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偃的视线凝在他紧紧揪着白衣青年腰带的手上,看着他两手紧紧箍着人家的腰,满脸绯红,眼角眉梢都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就这么开心?
他的脸色沉冷得好像冬天里的井水,一言不发地绷紧了下颌。
沈三决在旁边胆战心惊地觑着他的表情,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将目光偷偷地投向仍无骨鱼一样攀附在白衣青年身上的老大,极为焦虑地捏紧了大.腿。
——郁师兄怎么这般糊涂!
明明前几日还情深似海地向他吐露对谢师兄的爱意,怎么今天就突然对另一个人矢志不渝了?
当然,他确实也对谢千偃当自家嫂子还有点不满,但是——哪怕要脚踩两只船,好歹也该小心点,不能被这样当场抓包啊!
场中唯一还傻呵呵乐着的,恐怕就只有郁沅了。
他这句话一喊出来,场中便是倏然一静。
小霸王自是不必多说,当场脸色就绿了。而重山城城主骤然迎上这样一场强抢民男、夺人所爱的戏码,脸色也阴沉下来。
只有主角楚承云条件反射地接住他软倒的身体,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眉头便忧国忧民地拢起。
郁沅八爪鱼似的缠住他的腰腹,并不担心主角会将他一脚踢开。
楚承云作为天之骄子,交游广阔,处处受人礼遇,但是依旧会遇到不少战斗,并在战斗中成长,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的责任心。
不管是像他这样口不择言说是喜欢他的,还是以他为榜样、渴望追随他的,只要是对他抱有正面感情的人,楚承云都会怀有莫名的责任感,出手相救。
而只要主角一站出来,这场矛盾会就从他和小霸王身上,转移到主角和重山城城主之间。
一边是前途无量、丹器双修的未来宗师,一边是儿子每个月都能抓回来几十个的少男少女,孰轻孰重根本无需思考!
他快活得几乎要发出声音,憋着笑意一侧头,就看到不远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站着。
沈三决眼睛和嘴巴都大张着,一张脸上能有五个圈。
而在他前面站着的……
郁沅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谢千偃的表情,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到在那如雪一般的白衣上面,仿佛笼着厚厚一层黑云。
郁沅:“……”
操,为什么谢千偃居然真的会来救他啊?!
他简直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当场身上便生出密密麻麻的针刺感,耳膜、头骨里更是好像被抽成了真空,除了自己隆隆作响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
被他挂着的楚承云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带着歉意转向重山城城主,极为诚恳地抱拳躬身:“世叔,实在多有得罪。这位道友实乃我的一位朋友,不知同令郎有什么误会,可否请令郎高抬贵手,由我代为赔罪?”
“什么误会?没有误会!”小霸王当即气得叫嚷起来。
“胡闹!”
重山城城主猛地振袖,属于合体大能的威压骤然释出,顿时就叫小霸王闭了嘴,满头冷汗地跪在地上。
而郁沅作为罪魁祸首,更是被格外针对。
他只觉得一座万斤重的山岳自头顶直掼而下,几乎瞬间就要将他浑身骨血碾为齑粉!
然而下一瞬,这股压力便被侧边传来的冰寒剑气倏地击穿,崩散成无数气劲,直接将前厅周遭的砖石草木炸得倒翻出去!
“谁?!”
重山城城主骤然朝剑气传来处望去。
看到来人,他脸上扯开一道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眼底却不自觉地泄出轻蔑的神色。
郁沅听见他极低声道:“来路不明的杂种……”
话虽如此,他却极为忌惮地收敛了威压,只仍作前辈模样,语气不悦地开口:“你是清霄剑派的小儿?何故擅闯我城主府?”
郁沅无力地瘫软着身体,被楚承云扶着倚靠在他身上,却连头也没有力气抬,也不敢抬。
他的目光里只看到那白色的袍角掀起来,素净的短靴踩在地上,依旧是纤尘不染的,一步步朝着正厅走来,停在他面前。
“救人心切,还望城主见谅。”谢千偃的声音淡淡响起,“只是不知我四师兄却是如何‘得罪’了令郎?”
得罪自然是没有得罪的,反而是遭了无妄之灾。
重山城城主呵呵地笑起来,他眼神极冷,可语气倒是极温善的,“救人?师侄恐怕是误会了,今日不过是本尊请了万药谷的楚师侄过来做客,犬子一时激动,将这位小兄弟请来给楚师侄作伴而已。”
他的目光落在郁沅身上,呵呵笑道:“没想到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多蓝颜知己,都要为他来我这讨个说法。”
在这充满恶意的注视下,郁沅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但紧接着,重山城城主就把他扶了起来,笑眯眯地“夸赞”。
“真是英才出少年,小友还是快快请起,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楚家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呢。”
他侧开身子,朝几人一抬手,“这前厅狼藉,几位师侄可要进去,与我们一块用膳?”
“多谢城主好意。”谢千偃神色不变,从他手中将仍虚软无力的郁沅接过来,半揽在怀中,灵力轻车熟路地探入他筋脉,将那侍卫留下的封印和软筋散彻底破除,“既然城主有客人,我们就不叨扰了。”
说着朝重山城城主一点头,在对方默许下招来一个小厮领着他们出去。
郁沅身上的封印和软筋散一解除就被谢千偃放开了,此刻和沈三决并排,小鸡仔似的跟在他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边小心地压着呼吸力道,一边用眼神相互交流。
郁沅:[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沈三决:[你说喜欢那楚什么的时候……师兄,你真移情别恋了?]
“唉……”
郁沅忍不住泄出一声叹气,抬眼快速瞟了下谢千偃的背影,满脸写满了苦恼。
——他不过只是一个想活命的小炮灰,为什么还要面对这样的修罗场!
这时候自然是不能说喜欢楚承云的,可若是说不喜欢楚承云,只是为了保命而口不择言,恐怕谢千偃立刻就能联想到在山洞里他也只是这样“口不择言”。
具体要怎么说,还当真是个难点。
一路回到院邸,谢千偃也没回过一次头、说过一句话。
三人径自穿过一群抱剑行礼的弟子,在众人面面相觑间进入东苑,“啪”的落上院门。
谢千偃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郁沅在原地踟蹰片刻,便鼓起勇气轻轻敲门,“小师弟?”
没有人应答。
但房门也并未上锁。
他抿了抿唇,两只手轻轻推开房门。满室冷香中,谢千偃背对着他,已经开始了打坐。
“小师弟,你是不是生气了?”
郁沅小心地挪动脚步磨蹭过去,一边说话,一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蒲团,在他身边软软地坐下来。
“师弟,其实今天我说喜欢……”
“与我何干?”谢千偃打断他,深邃的黑眸斜斜瞥来,带着薄凉的讥讽,“四师兄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郁沅顿时闭上了嘴。
他垂下头,两只手在衫袍的遮掩下纠结地互相揪紧,桃花眼极快地朝上一瞥,好像一尾灵活的鱼儿,只在水面冒了个头,快速地看了一眼岸边人的反应就立刻复沉下去。
……小师弟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生气?
不,不对。郁沅在心里摇摇头,与其说谢千偃是不生气,倒不如说他像是在闹脾气。
既不愿意听他讲话,又不赶他出去……这不就是要继续哄的意思?
他为这个猜测又鼓舞起来,慢慢地把头抬起来,一边觑着谢千偃的神色慢慢说话,一边起身去到处收拾东西。
“师弟,你这边好干净啊,装修也和你的人一样,特别有格调。”
“师弟,我把你的被子换了哦?我这里有套灵蚕丝的,特别舒服!”
“师弟,你要吃东西吗?我这里有买的糕点,甜口咸口都有——”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终于看到谢千偃微微启开眼帘。
“出去——”谢千偃垂着眼,唇角凉凉地扯开,“——你要讨好的人在城主府。”
尽管他一开口又是嘲讽的话,但郁沅仍是惊喜地停下步子,小心地凑到他面前,“师弟,你终于肯理我啦?”
然后一敛眉,一垂首,喉咙里涌出的都是委屈的泣音,“师弟,今天我说那番话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的喜欢他。”
“楚承云这个人我早有耳闻,都说他急公好义,尤其是对于他的仰慕者,绝不会眼见对方陷入险境而袖手旁观……”
他可怜巴巴地抽了抽鼻子,从眼角到脸颊、鼻头都是一片浆果般软烂的糜红,正要再描补几句,就听谢千偃凉凉道:“看来师兄是喜欢他很久了?”
郁沅:“……”
艹,不带这么做阅读理解的啊!!
意识到再这么说下去只会陷入话轱辘,被带到谢千偃的节奏里解释不清,他当即闭上了想要解释的嘴,眼珠一转,另辟蹊径。
“是啊。”
他一点头,竟然干脆利落地认下了。
谢千偃顿时气息一冷。
而郁沅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用力一抹脸上的眼泪,红着眼又凶狠又委屈地瞪他,好像一只因为得不到回应而亮出了爪子的野猫。
“是啊!我去喜欢他又怎么样!”眼红耳红的少年豁然起身,“不管我是喜欢楚承云也好、喜欢沈三决也好,还是喜欢路上随便哪个人都好——难道不都比我现在的样子强吗!”
“我花了六年时间,去喜欢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的人,可是不仅没有让他看到我,还让他讨厌我讨厌得要死!”
“我还能怎么办?不去喜欢别人,难道要我一直纠缠着你,一直做一个令你厌烦的四师兄吗?!”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