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池视线灼灼,赤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凌墨看不懂的光,见凌墨抬眼望来,应池的下颌微绷,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应池脸上浮现出一缕藏得极深的紧张,每一个动作变得愈发小心翼翼。
凌墨与应池相处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那场并不愉快的对话上,那时应池还怀疑他是哪方派来的卧底亦或是杀手,对他的态度毫不客气,甚至想要杀了他,可只过了短短几个小时,这人怎么又换了一副面孔?非但不喊打喊杀继续猜疑,甚至主动救了他。
凌墨摸不清应池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狐疑。
应池的目光一直落在凌墨身上,他平时虽不爱与人多话,但却不代表着他的情商极低,相反,应池若真有心要与一个人好好相处,那么他将会是一个极佳的谈话对象,能敏锐注意到对方大部分负面情绪。
只不过大多数人对于应池来说都是只有几面之缘的陌路人罢了,应池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但凌墨是不同的。
尽管凌墨掩饰得很好,但应池还是能注意到凌墨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狐疑。
凌墨在想什么应池大抵能猜到,他不禁升起些许懊悔。
明明凌墨很可能就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可他好不容易与凌墨重逢后,却仍旧只给凌墨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
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应池微垂下眼睑,关于几个小时前的记忆不自觉在脑海中浮现,若说之前应池还不理解凌墨为何表现得那般悲伤,那他现在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又让凌墨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了。
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紧紧堵住,应池无措地垂着眼帘,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许他该就几个小时前的事先向凌墨道歉。
又也许……他该试探试探凌墨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可想了许多,应池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他对上凌墨那双如海面般湛蓝的眼眸,脑子里的想法便忽然像云烟一样消散,双唇轻轻动了动,应池只来及说出那句他一直想说,却一直没能够说出来的话:“……对不起。”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外边却突然穿来一声巨响,刺耳的声音将应池说话的声音彻底掩盖住,凌墨下意识被那声巨响吸引过去,没能听清应池所说的话。
凌墨小心翼翼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来到窗边,方才那只怪物打碎了遮挡住凌墨视线的窗户玻璃,凌墨现在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外边所发生的一切。
率先入眼的,便是冲天的火光。
橘红色的火焰升起,烫到能灼伤人的热浪迎面呼啸而来,宛若噬人的恶兽。
原本还瓢泼的雨不知从何时停了,天还阴沉着,似有极冷的风刮起,可风不但没有扑灭火焰,甚至还助长了火势的蔓延,火光在风的吹拂下不断扭动着,空气里倒处弥漫着呛人的浓烟。
“咳咳咳……”
不小心吸入几口呛人的烟,凌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迅速捂住口鼻,皱眉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方才还空荡荡的城市里不知从何时起早已布满了怪物,仅是一低头,凌墨便在外墙发现好几十只丑陋的黑兽,黑兽的外表与应池刚刚解决的怪物相差无几,都是由同一物种变异而来的。
黑漆漆的怪物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凌墨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要命的,这些黑兽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往上爬,眼看着就要一下子涌进屋中,之前被解决的那只黑兽大抵是最先爬上来的怪物。
此时不宜久留。
应池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当即也不再说什么,只见他稍微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拉住凌墨的手腕望屋外走。
“先离开这。”
凌墨自然不会拒绝应池这个提议,只是……看着应池牵住自己手腕的手,凌墨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他假装不经意地抽回自己的手,冷淡道:“我可以自己走。”
闻言,应池脚步一顿,很快便被凌墨反超过去,呆呆看着凌墨的背影,应池的目光有一瞬的黯淡,但他终究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路德和阿雪早已在屋外等候多时,等待的时候,他们没少清理爬进屋内的怪物,可尽管手上的动作从未停下,但屋里的怪物却还是以一种可观的速度逐渐增加。
余光瞥见凌墨和应池的身影,路德赶忙挥了挥手,当机立断踢开一只试图凑过来的怪物,路德拔高了声音:“走!”
阿雪早在凌墨和应池出现时便握住一个挂在胸口处的口哨,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口哨,上端是黑色的,下端则是白色的,质地如玉一般光滑,在夜幕下泛着浅浅的亮光,像是什么动物的角。
阿雪将口哨放到唇边,可凌墨什么都没有听到,然而在阿雪放在口哨的那一瞬,一条美丽的白蛇却从天际缓缓而来。
正是阿白。
凌墨想,口哨的声音说不定是只有阿白能听见的特殊波长。
一回生两回熟。
这次阿白刚一靠近窗户,凌墨干脆利落地单手一撑窗沿,跃到阿白背上。
其他人的动作也与凌墨差不多。
阿白则载着众人腾空而起,最后要离开前,这条平素性格温和的白蛇却摆了摆尾巴,将那些试图爬到它身上的怪物全都扫过下去。
蛇尾的动作看似轻飘飘,实则拍到墙上那一刻,却发出一声巨响,原本坚固的墙壁一下子便有无数裂缝出现,巨大碎石轰地一下砸落,压死了不少怪物。
而做完这一切,阿白则又扭了扭庞大的身躯,扬长而去。
它是温和,不喜欢战斗,可却不代表着它没有脾气。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凌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过很快凌墨就顾不上这些细节了,他坐在阿白身上往下望,从屋子里出来之后,他发现一切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地面、街道、屋子里甚至就连天空中,都有怪物存在的踪影,这些以往只躲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似乎一下子倾巢而出,想将能力者一网打尽。
凌墨面色沉重,而一旁的应池神情也不遑多让。
应池本制定好了计划要将那一直在暗中窥探的怪物引出来,只是计划还未实施,那怪物却率先出手了,想来它虽没有听到应池等人的计划,但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这次的袭击可没有前几次那么简单,与这次的袭击相比,之前那几次袭击便宛若怪物在于能力者过家家一样,单从数量上来讲,之前的袭击所出现的怪物全加起来,也没有这次一个零头。
更何况,之前那几次袭击都有其他区域的能力者赶过来支援,而这次,凌墨等能力者却被困在异空间中,孤立无援。
出现的怪物等级也不再只限于蓝色普通级,橙色危险级的怪物一眼望过去也有不少。
目光所到之处都是黑兽与堕落者,一切好似变为怪物的狂欢盛宴,只剩下能力者还在苦苦挣扎。
但大部分能力者哪见过这种场面,起先还能稍微支撑一会,然而渐渐地,随着怪物越来越多,能力者便彻底变成了弱势那一方。
能力眼瞧着便快要透支,体力也所剩无几,可明明上一秒拼死搏杀,好不容易又干掉了几十只怪物,下一秒便又有新的黑兽和堕落者冒出来,数量甚至只多不少。
硕大的雨珠再次从云层中坠落,泼瓢大雨浇灭了能力者的火焰,一个又一个能力者忍不住目露绝望之色。
鲜血和浓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把随手捡来的小刀刺入一只怪物喉咙中,凌墨一脚踹开死亡的怪物,余光却瞥见一个能力者力竭而倒下。
那个能力者的面容有些熟悉,凌墨想了半天,才从脑海中翻出了一点点关于对方的回忆——这是一个各方面都极其普通的能力者,他有着普通的外表,普通的家庭,前几秒最苦恼的事情还是在吵架之后要送什么给妻子才能和好。
可现在,他却可能要死了。
眼中倒映出无数怪物的影子,能力者手中却紧握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其实他早就买好了给妻子的礼物,只是害怕礼物不符合妻子的心意,才迟迟不敢说出道歉的话语。
只是现在,能力者却忍不住后悔了,他想,要是早点说就好了。
像是这般普通的能力者其实有很多——期待自己几日后生日的少女,惦记家里宠物会不会好好吃饭的年轻人。
这些人虽然是能力者,但也是普通人,他们死后也许世界不会发生多大的改变,但也许……早就看透了丈夫心思的妻子怀着满心期待和欢喜,却再也等不来丈夫的道歉、朋友与家人早早为少女准备好了礼物,礼物盒一个接一个堆在一起,但却唯独少了那个能够拆开礼物的人、宠物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等待着主人下班回家的脚步声,它蹲在房间门口,只为了能在主人进门时扑向主人的怀抱,可它等了许久,却始终没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产生改变,可与那个人相熟的人却多出一份悲伤的回忆。
然而,有时候,事情也许还能再糟糕一点。
接连不断涌出的怪物早已让能力者们应接不暇,银色的雨幕冲刷着地上的鲜血,掩盖住能力者们绝望的悲鸣。
而这时,一只巨兽却凭空出现,巨兽有着硕大如灯笼般的眼睛,雷光如游蛇般缠绕在巨兽身旁。
这赫然是一只红色灾难级的黑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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