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爱你。
程识到家时, 程宇正要离开,说是晚上有个设计图要得急,得回酒店去加班, 不能留下吃晚饭了。
程识点点头, “好,那明天见。”
任明尧还待在厨房里,暂时走不开身。这些家务事他从前就是不乐意干,熟练了其实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越来越得心应手,整一顿简单的晚饭不在话下,偶尔研究一下还能给煲个汤。
程晓君乖巧等开饭, 白嫩肉乎的小手里捧了一枚彩虹印章倒腾着玩。是昨天游乐园里的纪念章。
程识本来想抱他, 不知为何却没伸手, 只是坐在他身边, “小君……去游乐园里玩开心吗?”
程晓君点了点头。
“那下次想去哪里玩?小叔叔带你去好不好。”
程晓君想了想, 说, “去爸爸家玩。”
程识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回答, 怔了好一阵才勉强笑出来, “……啊。”
“程识。”任明尧叫他,“过来尝尝味道。”
“就来。”
程识悄悄深呼吸, 收起多余的复杂情绪,揉了揉程晓君的脑袋, 起身到厨房帮忙端菜。
任明尧留意到他状态有些疲惫, “跟编辑聊得不愉快?”
“还好。”程识说, “就是一直在聊工作, 有点累。”
怡禾提出的合作太出乎意料。即使他拒绝时毫不犹豫也不后悔, 却还是免不了会对自己今后的职业生涯感到担忧。
以往积攒的人气都留在了旧网站上。连载平台换到国内, 他会注册新的账号从头开始,一切会如何发展都还是未知数。
没有了那些博人眼球的香艳画面,或许他的作品不会再受到什么关注。他以为眼前的成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但也很有可能,已经是他的巅峰了。
这么多年来,他只会画画,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份工作上。如果连画画都做不好了,他还能干什么呢?
这样想,小君跟爸爸走才是最好的,毕竟他连自己以后的前途都无法保证……
程识心情越发沉重,甚至少有地浮起几分躁意,只好将目光转向人类幼崽以抚慰心情,顺手拿掉那枚漂亮的彩虹章——他连吃饭时都要握着,“小君最近买了好多新玩具啊。”
程宇买给他的自不必说,但这些新玩具里有一大半是沈蔚然买的。被崽他爹要求要跟崽处好关系,沈蔚然能想到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送玩具,送一大堆玩具。
这位沈总的行事风格就是花钱办事。其实也不能算错,起码现在程晓君真的愿意搭理他了,在拆不开玩具包装盒的时候。
程晓君不像别的孩子喜新厌旧,新鲜劲儿过得快一下午能拆好多。他拿到新玩具时一整天就只玩那一个,因此家里还有许多盒玩具没来得及拆,都堆在床头堆得高高的。
任明尧对此评价:“小败家子。”
程识其实也觉得买太多玩具有点浪费,但想想是自己疼爱的宝贝,那就买多少都不嫌多了。
“老话怎么说来着,男孩儿要穷养。”任明尧盛了汤,放在他手边问,“要不要放糖?”
“要……男孩子也要富养啊。”他反驳道。只有小时候被好好地爱过,将来长大了才会做什么事都有底气,才不会对别人的好意战战兢兢,“免得像我一样,一件外套就被骗走了。”
这句无心的话说出口,两个人同时一愣。
程识慌乱地移开目光,要想些什么话题快点把这茬盖过去的,可今天脑子偏像生了锈,迟钝得厉害。他只能听着任明尧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给你遮雨的那件校服外套,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还没还我?”
“……”
“你是不是从没说过喜欢我?”
“怎么忽然……”
“也从来没说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程识慌得更彻底,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子说出这些话,“说好不提以前的事了。”
任明尧原本打算晚饭后再好好谈的。但看程识心虚得这样明显,有些事情昭然若揭,“你给我写过情书吗?”
他终于没有忍住,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说。他们同处一室这么久,当然不可能是找不到机会,那就只会是有意瞒着。
程识脑海中一片混乱,完全想不明白情书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只能干巴巴地说,“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我说了,你听完也只会心里难受,又没办法再改变什么。”
任明尧说,“我宁愿难受着,也好过你撒谎骗我。”
无形之间一直绷在心里的那根弦,之所以绷着,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现在怀疑程识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那一切的灾难——黑暗的小巷里放弃求救,辍学离家,独自一人生活了八年,程识说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现在有一封情书,把所有粉饰太平的言语都变成了狡辩。
最令人窒息的现实摆在眼前。不信任也好,不够喜欢也好,程识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他。
他平时无意识的面无表情和故意冷着脸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像现在,程识看着他摆出一副要骂人的样子,凶得不得了。心里莫名的委屈混着恼火,呛声道,“我骗你什么了?”
或许是委屈更多。还没成型的争吵哽在喉咙里,没由来的气势弱了一大半,变成一小团呜咽,“你干嘛这么说我……”
是他做错了吗?
明明已经尽力让所有人都好过了。
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寂静。脑海中却是一片混乱的嗡鸣,程识艰难地转开头,这时才发现身边的宝宝椅是空的。
大概是嫌他们两个大人太吵闹。程晓君从椅子里爬下去,回到了沙发自己玩玩具,正要从沙发再往下跳。
“小君!”程识心头陡然一空。眼看着他踩着玩具被绊倒,幼小的身体歪斜地撞向茶几一角,却已来不及接住。
程晓君慢吞吞地爬起来,茫然地坐在地板上,顶着一脑袋刺眼的鲜红。
血流进了眼睛里。
巨大的哭声后知后觉地响彻客厅。
**
伤口不深,在额头左侧靠近发际线的位置,到医院缝了三针。医生说好好养基本不会留疤,刘海一遮就更看不出来了,不会影响小帅哥的形象。
程识整颗心都被愧疚淹没。那三针好像缝在他身上,医生的每个动作都让他疼到倒抽冷气。
外敷内用的药要去药方取。程识把缴费单捏在手里,“我去拿。你先回家吧。”
虽然这样想不太恰当,但任明尧觉得当下的他比程晓君更让人担心,“你自己怎……”
“求你了。”
他极力压抑着,在夜晚的医院走廊里,恳求般低声道,“回去吧。”
任明尧沉默了许久,才说,“早点回家。”
程晓君已经哭过了劲儿,安静地待在他怀里。程识紧紧抱着他,“对不起……小君,对不起。”
程晓君还不明白,把他撞伤的又不是小叔叔。他举着手摸了摸程识的额头,也没有摸到什么碰撞留下的伤口,困惑的同时又懂事地说,“小君不疼了。”
他小小的胸膛还带着奶皂味,却暖得不像话。程识低头用脸颊贴着,甚至能感受到不大的手掌在扒拉他的后脑勺,也是模仿着大人的动作安慰。
这么懂事的孩子,却要离开他了。
或许这样才是对的。程识想,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受到折磨。程晓君也好,任明尧也好。
晚饭时任明尧失望的眼神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他好像做什么都不对,也没有做过什么对的事。
任明尧对他已经够好的了。可他还是让任明尧难过。
如果他还有一点良心,就应该离人家远远的,不要再祸害人家了。
医院没有打烊的时间,可家还是要回。
无论今后如何,这个晚上注定不得安眠。
程识想把怀里的孩子哄睡。已经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程晓君又哭了那么久,这时却没有困意,直到家门前,都是手牵手自己走路的。
客厅里亮着灯。任明尧当然也没睡,买了材料在给桌角包上防撞条。奶蓝色的边边角角铺满了客厅,每一件有棱有角的家具都变得温柔。
程识默不作声地把程晓君牵到卧室里。连这里的桌椅书架和床边转角都被包得严严实实,“小君……先在这里玩,可以不要出来吗?不要到客厅来。叔叔有话要说。可以吗?”
他蹲下来和程晓君反复确认,拿出积木倒在地垫上。程晓君似懂非懂地拿起一块,朝他点了点头,“喔。”
程识轻轻虚掩上门。客厅里任明尧正包到茶几,手边的防撞条所剩无几。
“别做了。”他声音颤抖。
任明尧动作却没有停,也没有接话,恍若未闻地缠完最后一段才转过身。
“为什么要这样?”程识看着一段段温柔的蓝铺陈在视线所及之处,每一个角落。心酸得不像话,却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质问什么,在问谁,“小君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这样……为什么?他不是我的。”
“小君不是我的。”
他哭了。或许更早些时候,在医院里,在餐桌边,隐忍得眼圈泛红,早就忍不住了,“我知道这么想不对……可是我不想让小君被别人带走。”
“为什么他一定要跟别人走啊。万一别人不那么宝贝他怎么办?别人不会像我这样对他好了怎么办?我想要他健康开心地长大,我想要他过得比我好一百倍。我也可以……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最后一句,在今晚的事故发生之后显得格外没有说服力,“他……他是我的宝贝。”
“别哭。”任明尧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有种早知如此的错觉,把他拉到沙发上,拥进怀里,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如果你不想,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他从你身边带走的,好不好?别哭了。”
“可是小君,他好喜欢新爸爸。”
好不容易把这些自私的想法说出来了,终于不用因为在意别人的想法而假装大方,居然意外的轻松。
父子间天生就有那份血缘牵连的亲近感,他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一直很慌,“要是……小君是他去了新家,更喜欢那里,不想要我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把我忘了?”
“不会。”任明尧语气笃定,“你永远都是他的小叔叔。不管是爸爸还是别的什么人,谁都取代不了。永远都替代不了。”
程识撇了撇嘴,好像不太相信,低着头眼泪还是掉得很凶,“我舍不得。”
“那我当你的宝贝,不行吗?”任明尧郑重道,“我当你的宝贝。就算小君走了,我永远都在。”
哪有这么大号的宝贝。
大人怎么都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可爱。
程识原本沉浸在悲伤里,却瞥见这个人正经之余隐隐泛红的耳根,心里头一瞬间涌起的感受很奇妙。
任明尧一只手护住他的后背,倾身去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鼻涕。他的耳朵很快变得一样红,想了一会儿才问,“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份情书?”
任明尧捏着他的鼻尖,声音变得瓮声瓮气很奇怪。
“我问了程宇。他回去的时候从其他人那隐隐约约听来的闲话。”任明尧说,“偷偷写的?怎么不早点给我。”
他总算没再否认,又想了好一阵子,才说,“其实写得很幼稚的。你还要看吗?”
任明尧意外道:“还在你手里?”
“嗯。”程识说,“但是是我的。只是给你看一眼。”
“行。”
任明尧跟着他进了卧室。程晓君还坐在地上推积木,他打开衣柜,从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只旧饼干盒。
他有很多这样的容器。无论是储物箱,还是收纳包,再到现在的饼干盒。小心翼翼藏得严严实实,像守着潘多拉的魔咒,一不小心放出来就会引发灾难。
连要到冬天才肯告诉任明尧的故事里,都不包含这一项。
程识从信封里抽出那张被复原了很久的信纸,透明的胶带把上百片碎片尽力拼凑在一起,却还是无可避免地留了好几块空白。
他把这张脆弱的信纸展开,放在任明尧面前停顿了一秒,就又很快地折起来放回去,“只能看一眼。”
“……”
任明尧只看到了开头的“明尧:”。工整清隽的字体,是他记忆里程识的手写字,时隔多年再看到的一瞬间,身体像过了电一般隐隐发麻。
怕他抢似的,程识重复道,“这是我的。”
任明尧忽地想到,自己曾看过一句奇怪的话。忘了是在哪看到的,说“我暗恋你这件事,与你无关”。
当时觉得不可理喻,眼下却无须多言就茅塞顿开。
他没有再追讨,看着程识谨慎地把自己的宝贝收好。蚀心的酸楚弥漫难言,“是那天在巷子里,被他撕的吗?”
“……嗯。”
他放回饼干盒,拉着任明尧回客厅,小声道,“小君在这。我们出去说。”
秘密守不到冬天,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没有那样好的表演才能,时刻都能将情绪完美地隐藏。即使没有程宇传来消息,任明尧也迟早会发觉不对劲。
他只是在一厢情愿地把坦白的时机往后拖延罢了。
“我是在那天晚上骨折的。兰姨知道以后,隔天就把我接走了。她带我去的医院,她陪我做的手术。我在医院里拼了好久,有的碎片实在找不到了。护士还帮我拿酒精和棉签擦掉上面的泥水,帮我借透明胶带。”
程识双手交叠,攥紧轻颤地指尖。
既然要说,那就说好了。
“我不敢回去。我不敢见你,只要我不见你,家里的人就不会知道你是谁,只要我消失了,他就没有理由到学校去把事情闹大……我真的害怕我怕死了!我们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就因为一份情书,你就会被大家看成和我一样的人,你都那么用功了,就因为我,因为我……你会像那两个师兄一样名声扫地,待不下去转学还要背井离乡……”
他没有撒谎。他是真的觉得当初的事跟任明尧没有一点关系,任明尧没有做任何错事,甚至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情书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还差点连累了他的班长。他害怕回去就会变成最坏的结果。所以背井离乡的人是他就好了,不回去就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了。他什么都不用面对,所有人都可以保持原样往前走。这样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么?
没有谁逼着他不去上大学,是他自己意志消沉不想去上。没有人逼他走,是他自己不敢面对那个最坏的结果,才把任明尧一个人丢在那的。
他刚刚还又想把任明尧丢了!
他声音里的起伏越来越剧烈,拒绝任明尧的打断叫停,也拒绝拥抱。他缩在沙发转角,抱着头变成一只球,好像希望自己也变成一团海绵嵌进沙发里,变成没有脑子没有情感的东西,比当人轻松得多。
声音从一团海绵里散播出来,也变得浑浊不清。
“我不敢告诉你……怕你会发现,原来我是个这样懦弱这样不堪的人。我不想让你发现,一直瞒着你,所以我不仅胆怯,还虚伪。”
所有人都有资格指责程宇逃避,只有他不可以。至少程宇明着来的,至少人家敢承认。
他算什么?
他偷偷地做了又藏着掖着,不敢提起。
“现在你全都知道了,明白了吧……无所谓了,我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我也很讨厌自己这样的,可是我要怎么改?我也想知道要怎么改才能不这样,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我就是这样的……”
他觉得太累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不是因为程晓君或任明尧,是对他自己感到心累。
每次他觉得自己能够拥有了马上就会失去,每次觉得生活要好起来了就立刻又要面对点什么。他责怪不了任何人,因为所有的结果都是由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的。
任明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乎能从他蜷缩的姿势里读出绝望的意味。
他在无声地说,分手吧。求你了。
你也丢下我一次吧。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然后他自己滚,滚回到他寂寂无名的独居生活里,回到他偏安一隅,与世隔绝的日子里,不跟任何人产生交集,也不会让任何人难过。
可是任明尧没有那样说,还找到了这一团海绵的开关,脆弱得禁不起一个拥抱,只能轻轻捏他的指尖,一声声耐心地唤回他的神智,“程识,睁开眼睛……程识,抬头看着我。”
“我听到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你想听听我要说什么吗?”
程识用力地摇头,想用力地捂住耳朵,却又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恨不得把自己当垃圾搅进扫地机器人里。恨不得原地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还是想听。
在他对自己极度厌弃的时候。在他想要退缩,缩回那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
温热的指腹抚过他哭红的脸,冰凉的泪水嵌进指纹里没了踪影。任明尧一字一句地说,“程识。”
“我爱你。”
客厅里安静无比,只听得到交错的心跳和呼吸。
程识缓缓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浸在泪水里透着亮光。
不可思议的光,越来越亮。
程晓君扒着门口看了半天,终于耐不住寂寞,顶着脑门上的纱布哒哒哒跑过来。拉起任明尧的手指,笨拙地摆成比心的姿势举给他看。清脆的童声响起,“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熬夜冲一把子
主要写不到这就卡章良心会痛
呜
睡啦大家晚安
mua!
第62章 温柔。
这天晚上, 程识只记得自己说了很多话。
他其实觉得自己诉苦的行为很傻,但有滔滔不绝的话从心里蹦出来,话多到连自己都吓到, 好像只要任明尧的目光不从他身上移开, 他就可以永远继续下去。
谁让你说爱我的。
既然说了,就别怪我把这些沉积的心事丢到你的身上。
真正的程识根本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温柔无害。他是最小气狭隘的人,或许只在任明尧面前是这样,但他就是这样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面子和自尊都可以不要。他甚至指责任明尧不应该对他太好,把自己激动反常的情绪和行为怪在说爱他的人身上。
明天起来后悔是明天的事,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完蛋吧。
任明尧给他倒了三次水, 都没能避免他隔天早上起来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哭红的眼睛里血丝没散, 眼皮还肿着, 看起来十分惨烈又可怜。
程宇对儿子额头的伤势慰问了一阵, 知道事情原委也没责怪什么, 小男孩爬上爬下有磕碰是难免的。
但他见了程识的样子, 再看任明尧的眼神就不对劲了。一上午犹豫好几回, 还是委婉地提醒, “虽然你们都年轻,但还是最好不要玩得太疯, 身体要紧。”
解释还是不解释,哪种更丢脸些。
程识别过脸去不愿面对。
任明尧面不改色地点头, “我以后会注意的。”
“……”
程识把他拉到书房里, 关起房门进行一些小型家庭会议。
但说到底任明尧是在帮他解围。他恼羞成怒地把人拉过来, 又找不到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只能抱一抱算了。
趁着拥抱时看不到表情, 他才说, “我昨天晚上胡言乱语……说了好多傻话。你都没有说话。”
这会儿缓过劲来,后悔和尴尬癌发作了。怪人家不说话。
“我说了啊,说了最重要的一句。”任明尧低着头,嘴唇贴着他的耳垂,“想再听一次?”
程识紧张地抓着他的腰间的衣褶,把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可在听清那三个字的瞬间,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
任明尧余光里瞥见,大方道,“再听一次?”
“明天……明天再听。”明天也想听。
“行。”
这天是沈蔚然每周例行来接受带娃训练的日子。四个大人聚齐,任明尧握了握他的手,有意地将话题引到以后两家看望孩子的时间安排上。
“这个我也想过。”
程宇笑着说,“我是这样想的。以后小君周内要上学,等周六日我就带他回茂华来,如果我有事就让蔚然带他回来。等再长大些就能自己坐飞机了,说不定等不到周六日,什么时候看老父亲不顺眼,逃课就偷跑回来找小叔叔玩了。男孩子叛逆期嘛,很有可能。”
就是说以后起码每周都能见到小君一次,亲眼见他,亲手抱他。
程识听得怔住,向往着话里的未来,不由得又红了眼眶,连忙低下头掩藏,餐桌下手掌被握紧发烫。
沈蔚然无情地接话:“叛逆期不给他零花钱就行了。”
“……”
程晓君懵懂地拿着餐叉戳一小颗西蓝花。
任明尧说,“没关系,他叔叔也有钱。”
在奇怪的地方对峙了起来。程识扑哧一声,瞬间汇集了全桌的目光,连忙摆手,“我就是,听着有点……开心。”
好奇怪……不,是好神奇。
明明只隔了一个晚上,心情却可以有这样天上地下的起伏。
昨天晚上他沉溺在过去,觉得一切都走到了死胡同,绝望得只能走回头路。
而今天他听到了未来,只是听一听都会向往的未来。
心里又充满希望。
从那三个字开始。
**
晚上任明尧说宋子扬聚人喝酒,要过去浅陪一会儿。
程识想也没想就让他去了,各自和朋友社交是很正常的事,还被程宇笑话可真放心,“也不多交待几句。就不怕别人看上他?”
“不太怕。”
程识诚实道,“一般都是别人怕他。”
“……”
长得凶也是有好处的。
任明尧却撒了谎。不是宋子扬叫他,是他约的宋子扬。下午就约了,宋子扬人不在茂华,硬叫回来的。
他有些情绪在家里不能表露半分,即使性格里本就沉稳镇定的成分居多,也忍得快要绷不住了。急需有个能倾诉的地方——哪怕不倾诉,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待一会儿,才能安全地释放。
宋子扬被八百里加急召唤过来,还摸不着头脑,“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当然是重要的事。
任明尧是什么性格?他说到一半就知道自己这是废话,干脆地改口道,“喝点?”
“不喝,”任明尧说,“待会儿还要回家。”
那天晚上在医院急诊碰面给程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就总担心他身体不好,抽烟喝酒都不太让。
宋子扬是不明白回家和不能喝酒有什么必然联系的,但他既然说了,也就点点头,“那……干坐着?”
车停在小区不远处的路口。任明尧从坐进副驾之后就一脸深沉,搞得两个人像出来接头的地下工作者。
地下工作者深沉地望着夜色,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们今年三月份见的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还让他请了我一杯咖啡。”
刚见面时他发现,现实跟他深夜失眠脑补的剧本情节不一样。程识并没有经历太多离奇的事情,没有失踪没有被拐卖,好好地活着,身边还牵了一只人类幼崽。看起来按部就班地组建了一个家庭,和每一个普通男人一样过着安逸的生活。
他故意不去问,就像真的只是面对一个失联已久的老同学,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所以对彼此的生活也不怎么好奇。
可他坐在那里,看着程识熟悉又陌生地模样,心里甚至有过恨意。
“因为我觉得他欠我。”他一贯平稳的声线开始颤抖,“可笑吧。”
“他都不怪我,我还记恨他。”
程识成绩很好,即使发挥失常也能考上好大学。他性格温和,也不算悲观,会跟同事相处融洽。做事认真又肯下功夫,无论什么工作都会完成得很出色。
如果没有遇到过任明尧,如果没有喜欢过任明尧,他绝对会有更好的人生。
可他折在那个落雪的巷子里。又黑又冷,浑身都痛,看着喜欢的人从自己眼前漠然经过,甚至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他把半辈子都赔在我身上了。”任明尧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语般说,“我该怎么补偿他?我这辈子都补偿不了。”
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任明尧哭。宋子扬人都吓傻了,连句安慰的话都不敢说,只能唉一声,默默地陪着。
无数的懊悔与自责穿过错失的光阴,带着这辈子都纠缠不清的爱意,通通倾注在一个人身上。
甚至都不敢让人家知道。
因为他爱的人太敏感,又太习惯为他人着想,知道他这样还会额外心疼。他不会在程识面前哭,他不会再让程识因为他有一点点难过。
他会把难言的愧疚和亏欠统统自己消化,用余生尽力补偿。
这么干坐了快两个小时,程识打来了电话。
本来觉得他去跟朋友小聚,晚点回家也没什么关系,被程宇一说也想打一个了。
宋子扬不知道自己是该在车里还是该在车底,就继续憋着没出声,旁观身边这人抽离情绪迅速变脸。
“我马上就回家。没事……嗓子也没事,就是宋子扬他们抽烟,呛了一口。”任明尧“嗯”了一声,低哑的嗓音里泛起笑意,温柔得不像话,“当然啊,我没抽。”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温柔地说
大家晚安安
mua
第63章 幸好还有以后。
沈蔚然和程宇一起回了酒店。他最近见程宇的频率和见程晓君一样, 每周只有这么一次,成年人晚上需要一些二人世界的时间,晚饭后没待多久就催着走了。
程识独自帮崽洗澡哄睡, 给任明尧打完电话也才九点。其实他觉得打那通电话很没必要, 显得他一点都不相信任明尧,而他实际上没什么不放心的。
但他想着,万一其他朋友都有家里人催,只有任明尧没人管的话, 就太可怜了。
电话里他也只是问了问情况,没有催。任明尧之前总被朋友叫出去喝酒,都推掉了说只想待在家里, 只有今天要去, 大概是推得太多不好意思再拒绝。玩得晚点回来也没什么。
晚点回来也好, 他能有时间再自己捋捋思路。
昨天晚上又破了大防, 还好任明尧镇定, 才没有让场面太失控。
任明尧好厉害, 那么多傻话都消化得了。
程识心想, 不怪任明尧总把他当小孩儿看, 明明差不多岁数,怎么自己就没有那么冷静, 还跟个高中生似的,没点长进。
他自己在出租屋里过了七年, 像与世隔绝, 现在很担心自己会跟社会脱节。以前也不是没想过, 但没这么担心。尤其在跟编辑见过面之后, 对自己的工作前景担忧, 甚至动了些出去上班的心思。
一个社恐都想出去上班了, 是多么惊人的转变。
他知道一些游戏公司在招坐班的画师,这行主要是靠技术靠作品,相比之下学历没有那么重要,或许可以先投一投简历试试。
程识想了一阵,又起身从衣柜里端出旧饼干盒,拿起那只装情书的信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
既然什么事情都说破了,给他看看好像也不会更丢脸。
反正昨天晚上已经一次性把脸丢得干干净净,现在心态放平了,觉得立马出去面试都不算什么大事。
这封旧情书里有很多矫情的句子,还是那种七八年前的学生味儿。程识很清楚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只是没眼再看,想着等任明尧回来了,也得让他拿走自己找个地方看,不然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他把信封放在一边,看了眼旁边的旧手机。
还是多年前的滑盖款,自从关机之后再也没打开过,连电话卡都没抽出来。这么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程识忽然起了好奇心,扒拉出盒子里的充电线连上插座,等了一会儿,居然还能开机。
手机里面的东西大多都在离开家时被他删掉了,但还保存了照片和□□聊天记录,基本都是关于任明尧的。他不舍得删,也不敢看。为了限制自己胡思乱想,甚至一直都放在老家,今年奔丧后带走小君的同时才被他一并拿了回来。
这么多年没交过话费,应该早就被停机销号了。他看着开机动画播完,屏幕却忽然卡顿起来。
上千条短信和未接电话在开机的瞬间铺天盖地涌入,让主界面无法操作,闪烁不停。
程识对着点不开的屏幕发愣,几乎以为是时间太长手机放坏了。过了好一会儿屏幕才恢复正常,他试着查看未读短信。
那些被遗落的文字来自于同一个人。
**
任明尧思考完后半辈子的人生要义,调整好心态,刚进家门就迎面遇上了新征程的第一个挑战。
两个小时没见,老婆又哭得脸都红透了,攥着手机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语无伦次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还,还帮,帮我充话,费啊。”
“……”
任明尧手比脑子反应还快,接住他的同时按着他的背顺了顺,无奈道,“怎么又哭了?小君都没你这么爱哭。”
然后才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颇有年代感的通讯工具,一瞬间就明白了,笑着说,“这手机还能用?我以为早就打不开机了。”
当年程识走得太突然了,他怕万一真的是遇上什么紧急情况,就往手机里充了话费,怕停机了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后来就变成了习惯。他每年都会往这个旧号码里充两千块钱,即使自己也知道没多大意义,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那你还给,给我充话费?还给我发短信……还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程识只刚开机时点进去看了两条,看到那么久远的日期,好像被人往背上抽了一鞭子,疼得不敢再看了。
思念也需要载体。只听到一句“我想你”的感受,跟亲眼看到这数千条记录时的感受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你是不是特别想我?生病的时候,同学聚会的时候,别人都有人陪着一起回家的时候,工作压力大的时候……”
不知道他下落的那些年里,任明尧几乎是把这个号码的短信当作日记来写的。原本都以为石沉大海,现在被揭出来,对本人而言都有点像黑历史了。
任明尧轻咳一声,刚想开口安慰,却听到他声音颤抖地继续说,“……睡不着觉的时候,想吃食堂里的饭菜的时候,没有思路的时候,手累得拿不稳笔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想?想看一眼,哪怕听听声音也行……”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想念任明尧的。他明明早就告诉自己必须忘掉,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只要骗得够久,就能让自己信以为真。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原来他都还记得。
原来那些自欺欺人的时候,任明尧也在想着他。他终于知道自己也是有人挂念的,不是随便消失了放弃了随便死在哪都无所谓。他被人藏在心里珍惜着,哪怕喝醉了都不舍得跟别人分享。原来他也被人当作宝贝。
过了这么多年他才知道。
他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程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腿断了躺在医院里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后悔。如果能跑赢时间,他一定会回到过去,把那个自怨自艾的程识拎着领子带到任明尧面前。
任明尧听懂他在说什么了,便也不用再开口,陪着他发泄情绪就足够。陪了一会儿,感觉他胳膊滑下去好像累了,又握着他的手拉起来放回自己身上:“抱着我哭。”
“……”
程识本来哭累了想去抽张纸巾,这下索性把泪水都蹭在他身上,念念叨叨地说,“你傻死了,我有什么好想的啊。我动不动就逃跑了,把你自己一个人扔在那里。我都那样伤害你了,你还想找我。”
任明尧不爱听他这么说,“扔就扔了。反正我那会儿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什么都做不了。”
“……”
“你离开那里是对的,程识。你没有抛弃任何人,也没有伤害任何人。你没做错。不是你的错。”
任明尧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亲,语气严肃。“但现在,我们已经是大人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程识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眼泪又开始往回涌,“真的吗。”
他觉得任明尧可能是为了哄他开心才这么说的。但即使是骗他的也无所谓,他太需要这些话了。一听到这些,他幸福得快要融化。任明尧说什么他都愿意信。
“当然。就是有一条,如果能告诉我再走就更好了。”任明尧很认真地说,“你能给我最大的伤害就是不要我了,其他的跟这个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所以,你要是真的想心疼我,为我考虑,以后就别随便离家出走,也别再说自己不好了,最好想都别想。”
“可是我……我……”他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本来就不怎么样,可是已经被任明尧禁止,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下文。
“……好。”程识说,“好。”
在重要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他不再哽咽了,握着手机说这么多短信,几乎能把这些年的生活概括下来了。每一条他都要看。
任明尧凭本事哄好的,心里很有些骄傲。反正脸皮厚,小日记那种等级的黑历史,看就看吧看几遍都行。
他趁热打铁地跟程识商量,“既然现在我不是什么没用的高中生了,应该也有能力保护你,那以后,再发生什么事就都优先告诉我,好不好?”
“有什么心事也要告诉我,不然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喜欢我就说喜欢我,想要我就说想要我,生我气了也告诉我你在生气,行吗?别一个人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别闷在心里不理我……”
程识哼了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那现在可以吗。”
任明尧乍一听还反应不过来,“什么?”
程识吸了吸鼻子,丢开手机跨坐在他腿上,垂下的刘海掺进他额前的短发里。
“就是……”
他压低声音说,“现在也可以要你吗。”
他还有很多事没跟任明尧一起做过,还有很多喜欢的东西没有一起分享过。
以前的时间真浪费,幸好他们还有以后。
他真庆幸自己那时没把分手的话说出口。
即使是折磨,他也想跟这个人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任老师真有福气
乘十老师会的姿势可多了(酸
让我看看是谁破防了
哦原来是我自己
晚点还有一更
第64章 好怪,再看一眼。
隔天上午, 程识意外地发了烧。
他觉得是自己作出来的。因为破晓时分还没睡,想起自己没跟任明尧一起看过日出,迷迷糊糊地说想看。
任明尧没半点底线, 听到了就拿空调毯把他裹了裹, 抱到阳台上看完再回屋。
那天的日出不算壮阔。他也没有戴眼镜,看不太清,只记得模糊的色块,还有任明尧身上传来令人安心的味道。
是属于他们两个的日出。看完他就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烧了个三十八度九。
程宇到主卧来慰问,看到他连踢出被子的脚踝上都有深浅交叠的红痕,惊疑不定的眼神又出现了, 直往任明尧身上扫。
显然不觉得是平平无奇的感冒。
得亏是任老师脸皮厚, 这回都不用堂哥再问罪, 就主动清了清嗓子说:“我下次注意。”
“……”
程识坚定认为自己是感冒, 怕会传染, 就拜托哥哥把程晓君带到酒店去玩一天。
程宇还没单独带过儿子出去, 这天正好是个机会。剩下的两个大人也很久没在大白天里拥有二人世界了, 机会难得, 却都想不到要干点什么。
于是程识又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起来吃了点清淡的粥食, 没什么胃口,恹恹地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指使任明尧帮他拿这个拿那个。
然后他捧着手机读任明尧的短信。任明尧坐在床边看他手写的情书。
情书毕竟只有一页, 很快就看完了。看得人有感而发:“回头当传家宝裱起来, 等以后小君追老婆的时候拿给他借鉴。”
“……”
任明尧仔细琢磨传家宝里头的少男心事, “你真的因为那一件外套, 就开始喜欢我的?”
听这语气好像很难以置信, 程识不满道:“因为外套怎么了,不行吗。”
他又自己回味了一番,“其实当时就是有好感,第一印象很好,后来的了解当然更重要。”
“如果你是个混蛋,我当然不会继续喜欢你了,后来,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吗,你还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啊……你是不是就等着听我说这些呢?”
程识回过神来,闷头钻进被子里,不想看他得逞的笑。
明明是高冷大魔王的人设,干嘛总是笑。
还这样……这样笑。
任明尧得了甜头见好就收,把被子掀一个角,“出来透透气,我去给你冲药。”
程识探出头看了看,把手机摸进被窝里继续看小日记,直到任明尧冲好药,把他从被子里拔.出来。
“你去了师大?去那里干什么。”程识正看到感兴趣的地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被烫到舌尖,“有……同学考到那里去了吗?有点烫。”
“不是因为同学。”任明尧吹了吹,索性又去拿一只杯子,来回涮凉,“我去碰运气的。”
“我们高中那会儿选学校,不是做了个排序么?列了意向前十。我想着你可能发挥失常去了低分数的大学,又想着你会不会超常发挥舍不得高分,去了排名更高的大学,反正往上往下前十个学校能找的都找了,就是没想到你根本不去上大学。应该能喝了,你试试。”
“……哦。”程识拿嘴唇碰了碰,然后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说,“那个时候,我应该还躲在出租屋里自闭呢。”
因为被兰姨察觉状态不对带去精神科看医生,开了很多抗抑郁抗焦虑的药物。但一开始他很排斥治疗,消极避世,也没有好好吃药。“其实我不严重,但是我当时特别怕被抓到精神病院里去,我听说还要做电疗什么的……别说复习高考去上大学了,我连门都不敢出。”
那段日子是他离开家以后最想回去的时候,连被打断腿的阴影压在心里,都还想回去,肉.体的痛楚远不如精神上的折磨。
所以兰姨才要给他一份工作,让他有事可干不至于意志消沉,也是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至少能让他在这七年里有个盼头。
即使七年之后没法儿亲自来见他了,至少还有那些钱,可以当作对他好好生活的奖励。
任明尧沉默片刻,幽幽道,“你连那样的时候,都不愿意向我求助吗?”
程识也沉默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掀起被子蒙头钻回去,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任明尧你就是个傻子。”
他那么丑那么落魄的模样,哪怕是走在大街上偶然遇到,都会低下头说认错人了。怎么可能愿意出现在喜欢的人面前?
就是个傻子。
傻透了……才会愿意爱他这种人。
“那我告诉你个更傻的。”
任明尧掀开被子也躺进去,怀里多了个小火炉,“三月份水灾,我去酒店接你,其实不是路过。是让宋子扬替我去找系统里的朋友,查你开房记录查到的。”
程识惊讶道,“能查到吗?”
“嗯,用你身份证号。茂华市内的记录都查得到。”这事他从两个人再遇到之后就在郁闷了,“所以其实早就能找到的,我就是没想过你会在茂华,所以一次都没试过。”
程识:“……”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
叹个气抱一抱得了。
“没关系的。”他觉得任明尧语气很有些挫败,于是安慰道,“生活就是……就是要有戏剧性,才有意思。对吧。”
任明尧没接茬,反问他,“你当初那么讨厌茂华,为什么还要留下?”
“……”
善良的安慰竟然换来如此对待。程识转身甩给他个后背,嘟嘟哝哝,“不想跟你说。”
“不告诉我也知道。”任明尧一语戳破,“是不是因为,想着我在茂华上大学?”
“……”
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当年因为听到小姑娘误传消息就自己做阅读理解,自顾自地感到被背叛被抛弃心灰意冷的蠢事。
犯傻是少年人的专利。
程识捂住耳朵装听不见。
白天已经睡了太久,待在空调房里空气不流通,裹着被子对感冒恢复也没好处。任明尧躺了没几分钟就把他拉起来去客厅。
程识不乐意走出房间:“热。”
“出出汗好得快。”任明尧还是拉着他往外走,顺手拿遥控器把投影打开选片,“看点什么?”
程识蹲在沙发上想了想,“看你得奖的那个电影。”
“不是说不好意思跟我一起看么?”
“脸皮厚会传染。”
任明尧又笑,“行。”
自从家里有了孩子,播放列表里全是动画片。任明尧找朋友要了份电影资源,连上手机投屏,发现记录里上一次播放的电影也是跟程识一起看的。讲校园霸.凌的那部。
程识发觉他望着手机停顿,“怎么了?不能播吗?”
“不是。”任明尧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一度。
是觉得自己有罪。(第10章 )
《雨天》电影主线还是走的剧情,只有感情线里被编剧夹带私货。
程识主要就是想看私货。
男女主角同样相识于雨天的操场,熟悉的情节,看着别人演出来感受奇妙。
任明尧不乐意看这段。他知道后面有接吻的情节,看着跟程识相似的脸就像在看程识被别人亲。
程识却不知道,兴致勃勃地看下去。电影里用了些蒙太奇手法交叉剪辑,等那件外套再落到两人头上时,年轻的主角相拥着,就这么直接亲一块儿了。
程识被狠狠戳中。
这也是编剧写出来的东西?
电影里在接吻。他也想接吻,纠结地看了任明尧好几眼,委婉试探,“我们要是离得太近……我会不会传染你啊?”
任明尧点头,连贯地倾身:“来。”
“……”
这种事情上任老师怎么格外敏锐。
“你眼神里写了。”
“……什么眼神?”
“想要我亲你,但不好意思靠过来的眼神。”
任老师抿了抿嘴唇,进行一些厚脸皮的事后评价,“好烫,还是甜的。”
刚刚喝完感冒冲剂。程识自己没觉得,舔了舔嘴角进行一些逐渐淡定的事后回味,“甜吗?”都被嘬走了。
淡淡的。任明尧又确认了一口,说,“甜。”
**
这天之后,程宇时不时就会带着程晓君出去玩一整天。剩下两个大人因此得到许多二人世界的机会,还能一起去外面吃晚饭,一起去健身房。
程宇偶尔还会试着带程晓君在酒店住一晚。只要睡前给程识打了视频电话,他在不熟悉的地方也会乖乖睡觉。
程识既感慨,又有些欣慰。
他知道程晓君适应能力很强,刚开始从老家跟着他到这里来,也没有哭闹过。以后跟着爸爸一起生活,也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反倒是他们这群大人,活得没有小孩子从容。
他终究是舍不得的,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钻牛角尖,而是学着一点点坦然地接受,而非假装大方洒脱。
就像任明尧说的,即使再怎么把程晓君当个宝贝,孩子大了总要出去上学上班,总会有离开家的时候。他原本就不可能把程晓君永远留在身边。
他应该学着独立——或者依旧像某人说的,换一个人当他的宝贝。
任老师积极举手。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月。有天晚上聚一起吃饭,沈蔚然也在,晚上跟程宇待得晚了就没回酒店,都住在家里。
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只有程晓君午睡超量,异常兴奋还不愿意躺下,沈总就只好自己带他在客厅里玩。
程识起来喝水,恰好看到无人的客厅里,沈蔚然在给程晓君擦鼻涕。
仍旧是一脸嫌弃的表情。然后看了看四周,趁客厅里没人,低头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这小孩儿被擦红的鼻尖。
程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在这件事上,大家默认都等着他点头,程宇和沈蔚然从没有催过,他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这一天终究是要到来的,只是真正决定时其实比想象中轻松很多,任明尧给了他很多心理上的鼓励和支持。
隔天几个大人一起商量,上幼儿园有一些材料要准备,还要去老家帮程晓君迁户口什么的。他也想一起回去,去看看奶奶。
回去之前的晚上莫名紧张,紧张得睡不着觉。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把两个宝贝都陪.睡了,半夜还自己爬起来工作。
他的作品版权顺利售出了,就按照在原先网站上谈好的合同。他跟任明尧聊过这件事,任明尧也支持,说这样才是对的,第一部 作品的版权卖高了以后才会继续往上走,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私下跟不熟悉的人倒腾合同反而很容易踩坑。
版权的事忙完,他跟旧网站按合同时间解约,拿到了一大笔款项,又在国内最知名的网站上创建了新的账号。
原本是想着,先自己画试试,实在不行再出去找工作,反正有存款,一本连载画上半年还是养得起的。
结果反响出乎意料的好。在微博上预告过新作连载平台后,闻讯赶来支持的新老读者数量大大超出他的预料,继续当个家里蹲应该是没问题的。
社恐人感到安心。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人可能本性里就带这点毛病,以前画得太荤了他想追求剧情,现在素了两个月,他又有点想整老活。
为了回应粉丝们热情高涨的呼声,也满足一下自己的创作癖好,凌晨一点半,乘十老师抱着平板坐在客厅里重操旧业。
任明尧半夜翻身摸了个空,睁眼发现老婆没了,这还了得。趿着拖鞋到客厅来找人,看见他窝在沙发里戴着耳机,沉浸式搞创作。
那副全心投入信手拈来的架势,俨然是整活大师本师。连有人走到身后了他都丝毫没有注意。
任明尧一眼看过去,困劲儿都没了。
什么东西,好几把怪。
再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辽!
这不就来了吗
大家晚安嘿
mua!
第65章 回我们的家。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偷偷摸摸搞创作, 到底是本性的流露还是自制力的沦丧。
任明尧都不敢随便出声,怕吓着他。
程识浑然不觉被看了个底掉,本着精益求精的职业操守, 把汗珠画得闪闪发亮, 连青筋和血丝都一点点描绘得非常细腻,带入自己磕的cp,一边画一边露出神秘的笑容。
直到他发觉平板的反光里出现了一片更神秘的阴影,昭示出这个原本美妙的夜晚即将陷入奇怪的走向。
他僵硬地抬头转身去看——
跟任明尧兴味盎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啊啊啊!”
“……”
半分钟后, 两人趴在次卧门口看了眼程晓君,确认孩子没被他吵醒,又对视了一眼。
程识抱着平板就跑。
任明尧晚了半拍, 被他锁在卧室门外, 笑得一点都不像个快要失去老婆的傻子, “你跑什么?我可一句话都没说。”
“你说了!你那个眼神!”
“……”
“你忽然出现吓死我了……不睡觉乱逛什么?你……去小君那里睡!”
画都画完了才想起来害羞?
是谁的老婆这么可爱。
“别急, 我采访采访你。”他好整以暇地靠着房门, 知道里面的人肯定也紧张地贴在上边儿等动静, “程识先生, 请问你有这种行为……多久了?”
“……”
“画得挺逼真的, 给我看看别的。”
“……”
“那个我们都已经试过了。有没有我不知道的姿势?”
“……”
程识趴在门上羞愤得快要原地消失。“你说这个干什么……还说得这么大声!进到小君梦里怎么办啊!”
“门不是关着呢么,进梦里他也听不懂。”任明尧镇定地敲了敲门, 信口开河,“快打开, 外面有蚊子咬我。”
程识心想脸皮那么厚有蚊子又能拿你怎么样, 可身体动作还是很诚实, 不想真的让他挨咬只能犹豫着开门, “那你不能……不准歧视我。”
任明尧说, “开吧, 不歧视你。”
本来觉得他要回老家,坐车前一晚得好好休息,才什么都没干老老实实地睡觉了。
原本平平无奇的夜晚,还能有这种意外收获。任明尧坐在床边欣赏一些不可描述的图集,好像能参透一些灵感来源,“是因为我们今天晚上直接睡觉,所以你——”
“不是!”
程识急急忙忙地解释,“粉丝想看我才画的。而且我我……我好久没画了。”
“那还能画这么好。”任明尧端着平板边看边夸,“这个胳膊怎么摆的?扶着哪儿?我老婆还有这个手艺呢,真会画。”
“……”
他怎么还看得很投入的样子。
呵,男人。
程识被夸得心情不错,逐渐接受事实,甚至哼了一声,“这算什么。”他电脑里的那些才是真正的技术。
他还没骄傲几秒,又听见任明尧接着问,“前几天说下一本连载里想把我们俩的事儿也画进去,就是要画这样的?”
“……”
“就画这样的吧。”
任明尧一锤定音,“留着我们以后自己看。”
新的传家宝系列安排到日程里了。
程晓君过几天就要去别的城市,虽说以后每周都会见面,到底跟天天生活在一起是不一样的。家里乍一少个孩子,肯定会不习惯。
任明尧最近就表现得格外听话黏老婆,早睡早起遛狗买菜,能陪都陪着,一副要争取地位把程晓君挤走的架势,实际上是怕他会失落。
但回老家这件事上,任明尧和沈蔚然私下也商量过,最终还是答应让程识和程宇单独带孩子回去。
四个大人一起回去太显眼。都是成年人了,再跟家里干架太难看,也不想惊动三街五邻的出什么风头,就安静地回去,把要干的事情干完得了。
起码走之前,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任明尧在家里彩铅相依为命大半天。曾经把工作当生活的劲头全没了,见不到老婆的日子里,只能抱着儿子一起翻看程识收藏的画册。
儿子虽然只会汪,这聪明的小爪子却教几回就能给他翻页,相当令老父亲欣慰。
“其实这些人的画,没有你程识爸爸画得好看。”任明尧看了一阵,公正公开地评价顺便教导儿子,“但是你还小,有些东西不能看。”
“……汪?”
彩铅发出了陷入困惑的声音,眼看着老父亲放下画册拿起平板,然后世界陷入了昏暗。
任明尧一只手捂着儿子的眼睛,另一只手点开平板,毫无良心地自行欣赏,“等过两年你繁殖期到了再给你看。”
“……”
说是画给粉丝看,可这笔触间的热爱和享受丝滑得让他一个行外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温温柔柔的老婆内心还有这么丰富的一面呢。
任明尧把平板里的图拷到自己云盘里一份,免得老婆哪天害羞起来毁尸灭迹,传家宝失传太可惜。
下午程宇的电话打来时,他正抱着儿子学习新买的菜谱,琢磨晚上做点什么好吃的,听见声音的一瞬间坐直了。
“你能不能过来接一下程识?”
程宇的声音怪异又复杂,显然刚刚经历了些预想不到的局面,哭笑不得地说,“他把我爸给揍了。”
**
他温温柔柔的老婆……
把谁给揍了?
路上两个小时,任明尧一直跟程识通着电话。
“我就看见他伸手好像想拉小君,一着急我就条件反射一个左直拳……教练教我的,这几天练习惯了。”程识语气也很复杂,好像又懊恼又想笑,“我也不知道……我都没反应过来,就只想着不能让他伤害小君。”
任明尧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从医院里回来,检查过了只是皮外伤,让回家消肿。”程识说,“我力气又不大,碰到他的时候就往回收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是问你情况怎么样。”
“啊?我……腿都软了。”
不是那个护崽心切的时候了。
幸亏没出什么大事,他还心有余悸着。
程识低着头揪旁边草地上的叶尖。任明尧能想象到他对着地面嘟嘟囔囔的样子,“我这辈子第一次干这种事。好多亲戚在家里……我现在被他们赶出来了,我哥还在里面照顾。他们会不会都觉得我是故意的?”
“不用在意他们说什么。你现在在哪?”
“来找我奶奶。”
“给我发个定位。”
“哦。”程识低头摆弄手机。
“等我一会儿。”
今天的墓园里也很安静。程识蹲在墓碑旁边,过了一阵脚踝压得隐隐作痛,站起身来活动。
他也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从来都不是会惹事的人,也不是敢惹事的人。
来回踱步,他忽然对着空气做了几个左直拳的动作,速度又快又稳。凉意掠过拳面的瞬间,心底的畅快压过了不安。墓碑上树影摇动,有一场风路过。
他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任明尧只关系自己老婆的心情。来趟墓园也算是见家长了,正式地自我介绍完新身份,再陪奶奶唠会儿磕。
晚些时候程宇也带着程晓君过来,说那边没事,脸消了肿人清醒了,就是亲戚好友跟前面子挂不住,在骂人。他们两个逆子早走早清净。
想要的材料也拿到了。程识想了想,说,“我要回去一趟。”
“有东西落下吗?”
“没有。但我就是想去跟他们说一声,我要走了。”
任明尧握住他的手,“我陪你去。”
八年前他离开家,没跟任何人说过,像一缕烟消失在空气里。带着不敢揭明的一切,悄无声息地走了。
彼时他以为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即使消失了也没人会在意。
可现在不一样。
即使是成年人,也不用总是稳妥懂事。任明尧看着他踏进家门,又鸟一样轻盈地飞出来,如释重负的笑在日落余晖中闪闪发光,“走啦。”
“回我们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收尾ing
写一点少一点
怪舍不得
大家晚安
mua!
第66章 去未来。
程晓君正式搬走的那天, 程识没去送机。
他和任明尧提前半个月就陪程晓君一起去程宇家住过两次,顺便还在陌生的城市里玩了一圈。和在茂华时正好颠倒,他们住在酒店, 程晓君住在爸爸家。
近半个月以来, 程晓君也逐渐接受了自己以后要跟爸爸一起生活的事实,在程宇家只是起初话略少些,也在程识把他平时喜欢的玩具和小毯子寄来之后,有了很大的改善。
担心他不习惯新房间, 程宇有心把儿童房布置得跟他从前任住明尧家的次卧样子差不多。程识也几乎把家里所有的儿童用品全都寄了过去。现在次卧里几乎空了。只剩下一箱旧物和工作电脑,像个小型的工作室。
任明尧代替他送程晓君一行人去机场。程识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次卧里,不可避免地伤感起来。
程晓君是个神奇的孩子。
像火车改变轨道的岔口, 他从第一次见到小君到现在短短几个月, 生活里发生了太多神奇的事。像善良的小天使, 看到他原本的生活过得不尽如意, 就特地降临到他身边, 指引他走入一段未敢奢望过的人生。
无论程晓君以后去到哪, 他都会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他。
他不敢亲自去送机, 怕到了真正要离别的时候会控制不了情绪, 给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况且只是换个城市又不是出国,以后想见面随时都能见。程识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有所缓和, 就坐到电脑前打开工作,想转移注意力。
谁知道没过多大一会儿, 任明尧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语气颇有些无奈。
“找你呢。”
机场那方, 程晓君眼泪汪汪地望着屏幕, “程识。”
他的手里抓着一只小圆便当盒, 里面原本装着程识给他烤的橙香小饼干, 现在只剩了些饼干渣。
“哎呀……让你带着路上吃的。”
程识鼻子一酸,勉强笑着说,“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程晓君说,“你为什么不来。”
“我还有工作要做啊,你不是也要跟爸爸去上幼儿园吗?我们都说好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鼓励道,“小君是不是勇敢的宝贝?”
程晓君抽噎着说,“不是。”
“……你当然是了。”
程识隔着屏幕戳了戳他的小脸,“以后听爸爸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还会给你寄小饼干的,好不好?”
“寄十个。”
“……好。”
起飞后就不能视频了。程识要他乖乖睡一觉,等飞机落地还会再给他打电话,一直陪到他上飞机前的最后一分钟,才难舍难分地挂断视频。
好在控制住了,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眼泪鼻涕一大把,他不想给孩子留下这种印象,让小君从小就觉得分离是很困难的事。
小孩子坐飞机还是太辛苦。程识想,要不下周还是他先过去看小君好了。
也不一定要等到下周。反正他工作自由随时都能动身,想念的时候就去见一面。只是住得稍微远了一点而已,算不了什么分离。要是拉上任明尧一起,顺便还能再去玩一圈。
这样想着,却还是失去了继续工作的动力。任明尧回到家时,他抱着彩铅盘腿在沙发上放空,听见玄关的动静,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
彩铅跳下沙发,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跑到门口扒着任明尧的裤脚,后退直立地站起来,去够他手里的那一大束玫瑰,好奇地汪汪叫。
任明尧抽出一支,弯腰递给它,“给爸爸带过去。”
彩铅叼着花,兴高采烈地在沙发之间往返跑。
程识不由得笑起来,从儿子口中拿出那支火红的玫瑰,拨了拨花瓣。转头看见他怀里还有那么大一束,骨子里勤俭持家的基因活跃起来,“怎么买这么多?一支就好了。”
任明尧换了拖鞋,抱着花过来,“正好路过一家花店在打十折。”
“……”
“留着玩儿。”他把花放进程识怀里,自己抱起儿子撸了撸机灵的小脑袋,“不到两个小时就落地了,一下飞机他们就会打电话的。别担心。”
“嗯。”前几次都是一起去的。在落地报平安的电话打来之前,程识总有些心神不宁,抱着花把玩一阵,忽然记起被自己遗落已久的那箱仿妆道具。
之前那期花吐症企划热度最高时,程宇恰好过来接孩子。那段时间心里太乱了,被打断之后就没有心思玩,仿妆企划也没跟上趟。到现在隔了两个多月,热度也早就降下去了。
虽然现在再出应该也没什么人会看,但既然记起来了,就还是有始有终地完成它比较好。程识摘下些花瓣当道具,淘洗干净打算去次卧补拍视频。
可任明尧抱着儿子跟进来凑热闹。他架好手机,要先拍几秒变装前的视频,余光里看到那对父子目光灼灼,眼睛一个比一个亮,总忍不住笑场,“你们先出去,有人看着我会不好意思。”
任明尧:“别把我当人看就行了。”
彩铅:“汪汪汪。”
“……”
捣乱。
程识索性把手机放在一旁,先研究上次被打断的仿妆。有过之前的经验,从底妆到眼影画得有条不紊,任明尧在旁边看得很神奇,还一样一样地提问是什么。
彩铅也跟着凑热闹。父子俩总逗得他笑,手抖把眼尾的小珍珠都贴歪了,“不要干扰我!”
本来要一边化妆一边酝酿情绪的,这样待会儿才能拍出好看的照片来。
哪有他这样,待会儿一边咯血吐花瓣一边笑场,拍出来人设要歪到病娇风上去了。
闹腾占了太多时间,妆还没画完程宇那边就打来视频电话,“下飞机啦,还没睡醒呢。”
视频里沈蔚然抱着程晓君,在车后座坐得笔直。程晓君枕在他肩头,脸蛋被挤压成白嫩嫩的一小团,歪着脑袋睡得很香,还把口水流到他深色的西装外套上,在屏幕里闪闪发光。
沈总没有看镜头,侧脸倔强。
程识无奈地笑叹一声,却又感到十分安心。
通完电话,仿妆只剩最后一步,“可惜找不到上次贴的水钻了……你们俩在这儿我哭不出来。待会儿拍完照片p一串眼泪吧。”
程识从盒子里挑选唇泥,对照自己的画找一个相近的颜色。可再一想,也不一定非要一模一样地还原,好看就行了,“你喜欢哪个?”
他找了把干净的小刷子,沾着三盒不同颜色的唇泥涂在手背上,给任明尧挑,“这三个都很好看的。”
任明尧哪里分得出来,只看着深深浅浅都是红,“每样来一点?”
“……”
直男都说不出这种傻话。
但程识很给面子,照他的傻话把三个颜色调和在一起,涂上嘴唇,变成了某种惆怅的暗红色,像沉积的血垢,“还挺符合设定的。”
任明尧不太喜欢这个颜色。看着他把调好的血红涂抹到玫瑰花瓣上,咬入口中,想起他曾说过花吐症的设定。
是暗恋至死的病。
他在脸颊边缘画上了细小的裂纹,鬓角耳畔间的玫瑰花瓣也被揉皱。仿佛在描绘一张精致美丽又满是残缺的面具,诉说着这张面具的主人是因为不够完美,才会不值得拥有爱,才会永远陷在不可言说的暗恋里。
任明尧把彩铅赶出房间,俯身过去咬住他唇瓣间的玫瑰碎片吐到一旁,细细地吻了他好一阵才分开,说,“这个颜色比刚才那个好看。”
“……”
“是不是说这个病,有一个吻就能好?”
任明尧看着他,认真地问,“治好了没。”
程识一怔,抿了抿嘴唇蓦地绽开笑,主动扬起脸,闭上眼睛,“再治一下。”
他并不感到难过,但闭上眼睛的瞬间,还是有眼泪不由自主地滚下来。
他知道要正视过往,正视自己,只有接纳不完美的自己,才能更坦然地迎接未来。他一直都知道,没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太难做到。
直到那一天,在他接纳自己之前,有人比他更先接纳了他。
那么他也就不再感到害怕。
去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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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
第67章 晚上也穿着。
上半年过得风起云涌, 下半年过得风平浪静。
踩着秋天的尾巴,程识把转到国内连载的第一本漫画顺利完成。构思新作时少不了焦虑一阵子,为了输入也为了减轻压力, 连着好几天都在补番, 白天黑夜的不停地看。
晚上任明尧能陪他一起看,顺便监督他到点睡觉,但白天还有工作要做,程识就自己在客厅里投屏。
任明尧靠着坚韧的毅力和老婆的倾情帮助, 终于把那部都市家庭剧写得有模有样,改造过的感情戏也得到了同行们的肯定。
可喜可贺,感天动地。
正各自努力着, 书房门忽然被推开。鼻尖通红的老婆委屈巴巴跑进来, 跳到他腿上抱着他的腰埋头苦哭。
“……”
最近几天, 任明尧逐渐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习以为常, 一只手揉着老婆香香的后脑勺, 另一只手还在给助理发工作消息, “今天看了什么?”
“二刷了四谎。”
程识长长地叹气, 从音乐到分镜再到隐藏线索细节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刻钟, 顺便还把自己这辈子都不画be的决心又坚定了一遍。
任明尧听着还挺感兴趣:“三刷的时候叫我。”
天呐,怎么会有这种人。
程识哼哼着回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前几个月他被任明尧威逼利诱, 把自己的工作设备都搬到书房来了。拿到存款之后他还换了更大的显示屏,两个人的屏幕并排摆着一块儿工作——现在任明尧面前是正经的文档, 而旁边的他的电脑已经黑屏了好几天。
良心有点痛。
“前段时间总是画到半夜, 这才休息了几天。”任明尧看他眼神往旁边瞟, 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再说你补番也算是在工作。”
良心一点都不痛了呢。
电竞椅也是前不久新订的, 面对面坐两个人更舒服。程识心满意足地抱了一会儿, 又换个方向自我反思,“我觉得我有点太依赖你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这样怎么不好?”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不太好。”
天一冷,人就爱瞎琢磨。来书房半小时后,他终于发现自己这没骨头的架势不太像样,直起腰试图分析,“我们刚遇到就住在一起了,都没有好好谈过恋爱。”
任明尧嗯了一声,发完消息把手机扔桌子上,抚着他的腰耐心地听,“现在不算谈恋爱?”
“不是现在这样,每天一睁开眼就能见到的。就是那种……我来你家找你,你去我家找我,每天晚上很想见你的时候,给你发微信,很期待收到晚安的那种。”
程识一边说一边呸,刚才趴在他肩膀上含进了他毛衣的浮毛,这会儿怎么都吐不干净,有点恼了,“你今天为什么要穿这件啊。”
毛衣让他不高兴了。是毛衣的错,是穿毛衣的人的错,反正不是他太笨了太娇气的错。
任明尧喜欢看他这样,越来越喜欢,看得人心痒痒,“我帮你找找。”
舌头打架的事能叫找吗。
他很快被湿热的吻带偏了重点,亲完脑袋发懵,又仔细品,不舒服的感觉倒是真的消失了,“好像咽下去了……等等,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说到晚安。”
没能糊弄过去,任明尧有点遗憾,被按住的手不舍地从他衣服底下抽了出来,“我每天晚上口述不行么?为什么一定得发微信。多不方便。”
“再说我要是不在旁边,你能睡得好么?上个月跟宋子扬一块儿出去喝酒,喝到一点半,你在家等到一点半。”
任明尧搬出事实论证,“隔天早上起来还往我那碗醒酒汤里放了一整勺盐。”
“……”
程识被说得脸上挂不住,倔强道,“这是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才这样的。我其实……我以前是个很独立的人来着。”
“我知道,你现在也很独立。”任明尧说,“我不行,我自己住会死。”
“……”
“但你最近是越来越黏人了。”
程识一怔,不自觉地收回手,有点伤心地看着他,“你烦我了?”
“这怎么叫烦呢。”任明尧拉着他的手环回自己腰上,“这叫及时发现并积极鼓励。”
“降温了,抱一块儿暖和。抱吧,想抱多久都行。”
“诶……这样多影响你工作啊。”
他口是心非地一头扎回任编剧怀里,悄悄吸气,“今天写了什么剧情?”
最近沉迷补番好多天没问过了,之前他帮任明尧看剧本,还提好多意见来着。
“今天发盒饭。”任明尧说了一个角色的名字。是一个戏份不多,跟主线也不太相关,但很有记忆点的小配角。程识很有印象,不由得感到惋惜,“是剧情需要吗。”
“不是。”任编剧坦然承认,“是我的恶趣味。”
“……”
倒是诚实。
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月过得格外的快。期间不安稳的心情不是没有过,不确定的念头不是没出现过,心态起伏过好几次。
可一看到身边的人,被拥抱被亲吻被好好地爱护着,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都能很快地平复。
每平复一次,心里的底气就增加一分。渐渐的就不怎么起伏了,连看待问题的方式都跟以前不太一样。
大概是被任明尧洗脑的缘故——总让他遇上什么事别都觉得是自己的错,要先找找别人的原因。
他觉得怎么能这样啊,太孩子气。可是后来跟程宇打电话聊天,程宇却说他比以前成熟了。
眼看就要到年末,程宇还说要给他寄春联,沈蔚然亲手写的毛笔字,程晓君还帮忙研墨了。
“过几天给你们带过去。带几幅呢。”程宇问,“工作室要不要也贴一幅?”
程识都快把自己这份资产给忘了,“哈……行。”
那个工作室,他都不好意思提。想买房子在茂华考察了一圈,发现还是现在这个小区各方面条件最好。正好景悦三期开盘,被任明尧和宋子扬轮番忽悠着,他就真的把房子买在了同一个小区。
宋子扬说不想出租还可以留着给自己当工作室。任明尧说他万一又想离家出走,找他也比较方便。
鉴于两个人日常并排工作,家里的书房就够用。所谓的工作室,除了开辟新场所play去过几次以外,基本上没怎么干过正经事。后来就纯纯放着当不动产投资了。
程宇说二十八就带着小君过来,留下住几天一起过年。客人来之前,两个人一起大扫除,家里所有压箱底的东西都翻出来,洗洗涮涮,晒晒太阳。
任明尧站在阳台,把那件校服外套晒好收起来,想起某天曾从外套的口袋里飘出一张医院缴费单。
他的确不记事,少一件校服都没放在心上过。程识说,刚离开家的时候一直都穿着这件外套,住院出院,吃饭睡觉都穿着。
程识哼着歌,正往茶几上的果盘里倒巧克力,忽然被他抓到卧室里,摸不着头脑地坐在床边,仰起头谨慎地问,“干嘛?小君待会儿要来了。”
旧外套带着洗衣液被太阳晒化的香味,轻盈地罩在他身上。被洗褪色的蓝白领,衬出的脸庞也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模样,明亮的眼睛里晃着温和又生动的光。
任明尧看了他一阵,没来由地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触在他眉心,“跟我走吧。”
“……啊?”
“就想再说一遍。”
他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好像就这么想过。这句话。”
怎么有个小傻子在淋雨啊,不知道往哪走了吗。
跟我走吧。
程识抿起嘴角,拿掉身上的外套,放在膝上叠好,“太久没穿过,袖子都短了。”
他故意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热度却攀着耳根一点点蔓延。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你想要我……晚上也穿着它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真有福气
还得是你
*
来辽
只要我不说
就没人看得出这里已经是番外(1/3)了
对吧
这本不标番外
想按时间顺序平稳过渡到最后一章
当正文看也没差
比较符合我想要的感觉~
大家晚安
mua
第68章 平凡生活中的热爱。
稍后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来过年。程晓君戴了顶老父亲手织的虎头帽, 过年期间零食不限,幸福地把小脸吃得粉粉圆圆,糯米团子似的。被多日不见的小叔叔抱进怀里一通揉捏。
任明尧逗了几句就去忙前忙后地给客人收拾房间安置行李, 还主动问了他们想吃什么, 早点准备晚饭。
沈蔚然总觉得今天的任老师格外积极又热情,“他怎么回事?”
“嗯……他今天心情好。”程识说,“可能是想快点过到晚上吧。”
“诶,这个腊梅哪儿买的, 粉粉红红还挺好看。”程宇一眼相中了柜子上的插花,“回头我们家也插几枝。”
窗明几净,配几枝含苞待放的腊梅格外生机盎然, 从外面进来, 就像从萧瑟的冬景里一脚踏进了春日。
“这个我不知道诶, 明尧带回来的。”
“花店里应该都有卖。”任明尧一心操持晚饭, “吃什么?快。我得买菜去了。”
“……”
任明尧牵着孩子下楼去逛超市。程宇一边打开行李箱, 一边调侃, “调.教得不错啊。”
程识跟他心照不宣地对视, 眨了眨眼, “想做我总不能拦着。”
行李箱里打包好了沈蔚然手写的春联。混了金粉的墨色在灯下闪闪发光,笔力遒劲老道, 真看不出沈总还有这一手。
程识挨个欣赏一番,很给面子地夸了又夸, 把那副属于“工作室”的春联收起来放好, “我明天就去贴。”
贴春联这么有意思的活动怎么少得了小孩子。除了春联, 程宇还手剪了许多窗花和福字, 等程晓君逛完超市叼着棒棒糖回到家, 一起贴到门窗上。
还剩了一副字。程宇说, “前几天念古诗,小君很喜欢这句,一定要蔚然也写下来。”
“真的?小君这么厉害了,连古诗都认识。”
程识带着他一起念,清澈温柔的声线搭着小奶音格外有趣,一字一顿地念,“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程晓君念完,指着后两个字说,“里面有程识的名字,和我的名字。”
程识笑起来,亲亲他绵软的小脸蛋,“对,是我们的名字。”
任明尧站在厨房捏着根胡萝卜,一边削皮一边插话,“还有我。”
“哪有你?”
“那不有个单人旁么。”
“……”
不愧是你。
国际惯例,吃完晚饭下一个环节就是上床睡觉。任明尧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唯独忘了这不老实的小孩,晚上睡觉前跑到主卧来玩。
元旦跨年时他们一起去看了程识喜欢的歌手演唱会,带回来的应援棒会发光。程晓君拿着玩了好一阵,兴奋地在床上蹦跳。
后来玩得累了躺在程识身边撒娇,没多大会儿干脆睡着了。
任明尧:“……”
“就让他睡在这里好了。”程识果然舍不得再把他抱出去,戳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又捏他肉墩墩的小手,喜欢得不得了,“小君是不是长大了好多?才几天没见。”
“可能只有脸大了一圈。吃太多。”
“……”
这话听着怨念颇深。程识忍着笑,“那我是不是也脸大了一圈?我最近也吃挺多的。”
“你该吃就吃。”任明尧隔着孩子拉他的手,一边揉捏着语气还不满意,“一点肉都没有,这么半年都养不起来。”
“我可不想要那么多肉,长在小孩子身上才好看呢。”
“少长点儿也行。”
任明尧索性下了床绕到另一边,没了中间那个捣乱的小没良心挡着,抱老婆更方便,“该长肉的地方还是得长。”
揉老婆当然不会只有捏捏脸蛋摸摸小手那么简单。程识想按住他的手,反而被他带着做些少儿不宜的小动作,挣也挣不开,咬住嘴唇勉强阻止,“小君,小君在……明天,明天再……”
“小识?”程宇在外面敲门,想问问程晓君睡着了没有,“用不用我把小君抱走?”
他身体猛地一颤,大脑空白了几秒,回过神来难为情地缩进被子里装死。
任明尧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拿纸巾潦草地擦了擦,下床抱起程晓君送到门外,“睡了。”
晃动中程晓君似醒非醒,程宇接过拍了拍,小心地抱进了怀里,“来吧……乖。”
程识本来还想跟孩子一起睡的,这会儿却不好钻出被子说话,等他回到床上气恼地挥了一拳,“你干什么啊。”
任明尧如愿以偿,握住老婆的手亲了亲,“这样就不用等明天了。”
茂华连着三年没下过雪,这年的除夕却从下午开始,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白。程晓君颇感神奇,在小区楼下来回踩脚印,玩到天黑才意犹未尽地上楼。
年夜饭每人贡献两个拿手菜,小酌乘兴。酒足饭饱春晚开幕,沙发上一排四个人难得坐齐了,一边给老掉牙的节目捧场,一边欣赏程晓君在客厅里追着彩铅跑。
窗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上个春节是怎么过的已经忘了,只是一定不如这时令人安心。
程识吃饱了有点犯困,靠在爱人肩上打盹儿。蜷起的小腿用毯子盖着,底下焐了只热水袋,还有一双小手想帮他揉揉脚踝。
暖意自心底升起,流淌到全身。
“小君真能干,一点也不痛了。”
零点到来时,大家一起到阳台上看新年烟花。可是只有小朋友才专心地看烟花,大人们都把烟花当背景,趁小朋友不注意偷偷亲吻。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这一年来改变了太多,也得到了太多。心底被幸福感充盈得发涨,程识迫不及待地想分出去一些,又霸道地补充,“不可以太难做到。”
已经得到了太多。
“想知道该怎么更爱你。”任明尧说,“希望我的程识老师,新的一年也能耐心地教会我。”
**
过完年新戏筹拍,任明尧出门应酬的频率多了起来。
他不会永远只当个小编剧,这部戏投入了许多心血,兼任导演。话语权更多的同时,也承担着更多压力。
程识起初不知道,见他总出去喝酒半夜才回来,还疏忽了交公粮的职责,难免有些生气。
隔天中午故意炖了参鸡汤,说要给他补补肾。
任明尧:“……”
后来从宋子扬那得到些消息,似乎是新戏的投资出了点问题,他有点自责,一连几天都想问问任明尧需不需要帮忙,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任明尧是不想他担心才没跟他说那么多的,要是他贸然插手,显得很不信任自家老公的工作能力。
可再一想,都自家老公了,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于是整理了自己手里所有资产汇总出一个数字来,说要支持他创业。
“实在不行就把我工作室卖掉好了。”
程识很认真地说,“放着也是放着。事业比较重要,房子可以等以后赚了钱再买。”
想拍电影就拍电影。想拍电视剧就拍电视剧。
实在不行,老婆卖房养你。
任明尧大受感动,抱着老婆深吸一口,被这样真金白银的信任和爱意击中,也体验了一把吃软饭的感觉,“这回连家底都给我了,打算再也不跑了?”
“我有什么可跑的……反正,是你想做的事去做就好了。”程识很有底气地说,“反正我还能再挣回来。”
他在国内的工作比之前想象的要顺利得多。有过第一步作品的版权合作经历之后,其他作品也接二连三有公司来询价。
往大了不敢说,包养一个任老师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境况的确有些艰难,但还不至于要用老婆的钱。任明尧也没多少解释什么,只是身体力行,一次性把应酬那些天缺的公粮都补个够。
又把老婆折腾过分了。第二天中午程识说吃可乐鸡翅,可乐杀精(假的)。
好在困难都顺利度过,宋子扬活动了些关系,拍的这部剧甚至通过了审批在卫视台播出。原本题材就是讨喜的家庭生活剧,播出后收视率和话题度也都不错。
这部剧最终定的名字是《热爱》。剧本在程识出现时开始成型,在两人磨合时继续打磨,最终在两人互诉爱意时播出于荧幕,甚至还被电视剧年终庆典提名了好几个奖项。
任明尧受邀要去参加颁奖典礼。提前一天,程识把礼物背到身后悄悄走到他旁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任明尧。”
“……”
彼时任明尧在给彩铅放饭,下意识地直起身,狗粮都洒了,“到。”
跟他喜欢叫程识的名字不一样。程识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一般都是有什么严肃的事。一被叫全名就后颈皮都绷紧了,“怎么了?”
“你干嘛这么紧张啊。”
程识扑哧乐了,拿出礼物递到他手里,“送你的。”
明天去颁奖典礼要穿正装,他这几天特意在网上挑了新的领带,深色打底,上面有低饱和的抽象色块,“好帅。”
他拿起来放在任明尧喉结下比划,满意地点了点头,无名指上铂金戒指光芒一闪,“前几天你不是还抱怨,我只给小君买新衣服吗?这个只给你买。”
他给我买新领带。
他好爱我。
“那我明天就戴这个。”
任明尧握住他的手,“真不跟我一起去?”
“不啦。明天晚上要直播,我都答应好久了,不能再随便放大家鸽子。”上个月承诺过粉丝要直播画画聊天的,“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颁奖典礼不是随时能去,直播却是在哪里都能看的。任明尧在台下等待奖项宣布时还在静音看老婆画画,屏幕里那块手绘屏是他送老婆的生日礼物,连同老婆手上亮晶晶的戒指一起出镜,怎么看怎么顺眼,时不时还发条弹幕想增加参与感。
程识一看就知道是他。那朵灰紫色的水彩玫瑰只是当初随手涂鸦,任明尧却一直用来当头像,直到现在都没换过。
他在画画时会随机回答弹幕上的问题,跟大家闲聊。但只有那朵水彩玫瑰头的弹幕,每一条他都会接话。这样过去没多久就被粉丝们看出端倪,纷纷追问。
程识轻咳一声,岔开话题,继续跟大家聊画画。
任明尧在微信上收到老婆的警告,也收敛了许多,放下手机等奖项宣布。
这一年,《热爱》获得了五个提名,最终拿到年度最佳电视剧本奖项和最佳导演奖。另外两名导演有事没能出席,上台领奖的任务就交到了他这个第一次掌镜的新人导演手上。
之前没想过真能拿到奖项。宋子扬在旁边卧槽卧槽激动得不行,任明尧一张高冷脸气场两米八,处变不惊地整理西装,露出领带,上了台把例行感谢的官方致词说完,才是自己想说的话。
“在构思剧本的过程里,我的爱人给了我很多帮助和支持。其实从最早的时候看,就是因为他的爱好,我才对如何讲一个故事产生了兴趣。他是我如今工作的动力来源,也是我生活的动力来源。”
任明尧说,“他就是我平凡生活里的热爱。”
程识还不知道自己“被参与”了一场颁奖典礼。心想着等任明尧下班后聚个餐再回家应该要很晚,他也就没急着结束直播。
一不小心画上头了,也是弹幕里的发言太可爱,直到任明尧回家,他还没关掉手机,一边画画一边跟大家唠嗑,听见房门声时下意识地起身去接。
宋子扬送他回来的,沉甸甸的两座奖杯随手放在鞋柜上,“辛苦任老师替我挡酒了,感恩感恩。”
程识瞥见奖杯“哇”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高兴,被更加沉甸甸的任老师压得差点直不起腰,“我知道了……我照顾他,你也快回家吧。”
“好嘞!嫂子再见!”
“……”
拿奖后任明尧理所当然地被劝酒,喝了不少。到家时意识在半朦胧状态里,嗅到老婆身上熟悉的香味,一瞬间觉得自己要什么有什么,人生太圆满了,“我怎么这么幸福啊。”
程识哭笑不得地把他往卧室里拖,“进来躺着,我帮你倒水。”
“不想喝水。”他耍赖似的抱着人不撒手,固执要求,“亲我。”
“先进来再……再亲……”
直播里传来无法纯洁对待的谈话,暧昧的水声里混杂着情.动的喘.息。
弹幕一瞬间激增。
无意义的拟声词疯狂滚动。放手绘屏的桌子被撞歪了,屏幕里出现了一只手,撑在桌边,无名指根上戒指闪闪发亮。
戒指的主人在黏黏糊糊地喊老婆,“我好爱你。”
“……”程识被压在桌边,发觉不对劲艰难地去够手机,刚转身又被扳回来,“等一下,我先关,关……”
那只手代替他伸向屏幕。直播结束之前,只听得到最后一句——
“先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一个平平无奇的要亲亲机器罢辽
晚点还有一个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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