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着楚云,片刻后,点头,回应她的话:“好,老夫必定竭尽全力。”
楚云嗯了声,退到一边。大夫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一位,多年来经验丰富,打开药箱便开始为闻盛治病。王氏与刘二根各有分工,王氏有照顾人的经验,自小照顾孩子,孩子生病时她也在一旁照顾,照顾起病人来毫不手生,动作熟练。
刘二根则出去烧热水,唯有楚云,在这忙碌之中退到一旁。夜色苍茫,一轮弯月如钩挂在不远处的树上,已至秋日,连鸟鸣都稀疏。
她在门槛上坐下,抱着自己膝盖,忽觉这一刻有些熟悉。
过了会儿,想起是上一回在清澜殿,闻盛为救他被点思刺伤。那时候他是故意的,楚云早知道。
那么今天呢?他也是故意的吗?
楚云无法确认不是,或者是。她觉得其中一定有他赌的因素在。他是一个疯狂的赌徒,永远都喜欢拿她的情感赌。
楚云下巴搁在右腿膝盖上,感觉到有些硌得慌,她抱紧了自己的腿。左腿上的伤处又痛起来,她未和大夫说起,他们夫妻俩也忘了。
夜风微冷,吹得她脸颊和手心都发凉。他们在里面忙活许久,楚云就在外面坐了多久。
王氏以为她是心里伤心,害怕面对,并不打扰她,让她自己冷静。
直到快近寅时,王氏啊了声,声音不大,但足够打破这阒寂的长夜。楚云从走神中拉回思绪,听见王氏声音,心中一跳,撑着门框起身。
是……他死了吗?
楚云吹了半夜冷风,这会儿脸色发白,手脚乏力,推开门与王氏正打个照面。王氏惊喜道:“云娘,你哥哥他醒了……”
王氏也是第一次见这么顽强之人,明明大夫说他伤得很重,可能会死。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王氏见证一场死里逃生,为一个生命的存活而惊喜,他们已经见过太多死亡,对生便抱有热烈的欢喜。
她满面笑容地拉着楚云的手,正欲感慨几句,话音却戛然而止在楚云的跌落里。
“云娘?云娘……”
楚云意识渐渐涣散,最后听见王氏在叫她名字。王氏接住人,吓了一跳,赶紧把楚云扶到床边。
闻盛刚醒,还没太多精力,看见他们把楚云扶过来,虽然还没弄明白他们身份,但看情况不是坏人。
“她怎么了?大夫?”闻盛紧张着,要撑起身来,被刘二根按下。
“哎,大兄弟,你的伤还没好,不可以随便起来。”
大夫叹气,累得不轻:“你们这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你快躺下吧,我是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办。”
闻盛被按着躺下,可是现在一直紧紧盯着楚云未曾离开。大夫摸了摸楚云额头,烫得下人,又听闻盛焦急地交代情况,“她腿上有伤,不知道别处还有没有伤?而且……她可进过水米?她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了。”
王氏懊恼地喊了声,她竟这么粗心大意,没注意到楚云的伤,“她夜里吃过些东西,不过吃的不多,水也喝了。”
闻盛稍微松了些气,只是眉头仍旧紧锁,盯着楚云苍白的面庞。大夫到处看了看,除了腿上的伤,别处倒没事。
大夫替她包扎好,用木板固定住伤口,又叮嘱不许让她乱动,否则日后骨头会长歪。
王氏和刘二根应着,一直忙活到天快亮的时候,大夫才终于能歇口气,他喝了口水,又给他们写了些方子,与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刘二根见他辛苦,收拾出地方让大夫先睡一觉,夫妻俩也自去休息。
临走前叮嘱闻盛别乱动,他说有什么事,找他们就好。
闻盛了解了他们身份,从他们口中听见楚云的说辞,又将身上另一个值钱物件也给了他们,“多谢你们,你们是好人。”
好人,他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说过这个词。
在他的世界里,早已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
待夫妻俩走后,闻盛躺在床上,望着灰布床帐放空许久。
回神的时刻,忽觉身旁的楚云呼吸弱到听不见,心中一紧张,挣扎着探她鼻息。微弱鼻息喷在他指节,闻盛心才放下。
他长叹一声,呼吸间带动胸口疼痛,大抵是肋骨断了,内脏也有出血。后脑勺也传来痛楚,应当是落地时伤到。
但还好,楚云没事。
闻盛垂眸,伸手去抓楚云的手指。她此刻是不会反抗的,可以任由他搓扁揉圆,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甚至送到嘴边,在她手背上落下轻柔一吻。
只有此刻罢了。
方才时间紧急,他没来得及问司徒寒的情况,左右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问也罢。闻盛握住楚云的手,安心睡下。
这一觉睡到下午,王氏前来替他们擦拭,正好闻盛醒来。他手中还抓着楚云的手,睁眼第一件事,便是看身边的楚云醒了没有。
楚云还未醒,但热好像退了些。他松了口气,才看向王氏。
王氏掩嘴笑了笑,促狭开口:“我瞧你们不是兄妹吧。”兄妹也有感情好的,可那种感情好法,与他们俩并不相同,他们俩看起来更像是一对。
闻盛未置可否,只说:“劳烦嫂子照顾。”
王氏听他不否认,心里有了底,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说兄妹,但没有过多怀疑。她将布巾拧干,给楚云擦了脸,又重新洗过,递给他自己洗。
闻盛洗完脸,王氏便出去了。她还得做一家人的晚饭,带两个小孩儿。
家里的两个小孩儿对他们两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很好奇,已经在走廊外来来回回好几次,大概是被叮嘱过不许打扰,因此只敢探个头过来,看一眼就跑。
两个孩子瞧着机灵,眼睛大而莹润,闻盛看着,忽然想起他们之间没了的那个孩子。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像那个小姑娘一般大了吧。
闻盛垂下眼睫,偏头看楚云。楚云眉头微皱着,好像又做了什么不高兴的梦。
或许是梦见他吧。闻盛艰难抬手,替她拂开额角飘乱的头发。
闻盛行动不便,连抬手都艰难,刘二根出去砍柴,只有王氏在家。王氏做好晚饭后,先来喂闻盛。
闻盛摇头,示意她先喂楚云吃。
王氏又笑,没说什么。他们家境贫寒,没什么东西招待,只有稀饭配野菜。
待他们俩吃过,王氏才去喂两个孩子吃饭。门开了一扇,看不真切外头情况,只依稀听见王氏和孩子的话语。
大抵是孩子不听话,调皮不肯吃饭,王氏嘴上教训着,可那话听着是教训,实际上也充盈爱意。
闻盛看着洒进房中的夕阳余晖,萧瑟秋风钻进来转一圈,他握了握楚云的手,从嘴角泄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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