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三年前就更别提了。
也不是什么劲爆新闻,因此相关报道并不多,但是足够了,搜到的内容完全可以明白事情始末,闻世随便点进去了一个。
标题是黑体,醒目显眼:女子反抗家暴老公,一刀将其捅死。
“近期,江城市锦绣花园小区发生一起杀人案。嫌疑人邱某兰和其丈夫余某良结婚十年,育有一子,本应美满和睦的家庭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毁于一旦。据了解,余某良于三年前得知儿子不是自己亲生,乃是妻子被□□意外怀上的,由此开始了对邱某兰的家暴。”
“忍受了三年之后,邱某兰终于奋起反抗,情急之下连捅丈夫五六刀,余某良当场身亡。截止至目前,嫌疑人邱某兰因为防卫过当,过失杀人被判三年有期徒刑,两人的儿子作为唯一目击证人出庭作证。又因为夫妻两人没有并无其他亲属,因此其子被送入孤儿院代为抚养。”
这篇文章行文有些随意,看起来不是什么官方报道,但是仅仅读完这些,闻世的心就像是被绑上了千斤的重担,沉入谷底。
他又点了几篇文章,虽然有些细微出入,但多是大同小异,事情没有什么差别。
果然,事实比闻世想的更难以解决。
虽然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但是这种事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孩来说。
得知自己不是爸爸的亲儿子,亲眼看到自己的爸爸家暴妈妈,又看到自己的妈妈杀死了自己的爸爸,自己还要出庭作证,最后因此成了个孤儿,显然是一件极其考验心里承受能力的事情。
而小鱼比闻世想得更坚强,这些他都挺过来了。
闻世关掉电脑,爬到了小鱼的门前,他不知道小鱼这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心里的煎熬有多严重,脑中一直响着任务进度降低的提醒,他刚想敲门,却又停住了。
进去从哪里说起呢?
旧事重提说不定更伤人,但是不说好像又不太忍心,闻世的心打上了几个疙瘩,不知道如何解决。
余音把自己的脸捂进被子里,他知道自己现在哭得有多丑,被子都已经湿了一片。
但是他不敢出声,他不想让小蛇听到。
当看到玩偶上爸爸的照片时,余音就告诉自己要坚强,他压抑着自己悲怆,但是身体忍不住颤抖。
后来妈妈冲了进来,她那个样子,让余音即恨又怜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拿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她。
然而冲进自己房间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余音的记忆里,爸爸长相周正,笑起来有点憨。
他的个子也很高,经常让自己骑在他肩膀上,像是攀上了一座小山,世界都矮小了起来。
妈妈也很漂亮,每次放学来接余音回家时,总能吸引来很多同学的目光。
五岁以前,余音依稀记得,爸爸妈妈的关系很好,除了上班,其余时间都黏在一起。
他们对自己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一家人其乐融融,简直是小区里的模范家庭。
后来,余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一夜就变了天,爸爸变得易怒狂躁,开始彻夜不归。
就算是回了家,也对妈妈没有好语气,有时候甚至破口大骂。
至于对自己,爸爸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转变,依旧是慈父的样子,但是余音能够敏锐地感觉到细微的变化。
比如眼角语气上的不耐,比如忘了他的生日,第二天被告知才补上礼物。
后来甚至连礼物都懒得补了,只是用一句生日快乐敷衍了事。
妈妈那几年也日渐消沉,原先她不化妆是绝不会出门的,自五岁后却越来越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整天坐在主卧的阳台上,向外不知道眺望着什么。
每天放学的时候,都是余音最开心的时候。
他总是趴在幼儿园的栏杆那,猜测是妈妈还是爸爸来接他,手里有没有带小吃或者小零食。
但是六岁时,余音上了小学,却再也没有人接他了,老师问及,他说自己家近,走几步就到了。
然而事实是,他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路途远的像是去西天取经,每一步都是煎熬。
有时候天气炎热,汗水不停往下流,混到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因为用嘴一尝,都是一个味道。
爸爸仿佛从这个家消失了,只有周末回来两天,这个家这时才有了些以前的样子。
但是爸爸对妈妈的冷暴力升级,他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那天是闻世七岁生日,爸爸什么都不记得,妈妈也逐渐忘记。
余音沉默不语,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懒得说了,因为只能换来两句敷衍而已。
饭后他缩进了自己的房间,爸爸想要过来给他讲故事,被余音以想要早点睡拒绝了。
余音其实睡不着,心里只有委屈,然而哭累了就困了。
迷糊间他听到了爸妈的争吵,不知道吵些什么,但是他听到爸爸动手了。
他害怕的从被窝里爬起,想要出门看一看,门却被锁上了。
门外是爸爸的谩骂和妈妈痛苦的哀嚎。
后来家暴成了习惯,爸爸的面相也凶狠了几分,妈妈则愈加颓靡,精神恍惚。
余音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想要出去阻止都做不到。
这个家就像是破烂的茅草屋,风雨飘摇,说不定哪天就塌了。
余音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敢问,想查也无从查起。
直到八岁生日那个周末的夜晚,爸爸带回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的小孩子。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妈妈其实很爱爸爸。”有时候妈妈会坐在阳台,把余音抱在怀里,嘴里这样说着,余音默默地听着。
妈妈说,每一次爸爸回家,她都很高兴,即使她知道要迎来的很有可能是一顿毒打。
但是妈妈没有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晚上妈妈听到门铃声时,从迷茫中惊醒,她忙去看门,脸上也有了些神采。
然而爸爸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看到爸爸身后的陌生女人和孩子,像是被推进了冰库地窖,寒到了骨子里。
余音没有露头,他躲在自己房间里听着。
虽然很模糊,有些话他也听不懂,但是大致意思他明白了。
原来自己不是爸爸的亲生小孩,自己是妈妈被□□的产物,这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妈妈说,她是被逼的,她不敢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自己说出来就要被爸爸丢弃。
谁知道那一次就怀上了,等发现时已经晚了,因为爸爸也知道了,他以为是自己的孩子,自然不会让她打胎,只能生了下来。
爸爸说,不管怎么样,你就是背叛了我,你为什么要隐瞒我,还被逼的,真的那么简单?
余音那时候大脑一片模糊,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了。
吵着吵着爸爸妈妈就动起了手,那个女人拉架不过带着孩子离开了。
余音也不敢上去拉架,他们越打越狠,甚至摔断了桌腿。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妈妈情急之下,拿着茶几上的水果刀就捅了上去。
转眼鲜血直流,他的家变成了命案现场。
妈妈吓得丢掉了手里的刀,缩在墙角恐惧地看着被她杀死的丈夫,她最爱的人。
余音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了,他走到书房,用座机拨打了110。
然后坐在书房静静地等着,等着警察把他们带走。
警察来到现场时,也为余音的冷静所震撼,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吓傻了。
后来在法庭上,余音亲自坐证,把自己妈妈送进了监狱,这个家就这么分崩离析,余音也进了孤儿院。
余音不知道自己对爸爸妈妈应该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三观都还不健全的年龄,突发这样的事情让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
余音知道,他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他。
爸爸五岁应该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了,但是他还是坚持用往常的待遇来对待自己。
他知道爸爸舍不掉这五年感情,想要忽略掉自己不是他孩子的事实,但是他做不到。
而妈妈也很爱余音,日常的点点滴滴都是他能够感受到的。
余音显然应该也该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但是他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爱爸爸,但是他家暴妈妈。
爱妈妈,但是她让自己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
余音很纠结,即使现在妈妈出狱了,现在就在自己隔壁。
但是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前的事,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妈妈。
这些事余音不想告诉小蛇,他不想让小蛇为他难过,因此才自己一个人缩在房间里。
然而他又渴望小蛇进来安慰自己。
就像是那晚孤儿院后山,憨子因为自己的意外死亡,他不敢告诉小蛇,但是又需要有人倾述。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余音抬头止住了哭声,他用衣服抹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开门就看见小蛇立在门口,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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