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寻双腕被他单手扣在头顶,
分明一副任人宰割的危险模样,却仍旧自若,吃吃笑语:“亲都不会亲,你还能做什么?”
他视线下移,
语气玩味:“还是‘圣人’当真阅美无数,
经验丰富了?”
容华动作一顿,
可宫绦已然散开,连带着君寻本就没有系好的衣襟剥笋子般层层滑落。
对方本就松垮的衣领愈加分散,甚至露出一角纤细玲珑的香肩,
与矜贵高傲的颈线。
容华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落上了师尊白玉雕刻般的胸口。如此冷白的肌肤,几乎能让人隐约瞧见青色的血管脉络。
如此美丽,
如此单薄,如此……脆弱。
不知何时,
这胸腔之内的心脏便会停止跳动,甚至灰飞烟灭。
……多么可怕的事情。
光是想到这里,
就足够让容华回忆起自己在无尽深渊之底独自醒来时,几乎将他淹没的迷茫、悲恸与慌乱。
于是他沉默一瞬,忽然抬起了手。
饱满圆润的指尖剑气萦绕,
顷刻将指腹割破一道小口。
扣住双腕的力道蓦地加重,
似乎要让他动弹不得。
君寻眸光一凝,
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在指尖溢出鲜血的瞬间,容华周身蓦然亮起一层格外浅淡的蒙蒙清光。
若非君寻天生双眼特殊,只怕根本发现不了容华的异样。
他眼前忽然回想起当日在圣宫,发现君尽欢的记忆晶体时所见景象。
指尖血,魂力波动……
一切的一切,
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了最有可能,却又让君寻最不愿相信的一样东西。
眼看容华便要将指尖点上自己眉心,君寻猛然回神,心念一动,直接解开五重六道封神印!
比起在上一具身体更加狂暴的紫火失去束缚顷刻爆发,险些将第六重封印冲破。
君寻拼命控制住摇摇欲坠的金色封印,一个翻身,直接避开白衣人被震开后再次伸过来的指尖,反手将他剥离出来的一缕魂魄按回容华额头!
“你疯了!”
这下轮到君寻咬牙切齿了,恶狠狠道:“施什么同命咒!!!”
撕裂魂魄又被强行接驳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即便是容华如今已然成为圣人,也被痛得恍惚一瞬。
可就在这一瞬的神思剧动之间,原本牢牢挂在青年脸上的面具却被君寻过大的力道按得一晃,兀然松脱坠落。
容华刹那反应,抬起衣袖遮住面容便要起身,却被无意间窥见一瞬他如今样貌的君寻反手按住,一个翻身跨上腰部,直接将他想要逃离的动作压住。
容华终于慌了,他不敢发动灵力震到师尊,只好边扯着广袖遮挡面容,边挣扎道:“师尊别看……”
君寻秀眉紧蹙,却是头一回对自己双眼所见的真实度产生了怀疑。
见对方死活不肯配合,他直接一发狠,就着尚未全然消退压制的紫焰力量一把将容华雪白宽阔的广袖扯裂!
丝绸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拉声,可君寻的视线却直接落在了青年红痕满布的脸上,咬牙道:“……怎么弄的?!”
容华一向穿衣严谨禁欲,喜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加上又戴着面具,若非方才一闹,君寻恐怕还真发现不了他身上的异状。
容华抿唇,却是别开脸,陷入沉默。
可这一扭头,却好巧不巧地露出适才与师尊折腾时扯松的衣领下,继续深入蔓延的伤疤。
君寻沉着脸,想要伸手拉开容华衣领,却被对方一把握住手腕。
“师尊,”容华阖目,嗓音颤抖,“……别看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以如今的丑陋模样面对师尊。
君寻唇线紧绷,眸底倏地腾起两团细微紫焰。
他直接甩开容华,一手按住对方肩头,另一手发力一扯——
衣襟玉扣纷纷崩落,坠入云雾般柔软的锦衾之中。
容华严严实实的衣领被君寻强行拉松,终于显露出青年衣料遮掩下的脖颈胸膛。
在他的记忆中,容华身上应该全是君尽欢的身体被那黑影占据时折磨留下的伤痕,而非如今这般,一片血肉模糊,难分界限。
他玩火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这些伤痕是被火焰灼烧所致???
如此大的面积,遍布全身,唯有整个人都被丢入火中炙烤才有可能造成。
君寻指尖用力得几乎抓破少年衣领,他控制着呼吸,哑着嗓子,几乎是嗓音沙哑艰涩地发问。
“魔渊之下……到底是什么?”
他失去意识前,分明感应到深渊之下乃是物极必反、向死而生之地,又释出全身力量护住容华,怎会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见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容华只好轻叹一声,抬手轻点眉心。
一缕幽微烟雾被他牵引而出,君寻顺手接过按入额间,眼前骤然一暗。
这一缕烟雾,是容华的记忆。
如今君寻所见,便是对方当年在深渊之中的遭遇。
黑气弥漫,暗中无数虎视眈眈的魔眼潜藏,正是魔渊之下的景象。
君寻皱眉,正思索火从何来,眼前视野却逐渐俯下,骤然闯入一道蜿蜒流淌的赤金光河,仿若一把破开黑夜的利剑。
随着距离拉近,光河也逐渐显现全貌。
原来所谓的“河水”,竟是无数朵莲花形貌的腾腾金焰,竟比熔岩还要明亮、比日光还要绚烂,仿佛只消一眼,便要将双目灼伤。
君寻眸光一凝,尚未来得及仔细观察,整个人却骤然加速下落,刹那坠入赤金焰河之中。
他躺在无尽金莲之间,面无表情地看着火舌簇拥而至,刹那将身上白衣灼烧殆尽,紧接着开始舔舐骨肉。
不知容华是否有意,给出记忆的同时,也抽离了其中所有的知觉。
君寻感受不到烈火灼身的痛苦,却能想象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他上一具身体被紫焰腐蚀消耗时,定是远远不及容华如今这般疼的。
“师尊不必担心。”
见他缓慢睁眼,容华立即出声安慰,嗓音仍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清雅,含着令人心神安宁的力量。
“容华也没有受很久的苦,比起师尊曾经所受,只是九牛一毛——”
君寻立时没好气地将他打断:“……闭嘴。”
青年乖乖抿了唇,见师尊翻身从自己腰上下来,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孰料尚未起身,却又被对方握住了手腕。
容华下意识想抽回手臂,却被君寻发狠一捏,瞪了一眼。
青年动作一僵,只好乖乖不动,任由师尊施为。
君寻低哼,阖目诊脉。
一缕灵识跟着他的感知涌入容华仙脉,毫无阻拦地游走其间,可君寻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容华如今的身体状况,比起他曾经还要差。
看似已登圣人境的修为之下,是他体内多种力量互相交杂抵抗的纷乱场景。
不知为何强盛了无数倍的灵魂之力,他自己本身的灵力,君寻留给他的守护之力,仍在炙烤舔舐他骨肉的赤金火焰,甚至还有一缕幽微跳跃的紫火……
乱成这样还能登圣,那些仙人境巅峰徘徊几百年的人若得知,恐怕要气得当场自戕。
君寻睁眼,忽然抬手召出一簇跳跃升腾的紫焰。
容华早就知道师尊动用力量的后果,见状眉头紧蹙,唇瓣翕动,想要出声阻止,却被对方斜睨一眼:“呆着。”
青年一怔,便见师尊伸出另一只手,按上自己左胸口。
柔软温热的触感几乎令容华胸口皮肤顷刻一麻,紧接着便是全身上下被火焰灼烧的剧痛!
青年猝不及防,立时一声闷哼。
体内所有火焰似乎都在师尊碰触的一瞬活跃起来,好不容易维持的力量平衡被打破,容华浑身肌肉都在剧痛下紧绷轻颤,冷汗倏地一层冒出,直接濡湿了身上衣物。
君寻见状,几乎是拧着眉加重了力道,金紫两色火焰洪流般由容华体内涌出,在他手腕缭绕一圈后,纷纷涌入掌心升腾跳跃的紫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连殿外天光都暗了又亮,竟是足足一夜时间。
遍及全身的剧痛缓慢止息,容华意识终于缓慢恢复清明。
他带着一身湿透的衣料与汗水疲惫睁开双目,眼前却越过一缕灿烂如阳光的浅金光华。
容华下意识去抓,触手却冰凉顺滑,像是纤细柔软的发丝。
“……你干嘛???”
沙哑缱绻的嗓音骤然响起,直接将青年恍惚的神思拉回。
容华下意识循声望去,却见师尊靡艳骄矜的面容在焰光之下明暗闪动,眸底星河深邃潋滟,难辨神情。
而他手中升腾的火焰,竟隐约显现成一朵莲花的模样,重叠繁复的花瓣之间,甚至能看出丝丝缕缕的金色脉络。
莫名其妙被扯头发的君寻有些不悦,直接向着反方向一歪头,垂眸道:“醒了?”
指尖传来拉扯的力道,容华下意识垂眸,却见指尖青丝悄然滑落。
方才所见,似乎只是幻觉。
他有些怅然若失地收紧手指,胸口不知贴了多久的温软手掌也随之收回,耳边响起师尊如释重负般的嗓音:“……累死爷了。”
君寻都要坐僵了,此时直接收起掌心火焰,向后一仰,不管不顾地倒入柔软蓬松的云衾之中,开始闭目养神。
“师尊,”容华翻身起来,蹙眉望着对方眉心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点金芒,“您无碍吗?”
君寻左眼启开一毫,眯眼看他,懒洋洋一嗤:“你说呢?”
开玩笑,他可是玩火的祖宗,怎会有恙?
不过经过这一夜的吸收同化,君寻也终于差不多摸清了那赤金火焰的本质。
简单来说,就是神之火种。
虽不知魔渊之下为何会有这种东西,可容华坠入其中,被火焰吞噬是正常的。
神明造物,凡人如何能,又如何敢承受?
可唯有经受住神火炼魂锻体之人,方能由魔渊生还,这是一般情况。
而容华却不一样。
他体内金焰仍旧在升腾肆虐,灵识之力却强盛无比,说明他已然熬过炼魂,却不知因何中断锻体,跑了出来,这才落下满身疤痕,内息紊乱。
若要解决,也简单,继续锻体,直到脱胎换骨便成了。
能忍过炼魂,锻体自然也是不在话下。此事对容华算不得难,可他登圣许久却一直拖着,又是为何?
他这边闭目思索,容华却显然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视线掠过君寻比起前世愈加骄矜飞扬的眉眼与空无一物的眉心,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这五年多……师尊去哪了?”
君寻睁开双目,懒懒看他:“做了个梦,顺便复了个活。”
容华抿唇:“可是藉由云宗主之手?”
君寻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却还是一点下巴,恹恹道:“云星夜……也不知因为什么条件,才答应郁雪归打造身体。”
他说着,忽然眸光一转,落在容华阴晴不定的眉眼间:“怎么,吃醋了?”
容华周身气压都低下来了,可面对君寻问话,仍旧是十足十的耐心温柔。
“弟子回来后曾与郁雪归交手。此人深不可测,从不吃亏,如今用尽心思将您召回,只怕会留下什么后手。”
谁知君寻闻言,却吃吃一笑,懒懒道:“他自然不吃亏,复活我,是想要为师清理门户呢。”
他天生嗓音悦耳,说话时又喜欢拖长尾音,愈发显得语调缱绻。
就如同此刻,分明字里行间腥风血雨,可从君寻嘴里说出来却偏偏仿佛只是一场玩玩而已的人生游戏。
容华本该早已习惯他玩世不恭的语气,可此时闻言却是一怔,眼眸微垂。
“那师尊……是来杀容华的吗?”
君寻莫名其妙,直接回他一个白眼:“……我有病?”
开玩笑,他虽不喜人际往来,却也不是傻子,亲疏之别心中自然有数,作甚要听从一名陌生人指示,反而回头伤害真心对待自己之人?
容华又是一愣,紧接着摇头失笑。
不愧是师尊……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他含笑抓起青年细腕:“既如此,更要好生查看对方有无留下暗手了。”
感受着涌入仙脉的澄明灵流,君寻从鼻腔“哼”了一声,算是应答,任由对方诊起脉来。
“对了,”他似乎想到什么,“你从何处将‘莫失’‘莫忘’寻回来的?”
若他记得不错,上一具身躯的储物空间应该早就跟着身体灰飞烟灭了,莫失莫忘自然也不例外。
孰料容华闻言,握住师尊手腕的五指又紧了紧。
“我……醒得比较早。”
容华反应了一下君寻提到的两物,缓慢道:“醒来后不见师尊,便爬起来在渊底好生搜寻了一下……这些只是弟子找到的一小部分。”
说得云淡风轻,可君寻又不是傻子,适才看到深渊之底那般景象,便能猜到容华所谓的“搜寻”要面临何种困难折磨了。
君寻隐约觉得这也许便是他中断锻体的原因,虽荒谬,却又格外合理。
想到坠崖时容华那句告白,他默了默,正欲开口,容华却忽然神情一转,伸手抓来面具,带好。
君寻扬眉,但见对方挥手一扬,床榻半边帐幔层层垂落,直接将他遮在了后面。
与此同时,殿内空气波动一瞬,竟凭空显现出一道黑衣身影。
“圣人,”那人低垂着头,连看都没敢抬头看,只言简意赅道,“……时间够了。”
“嗯。”
容华淡淡回应,却未立即动作,反而转向被帘幔遮挡的一侧榻上,嗓音无尽温雅柔和:“那我先离开半日,好吗?”
黑衣人隶属圣人亲卫,却从未听过这位大人如此温存的语气,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心中犹豫再三,却还是没能忍住心底好奇,不顾上司告诫,悄悄抬起了视线。
一向衣冠整洁的圣人此刻华襟凌乱,处处透着一股子非同寻常的气氛。
而浅青色纱帐掩映间,隐约能瞥见一道绰约身影,单手支头,姿态慵懒闲适。
圣人语毕后,那人便轻哼一声,懒懒道:“……快滚,多滚几日,别饶人清梦。”
前几日积累的睡眠在一夜消耗后终于用尽,君寻此刻困倦得厉害,出口之言懒散骄矜毫不客气,甚至还透着一丝不悦。
可在亲卫耳中,却仿佛被宠坏的小作精,正埋怨圣人迟迟不归……
黑衣人瞪大眼睛,面具之下的脸瞬间涨红。
世间敢这般对圣人说话,如今还能好好活着的人,恐怕除了这一位再不会有第二个了。
他暗暗叹息,好不容易找回冷静,正收拾心情,孰料白衣圣人却低笑一声,忽然向着纱幔之后一俯身。
“师尊……”
君寻马上就要睡着,耳边却有温热呼吸喷吐,紧接着响起了容华含着笑意的清泉嗓音。
“乖乖等我。”
君寻:“……”
为师看你是皮痒了。
他眉心轻蹙,正欲睁眼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扰人清梦的狼崽子,唇边却骤然被什么轻轻一触。
君寻:“……???”
他猛然睁眼,与此同时反手一道剑气挥出,却打了个空。
容华原本所在位置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连殿中那名黑衣人都不见了,仿佛适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君寻坐在床沿沉默片刻,旋即缓慢抬手,碰了碰似乎仍旧留有清幽莲香的唇边。
他轻哼一声,披衣起身,向殿外走去。
门外的青衣侍从见他再次衣衫不整地溜达出来,面纱之后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
君寻睨他一眼,也不打算开口解释了,只是向着回廊另一侧踱去。
那边立着一株足有三人合抱的万年明心花树,无数雪白花瓣正在晨风摇曳中洋洋洒洒飘落,仿佛一场隆冬大雪。
君寻抱臂望了一会,却乍然薄唇轻启,懒倦开口。
“……还不出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花雨之间蓦地现出一点银芒。
刀光阻绝花瓣,化作一柄赤伞。
伞沿伴着一声轻笑微微抬起,露出下方一张妖冶邪异的俊脸。
——是汨绝。
君寻眼皮微掀,便见对方随手一拨耳垂悬挂的孔雀羽吊坠,笑眯眯道:“美人儿还是这么敏锐。”
“有话快说,不说就滚。”
君寻一肚子起床气,才没心思和他对着说骚话,态度堪称恶劣。
对方却也不生气,视线由他松散随意的衣着打扮上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他眉心一点若隐若现的金芒之上。
“听他们说圣人新得了个爱妃,我便猜到是美人儿你了。”
汨绝顿了顿,却是深出一根食指,点了点自己胸口。
“小心哦——”
他笑得意味深长:“如今的圣人,可不再是你曾经的小徒弟了。”
君寻扬眉看他,汨绝便一咧唇,说是警告,却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你可别被他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没断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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