要ass!!
我默默地下定了决心,刚准备拍拍纲吉的肩膀安慰他,却听见不知道从何时起捧着茶杯坐到我们身边的里包恩开口道:“只有这些吗?”
我:?
里包恩淡淡地补充:“除了这些以外,你有没有在阿纲身上看见别的东西?”
我这才听明白他问话的意思,哦了一声,皱着脸努力思考了一会儿。
“……有哦。”
我想起来了,七手八脚的开始比划起来,“十年后的阿纲君手上戴了一个银色的戒指,上面刻着‘von’……什么什么的,我没有看清,我还问他是不是和我的情侣戒指来着。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听到我的话,里包恩黑黝黝的眼底流光一闪。
仿佛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对此没有评价,只是不动声色地配合着问道:“哦?”
我没有仔细看,只是鼓起脸,弯下腰凑到他的旁边小声叭叭:“他竟然跟我说,这个是和朋友们一起买的,不是跟我的情侣戒指!”
可是纲吉手上除了这枚戒指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戒指了。
在十年后的世界里,我们都已经交往了整整十年了,不应该会有彼此的信物才对吗?
而戒指这种东西,明明更应该是情侣之间会用到的吧。
不过当时我也没太在意,还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也好想用情侣对戒!
原本想要回去好好学习织围巾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我走过去,把他捂在颅侧的手掰下来一只,轻轻地用两只手包住。
纲吉:……?
迎着纲吉茫然回望的目光,我诚恳地说:“对不起,阿纲君。关于你的生日礼物,我一定会重新补上的。”
双重蛋糕确实太没有新意了。
不如就换成情侣戒指好了。
……要那种能在里面刻上名字的!
至于那个‘生日限定’的亲亲,就算了好了。
反正纲吉也是柏拉图式的嘛。
下定了决心以后,我很快便行动起来。
出于跟之前一样的‘保密原则’,我这次选择了跟纲吉不是很亲近的黑川当作送礼参谋,拉着她和我一起跑到了商业街上,在各式各样的饰品店中转悠了整整两天,终于定下了戒指的款式。
至于戒指内侧的刻字,我在tsunayoshiaha、以及tsuanaaha两种里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后面的。
虽然用大名好像会显得正式一点,但我叫他阿纲君却已经叫习惯了,这样的称呼也更加亲密一点。
从零花钱中忍痛抽出几张纸币,付了定金后,饰品店的老板答应我一天就能将字刻好,让我明天放学后来取就行,于是乎我和黑川便回家了,打算第二天再来。
当天晚上下了一场雨,雨虽然不大,但却让十月中旬的并盛彻底的凉了下来。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果断将薄薄的衬衫马甲换下,穿上了更加厚实一点的秋冬制服。
在这种季节交接的日子里,如果不及时添加衣物,可是很容易感冒发烧的。
如果严重的话,不管是吊水还是打针都很痛苦,所以就主动一点把疾病拒之门外吧。
我本来以为大多数人的想法都会和我一样,可在跟纲吉一起去学校的路上,却发现见到的女孩子们竟然还在穿着夏季的制服,裙摆下露出两条光洁的大腿,一副完全感受不到冷的样子。
我:“……”
我挠了挠头。
是我不对劲吗?
然而走进教室以后,我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原来还是正确的。
但令我有些意外的是,不管是思想还是行为、一向看起来都很成熟的黑川竟然真的被冻感冒了。
她上课时疯狂的打着喷嚏,鼻音沉重,脸上看起来也带着些不正常的潮红。
在第五次被黑川的喷嚏声打断了讲课的节奏后,国文老师终于忍不住开口,让班上的保健委员把她架进了校医室。
京子望着黑川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怔松而又担忧。
我有些担心地看了一会儿,不知道黑川生病是不是因为在秋风中陪着我跑了两天商业街的原因。
于是等到下课,我和京子手挽手来到了校医室,打算看看黑川的情况,却在这里见到了新来的校医,也就是纲吉口中‘给里包恩接生’的那位外国人。
我记得名字好像是叫……
叫……
想不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应该不重要吧。
总之是个胡子拉碴、和十年后的蓝波一样趿拉着拖鞋、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的大叔。
而且还很猥琐,拉着我和京子的手就想过来亲亲,吓得我们俩挣开他的手,一人一边、扛起还晕乎乎的黑川就跑走了。
放学以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很不满地鼓着脸和纲吉说了这件事。
“……而且他还一边噘嘴、一边嘴里喊着‘宝贝’什么的,真的超级可怕的。”
说着说着,我不禁开始为并中的教职员素质感到忧愁,“现在进学校当老师竟然这么随便,风纪委员会都不会认真的审核一下对方的基本素养吗?”
纲吉:“……”
“那家伙一直是这样,当初还追求过老姐。”
狱寺嘁了一声,皱着眉的样子总像是有些嫌弃或是不耐烦,随口便丢出了一句大八卦。
“喔?”山本明显也有些惊讶,微微睁大眼睛,但很快又笑了起来,“不过狱寺的姐姐是个大美人,被追求也是正常的吧。”
“切,我哪知道,反正这几年我只记得一个叫做罗密欧的,其他跟她交往过的家伙也都不知道去哪了,大概是吃了料理以后毒发了吧。”
毒发?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对哦,碧洋琪小姐还有这种能力。”
将所有经过她手的食物(食材)全都变成有毒料理。
听起来还有点可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每次去沢田宅吃饭的时候倒是没有觉出什么。
我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旁边的纲吉都没有反应,我晃了晃他被我拉住的手臂,疑惑地扭过头:“你怎么不说话?”
纲吉:“……”
纲吉微微抿着唇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此刻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被我一拉后才支吾着,偷偷侧过来瞥了我一眼。
“……”
沉默。
沉默。
又是沉默。
虽然经常弄不懂他的想法,但这次,莫名其妙的,我竟然从他的这三次沉默里读懂了什么。
我:“……”
我:“……你不会是想说,我和他也一样吧?”
脑海里情不自禁回忆起之前仅有的几次抱着纲吉的腰亲亲的画面,仿佛和校医大叔撅起的嘴巴重合了。
我:“…………”
怎、怎么会这样!
原来我之前都这么猥琐的嘛!!
大受打击之下,我丧失了继续说话的,整个人呆呆地望着脚下,只感觉耳朵连同脸颊都如同被烤熟的红薯一样飞快地变烫了。
“什、什么?”
纲吉终于反应过来,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
他收紧手指握住我的手,另一只则伸到我面前,却在半空中停住,迟疑着不敢动,像是想把我的头扶起来、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的样子。
对我突如其来的消沉感到不知所措,他踌躇了一会儿,这才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的,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绝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啊!”
我闷闷:“……可是你的表情就是这么说的。”
纲吉有些急了,收回手抓了抓软蓬蓬的头发:“我真的没有!……那好吧,就当我有好了。”
见我低着脑袋不吭声,他突然泄了气,拿我没办法似的转口道:“那我说什么你才会原谅我呢?”
我唔了一声,垂着头想了想,然后果断道:“夸我。”
纲吉:“……”
纲吉挫败地叹了口气,握着我的手松开又收紧,隔了几秒钟才道:“好、好吧,那就这样好了。”
他说着,便又深吸了一口气,属于少年人温哑的嗓音于耳畔响起。
“……‘阳菜很可爱’。”
他干巴巴地说,“这样可以吗?”
我:“……”
我勉强接受:“好叭。”
再好听的话估计他也说不出来了。
一脸为难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重新开心起来,拉着他的手晃悠了起来,闲聊间便走到了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的前方是通往纲吉家的路,而站在我们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不远处沢田宅的大门口站着的乌泱泱一群黑西装,我顿时咦了一声,下意识停下脚步。
“十代目,请来这边!”
狱寺反应灵敏,拉着纲吉的书包便把他扯到了路口拐弯的地方,我也被迫跟着一起被他扯进来,山本也一个闪身跟上。
我们四个人藏在别人家的院墙后面,狱寺谨慎地探出头观察了一会儿那群黑西装,很快便皱着眉对纲吉说:“糟糕了,恐怕来者不善。”
“诶、诶?!”
纲吉被他严肃的表情给吓到了,像只惊慌的小动物般瞪圆的眼睛,忍不住朝此刻看起来很靠谱的狱寺求助:“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他们就在我家门口,我还要回家呢啊……妈妈和蓝波他们也在家里!”
山本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微蹙起眉,安抚地拍拍纲吉的肩膀:“别担心阿纲,有我们在呢。”
狱寺难得没有跟他斗嘴,闻言也点点头,沉凝着眉眼飞快地分析起来:“目前的情况应该还在掌握之中,那些人只是在门外等着,似乎暂时不打算冲进十代目的家里去。而且家里面,里包恩先生也还在,所以伯母大人的安危也不用操心。”
“……这样啊。”
纲吉松了一口气,因紧张而绷起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他感激地对狱寺道:“谢谢你,狱寺君,还有山本。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
“客气啦话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也在玩afia游戏呢?”
“哪、哪里,这都是我作为左右手应该做的!”
眼看着话题渐渐跑偏,我左看右看,见眼前这三个男生一个一脸感激的道谢、一个按着后脑勺被夸的满脸绯红、还有一个则完全感受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脸天然的说出了无稽的猜想。
怎么可能会有大人会这么幼稚的玩什么afia游戏啦,他们又不是13岁的国中生!
果然这种时候还是需要靠我出马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这些男生们的安全意识深感苦恼,然后默默地去掏今天早晨被我从橱柜顶上偷偷藏进去的手机。
……本来是想用它跟饰品店的老板联络来着。
但现在看来,好像它能派上更大的用场了。
“阳菜,你在干什么?”
察觉到我一直没有说话,纲吉有些奇怪地回过头,棕色的眼底带着几分疑惑。
“当然是报警啦。”
我一边说,一边拨通了接入警察署的报警电话,趁机拧起眉毛、一脸正色的教育他们:“遇到黑社会要找警察叔叔,小学的时候你们的老师难道没有教过吗?”
在三人‘竟然还能这样吗’的恍然目光下,我再次叹了口气。
……我的担忧是正确的。
并盛町的教职工素质,果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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