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川奈绪曾经问过红方：意识提取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呢？
红方说：“大概就是睡一觉， 再一睁眼，意识就被提取到意识世界里了。”
现在千古川奈绪由衷地觉得，自己被骗了。
意识提取的整个过程虽然谈不上有多痛苦， 但是和‘陷入美好的睡眠’什么的也完全不搭边。
刚开始是只是倦意袭来， 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毫无章理地拉扯着， 像一团软乎乎的面团一样被撕拉蹂躏成各种形状，然后被丢进洗手池里，倾盆而下的水柱将她狠狠冲刷，她的理智也随之被打得七零八碎。
接下来又是一系列的捶打、拉扯、揉捏、碾压，如此反复， 直到她意识开始模糊，一切才逐渐恢复平静。
再睁开眼时， 千古川奈绪已然身处在一片漆黑中， 这片黑暗像墨水一样浓稠，将她裹挟着前进。
在这里好像没有时间的概念， 千古川奈绪甚至感觉不到疲惫，只是尽可能的朝着一个不断前进。
就在千古川奈绪自己都开始怀疑这里究竟是否存在尽头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锈迹斑驳的铁门， 而铁门另一侧环境明亮，看起来和这边是两个极端。
繁星闪烁，灯火通明。
深黑的夜幕被铁门栏杆分割开来， 远处此起彼伏不断亮起再熄灭的霓虹灯像月色下泛动着光芒的银色大海。
门的那头， 是城市。
不，以这个视角来看， 门外应该是处于哪座并不高的大楼的天台上。
千古川奈绪立马就意识到了，门外或许就是红方所说的意识世界。
那么，
乌丸莲耶会在这里吗？
铁门被她毫不犹豫地推开， “哐”的一声撞在墙上又缓慢地回弹回来，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千古川奈绪开门的动静不算小，自然也惊动了正在天台上对峙的两个男人。
只身站立着的黑麦威士忌率先反应过来，被迫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右手拇指轻搭在保险栓上，枪口直指向面前胡子拉碴的男人。
他当然没有打算开枪，但是无论这时候来的是谁，他都应该装作要解决苏格兰的样子。
现在该怎么办呢……
黑麦面无表情地盯着枪口之下的苏格兰，原本想要直接摊开卧底身份的计划被打断，此时的他大脑飞速运转。
听着开门的动静，来人似乎只有一个。
现在该怎么办呢……
……
啊……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杀了她，然后上报说——他赶到时，苏格兰拼死反击射杀组织成员，他再帮苏格兰假死脱身。
很完美的计划。但是他没有错过门开时，苏格兰一瞬间诧异的神情。
他在惊讶什么，来人难道不是组织里的人吗？
黑麦威士忌不动声色地扫了苏格兰一眼，他的身体就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正在警惕着他们。
他敢笃定只要他稍有松懈，这个男人就能毫不犹豫地反扑上来，将自己狠狠撕碎。
黑麦眼睑微垂，下一秒果断转身，不假思索地扣下扳机。
“砰！”子弹射了出去。
与之响起的是一声深情的：“等等——枪下留人！”
黑麦瞳孔猛地睁大。他这才发现，来人只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算大的柔弱少女。
子弹的速度很快，但少女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更诡异的姿势躲开了它。
然后一秒跪地，满目惊恐地看着他，嘴唇微动，声音悦耳：
“你****”
黑麦：……
还能骂人，看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千古川奈绪深呼一口气，勉强安抚下自己颤抖的身心。
她错了，真的。
她看到天台的时候就应该反应过来，这是苏格兰叛逃的那个天台。
当时的千古川奈绪毫不犹豫地将门推开后，入目的就是要对着苏格兰开枪的黑麦的伟岸背影。
虽然还没认出那个长发装货是谁，但是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被枪指的胡茬大叔是陪她风雨兼程跑校园跑的好同期啊！
于是她来不及多想，往前大跨一步伸手：“等等——枪下留……”
人。
话还没说完，率先入目的，是黑麦打赏的一颗子弹。
好冷漠啊阿卡一，我以为我们会永远有话说。
千古川奈绪茫然。
千古川奈绪以多年校园跑错过打卡点的经验错过子弹。
千古川奈绪没错过地上的石子并被绊倒在地上。
千古川奈绪：卧槽，差点死了。
千古川奈绪看着面前的凶手怒骂出声：“你****”
黑麦威士忌也没想到，比琴酒行动组先要到达这里的是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也难怪苏格兰当时会露出那副表情了。
毕竟不小心目睹黑手党处决叛徒的场景，对一个普通市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经历。
是的，在黑麦发现她身上没带任何武器，身上也没什么肌肉后，立刻把她划分到了心地善良结果不小心误入凶杀现场的三好市民中。
至于刚刚上演的赤手双拳躲子弹……
一定是巧合吧哈哈，他还听说霓虹能有人徒手接子弹呢。
霓虹虽然不大，说不定人才特别多啊。
“……”再多
的赤井秀一也不敢细想了。
躲子弹那一幕给他的震撼有点大，以至于他甚至忘了探究这个女孩会深夜来到天台的原因。
就在黑麦威士忌怔忪的时候，苏格兰找准时机猛然起身，手臂前伸扣住他的右肩，下滑到大臂上，一个巧妙地扭转就将其狠狠压制在地。
黑麦手里的枪自然也被打落，苏格兰将其捡起，拉下保险栓后便用力抵在黑麦的额角上。
动作干脆利落，似乎只要黑麦表现出一点点异动，他就会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局势瞬间反转。
千古川奈绪在旁边倒吸一口凉皮。
不愧是苏格兰（嚼嚼嚼）
她有预感（嚼嚼嚼），等苏格兰解决完黑麦（嚼嚼嚼），下一个就轮到她了（嚼嚼嚼）。
黑麦诚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他思索了一会后坦然放弃反抗，真诚开口：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FBI的卧底，放过我听我和你讲我的卧底之路。”
“……？”
苏格兰冷笑：“呵。”
态度显而易见，“不信”两个大字就差刻在脸上。
“如果你是FBI的卧底，那我们在天台对峙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诸伏景光冷声开口，枪口已经把黑麦的额角压出一道红痕。
黑麦倔强地望向一旁的千古川奈绪：是啊，他为什么不说呢。
千古川奈绪心虚移开视线。
就在诸伏景光手指搭上扳机，准备要开枪的时候，天台的铁门又一次被“哐”一声推开。
只是这次响起的，是一道男声：
“等等——枪下留……诶？”
萩原研二从铁门里迈出来，一只手向前伸出，无根手指微微张开，像是迫切地想要阻止什么。
想象中他的同期兼挚友被人胁迫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诸伏景光反将人狠狠压在身下，即将拿到一杀的样子。
而二杀……
萩原研二侧目，和墙边已经熟练跪下的千古川奈绪面面相觑。
萩原研二朝她比划：什么情况？你怎么又跪了！
千古川奈绪：……对哦！我怎么就这么熟练地跪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没一会就被打断了。
诸伏景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声音里带这些难以置信：“萩？”
萩原研二立刻意识到，这个时间点的诸伏景光，应该已经收到了他的死讯。
他朝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善解人意道：“是我哦，小诸伏，没想到吧我从三途川回来了哼哼。”
“……”
诸伏景光结巴：“啊……这、这样吗。”
萩原研二豪不害臊：“是哦是哦，而且研二酱还在三途川找到一个超级可爱的女朋友哼哼！”
说着，一把搂过旁边的千古川奈绪，开始介绍。
千古川奈绪骄傲挺胸：“哼哼！”
萩原研二：“哼哼，研二酱还在三途川挖掘了一个超级好用的天选打工牛马！”
黑麦威士忌被他从地上拉起来，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塞一口热乎的大饼。
赤井秀一：“……和我有什么关系。”
萩原研二：“总而言之，今天我们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他的废话还没说完，就被诸伏景光打断：“拜托了，请你说重点。”
原本总是盛满温柔的蓝色眸子里，此时却只有一片冷漠的冰寒。
诸伏景光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毕竟对他来说萩原研二早就死了，面前这个人或许是易容、或许是组织的什么新型试验搞出来的东西，总之不会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萩原研二，已经死去的萩原研二。
一时间气氛凝固住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宛如透明的玻璃墙，将他们和诸伏景光分隔开来。
千古川奈绪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给以他一个‘兄弟信我’的眼神，随后迈步上前，沉沉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听起来像是要讲什么很严肃的东西，诸伏景光表情也紧跟着凝重起来。
千古川奈绪：“你怀疑的没错，萩原研二早就死了。”
诸伏景光握枪的手一紧。
萩原研二震惊：“奈绪酱！你……”
千古川奈绪：“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转生成了魔法少男，每天晚上都要去消灭流窜在人类梦境里的邪恶势力，呵护每一个霓虹公民的好睡眠！”
“诶呀奈绪酱你怎么就这么讲出来啦。”萩原研二娇羞捂脸。
赤井秀一：“……这里是漫才现场吗？有没有人能管管。”
诸伏景光的额角跳了跳，拳头彻底硬了。
几分钟后，千古川奈绪和萩原研二顶着两个新鲜出炉的大宝，对着诸伏景光行了个标准的土下座，然后言简意赅的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里是波本、不，降谷零的意识世界，我们都只是他意识世界里的NPC？”赤井秀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理由呢。”
“理由？”千古川奈绪起身，鎏金色的眼睛无比认真的看向诸伏景光，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你不是早有察觉了吗，诸伏景光。”
她伸出手指了指天台对面。
那是一个对萩原研二，对诸伏景光来说，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吉纲三丁目的浅景别墅区。
他们甚至能清楚的看见，高楼里，有个和萩原研二长得别无二致的人正聚精会神地拆卸着手下的炸弹。
楼下的路灯一闪一闪，一个寸头大叔叼着根牙签在路边站立。
再远处的广场上，巨大的摩天轮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再结合正在天台上的诸伏景光。
千古川奈绪：好地狱，这是降谷零的噩梦吧，绝对是吧。
不只是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连赤井秀一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哥们儿未来的日子过这么惨的么。
一时间，没人贸然开口，沉默是今晚的……
“等等——枪下留人！”
铁门又双一次被“哐”一声打开，脆弱如它，这次它终于不堪重负地散架成一根根铁棍，叮铃哐啷地散落在地上。
千古川奈绪只见一团金毛从门里窜了出来，先是一脚踢开了诸伏景光手里的枪，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向赤井秀一，一个飞踢将他压制在地上。
沉默……
是今晚的赤井秀一。
*
和千古川奈绪宛如被面点大师狠狠蹂躏的穿越感受不一样，降谷零从陷入沉睡后，大脑就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宛若瀑布般往外冒，狠狠冲刷着他的大脑。
他醒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黑色空间，而是一条马路。
这条马路他再熟悉不过，因为旁边就是诸伏景光自杀的那座居民楼。
刹时间，他猛然起身，完全顾不上身上的不适，直直冲进了这栋楼里。
一楼……
二楼……
三楼……
现在的hiro还活着吗？
赤井秀一有和他表明身份吗？
他会相信吗？
这次的他，能救下hiro吗。
无数的问题只在降谷零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然后全被他抛之脑后。
上楼，转弯……甚至不需要他多么刻意，他的脚步已经习惯性的放轻。
所有的问题，在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溯后早就不重要了，现在的他，只想迫不及待地看到他。
算上这次，整整好100次的回溯，降谷零从来没有成功救下过诸伏景光。
所以在门外看见诸伏景光再一次握住了那把无数次杀死自己的手枪时，降谷零连呼吸都滞住了，下意识地冲进去将那把碍眼的手枪一脚踢掉。
如果没有它，是不是hiro就不会死。
然后一脚将赤井秀一踹飞。
该死的美国人，连自己的武器都守不好，肺雾。
亲眼见证了赤井秀一被踹飞全过程的千古川和萩原研二倒吸两口凉皮。
千古川奈绪：吸溜吸溜。
萩原研二：吸溜吸溜。
降谷
零将赤井秀一狠狠压制在地上，垂着头，金色的发丝将半张脸都掩住，除了赤井秀一，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情绪。
“你们只需要记住，乌丸莲耶一定会选择一个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人进行附身。”
但估计乌丸莲耶也没想到最后形成的，会是降谷零的意识，更没想到降谷零的意识居然会这么地狱，几乎各个身上都立满了必死flag。
所以他唯二可能俯身的，只剩下了天台上的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
千古川奈绪心想：二选一，他们该怎么选。
二选一，他们又该杀死谁呢。
“zero？”诸伏景光的声音哑哑的，也许是一晚上忙着逃亡没喝水的缘故，又似乎不止这样。那个曾经被他唤过无数次的名字，这次好像格外烫嘴一般，在他舌尖滚了又滚，带着些复杂的意味从嘴里轻轻吐了出来。
声音很小，但对降谷零来说足够抓耳。
他抬头了，灰紫色的眼睛望向诸伏景光，又像是跃过了数千个轮回看向那些永远坚定地心怀光明死去的他。
就像她推开铁门就知道这是降谷零的意识世界一样，这道题对她们来说就和1＋1=2一样简单。
如果这是降谷零的意识，那么他一定不会让诸伏景光死的吧
“如果这是zero的意识，那么，你一定不会让我死的吧。”
诸伏景光将被踢落在地上的枪捡起，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他笑着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
“看见萩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啊。”
萩原研二表情一怔，眼睛有些酸。
“小奈绪也很可爱呢，一定是很让人省心的孩子吧。”
千古川奈绪抿嘴。
“还有zero……”诸伏景光顿了一下，声音像羽毛一样落在降谷零的耳朵里。“辛苦了，zero。”
“这100次，都辛苦了，所以这次把眼睛闭上吧。”
下一秒，枪声响起，世界崩塌。
*
“hiro！！”
三个人齐齐从床上弹起，映入眼帘的是灰扑扑的墙壁，和熟悉的亮的有些刺眼的白炽灯。
他们……回来了！！
千古川奈绪迫不及待地翻开旁边工藤弥生的床单，然而床上空无一人。
“别翻了，乌丸莲耶已经被你们杀死了。”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开门走了进来，两个人手里还拎着几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他将关东煮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萩原研二的床，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干得不错嘛萩，红方那小屁孩以为你们得找几个回合，还做了个备选计划，没想到那个乌丸莲耶一个晚上就死了。”
“……”萩原研二对此难得有些沉默。
降谷零……
降谷零还没从幼驯染的坦然赴死中缓过神来。
千古川奈绪挺身担任起捧哏：“真死了？”
“嚯！可不是嘛！”松田阵平双手一击，来劲了，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用红方的话说，大概就是乌丸莲耶的意识被杀死后，工藤弥生那具身体就脑死亡了，身上的细胞飞速瓦解，没一会就成了一具干尸，红方他们怕后续还会有什么异动，直接抬去了别墅后的焚化炉里。
诸伏景光给他们手里一人塞了一杯关东煮，然后拖了一个小凳子过来坐下安安静静地听。
“但是你们醒得有些晚，刚刚红方已经把烧出来的灰扬臭水沟里了。”松田阵平说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
千古川奈绪和萩原研二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两个人硬生生地鼓出了两百个人的气势。
“这段单口讲得太好了，小阵平又没有想过退休后去种花发展。”
松田阵平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怼在萩原研二嘴上。
萩原研二闷声嚷嚷着小奈绪也起哄了，为什么只打他一个。
然后，千古川奈绪和降谷零也收获了一巴掌。
降谷零：……？
“不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了？班长呢！我要上报班长！我要上报班长！”
“别嚷了，班长在约会！”
房间里，一时鸡飞狗跳。
诸伏景光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拍了拍手，温声开口道：
“总之，大家都辛苦了。”
“以及……”
“欢迎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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