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继父21
◇
落幕
“好。”秦牧野只瞥了一眼远处的硫酸池, 就脱下外套走过去。
他站在弥漫着白雾的硫酸池边,抬手握住了硫酸池沿,然后将被腐蚀的鲜血淋漓的手掌张开, 让萧志铭看清楚。
“如果你是想杀了我, 我可以遂你的愿,但是我得看到瑾轩。”
“瑾轩不想见你,我已经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 秦牧野,你也不必惺惺作态, 你知道的, 瑾轩会恨你, 因为我才是他的父亲!”
秦牧野面色一沉:“所以,你就让瑾轩在这里,看着你杀死我和洛书?”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液, 血浓于水,他最终会选择的只有我。”
秦牧野没有相信他的鬼话:“不,瑾轩和你不一样, 在你抛下他之后,他就成了我的孩子, 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活, 你并不能替他做出选择。”
白洛书高声道:“秦叔叔!瑾轩被他藏了起来,您别管我, 先去找瑾轩!”
萧志铭听到两人所言, 扩散开的瞳孔一瞬亮得诡异。
他像狼一样盯着秦牧野, 想看到秦牧野怨怒不甘的模样, 可惜,哪怕是到了现在,对方的面色依旧毫无变化。
不该是这样的,秦牧野应该愤怒,应该嫉妒,就像他看到顾弈旸居然会选择这个男人,他的孩子也一脸孺慕地看着秦牧野时那样。
可惜,萧志铭没从秦牧野脸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
他有些失望,叹口气道:“秦牧野,你该跳下去了。”
话音才落,一股大力猛地袭来,被打了麻醉针的白洛书身上药力褪尽,他像是一只猫一样跃起,膝盖直接抵在萧志铭胸口。
将萧志铭死死按压在发出脆鸣的玻璃上后,白洛书快准狠地折断了萧志铭的手腕,他夺过匕首本以为安全了后,萧志铭冷笑一声,用完好的一只手用力一按。
两人脚下的玻璃登时炸裂开来。
玻璃栈桥上的两人落入水中,白洛书大惊,他松开萧志铭,奋力游向岸边。
白洛书听到了身边鲨鱼游动的声音,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落入水中的萧志铭没有挣扎,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水面上一点,像是在看秦牧野,又像在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白洛书猛地察觉,萧志铭根本不是想活着离开这里,因为在他动手抢夺匕首时,对方没有丝毫反抗,甚至连眼神都没出现波动。
很快,浑浊的湖水遮住了白洛书的视线。
他拼劲全力往前游,湖水冰冷腥臭,白洛书游得精疲力竭,也还没触到岸边。
身上的温度在迅速流失,突然,白洛书感觉脚掌一阵刺痛,腿部怎么也使不上力。湖水太冷,他又被萧志铭制住长时间没动,此时腿居然抽筋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白洛书快速游来。
“秦叔叔!”白洛书在心底呼唤道。
秦牧野抬手圈住了白洛书的腰,水流声涌动,秦牧野用最快的速度将白洛书救上了岸。
他们看向身后。
湖水中弥漫开大片血色,片刻后湖中的撕咬平息,秦牧野将外套该在白洛书身上:“我们去找瑾轩。”
白洛书眼前一直浮现着萧志铭被水淹没时的眼神,忽而福至心灵,他快步走向方才萧志铭眼神落下的方向。
“我好像知道瑾轩被藏在哪里了。”
白洛书带着秦牧野走过去,搜索了一圈,终于在视线死角处看到了被关在玻璃箱里的萧瑾轩。
他的手脚被布条绑住,嘴也被塞住,萧瑾轩拼命挣扎,双手双脚都被布条勒的鲜血淋漓,从嘴唇渗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可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牧野和白洛书连忙打开玻璃箱,将萧瑾轩身上的绳索解开。
萧瑾轩张张嘴,声音嘶哑道:“我一直在这里。”
说话的时候,他低着头,怔怔看着飘荡着血色的湖泊。
秦牧野扶起眼中含着泪水的萧瑾轩:“先回家,你想给他收尸的话,还得准备些工具。”
萧瑾轩眼睛发红,嘴唇蠕动一阵后,他才艰涩道:“好。老秦,这个人不是我爸爸,我爸他……早就死了。”
他的父亲在七年前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愿意承认这个葬身鲨鱼口中的男人是他的父亲,他只是一个疯子,一个想欺骗自己的疯子。
在将萧瑾轩带到这里关起来的时候,男人给萧瑾轩讲了一个很荒诞的故事。
关于萧志铭的生父,关于萧志铭自己的少年时期,关于他如囚徒一样被迫泯灭自我意志当做武器的中年,以及生下萧瑾轩的始末。
男人说连他也不知道萧瑾轩究竟是谁的孩子,就像他的omega父亲并不知道萧志铭究竟是谁的孩子一样。
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说,他希望萧瑾轩是个alpha,因为如果萧瑾轩不幸的是个omega,他就会和父亲和祖父一样,成为一个没有尊严的行尸走肉。
“瑾轩,你看,爸爸听从我的父亲的命令,放弃了所有,连你都不得不抛下,可到现在,我连做一块腐肉的资格都没了。”
顾弈旸在大年夜攻占了第一帝国和威瑞塞联邦的首府,很快整个联盟都会收到消息,第一帝国和威瑞塞联邦都成了历史,而他们这些被联邦当做武器的棋子,也彻底失去了作用。
他们得到了自由吗?
从来没有。
他们一开始就被自己的国家舍弃,被自己的家人舍弃,成了肮脏的虫的巢窠。他的国家没了,他的灵魂和身躯都在快速腐朽。
自从虫彻底孵化后,萧志铭再也无法彻底死去,当一具身躯损毁,他的意识就会在实验室里的新躯壳里苏醒。对他来说,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无尽的折磨,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唯有虫噬咬的痛楚一刻不停折磨着他。
现在,他选择将一切了结。
“瑾轩,我听到你叫秦牧野爸爸,我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现在终于有机会让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孩子,我的父亲没有保护住我,让我踏上了他走过的不归路,那是错的,我该放你自由了。”
那时,萧瑾轩看着男人,觉得对方如此陌生。
记忆中冷硬无情的男人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他甚至吻了一下萧瑾轩的额头。
萧瑾轩想,这个人不可能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个alpha,从小就教导他不能哭泣,他冷漠又强硬,这个满面脆弱的年轻男人怎么可能是他的父亲?
萧瑾轩面现恐惧:“不,你不是我爸,你到底是是谁?”
男人闻言笑起来,笑得狼狈又冷酷。
“我知道,我成为不了合格的父亲,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秦牧野到底能不能从联盟手里保护好你。嘘,他快要来了,不要说话。”
然后,他就以那种模样死在了萧瑾轩眼前。
他不是自己的父亲。
萧瑾轩这么告诫自己,但是转身的刹那,泪水却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滚落。
白洛书看着一脸绝望的萧瑾轩,上前小声道:“对不起。”
不管萧志铭想做什么,需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作为父亲,他不应该以那种姿态死在萧瑾轩面前,白洛书想,若是他那时有足够的力量能救下那个人就好了。
但白洛书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哪怕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在生死存亡之际,为了自救,他依旧会选择亲手杀了萧志铭。
萧瑾轩也明白这一点,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听到白洛书的话,他没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出口。
会怨恨吗?
当然会,萧瑾轩怨秦牧野自始至终都没告诉他真相,怨父亲用抛弃和欺骗的方式让他成长,怨那个人想伤害白洛书和秦牧野,也怨白洛书下手没有丝毫留情,才让他的父亲死在鲨鱼的撕咬中。
可他最怨恨的,是无能为力的让父亲绑架了洛书,又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面前的自己。
他原来如此的无能,从不知道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这场战争背后不为人知的密辛,他只会徒劳的迁怒于别人。过去是继父,现在是顾弈旸,可他最该怨恨的,应该是迟钝又无力的自己啊。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
他又能阻止这一切吗?
萧瑾轩捧起一把雪捂在脸上,一动不动许久,等眼中泪水止住,他才看向白洛书,试图安慰被绑架的发小:“不是你的错,你选择了活着,而他,选择了死亡。”
他该真正长大了。
萧瑾轩浑浑噩噩地跟着秦牧野回了家,机械地洗澡吃饭,又跟着一群联盟科学院的科学家来到萧志铭死亡的地方,看着一群人打捞尸骨,将尸骨拼凑复原。
几年前萧志铭死讯传来时萧瑾轩只会看着秦牧野处理一切,但这一次,处理父亲后事的成了他本人。
当处理好一切,又从联盟科学家口中知道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父亲后,萧瑾轩觉得周围的世界越发陌生起来。
所有人都在给他找退路,乃至死去的人也要用那种卑劣方式和他划清界限,他作为一个不知情者,几个罪人的后代,终于能清白的活下去,可萧瑾轩依旧觉得这根本不对。
他所以为的好与坏,善与恶开始逐渐崩塌,及至顾弈旸赢得了这场战争,回国高调地宣布和秦牧野的恋情,两人的婚讯传来后,萧瑾轩的认知和现实的撕裂感也越发严重。
秦牧野也察觉到了萧瑾轩的不对,他想和萧瑾轩谈一谈,却不知该从何聊起。
关于萧志铭的一切如此残酷,要是萧志铭没出现,他本来准备将一切全都掩埋,只是没想到,萧志铭最后会用那种方式死去。
萧志铭在萧瑾轩的心上撕开了一个伤口,他想保护萧瑾轩,但做法太过残酷,与之相对的是秦牧野,他以为替两个孩子遮挡住风雨就能避免他们受到更大的伤害,但事实上,无论是他还是萧志铭,好像都用错了方法。
最终,秦牧野将选择权交到了萧瑾轩手里。
秦牧野将搜集到的关于萧志铭的资料都交到了萧瑾轩手里,这些年他犯下的罪行,他在联邦遭受的非人待遇,以及他最后的选择。
“他最后的确想保护你。他害怕第一帝国和联邦的间谍高层对你下手,在借助虫的力量再次死而复生后,他就袭击了那些人,将成熟的虫卵释放到了有可能会伤害你的人身上。”
萧志铭是帝国和联邦培育的最成功的虫的寄主,他有野心,但又满心绝望,他发誓要效忠于联邦,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还舍弃了唯一的孩子。
可惜,联邦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了他。
乃至最后,联邦和帝国全都葬送在了给他带来过光明的顾弈旸手中。
联邦利用他,顾弈旸憎恶他,只有被他舍弃的孩子还满心依恋地唤他父亲。
最后,萧志铭选择用生命来保护萧瑾轩,他让罪魁祸首们都成为了虫的寄主,并借助噬尸虫母体的操控能力,加速虫卵孵化后,让噬尸虫将一直操纵着他人生的那些人变成了虫的养分。
在顾弈旸找到联邦和帝国的高层时,只看到了一具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萧瑾轩看着桌子上的资料,他面色惨白,手指颤抖一阵,却无法鼓起勇气去看看最后的真相。
“他不知道如何去关爱你,但他的确在尝试做一个好父亲。我想,他不需要你原谅他,也不需要你去爱他,他只是想告诉你真相,因为他怕我也是在利用你,我会考虑现实彻底舍弃你。”
秦牧野拍了拍萧瑾轩的肩膀,举步朝门外走去。
顾弈旸抱臂站在门口,他看向和萧志铭越发相似的萧瑾轩,不解道:“就像萧志铭说的,他们父子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别忘了,这小子刚到你手里是什么模样的,你真的能放心?”
“这是我养大的孩子,他到底是什么性子我很清楚,再给他一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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