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霜落说这话时神情淡然,眼神中看不出一点破绽,仿佛他当真与应无愁同辈,千年前便已是修真界的风云人物。
尤其是这一声“小隐”叫得如此顺口,仿佛前后加起来足有一千二百岁的微生隐真是他的晚辈般,一时间竟是将微生隐给哄住了。
类龙一族寿命很长,正常螣蛟光是成年就要百年,成年后随便打个盹数百年便过去了,一梦千年也不少见。岑霜落以螣蛟之身达到境虚期,超过千岁这很正常。
微生隐的思路一下子乱了。
他在魂游九州时,见到师尊去世时,魔龙应该还是幼生期,靠着收集应无愁的遗留才飞快达到大乘期的。若岑霜落当真千年前便与师尊相识,那他便不可能是魔龙。
可他真的与魔龙生得一模一样,连眼神和气息都是相同的。
微生隐想要细问,却被应无愁抢先。
应无愁此时已经顾不得在徒弟们面前维持师尊形象了,他神色大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又略带一丝期待。
他双手抓住岑霜落的肩膀,不容岑霜落逃脱回避这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与我在千年前相伴的?”应无愁仅是略略思索,便猜到那个时间点,“你的成年期本该长达十年,是不是那消失的十年?”
微生隐开始掰手指计算,若是成年期十年,按照百岁成年来计算,加上后面的一千年,岑霜落应该有一千一百岁,还小他百岁,不能叫师叔。
岑霜落凝视着应无愁,点点头道:“是,正是在那十年间,我从元婴期巅峰晋升至分神期。”
两人在轩辕皇城见面时,岑霜落不过元婴期。之后也就几日不见,擎天剑派再见面时,岑霜落便晋升为分神期。
他将自己的境界变化告诉应无愁,是隐晦地帮助应无愁确定这个时间点。
但这话落在微生隐耳中,便又是另外一种计算方式。
螣蛟成年便是元婴期,但要晋升分神期,需要的时间便数不胜数了,有些天资愚钝的螣蛟耗费千年也未必能成年,就算资质好的,也需要两三百年。
若是这么算,岑霜落还真的有可能比他大上一两百岁。在修真界,这也足够相隔一代人了。
微生隐面色纠结,张了张口,实在无法唤这年轻人师叔。
应无愁面容同样年轻,但一身气度便能看出岁月的沉淀,他眼中满是故事和岁月,说他是修炼万年的仙人都有人信。
岑霜落却不一样,他眼中的锐意、身上的锋芒,那种年轻的感觉是隐瞒不住的。
微生隐纠结时,应无愁却比自己这个弟子纠结百倍。
应无愁无论怎样回忆,都无法从那十年的记忆中找到他的痕迹。
他只记得自己在剑冢之上从容不迫地应对剑阵,即便狼狈不堪也不减风姿。哪怕在剑冢受刑十年,也不觉得苦闷。斩灵重聚后更是意志力坚定,从极大的痛苦中熬过来,迅速将七块鳞甲作为根基,重新恢复实力。
这个过程中,没有岑霜落的存在。
可是……真的没有吗?
应无愁记得,他在剑冢内,与万剑关系不错,似乎还交了朋友,时不时聊天说话。但在离开擎天剑派后,他却没有特别喜欢哪柄剑,只是带走了轮回剑,又在收服微生隐后将剑还回。
他还记得,自己斩灵之前,对鳞甲的触感只是喜欢,但在斩灵之后,便对鳞片产生一种近乎痴迷的感情,想要收集天下间所有鳞片。即便聚灵神识不清时,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鳞甲作为重修的根基,没有考虑剑冢内的各种宝剑。
他这些年寻便天下鳞片,每每遇到鳞片,总是见猎心喜,碰触后却又觉得嫌弃,总能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沉睡前在藏今谷内养了许多有鳞生灵,却不见得又多上心,只丢在一旁任其自生自灭。
他对鳞片喜爱至极,却长达千年都没有遇到让他满意的鳞片。
唯独在见到岑霜落的螣蛟真身时,便情难自禁,不可遏制。即便装瞎扮聋,也要偷偷摸一下银色螣蛟的尾巴尖。碰到岑霜落的鳞片一下,便心跳如鼓,全身发烫,产生极为可怕的占有欲,即便是用骗的,也要将岑霜落留在身边,养他、宠他。
尽管应无愁不允许玉简写出变“……”后面的字,但他心中明白,自己就是一个变“……”。正因如此,他不觉得自己对岑霜落产生的独占欲和各种想法有什么错,很自然地接受了一些很变口的念头。
但如今回想起来,却处处透着诡异。
不该如此的,他又不是没见过鳞片,千年来,他什么鳞片没见过?为何独爱螣蛟,喜欢幼蛟吃竹笋的样子,以至于骆擎宇惹出大祸。
为何一见岑霜落便沦陷,即便初时仅是看到岑霜落的人形都觉得眼前一亮?明知道岑霜落在欺骗他也不戳穿,反而觉得可爱、有趣,想要继续观察这有趣的少年?
就好像,他们曾有过很深的羁绊。他不记得这段记忆,但羁绊根深蒂固地留在心中,让他在千年来不断追逐着某种存在。
明明已经对世界没什么眷恋,也不是很想强行活下去,却还要施展龟息之术,利用沉睡强行延长寿数?
应无愁不由回忆起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下定决心要沉睡的,很快,他想到了。
正是得到那颗银白色的螣蛟蛋开始,他便在为沉睡做准备了。
而在他做的准备中,能够进入阵法中,唤醒他的,只有那条破壳而出的螣蛟。
他龟息沉睡,强行延长寿数,就是为了活到这条螣蛟出世的那一天,就是为了见他一眼。
一瞬间,应无愁什么都想通了。
他牢牢抓住岑霜落的肩膀,颤声道:“梦京城时,你对我是看待长辈的眼神。我阅人无数,你那时又稚嫩不会掩饰,我一眼便看出你羡慕我的弟子们,不断假扮成他们的样子,想要替代他们。但不过短短数日,到了擎天剑派,你对我的感情就变了。药无心的无字天书曾提到过,你对我,有着很深的爱慕之情。这变化,是那十年导致的吗?”
岑霜落轻轻点头。
应无愁松开一只手,点点自己身上的蛟鳞法衣问道:“这炼制法衣的手法与我如出一辙,是千年前我炼制的?”
岑霜落浅笑一下,轻声道:“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炼制法宝。”
修炼多年,他像个野孩子般靠着螣蛟的传承记忆和过硬的天赋长大,从没吃过什么灵丹妙药,也没人帮他炼制法衣,这是第一件。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那三天,那三年,你明明有很多机会的。”应无愁问道。
岑霜落轻轻摇头:“因为你不记得。”
因为应无愁忘记了,此事又过于匪夷所思,他再提也没有意义。况且那十年他像个傻子般,整日赖在应无愁腿上睡觉,爬在应无愁背上玩耍,哪里像是一对道侣。
岑霜落情愫暗生,希望与应无愁做一对道侣,更加不愿应无愁回忆起那段日子。
万一想起来了,还是将他看做一条幼生期的小螣蛟,将他当成个孩子,岑霜落会变得更被动,更不知该如何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
“是了,记忆中没有的事情,贸然提起,倒像是说谎一般了,你的考量也有道理。”应无愁在想通一切后,并未喜悦,神情看起来倒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岑霜落见他面色灰白,心中有些紧张,问道:“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没事,”应无愁捂住心口摇摇头,“只是觉得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宝物。”
岑霜落握住他的手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宝物,不过是十年而已。修真无岁月,未来我们还有无数个十年来相处。”
应无愁惨笑一下:“那不一样,那是初遇的十年,我脱胎换骨的十年,最重要的十年。”
岑霜落见他如此难过的样子,也跟着心疼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应无愁凝视着他,眼中满是遗憾:“霜落,你还记得那十年,要不然,我们解决了系统的问题后,一同回到藏今谷,你给我重述,我们原原本本地还原那十年,如何?”
岑霜落面色一僵。
有什么可复刻的,那十年他就是条贪恋美色和大腿总是在冬眠的傻蛟!
“我早就过了幼生期,怎么可能重现。”岑霜落道。
“是这样吗?”应无愁用略略失落的眼神望着岑霜落,“你不是可以幻化成任何样子吗?变成幼生期的模样,也是可以的吧。”
岑霜落心虚地转移视线,不想再看应无愁的眼神,他对应无愁总是心软、无法拒绝,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真的放下一切坚持,重现当初的傻样子。
他的视线落在应无愁的手上,只见应无愁的袖子在不断震颤。
岑霜落好奇地一把抓住应无愁瘦得仅剩一把骨头的手腕,飞快地从他的袖子中拿出一个正在不断振动的玉简。
由于两人已经双修三年多,应无愁力量完全对岑霜落打开,岑霜落可以轻易地从他的袖里乾坤中取出物品,是以完全没有受到阻碍。
玉简一离开应无愁的掌控,立刻不吐不快地释放出一些惨绿色的字。
【应无愁在震惊、感动过后,很快恢复本性,试图用示弱、装哭等方法哄得岑霜落变成幼生形态陪他十年,以满足他的心愿。应无愁试图用失忆、千年的执着、无法忘却的感情等借口来掩盖他的喜好,但不管怎样的借口,应无愁的所作所为都不是正常人的做法,应无愁就是一个变……】
应无愁一把捏住玉简,面色沉静地看着岑霜落,仙风道骨地说:“十年的事情容后再谈,我们还是先处理系统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应无愁:就算我在霜落面前已经掉皮掉到只剩下一层遮羞布,我也不能让玉简说出那两个字,永远不可能!
岑霜落:到底是变什么?不懂。
其他弟子(满脸好奇):是呀,玉简也说我们是变口,到底是变什么?
微生隐:呵呵,还是不知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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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还有一章,大家不用等,明早起来就看到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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