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两人被动地一并面向窗台,等待未知危险的到来。
而在“线”解除的瞬间,温泠活动了一番四肢,当即席地坐下。
“温泠?”
“不能随意走动,没说不能坐,”温泠单手撑着下巴开始打量地毯,试图在浓稠夜色中观察出一点新的东西来,“并且,你确认要就这么站一晚上?”
“这样么?”南柯突然又笑了起来,“看来,温泠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安然无恙。”
“毕竟真死了也不能复活。”
“……”
突然被温泠又冷又丧的话语怼住,南柯选择不再接话,安静低头,在打量了一圈四周后,也原地坐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清脆的脚步声自两人身后响起,由远及近,不徐不疾,哒哒的清脆声响,像是死亡倒计时。
脚步声规律地靠近,直至贴近两人身后,伴随着低哑的嗬嗬声响,冰冷的吐息随之侵袭了两人裸露在外的脖颈处肌肤。
“唔……脖子那儿确实有点冷。”沉默中,南柯突然感叹,“感觉像是温度特别低的空调风?”
“……”
身后鬼怪似乎也猛地顿了顿,而后依言加大了吹风力度。
“以及,这地上地毯铺得挺厚实的,多大的劲才能走出脚步声,又或者,是自带什么小型音响设备来的吗?”
……风更大了。
温泠面无表情把兜帽戴上,截住来自背后充满怨气的阴风,再随手拢了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以为你会害怕。”
初见时的魇兔事件,着实让温泠印象深刻。
“啊……”南柯双手抱膝,下巴垫在手臂上,在温泠眼角余光中,青年的坐姿莫名显得有几分孩子气,“辨不清、理不明的事物才值得恐惧,既然这鬼怪已经有了解决办法,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温泠原本还挺赞同,然而大概是拜南柯所赐,被触怒的鬼怪已经把吓人活动转变为了吹风大赛,这反倒让温泠逐渐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她伸出手,试图在不走动不转身的情况下起身去做点什么,而她的指尖刚一抵上墙面——
“这墙上——”
“温泠也发现什么了吗?”
温泠扭头:“你下次有发现麻烦直说。”
“很多时候我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南柯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语气,“当然还是要温泠也一并观察到,才能放心确认。”
“……”温泠此前就觉得自己时常不能明白身边那群人的脑回路,而眼前的南柯似乎更胜一筹,越发让她难以理解。
见温泠被自个儿哽住,南柯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我这边墙上,沿踢脚线的上边缘,每一个瓷砖正上方,都有非常不明显的或凹下或凸出的痕迹。”
“我这边也是。”温泠中指顺着踢脚线一路滑过,证实了南柯的话。
痕迹着实非常细小,且做得非常精细,若不是温泠意外触碰到,他们大概还要花上不短的时间才能发现问题。
但既然发现了突兀所在,查找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以两扇门之间的踢脚线为一组的话,”南柯细数着,“凸,凹,凹,凹,凹,凹,凸……最后那里是……”
正前方的瓷砖着实不太方便查看,温泠干脆将重心偏向南柯的方向,为他去查看他那一端远处的踢脚线。
但温泠刚一靠近,左手就意外触及了南柯同样摁在地毯上的指尖。
冰冷又僵硬,还带着微微的颤意,完全不像这人表面上表现得那样平静。
温泠微微蹙眉,但还是没开口,继续查看瓷砖。
“最后三块也是凹。”
很明显的存在着某些信息,但具体又代表着什么呢?
暂时想不出别的线索或提示来,温泠止住当前话题,继而关注起被她暂且放在一边的事来:“你的手很凉。”
“嗯我承认,我其实还是有些害怕。”南柯答得坦然,“只是,不太好意思在温泠面前表现出来。”
“现在倒是愿意说了。”
“因为再三否认隐瞒的话,温泠大概要对我不那么耐烦了。”
“啧。”温泠没有否认南柯的说法。
两人都没有手表之类的工具可以查看时间,只是靠着肉眼观察到,夜色比起先前要越发浓黑阴沉,连已经逐渐习惯黑暗的视线都重新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四周墙壁、房门、挂画,连带着整个人,都一并沉入黑暗,静默无声,伴随着来自身后坚持不懈的恼人阴风,这个夜晚像是不会有尽头。
温泠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没等她真正睡去,直觉让她倏地召唤出长刀,对准南柯身后用力一劈。
“南柯不要动!”温泠低喝一声,同时迅速用空置的右手摁住南柯的一条手臂。
刀下的触感不是地毯的软绵,也不是瓷砖地面的坚硬,而是一种在生活中时常会听见且经历的、在理发店理发时,剪子与发丝相接触所发出的微弱咔嚓声。
——事实上,温泠长刀砍向的也确实就是头发。
“怎……”南柯也正打着盹,被惊醒后下意识低头,试图瞥一眼身后,而后瞬间噤声。
居然是一大团乌黑浓密的发丝,趁着两人打盹之际悄然靠近了南柯,甚至有那么几根,已经悄然缠上了南柯的衣角。
被温泠用长刀截断的那一截,正拼命地躺在地上蠕动挣扎,最终归为平静。
幸存的长发赶在温泠再次动手前就自发收了回去,被砍得整齐的发丝重新聚集成一条,形成一个类蛇形的头。
乌黑又庞大的头发群在南柯身后盘旋堆叠着,夜色本就极暗,比黑夜更深的乌泱泱一大片阴影在长廊中游移蠕动,像是海潮,又像是蛇群,沿着墙面攀缘,充斥了整条长廊,仿佛随时都能吞噬尽这整片地域,包括地域上的人。
“……我们……我们不是、不是应该没有触发死亡规则吗?”南柯震惊得都有些结结巴巴了起来。
“按理来说没有。”温泠眉头紧锁,一边重新拿起刀。
这次,在一号房时就让南柯好奇不已的温泠专属的长刀,终于在这夜色中彻底显出了身形。
那柄长刀无论刀柄还是刀格,都是平平无奇、毫无花纹的基础款式,看不出材质,也辨不了其价值,但那寒光凛凛的刀身,在暗夜下也有流光隐隐闪烁,即使是派再外行的人来观察,也能看出它的极致锋利。
长刀与蠢蠢欲动的头发群对峙着。
“要来试试吗?”温泠轻微挥动了两下手中长刀,轻声道,“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头发快。”
“嗬嗬……嗬……”
蛇形长发群没有额外动作,只是一边以“头”持续盯着南柯,一边发出莫名的呼气声,似乎对温泠——又或者温泠的刀颇有些忌惮。
也许一分钟、五分钟,也可能更久,昂扬得像个蛇头的发尾终是率先低下头,铺满整条走廊的黑发也如同潮水一般,渐渐四散开来,再缓缓退回更黑的深处。
温泠暗自呼出一口气,但长刀依旧紧握在手中,时刻戒备着。
“这是发生了什么?”南柯声音低弱了好几分,显然受惊不小,“为什么会来攻击我们?”
“不是‘我们’,是‘你’。”温泠更正,“准确来说,祂们看上去……只是想要带走你。”
温泠对自己的五感还是相当信任,但偏偏这头发群近在咫尺之时她才堪堪反应过来,并且即使是这种距离,她依旧没能感受到本应存在的浓厚杀意——连画中鬼怪捉弄刘洋的恶意都比不过。
而在温泠与头发群对峙时,恶意才照常展现。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头发群本就没想杀死南柯。
“对了,”温泠看向南柯,“这么说来,画中鬼怪好像也是在你观察过那幅画后,才开始活动的吧。”
“而按理来说,魇兔从不追人。”
“虽然确实已经有‘灵感越高越吸引魇兽’的研究结论出现,”温泠回想着,“但像你这种程度的‘活体诱饵’,大概是第一个。”
南柯唇瓣翕动,最终只是嗯嗯两下作为回应。
头发群退去后,两人继续守夜。
比起前半夜,后半夜着实过于风平浪静,而快到黎明的时候,来自魇梦域的力量控制着两人一并睡去。
温泠有所感。
今晚,应该算是平安过去了。
随着十点各房门的咔嚓声响起,温泠敏锐苏醒,瞬间收回长刀,南柯则垂着头,缓缓按揉着脖子。
大概都惦记着夜里的死亡测试,各房间众人几乎是同步打开了门。
在发觉第二夜被选中之人是温泠和南柯,而两人居然都平安无事后,在场众人的表情都或惊讶或困惑。
温泠无视了众人视线,快步返回房间,南柯紧随其后。洗漱完毕,两人刚一出门,又迎面撞上将将抵达的接待员。
接待员保持着一贯的甜美笑容:“各位客人早安,现在,可以前往一楼大厅就餐了。”
闻言,一行人摇摇晃晃,自发跟上了接待员的步伐,就像一群行尸走肉。
温泠和南柯落后半步,却是不觉皱了眉。
“刘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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