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和离后,怀了皇帝的崽 > 第64章 第 64 章
    “今日是陛下生辰?”


    傅娆脑子里轰了一下,愣愣地盯着皇帝反应不及。


    面前的帝王,薄唇绷直,俊目似笑非笑,眼角缀着如霜似雪的光,挺拔的长眉如剑鞘,无端渗出一丝冷气。


    傅娆如同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无辜,无助又满是愧疚,


    “陛下....”带着哭腔。


    他还未斥她,她倒先委屈上了。


    皇帝气笑,将蔽膝一掀,怡然坐在塌旁,姿态随意。


    傅娆摸不准他的想法,慢吞吞往他身边蹭了蹭,乖巧跪坐在他跟前,满脸讨好扯了扯他衣袖,“陛下,臣妾错了...”


    皇帝将袖子冷冷一抽。


    她这副小媳妇的模样,他当真爱看。


    皇帝崇尚节俭,非整寿不许礼部与内廷司操办,前三年又多在边关,更别提过寿。


    这是与傅娆重逢后第一个生辰。


    孙钊前两日便问皇帝要不要设宴,皇帝思及傅娆怀着孕不欲铺张,不许孙钊张罗,心里暗暗期待着傅娆能给他些惊喜。


    今日一瞧,确实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皇帝心里醋得不是零星半点。


    “别哭,没用,朕今日绝不吃你的苦肉计!”皇帝将皂靴给抖落,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瞧她。


    傅娆这辈子都没此刻这般难堪,以及懊恼。


    “对不起....”她难过极了。


    他对她事无巨细照料着,体贴着,她竟是连他的寿辰都给忘了。


    她失望至极,忍不住抬手敲打脑门。


    “让你不长记性,让你不长记性..”


    皇帝愣了一下,连忙扯住她的胳膊,“你干什么?”


    傅娆嘟起红艳艳的小嘴,顺势往他怀里一倚,柔声道歉,“对不起,陛下,娆儿真的该打,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皇帝冷笑,“确实该罚,可你怀着朕的孩子,你打自己不是打朕的孩子么?”


    嘴里说着苦肉计不管用,还是管用了。


    他吃哪一套,她门儿清。


    傅娆乖巧地将自己塞在他怀里,弯着腰往他胸膛拱了拱,贴他紧了些,热腾腾的小脸埋在他颈窝,“对不起,对不起...陛下要怎么罚娆儿,娆儿都乐意....”


    话未说完,思及他今日寿辰,午膳得吃长寿面,连忙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下榻去,“我先去给陛下煮面....”


    温香软玉主动入怀,皇帝还没稀罕够,傅娆就跑了,他气笑,“你怀着孕,别折腾...”


    傅娆趿着鞋,麻溜地给自己穿戴,头也不回道,“我怀笨笨时还坐马车赶赴潭州呢,下个厨算什么...”


    她没有那么娇气。


    傅娆先去洗漱一番,去到后殿的小厨房,宫人得知傅娆要亲自下厨,一个个吓得跟什么似的,又不敢拦着她,只得三三两两围着她转。


    傅娆反而施展不开拳脚,“都让开些!”


    亲自给皇帝煮了鸡丝面,还放了几块嫩嫩的水晶脍,洒些葱花,芳香四溢。


    她带着宫人给皇帝呈上来,皇帝竟也吃了满满一碗,傅娆自个儿也跟着吃了一小碗,露出甜甜的笑,“陛下,臣妾陪您散散步。”


    皇帝面上没回她,可也任由她牵着起身,往侧殿去。


    笨笨每日都有午歇的习惯,皇帝跟着傅娆在廊庑转了一圈不见笨笨,问道,“笨笨呢?”


    傅娆别了别鬓发,心虚地笑了笑,“臣妾着人将她送出宫去了....”


    煮面时,她便琢磨着,今夜得跟皇帝好好过个夜,笨笨自打她怀孕后,缠她缠得紧,她顾及孩子情绪,忽略了皇帝。


    笨笨不是一直想出宫玩么,她便让孙钊将孩子送去傅家,让傅坤带着她玩一日,明日再接回来便是。


    皇帝眯着眼斜斜觑她。


    傅娆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羞赧地用了些力道,缠了缠他的十指,牵着他往内书房走。


    他不许她绣花,怕伤着眼,也不能给他做些贴身的衣物,她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赠他。


    想起前阵子闲来无事,依照人体曲度,着工匠打造出一紫檀躺椅,皇帝躺着,她给他按摩松乏些,总之今日好好伺候他,再慢慢细想该如何弥补。


    傅娆牵着皇帝来到药房的梢间,梢间不大,光线却极好。


    大片的雪花贴着窗棂跌落,洋洋洒洒将玻璃窗外堆了些簇簇的白花。


    躺椅的位置恰在窗下不远处,上头铺着厚厚的绒毯。


    皇帝瞧了一眼,只觉这躺椅与寻常不同,仿佛在哪里见过这等样式,再见傅娆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皇帝忍不住遐想翩翩。


    傅娆推着皇帝往躺椅上落座,皇帝踉跄跌坐其上,望着娇靥如画的小妻子,咽了咽嗓。


    “娆娆,朕不气了,咱们还是回房吧...”


    傅娆软软的双手往他肩上一搭,将他按下,


    “不急,陛下整日忙于朝政,臣妾给陛下松乏松乏...”


    只见傅娆挽起袖子,将他衣领的盘扣解开,不知往手里涂抹了些什么,顺着他衣领滑了下去。


    皇帝闭了闭眼,暗暗抽了抽气,“娆娆....”嗓音也跟着哑了几分,


    “还是回去歇着....”


    天光刺着他的眼,他侧脸眯了眯眸。


    傅娆利落地在他颈骨处来回推拿,擅医者,能很好地摸准经脉,稍稍带些力道,便有酸爽的舒适感。


    待傅娆来来回回将他脖颈给整舒适了,又亲自净手,帮着他将纽扣系好。


    皇帝才后知后觉醒悟,傅娆果真是帮他松乏身子。


    期待落空后,莫名地又勾起了火。


    傅娆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扶着他的肩,笑盈盈问他,“陛下,您舒服了吗?”


    皇帝咬着后槽牙望她,“是挺舒服的....”


    不得不说,傅娆这方面手艺极好,每每他脖子酸胀,傅娆帮他松乏后,他便生龙活虎。


    傅娆腼腆地笑了笑,介绍这把躺椅的来源,“您坐在这上头,更方便我给您推拿,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柔声道,“陛下,这把躺椅呀,其实是为您所设计....臣妾也只给您做这些...您瞧瞧,这长度,腰身之处,可不是合着您身子造的?”


    “这脚踏之处,还有几处机关,您可以调整躺姿或坐姿....”


    说完,她略有几分自得,算是给他独一无二的生辰礼。


    她心里这样想。


    皇帝心情复杂望着她,吁气道,“娆娆费心了,这份生辰礼,朕着实喜欢....”


    “只是...”他顺手将人往怀里一带,傅娆就这般跌坐在他怀里,皇帝踩了踩脚步一个机关,椅子便往上翘了翘,这个弧度正合适二人依偎在一处。


    “朕的皇后,你该不会以为,这样便可打发朕吧?”


    “陛下....”傅娆央求地唤着他,她实在是无计可施。


    皇帝沉湛的眼,直勾勾盯着她,傅娆并非年少无知,自然咂摸出他的意思。


    脸颊爬上一丝不可思议的红。


    殿内烧了地龙,顷刻,窗花便模糊了,如蒙了一层雾气。


    她半个身子兜在他怀里,灼热的温度将她浑身的僵硬给烫软,她仿佛卸下盔甲的蛹,依赖着贴在他胸膛。


    忍不住扬起下颌,轻轻望他微凉的唇印了印。


    一点点伸出灵尖儿,在他唇齿上缱绻嬉戏,又趁着他不注意,一个不留神滑了进去.....


    自从她怀孕,他便不曾碰她。心里其实是想的。


    梢间内还有一间暗室,是傅娆用来存放紧要瓶罐所用。


    暗室角落里搁着一张软塌。


    皇帝将人轻轻放上去。


    微弱的天光照了进来,室内朦胧。


    他轻轻覆在她小腹,生养过一个,再怀着,便容易显怀,如今已明显有了些弧度。


    繁花似锦,皆铺在她迷离的眼里。


    他也只是想跟她亲近亲近,并非要做什么,叫她知道,他也想她,需要她,她不能因为他年纪比她大,便不管他。


    他眼底不知不觉渗出些许委屈,令她心折。


    傅娆心软成了一滩水,她从未这般在乎过一个人,他的喜怒哀乐,皆牵动着她的神经。


    “对不起,陛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她不停地安抚着他。


    “我并非不在意您...我自小不过生辰,对日子不甚在意...您要信我...”她委屈地趴在他怀里哭泣。


    她怕他伤心。


    皇帝见她这般难过,哪里真的生气,揉了揉她的脸颊,“朕还能不知道你?朕不过是故意欺负欺负你,别难过了....”


    “不.......”想起五月初她过生辰,他送了她一份举世无双的嫁妆。


    她却忘了他的日子。


    “陛下,我心里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您...”


    她紧紧搂着他的清峻的脖颈,朦胧的暗处遮掩住她的羞涩,她方能毫无顾忌将心意剖开。


    她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意的人,也不擅长去讨好谁,她只会踏踏实实为人着想。


    “我害怕,我不够好,不能长长久久与您在一起...”


    “虞妃与柳嫔跟我说,将来公主出嫁,想去公主府荣养,我答应了,谢昭仪也打算离宫去老家安详余年,寇婕妤三人在我这儿学了制香的本事,说是将来合伙去通州开个铺子,自由自在过日子....陛下,我都答应了,我是自私的,我想独独占有您...可以吗?”


    不知不觉,她已满脸泪痕,湿软的小手将他脸颊捧起,眸光灼热凛冽,一副逼着他答应的模样。


    皇帝目色触之即化,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重重点头,“朕都听你的....”


    她心怦怦地要跳出来,眼尾红得妖艳,头一回□□裸地直视他,


    “陛下,若是前半生的苦,都是为了让我遇见您,娆儿愿意的....”


    一句话击溃皇帝心防,他眼眶湿润,仿佛看到了大婚那日,娇艳如蝶朝他扑来的女孩儿。


    当真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从遇见她,阴差阳错与她发生关系,帝王的占有欲让他不甘,到后来渐渐的被她所吸引,三年的生死分离,中中情绪在心里煎熬,无论她如何,他始终是惯着,宠着,所有的不安不都是因为那个不确定吗,不确定她心里是否真正爱他。


    怕她嫌他年纪大,怕她是被迫委身他。


    到此刻,听到这番剖心置腹的情意。


    皇帝只觉一辈子的才学那么苍白无力,竟无一言语能抒怀他的心情。


    浓烈的情绪熬在心口,最后付诸于行动。


    他想浅尝而止,她却是诚诚恳恳接纳了他。


    次日一整日,皇帝心满意足地抱着傅娆不肯撒手。


    嬷嬷所教的十项全能术,他总算是尝到了些甜头。


    年关将近,皇帝又投身于政务中。


    阖城皆知皇后怀孕,谁也不敢入宫打搅,原先外命妇该要入宫拜访,也被宫中推拒,不过年节礼还是献了上来。


    有些给傅娆绣了一面屏风,有的给孩子做了虎头鞋,各式各样,皆有心意。


    总不能白拿旁人的,依着各府品阶,皆有赏赐。


    开春过后,傅娆行动不那么方便。


    孩子也动的厉害,睡得不踏实。


    担心连累皇帝,傅娆便要皇帝睡乾坤殿去。


    皇帝气急,抡起袖子立在塌下不肯走。


    “你上回怀笨笨,朕不在身边,未曾照料你一日,如今不过是胎动频繁些,你便想将朕赶走?没门!”


    皇帝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干脆将小案搬上床,靠在床榻上批改奏折。


    傅娆哭笑不得,扶着隆隆的腹部,倚在他身侧,“成,那臣妾陪陛下批阅奏折...”


    嘴里说是陪,不过片刻打起了盹,迷迷糊糊倚在他手臂睡了过去。


    皇帝虽是经历过几个孩子,可胎动这一事,他没经验。


    平康出生时,他在外征战,心中愧疚,是以后来宠溺了她几分。珍妃怀大皇子,他忙于朝政,也无暇顾及,珍妃性子弱,整日伤春悲秋,太医说有滑胎之险,他无奈之下,吩咐内廷司按照珍妃喜好给她修缮园子,解她相思之苦。


    后来几个孩子出生,他空闲多一些,能陪着坐坐。


    笨笨是他最亏欠的一个孩子。


    他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白白得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


    嘴里嫌弃笨笨跟他抢傅娆,心里不知多疼她。


    错过了笨笨,不能错过眼下这一胎。他日夜不须臾离,鞍前马后伺候着,倒也着实体会到女人的辛苦。


    傅娆睡下后,他使了眼色,小金子将小案挪开。


    他侧身搂着她睡好,手搭在她腹部,轻轻触碰,保持艰难的姿势,次日起来手都酸了。


    也不知是不是孩子对他生疏,这一夜竟是安安稳稳地不曾闹傅娆。


    如此三日,傅娆补了好觉。


    从第四日起,孩子适应了那只宽大的手掌,半夜,趁着二人熟睡时,猛地一脚踢在了皇帝掌心。


    皇帝吓得睁开了眼,吃惊地望着那只手,掌心颤粟余韵未歇,满脸的不可思议。


    傅娆习以为常,幽幽睁了睁眼,殿内点着铜灯,隔着皇帐,依然能清晰辨出皇帝惊愕的眼神。


    傅娆噗嗤一笑,支颐侧身笑眼凝睇他,“瞧瞧您,也是做过几回父亲的人,怎么愣成这样...”


    “他力气还挺大的...”那一脚踹到了他心窝里。


    傅娆抿唇一笑,“是个儿子,力气自然大...”


    皇帝神色一怔,心里是激荡的,可又怕失望,他确实希望这是个儿子,


    他小心翼翼在她隆起的腹部摸了摸,涩声问,“当真?”


    傅娆笑了笑,“女孩和男孩儿脉象会不一样,当初怀笨笨时,我在苗疆,也遇着好几位怀着孕的妇人,我摸着脉象是有区别的,这个像是儿子,不过陛下也知道,隔着层肚皮,什么都瞧不见,大抵还是出生了才算数....”


    皇帝点了点头,将心中的杂绪给挥去,收回手,将傅娆搂在怀里,满脸的心疼,


    “当年笨笨也这般闹你吗?”


    傅娆闻言眼眶一酸,当年在潭州及苗疆的日子,是真的很苦。


    那时的她,总觉得心里少了一块肉似的,不知在惦记着什么。


    当年不知,还当她不在意他,如今再经历一遭,才明白,她当年大抵是惦记着孩子的父亲,多么希望他能与她享受孩子带来的喜悦与心酸。


    “笨笨很乖巧,她鲜少闹我...”她哽咽着。


    皇帝闭了闭眼,心头钝痛,垂眼道,“笨笨是晓得她爹爹不在身边,心疼娘亲...”


    那三年,终究是二人心中的悔与痛。


    若有来生,他绝不会让她吃那样的苦。


    往后的日子,皇帝每日只去前庭视朝两个时辰,其余时光皆陪在傅娆与笨笨身边。


    傅娆睡着,他就抱着笨笨读书习字,傅娆醒了,就把孩子丢开,去陪傅娆。


    二公主和三公主时常过来玩,皇帝也一并教导。


    四月初,春闱结束,傅坤中了进士,十五岁的年纪,风头太盛了些。


    短短大半年的光景,傅坤稳重许多,当了国舅爷后,身上的担子越发重了,所有目光钉在他身上,他想给姐姐撑腰,他不能让她在宫里独木难支,他要告诉皇帝,姐姐是有兄弟撑着的。


    他没有让人失望,礼部公布皇榜时,他名字赫然在列,那一刻,所有的压力得到释放,眼角渗出泪花来。


    紧接着,三日后金殿传胪。


    新科进士皆在奉天殿外候着,各部官员将卷子誊录,便一班班列在金殿两侧读卷,读卷者为内阁大学士,这里头就有些讲究,谁的卷子被读到,最有可能成为一甲三元。


    若皇帝懒惰,听了几片卷子不再听下去,便任由内阁宣读几份,顺手定下状元,榜眼和探花。


    内阁大臣晓得皇帝念着小舅子,自是第一个便读了傅坤的卷子。


    可皇帝却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求各部大臣将所有试卷全部畅读完毕。


    这一读从上午读到天黑,到了末尾,内阁大臣也为了前三甲给吵了起来。


    傅坤依然以出色的才华列为第一。


    “陛下,傅坤文章练达,立意深远,一气呵成,实属天纵之才,可为一甲头名!”


    韩玄与程康读过傅坤的文章后,皆十分赞赏。


    只是新上任的内阁大臣,户部尚书章知客却认为傅坤提出的几条吏治虽好,却难以实行,该让另外一篇严谨朴实的文卷列为第一。


    章知客是务实之人,不太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可堪为状元。


    皇帝将最好的几片文卷选出来,细细研读数遍。


    “傅坤才气逼人,文章锦绣,实属难得,柳如晖字字珠玑,切中要害,乃实干之臣,再有这位曹少天,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写得一手好字...”


    “以朕之见,此三人皆有状元之才,只是柳如晖字里行间彰显品格卓峻,堪为第一,曹少天为榜眼,傅坤嘛,年少清纵,合属探花郎....”


    三人中,傅坤长相最为出众,被点为探花郎。


    可百官依然觉得柳如晖严谨有余,曹少天辞藻过于华丽,唯有傅坤三者兼之,不给他状元委屈了他。


    可皇帝以傅坤年少缺乏历练为由,驳了百官的请求。


    夜里,皇帝“负荆请罪”,将事情经过说与傅娆听。


    傅娆正在给孩子整理衣物,失笑道,“若是坤儿被点为状元,世人都道陛下偏袒,即便有才也会落人口舌。”


    “如此一来,百官不仅觉得他有才,更替他委屈,名也有了,利也有了,既保全了陛下公正不阿的名声,也让坤儿不必被人攻讦,陛下向来深谋远虑,臣妾最是放心。”


    皇帝心中快慰,揽她入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世人皆是争一时之名,而损半生之利,唯朕的皇后眼界格局非同一般。”


    果不其然,翰林宴上,众人皆为傅坤鸣不平,傅坤却慨然一笑,朝柳如晖举杯,“当向柳兄学习务实之道,替陛下效力,为百姓谋福。”


    寥寥数语,消弭了争端,也收揽了人心。


    当年逞一时快意的少年,终究是练就了几分城府。


    傅娆的预产期在六月初,百官与皇帝十分紧张,就连内阁几位老臣,也数次招来太医询问傅娆备产情形,中宫嫡子关乎江山社稷,百官祈祷傅娆生个太子出来。


    郑氏帮不上忙,干脆搬去大报恩寺厢房住,日日跪在佛祖面前替傅娆祈福。


    到了六月初一,坤宁殿已是严阵以待。


    皇帝表面镇定,实则手心冒汗,朝务能推则推,好在科举结束,吏部考核还有些时日,朝中风平浪静,并无棘手朝务,内阁与司礼监循着章程皆应付得过来。


    傅娆自个儿倒是成了最从容那个,她每日皆在坤宁殿前后游走,尽量打开筋骨,回头生产少受些苦头。


    见皇帝拢着袖靠在廊柱一言不发,便知这位帝王不过是装得云淡风轻,总这么守着她也不是事,便推着他往前庭去,


    “您好歹也是征战四海的君王,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快些去视朝!”


    皇帝并不想离开,可又琢磨着,或许忙于政务,能更好的消弭紧张,便依言来到奉天殿。


    百官日日都在奉天殿的值房议事,骤然见皇帝无精打采跨入门槛,一个个哭笑不得。


    “我的陛下诶,您来这作甚?”


    皇帝不自在地扶了扶额,回道,“皇后说朕是一国之君,不必守着她,朕深以为然....”


    “哎哟喂!”程康忍不住叹着气,拱手道,“陛下,皇后生产在即,乃头一等的大事,中宫有了嫡子,江山才能稳固久安,朝廷有咱们几位老臣,出不了乱子,您还是回去吧...”


    “就是,就是...陛下,快些回去守着皇后,有了喜讯别忘告诉臣等....”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忠远侯也跟着将皇帝往外推。


    傅娆转悠一圈,乏累了些,正打算入殿歇着,便见皇帝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她噗嗤一笑,“陛下,您怎么又回来了?”


    皇帝讪讪地摸了摸鼻,“百官将朕推回来的....”


    傅娆哭笑不得。


    就这么挨到六月初六,笨笨在这一日满四周岁,众人都以为这位小皇子定是闹着跟姐姐一起过生辰,却不防孩儿依然淡定如许。


    百官实在坐不住了,派了曲宁前往钦天监,让监正占卜,看看这位折腾人的皇子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监正占卜无数次,头一回遇着让他占卜孩子出生时机。


    他笑眯眯推拒道,“皇后之子便是未来的天子,臣怎敢窥测天机?”


    曲宁碰了个钉子回来,被内阁大臣奚落了一阵。


    傅娆不慌不忙陪着笨笨过了四岁生辰。


    六月初七,风平浪静。


    一夜未合眼的皇帝干脆懒懒躺在塌上,陪着笨笨玩博戏,他已被这个孩子磨光了耐心,若真是个儿子,回头不抽几鞭子,枉为人君。


    笨笨精力旺盛,闹腾了一天,入夜,皇帝撑不住,哄着女儿一道上了塌。


    殿内四角镇了冰块,凉快得很,皇帝将一块小小的布巾搭在笨笨胸口,自个儿随意躺下,不消片刻,笨笨便睡熟,还一脚踹在皇帝腰身,皇帝累极,揉了揉腰,翻个身睡过去。


    傅娆用完晚膳转了一圈回来,隔着珠帘见父女俩睡得憨香,她扶着肚皮,手搭在宫婢胳膊上,去了侧殿药房。


    她深谙医道,这一胎吃食都格外注意,什么时候该锻炼身子,什么时候该适当减少饮食,她门儿清。


    她上了塌闭目歇息,凌晨时分,下腹已隐隐有坠坠的疼。


    傅娆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喊来掌事嬷嬷,气定神闲指挥众人准备。


    产婆时刻守着傅娆,贺攸近来几日皆在坤宁殿当值,是以,一切就绪。


    傅娆不许人声张,谁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皇后过于镇定,众人也跟着从容不少。


    侧殿内人影穿梭,井然有序。


    唯独没人记得去喊醒那位睡熟的帝王。


    晨曦在幽沉的天际撕开一道狭小的口子,微末的光亮折入傅娆明亮的眼底。


    疼肯定是疼的,可比生笨笨时要好不少。


    有了经验,傅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使力,什么时候该养精蓄锐。


    产程很快,十指开得顺利。


    傅娆叫出第一声时,皇帝幽幽从睡梦中惊醒。


    那声痛呼,仿佛是从无尽的深渊处迭起,将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扯,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脑海依然回荡那声痛呼。


    “救我,疼,疼....陛下,陛下....”


    这是来自四年前,苗疆一角楼深处的呼唤,无助又绝望...


    她以为自己该要死在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太疼了,骨头仿佛被人生生劈开似的,孩子夹在产道怎么都出不来。


    浑身如同是水里捞出来的,疼醒了又晕过去,梁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像是陷在深渊的浮萍,双腿被泥潭裹住,使不上力。


    皇帝心灵感应,仓惶下榻,顾不上穿鞋,明黄的身影如梭,从正殿往侧殿奔去。


    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


    无数灯影在他头顶摇晃,晃得他心神错乱。


    恐惧,惊慌,与心疼,在他眼前交织。


    四年前的她该也是这样疼,


    声声入耳,如刀在心里割过。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条廊道,曲折回转,他仿佛奔了许久,仿佛跨过了四年。


    奔至药房门口,本算宽阔的殿宇挤满了人,乌泱泱的,人人神情紧张却不慌乱。


    他一脚差点绊在门槛,眉头拧起,属于帝王的威压扑面泼去,


    “皇后生产,何以不禀朕?”


    宫人吓得跪了一地,皇帝却顾不上惩罚他们,赤足往内室奔往。


    好几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并太医跪在产房门口,拦住他,


    “陛下,您是当今天子,不能进产房!”


    皇帝面红眼赤,气吞山河喝道,“朕自十岁上战场杀敌,而今二十又七载,死在朕刀下的亡魂不知凡几,朕怕这产房?”


    拂袖将人推开,阔步而入。


    入目的是鲜艳的红,一大片一大片,唯有一张煞白的小脸,陷在软软的鸳鸯被褥里,


    傅娆满头汗水躺在产床上,朝他露出虚弱的笑容,


    “陛下....”


    “娆娆!”他奔上前,蹲下,小心翼翼将她的柔荑握在掌心,目光逡巡她的脸,一点点描绘着她凌乱的面容,依然是美的...


    额尖的汗一滴滴往下坠,密密麻麻的一层又涌了上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慌乱又无计可施,与平日岳峙渊渟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大概是一代帝王唯一左右不了的事。


    他的紧张令她心疼...


    “我没事,陛下...我很好的....”比起上一回,她今日十分顺利,阵痛袭来,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嗓音戛然而止...


    “娆娆...”他扶着她,很想帮她用力,神情激动,克制着泪意,“娆娆,朕在,朕会一直陪着你,你别怕...不会有事...”


    话音未落,只听见产婆一阵惊呼,


    “出来了,出来了...”


    皇帝愣住,这么快...


    紧接着,产婆接下孩儿,往屁股拍了拍,一道敞亮的哭声划破沉闷的天际。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位皇子殿下呢!”


    皇帝一瞬间颓然坐在地上,蓄了一身的力气,骤然被抽干。


    这么快就生完了?


    再看傅娆,已撑着坐起了些,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陛下,恭喜您,喜得麟儿。”


    她怎么还有力气与他道喜。


    皇帝僵了片刻,哭笑不得扶着产床坐起,目光直直注视着傅娆,“娆娆,这么快就生下来了?”


    宫人小心翼翼给傅娆擦拭,又喂她喝了一口参汤,


    “陛下,这是二胎,本就顺利些,我若无准备,便是枉费了一身医术...”


    傅娆收拾妥当被安置在软塌,却见皇帝抱着襁褓里的孩儿,坐在圈椅里出神。


    他盯着皱巴巴的小儿子,还跟做梦似的。


    他睡了个觉醒来,傅娆便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又没帮上忙。


    小儿子睫毛很长,黑幽幽的,整齐列在眼下,能戳人心窝,细看,肌肤红彤彤的,绒绒的毛清晰可见,即便闭着目,也能看出他的眉目很漂亮,狭长,弧度柔和,如同小猫似的,往上拱了拱,小手握着拳,睡得极为踏实。


    皇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陛下,不是要抽他鞭子么?”傅娆软软地靠在引枕上歇着,额上系着一条帕巾,眼尾拖出一抹艳丽的红,浑身透着几分柔媚的慵懒。


    皇帝目色柔和凝望她,


    “你生的,朕怎么舍得打?”


    “朕这是老来得子,少不得溺爱他几分....”


    傅娆鄙夷地弯了弯唇,闭目,往软枕靠了靠,“陛下,给他取个名儿吧?”


    皇帝凝神,思忖片刻,“当初你给笨笨取名裴菀晏,朕觉着两个字都极好,他们姐弟生下来时皆是河清海晏,笨笨取名裴菀,朕的太子便叫裴晏。”


    即日,中枢内阁传召,立皇四子裴晏为皇太子,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一月后,七月初八,朝廷给太子设满月宴,帝后无故缺席。


    太子在襁褓里哇哇大哭,宫人手忙脚乱哄不好,程康无奈,接过这位皇太子,“来人,快些去寻陛下与娘娘....”


    承庆殿的宫门被推开,一道神气十足的小身影大步跨入。


    “程阁老,本公主奉命传父皇口谕,您乃帝后媒人,又是两朝重臣,声望隆重,父皇封您为太子太傅,负责教养太子...”


    笨笨传完旨意,朝程康做了个鬼脸,鲜活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廊后。


    程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望了望天光昳丽的殿外,又瞅了瞅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娃儿。


    他这是摊的哪门子事呀。


    百官哄堂一笑,皇帝还记着当年程康给傅娆做媒的仇呢。


    坤宁殿药房内,窗蒲大开,斜阳温煦,一抹上弦月早早镶在天际,只见它探眼一瞧,瞥见窗下一隅,仿佛烫眼般,羞答答挪开光线,忙不迭隐在云层之后,只待云卷云舒,千帆过尽,方才一脚将斜阳踹下云层,懒懒地伸个腰,将那白皙的月色舒展开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路追来的宝宝,请继续往后追呀,番外先写皇帝重生,不娶妻不生子,独独守着娆娆长大,娆娆呢起先嫌他,后来真香,哈哈。


    然后再写笨笨与太子番外,配角的番外会在标题标好,不感兴趣的就别点哈。


    明天开始连载番外,日更,么么哒。


    接档文《帝台骄》(女扮男装)


    简介:容语是司礼监提督太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道她芝兰玉树,雌雄莫辨,却不知她其实是位姑娘。


    宫女倾慕她位高权重,欲与她对食。


    士子仰慕她文才清绝,欲与她相交。


    满朝文武信服她手段老辣,欲与她结党。


    容语端得是闲庭信步,铁面无私。


    直到某日,温润从容的太子殿下不许任何人进她公事房.....


    百般刁难她的跋扈王爷支支吾吾的,比谁都维护她。


    深沉内敛的当朝首辅悄悄给她递了杯红糖姜水.....


    容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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