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火光灼灼。


    青衫的少年半倚着山壁,兀自垂目在纸上写写画画。


    木炭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晦暗的山洞里映出一片暖黄色的明亮角落,将青衫少年本就精致美丽的容貌衬得更让人惊心动魄。


    少年嘴里还咬着一根筷子,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上辈子杀猪,这辈子穿书……”


    他自认为上辈子与猪从无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一睁眼一闭眼,就穿成了刚看过的修仙文里跟他同名同姓、没活够三章就一命呜呼的小炮灰了呢?!


    而且不是得罪了主角,是得罪了全文最大、最暴虐的反派,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少年轻轻地笑起来,在手中拿着的小本本上挥斥方遒:


    “进入秘境第二十七天,再过三天就可以确认这次死亡剧情彻底避过……”


    等熬过这最后三天,他就假装在秘境里身殒,而后改名换姓、彻底远离反派!


    修真界如此广阔,两个人想偶遇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没了剧情作用,以后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在穿过来的第三十八天夜晚,郁沅终于能彻底放下心来。


    他忍不住把毛笔勾在指尖旋了两圈,快活地哼起小调,一边伸出手要去搅动面前咕嘟嘟冒着泡、煮得格外鲜香的鸡肉。


    但一道惊雷打断了他的动作——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电光闪烁,映亮了山洞外不绝的雨幕,也映亮了站在那里的、手执长剑的身影!


    只一瞬,山洞外便再度被密不透风的黑夜笼罩,风雨呼啸着刮过山壁,发出极为渗人的呜呜声。


    而那剑修的身影却如一柄利剑,瞬间便深深刺入郁沅眸底。


    这青年生得极为高大,脑袋几乎已经撑到洞顶,浑身肌肉紧绷,即便微微逆着光,也看得出那线条的流畅结实。


    尽管是在修真界,他却生得如同希腊雕塑一般,眉骨深邃,线条深刻,湿透了的长发如墨蛇般缱绻地盘在颊侧,于暧.昧火光之中更映出几分妖鬼般的惑人。


    ——是反派?!


    郁沅瞬间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原著里对反派的描写并未精确到样貌,可在剧情发展的前期,在反派还未能成为反派、只是一个格外天资卓绝的白衣剑仙时,几乎无人不知谢千偃是一个极为孤绝的、冷清到连灰尘都莫敢沾染的人物。


    而此刻站在山洞洞口的青年,浑身上下皆被厚厚的血污黏满。


    莫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浸染得看不出究竟是白衣还是玄衣,就连他的种族,郁沅都有些难以确定。


    若是妖,自然是不会修剑的,牙齿和爪子就是它们最有力的武器。


    可若是人……也绝不会有人生着这样一双金红色、在幽暗深夜中都发着淡淡金光的竖瞳!


    对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浮现出淡淡的青金色的鳞片,指甲锋利,额上长角,而在两腿之间则垂落下一条兽化异常明显的粗长尾巴,在地上无自觉地轻轻扫动。


    尽管他的样貌是如此令人惊艳,但郁沅仍是紧戒起来——青年的身上晕着大量尚未干透的鲜红血渍,映在他极为白皙的肌肤上,像是开得过于冶艳的雪中寒梅。


    这血自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死于他剑下之人的。


    郁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他脸上的寒梅一朵。


    他静静地同这不知是人是妖的青年对峙,不敢出声,只是暗暗提起灵力,极力地放缓了动作往外挪去。


    他在赌。


    赌这看起来双目无神、神志涣散的青年已经是强弩之末,不会刻意拦他。


    ——不管这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如今的他承担不起任何一场意外!


    行动间,郁沅已经渐渐接近了洞口,距那青年不过五尺之远,而青年目光只涣散地落在他身后,鼻翼微微翕动,并未对他出手,好像根本没看到他的动作。


    就在他的心脏稍稍回落之时,这人身龙尾的青年却蓦地动了。


    仿佛一柄绝世神兵锵然出鞘,郁沅的眼睛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感到一阵冰寒的风雪骤然刮过他的身侧,在颊上带起一股火.辣辣的痛意。


    郁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耸抱起身体,朝那风雪席卷的方向悚然看去!


    熊熊燃烧着的火堆只一瞬便被青年身上的冷意浇灭,烧黑的木柴上凝出淡蓝色的冰霜。嵌在墙上的夜明珠散着微光,幽幽地映出青年的动作。


    ——这人形的野兽深深地匍匐下去,脊背高高地弓曲,湿淋淋的衣袍紧贴着身体,将整个背部的肌肉都勾画出极为饱胀性.感的紧绷线条。


    青年贪婪地将头埋进火堆上架着的肉汤里,仿佛感受不到灼烫,囫囵地大口吞食着。


    这一幕着实怪异惊悚,郁沅背后出了一层白毛汗,更加不敢久留。见对方似乎已经沉浸在进食之中,当即召出飞剑朝洞口外火速遁走。


    然而,清凉的冷雨只拥抱他一瞬。


    下一刻,天旋地转!


    郁沅被扯着脚脖子,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拽回了山洞之中。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听得身后一阵劲风疾响,随后他便被用力地压在地上!


    青年湿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脖颈,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郁沅甚至听得见对方喉间嗡嗡作响的轰鸣。


    ——是被他逃跑的动作激怒了?


    但如今也没时间再细想后悔,他的四肢酸软了一瞬,旋即提起气力,驭动本命宝剑朝背后之人狠狠击去!


    青年不闪不避。


    郁沅金丹期的修为原本在同辈修士中已算得上佼佼者,而在这看似狼狈的青年面前,却甚至刺不破他的护体灵光!


    长剑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清响。


    郁沅耳蜗微颤,心中更是只剩一片苍凉。


    哪怕没有反派,他也到底逃不过剧情的力量,非要殒命于此吗?


    他的眼瞳里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水光。


    在他背后,青年发出被激怒的怒吼,携着阴冷的夜风狠狠朝他脖颈咬来!


    忽然,青年的动作猛地一顿,鼻翼翕合,如狼犬嗅食般,在他肩颈处仔细嗅闻起来。


    ……难道他连被吃的资格都没有?


    郁沅心中腾起几分荒谬。


    尽管如此,他的心脏却忍不住为这微薄的、不光彩的希望而用力跃动起来,将背后的每一缕反应都仔仔细细地传入脑中。


    青年正俯首在他的颈后,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郁沅感到自己的脖后似乎已经被对方的鼻息彻底浸润,凝出细细的水珠,而对方的鼻尖已经触到了他的后脑,引来一阵生物本能的酸痛瑟缩。


    随后,他听见青年张开嘴时、牙齿摩擦的声音——


    他忍不住瑟缩着紧紧闭上双眼。


    然而下一瞬,后颈上传来的却不是皮肉撕碎的剧痛,而是被牙齿碾磨着的、湿热泥泞的触觉。


    ——青年衔住了他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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