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坐落于朝歌城东北方,城高六丈,护城河宽十丈,横拦关雾与窦团两座大山之间,乃是殷商王都朝歌城至关重要的一处关卡。
负责此处关口的总兵李靖,曾拜西昆仑拜渡厄真人为师,学成了五行遁术,有几分能耐,不似一般凡人。
只因渡厄真人告之他与仙道无缘,李靖这才放弃求仙问道之心,凭借身上几分本事下山辅佐纣王,谋了个总兵之位,受用人间富贵,又娶贤妻殷氏素知,与其育有两子,长子唤做金吒,次子唤做木吒,一家四口倒也其乐融融。
戊寅年九月初,临近佳节重阳,李靖却是空前忧心——
一则是纣王无道,致使天下诸侯反了四百;二则是他家夫人腹中的那个孩子,足足怀了三年零六个月还不肯呱呱落地。
李靖每日间在演武场上操练人马,随时提防叛军兵马。
九月初六那日,李靖觉有微弱妖煞之气在陈塘关显现,心下顿生疑虑,临出门前指着他家夫人圆胜蹴鞠的肚子说道:“夫人孕育此胎足有三载六月之功,他尚未有半分出世之意,我今天又察觉到些妖气,恐怕此子不是善来。”
殷夫人摸着肚子甚是忧愁:“妾身亦是日夜忧心,坐卧难安睡难宁。”
当日夜间,殷夫人酣睡之时,梦见一个不甚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她刚想斥责这道士不懂礼数,不料那人径将手中一颗混沌未分的珠子塞进她怀里,神色颇为不舍地告诉她麟儿将至,随之散作一阵白光消失不见。
殷夫人不通修行,见此异象,当即惊醒过来,还未曾彻底想起梦中见闻,便觉得腹痛难忍,忙将一旁尚还熟睡的李靖唤醒,忍痛将梦中那老道所行所言一一告知。
李靖闻言,心里虽然知道此事有异,还是急急起身招呼家仆们烧水伺候,小心着夫人。
此一夜,李府众人好似陀螺一般,忙了个团团转。
李靖听着殷夫人的痛呼声,心想着事情若真是如殷夫人梦中一般,这孩子该是仙人临凡才对。
一夜过去,丫鬟们往转反复端盆换水,一盆盆清水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
李靖抓住一个行色匆匆的丫鬟问道:“夫人生了吗?”
“禀老爷的话,还没有呢。”丫鬟摇头应了一声,端着水盆又急慌慌冲进房中。
李靖想,若是仙人托生,却不该叫自家夫人受这等苦楚。
随着时间的流逝,整整三日过去,直至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殷夫人尚未成功生产,更有难产之兆。
陈塘关的天色也相当配合李靖焦灼等待的心境,东边日出西边雨,这边艳阳高照,那边风雨飘摇,风狂雨骤之中,乌云扩散的极快。
待到午时,在天际延绵不绝的乌云遮天蔽日地环绕在正天中的炽阳周围,试图将其吞噬却不敢完全靠近,凄厉不绝的鬼哭神号之声在天边张狂啸叫。
李靖又想,事出反常必有妖,天现险象,藏匿妖物,必有大魔之物现世。
待到晚间子时,李靖头一抬便瞧见一团团黑压压的乌云哭嚎着聚在李府上方,就像是饿极了的猛兽想要张牙舞爪的扑将而来,然后一口这座宅屋吞吃入腹。
他战兢兢地握着长剑守在殷夫人房门前头与这些奇怪的东西对峙半晌过后,才发现天上的月光殷红如血,不似往常银白。
两方的僵持像是个笑话,攻方来势汹汹,造成势若千钧的无尽视觉压力,然而只敢无能怒吼;守方色厉内荏,脸上写的是一脸正气,却也不敢上前一步。
直到李靖力软筋麻之时,忽闻得一阵异香,自门窗缝隙中穿透出来,同时映出一团似霞似雾的红气。
天边的乌云中登时传来一声貌似不甘的厉吼声,蓦然散去,将那轮血色的月亮放了出来。
李靖见状,心中才松下一口气,便见两个丫鬟慌不择路地撞开房门,跌倒在他脚下与他奏报:“老爷,夫人她她她她她……夫人她生了个妖怪。”
丫鬟话音方落,李靖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像是悬了一块巨石般的提起。不过没了天边的视觉威压,他的胆色壮了不少,提剑踏进房门,只见房中一个圆溜溜的肉球,好似滑轮一般的四处打转,而殷夫人因用力太过,暂时晕了过去。
“夫人!”李靖见状,心下大惊,随即怒上心头,大喝一声:“妖孽敢尔!”
怒壮怂人胆,李靖提剑便冲那肉球乱挥乱砍,毫无章法。
那肉球滴溜溜的满屋飞转,却是灵活的很,没叫他伤着分毫。
半晌过后,肉球尚还游刃有余,李靖倒是气喘吁吁,但也看出这肉球无伤人之意,遂放下宝剑,采用起了怀柔政策。
奈何肉球像是能洞悉人心似的,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只是自顾自的转着,有时还去蹭蹭尚在昏睡中的殷夫人,唯独不肯靠近他。
一旁的小厮压低了声音说:“老爷,这怪物滑的很,您何不运起上方神通将它斩杀?”
小厮话音未落,肉球便像是听懂了他的言语一般,猛地冲撞过去,将其撞了个人仰马翻。
李靖心有所感,遂用土遁术潜进地底,趁肉球疑惑之际,吗,倏地现身将其一把抱住,将其抱了个严实,随后扔进了麻袋里,任其上蹿下跳。
“李三,李四”李靖随手点了两个小厮,沉着脸说,“你们两个给我把这个东西带出去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两个小厮犹豫了一下问道:“倘若夫人问起这小......,小的们该如何回答?”
不知何时醒转过来的殷夫人虚弱问道:“你们想把我的孩......孩子带去哪里?”
李靖踏步至床边,严词道:“这孽障此番出世阵仗如此之大,搅得陈塘关天地变色日月不宁,朝歌城内必然已经知道此事,若将天下诸侯造反之事怪将在这祸胎头上,你我安能活命?夫人但凡替金吒木吒考虑分毫,也该知道留不得这祸胎。”
殷夫人默然片刻,挣扎着起身去至书案旁边扯下一根竹简,刻上‘戊寅年九月初九丑时生人’几个字,将其丢进抱着麻袋的小厮手里,看也不曾看那麻袋一眼,随后转身上榻,翻了个身,合眼睡了,全当不曾有过此事。
李三李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李靖劈手从小厮手里拿过竹简将其丢进麻袋里头,让他们带着麻袋里的东西快些走,别留在此处碍眼。
二小厮抱着麻袋出了府,匆匆忙忙出了关。
李四问道:“咱往哪个方向去?”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李三四下里望一眼,很快就选定了方向,“你跟我走。”
抱着麻袋的李四不服气地问道:“我怎么就笨了?”
“老爷不想让它活,夫人不想教它死,左右咱是哪个也得罪不起,自然是往人少又不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李三嘴里嫌弃,还是认真解释了。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觉已走完走过两条大路,翻过一座荒山。
次日正午,李四抱着麻袋,先是指指前方一处重峦叠嶂的山峰,又扯扯李三的袖子说道:“你看前头那座像是和尚坐禅的山峰,是不是传说中那座人见惧鬼见愁的佛老岭?”
李三说:“我听家里的老人说,佛老岭上有迷雾妖瘴终年不散,你看那山青翠如碧,连山涧瀑布都能瞧个清楚,肯定不是那几十年没现世的佛老岭。”
说话间,两人已然已然到了山前,李三接过李四手里的麻袋,在寻了个还算干净阴凉的平坦地处,“这条小路总算还有人走,想来虎豹狼虫应该比旁处少些,咱哥俩就给它丢这儿吧,也算是替夫人尽一份儿心,至于能不能活,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李四想了想,将自己的粗布短褂铺在地上,又对着麻袋小声嘀咕道:“不管你是神仙也好,妖怪也好,我们兄弟两个没有害你的心,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今日将你放在这座有人迹的山上,你若侥幸活了下来,我二人不指望你能记得这点微末小恩。你若不幸丧命,也请莫怪!莫怪!”
半晌过后,李四试探着去抱肉球,肉球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只任他动作,全无反抗之举。
李三见状,将自己身上的短褂一并铺在地上,帮忙将这手感软糯的肉球裹进襁褓,随后拉着李四匆匆下山。
他们方才下山,这山上顿起雾瘴,连山带峰的又藏进了迷雾中,仿佛这座山不曾出现过一般。
二人心有所感,不约而同的回头瞧了一眼,只见身后除了一颗指路标似的大树之外全无一物,方才的山峰好似幻觉一般,顿时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即对视一眼,没命的朝前奔。
树后走出一个手持拂尘,着黑色道袍的俊秀青年,这青年正是玉虚山元始天尊门下高徒,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太乙真人。
他看向李三李四跑远的背影,随后又转过去瞧了瞧隐进雾瘴之中难觅踪迹的山林,猛然见两道金光自山上破开迷雾,直冲天府。
“这就是师尊替我算来的天赐徒弟?”太乙真人看着那道金光,扬起拂尘将自己变作个看着慈眉善目白发白须的白袍老道。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扮相,确定这副模样很有为人师表的气质,对着那道金光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运起身法,三五步移形换影以至山间,循着金光所在之地而去。
地上两件粗布衣裳裹成的襁褓,襁褓里头有个圆乎乎的球,球里是个白嫩嫩软糯糯的娃娃,那道金光正是从这人事不知的娃娃眼中迸出。
太乙真人见襁褓边上有支竹简,捡起来一瞧,脸色开始变得古怪起来,直到半刻钟后金光潜息——
那球缓缓散作金灰红三色雾气弥漫在娃娃体表,红雾缓缓收敛聚拢,化作一道红绫盖在娃娃身上,而金色雾气与灰色雾气交缠绕在娃娃探出襁褓挥动着的小手腕上,缓缓聚成一只金环,镌刻着‘乾坤圈’三字。
太乙真人想,戊寅年九月初九丑时生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昨天吧?再者就是那红绫与金环,如果他这双眼睛还没瞎的话,这是他们阐教的镇教之宝,也就是连他师尊元始天尊都当祖宗供起来的那颗能显化人形的活宝奇珍混元珠用的武器之二吧?
所以这娃娃不是来给他当徒弟的,恐怕是来给他当祖宗老爷的!
说好的天赐良徒呢?
师尊,你坑徒弟啊!
太乙真人很忧伤地望着地上的襁褓,默然半晌,三色雾气具以潜伏,露出了襁褓里的白团子。
团子转转乌黑的眼珠,看向太乙真人,探出了自己两只好似玉藕一般白嫩的小手想去抓他的衣角,奈何人小胳膊短,怎么也够不着!
太乙真人无奈地瞧着团子,半蹲下来戳戳她肉乎乎的小手,将其塞回襁褓里裹好,把这个软乎乎的小团子抱回了乾元山,给山上的生灵带去了一场提起来就头大的噩梦。
尤其是山上那头黑白相间的毛绒绒食铁兽,它想,自己可以不吃肉,但是能不能把它的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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