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阿芥前来


    陆芸花预想烤鱼摊会火,但没想到居然会火爆成这样,之前还说搬家找人来修房子……结果开业之后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们都没时间关注其他,全部心神都放在烤鱼摊上,几乎忙了个人仰马翻。


    “啊……终于能歇一歇了。”陆芸花靠着余氏幽幽感叹,此时母女两亲密地坐在院中木榻上,两个人的都瘦了不少。


    余氏轻叹一口气,似乎心有余悸:“从前阿娘我一个人开食摊的时候总想着‘要是生意再好一点’就好了,如今这一遭之后……倒是第一次感觉生意太好也是种负担。”


    余氏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因为行动还是没有正常人快,便坐在柜台后面收费算钱,每天收钱收得都有些麻木了,到后面真真体会到什么叫“钱只是一串数字”,每天生意结束手都有些抽筋。


    陆芸花被逗乐了,靠在余氏肩上吃吃直笑,被余氏嗔怪地打了一下:“这次可要谢谢你叔叔婶婶他们,若不是他们帮忙,咱们几个人可撑不到现在。”


    “阿娘说的是。”陆芸花止住笑:“回头我和阿卓带着孩子山门道谢……或者咱们三家人吃顿饭?”


    “这大热天的……”余氏又拍了拍陆芸花的额头,细细说道:“你林婶说她最近有些累,应当会在家修养,你秦婶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家不仅要给烤鱼摊帮忙更要注意着豆坊,哪里有时间过来我们家吃饭?你和阿卓带着孩子们带些礼物上门道谢便好,莫要再给人家添麻烦。”


    “是是是。”陆芸花拖长了语气,极其尊敬地拱手行礼:“都依阿娘的,等阿卓最近活计少些以后我们再带着孩子们上门道谢。”


    “你这……”


    “阿娘,我们要出去吗?”


    一阵旋风袭来,云晏唰唰蹬掉鞋子窜上木榻,亲密地贴在陆芸花胳膊上:“阿娘阿婆刚刚在说什么?”


    “阿晏过去一点。”


    陆芸花本来惬意地躺在自己阿娘身上,哪知突然压上来一个重物,更别说这个长大变重了不少却对自己的体重没有一点深刻认知的小家伙还像个小炉子一样散发着熊熊热气,现在这暑天……母爱当然存在,母子关系也还“母慈子孝”,但不代表陆芸花愿意和小朋友贴贴。


    “阿娘!”云晏语气七拐八折,差点发出波浪形声调,坐直了嘟着嘴幽怨地盯着陆芸花。


    自从正式入夏以后阿娘就减少了亲密接触的动作,很多时候显示出一种巴不得身边空出来一圈的模样,很不喜欢和人贴近……关键是他几次撒娇都被拒绝,虽然知道为什么……但凭借他云晏对阿娘的重要性,难道还不能获得特殊待遇吗?


    “嗯……”


    树上的叶子翠绿不少,但是不是有些蔫吧,应该需要浇水了吧,这地上的土看起来还有些湿润,是不是阿卓早晨浇过水了……陆芸花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云晏,就差口中哼歌来表示自己没听到了。


    “……阿娘!”云晏一个蹦子站在木榻上,见状就要强行扑上去和陆芸花贴贴。


    阿耿从后面拦住云晏,像是抗大米一样把他从榻上举下来,云晏长大不少,阿耿在这段时间的变化则更明显,整个人如同抽条的柳枝般拔高了一大截,因为家里伙食跟的上又练武,身上结实有力,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天热,阿晏安稳安稳。”


    云晏本来要炸毛,被变化很大的阿兄硬是按住擦了擦汗水,这才觉得热,撇撇嘴果真不闹了。


    “我刚刚和你们阿婆说,过两天带你们一起去拜访叔叔婶婶们,和他们道谢。”陆芸花笑眯眯看着阿耿给云晏擦汗,帮着榕洋把长生抱上木榻,这才说道。


    “那现在开始烤鱼摊就不用管了吗?”榕洋坐在云晏刚刚“让开”的位置上,仰头问陆芸花。


    “也不是不用管……”陆芸花摸摸下巴,一点一点和榕洋解释:“总不能一直那么忙,多招些人是必须的,烤鱼最重要的料汁还是我和你们大河阿兄做,只是把其余杂事都分给了招来的人而已。”


    之前高强度忙碌一个星期以后陆芸花就扛不住了,毕竟放了那么多香料,烤鱼的价格其实不算特别便宜,陆芸花本来预计生意最多火爆个几天到一周就会趋于平缓,谁知道不知怎么回事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排队的人从开店到关门几乎没有少过……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眼见着卓仪地里又要开始忙,大家的脸上都因为忙碌带上了疲惫,陆芸花赶紧找陆村长说了招人的事情,这次不仅招酱坊的伙计,更招烤鱼店的管事和各种帮厨、伙计。


    又经过一个多月的培训,陆芸花这才将手上的活计慢慢交了出去。烤鱼店最重要的就是煮鱼的红汤,只要陆芸花和大河把控着这一关,不说秘方泄露出去的事情,最主要烤鱼的味道不会变。


    “到底是因为什么……”陆芸花皱眉喃喃,生意好当然是好事,但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火爆实在叫人心生疑窦。


    为什么呢……


    ——每周吃两次烤鱼的文坛新秀刘郎君、王郎君欣赏着对方新写出来的游记,深藏功与名。


    “河里的北梅虾到能吃的时候了。”就在这时,卓仪从外面阔步而来,身旁是刚从烤鱼店视察回来的大河,他们两碰巧在门口遇上了。


    大河虽说喜欢厨艺不喜欢经营中的各种琐碎,但他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做不到像陆芸一样洒脱,自从酱坊工作有人接过去以后,上课之外的大多时间都在烤鱼店待着。


    “咦?”陆芸花坐直身子来了兴致,她对着北梅虾很感兴趣,之前卓仪说夏天就能吃了,之前还很期待呢。


    陆芸花摸摸下巴:“这北梅虾到底要怎么吃才好?我从未尝过它的味道,倒是一时想不出来。”


    “这虾我倒是尝过……生吃很甜。”算是“河鲜海鲜通”的大河继续形容:“大约就是……清脆可口、后有回甘、肉质弹牙、细密紧实。”


    大河这一串回答把陆芸花的口水都激出来了,卓仪闻言温和说道:“我之前养了不少,祥叔说满我们那片水域水质很好,配着我在书上看到的特制饲料后虾苗全都活下来了,如今个头不错。”


    “若是好吃我们就自家留着吃,不往外卖了。”卓仪说着想到什么,接着道:“那饲料方子祥叔想问我买,我送他他还不肯收……我便象征性收了些钱。”


    “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就是。”陆芸花点点头不甚在意,随口问道:“钱记得放好,那天我收拾箱子的时候收出来些钱,想来是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都忘了。”


    卓仪身上的钱都是他自己放着的,这钱自然不会是他的“私房钱”,只能是陆芸花自己随手塞进去又忘了。


    “正好手上还有些闲钱。”卓仪前去洗干净手,一边擦着一边有些无奈地笑道:“我也不知往哪里花,便去村长爷爷那里又买了些地……原本荒地周边的地我都买下来了。”


    “挺好的。”陆芸花早已不是原先那个看到珠宝箱子会无法呼吸的陆芸花了,如今听卓仪这“财大气粗”的发言也只是淡淡点头表示知道。


    唯有最近才对家中收入有所了解的余氏还保持着正常的金钱观,听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云淡风轻般说着不一般的话,深深地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既然北梅虾味道不错,那倒时候去叔叔婶婶家道谢记得带一些。”余氏沉思,最终还是只这样说道。


    “好不容易休息下来……今晚我们就吃北梅虾怎么样,去芦苇荡烤肉烤虾,看落日夕阳?”天天在烤鱼店感受着烤鱼的香味就是没时间吃烧烤,陆芸花想要烧烤的心思前所未有的强烈。


    孩子们只要一家人出去玩就很开心,卓仪和大河几乎不会反对陆芸花的想法,余氏更是个宠女儿的,所以晚上去烧烤的事情很快便定下来了。


    大家又商量了一会儿晚上烧烤的菜品,如今是许多蔬菜的收获期,可以烤的花样多了不少。大致定下菜单后卓仪开始给孩子们检查功课,大河也少见地没去厨房忙活,而是和陆芸花讨论着北梅虾的各种做法。


    “咚咚咚——”


    敲门声不疾不徐,敲了正正三下后不响了,陆芸花冲想要起身的卓仪摆摆手,让他继续给孩子检查功课,自己起身前去开门。


    木门打开,外面耐心等待着的人看过来,露出他变黑了不少的皮肤和依旧寡淡的五官……


    “阿芥?!”许是印象太深,陆芸花几乎脱口而出。


    她暗自一算……正好离上次见面过去了一个月又几天,若是阿芥真是去服役,就说明他几乎服役结束后就马上动身来了陆家。


    “……陆娘子。”阿芥身上背着个小包袱,里面应该装着他的行礼,极其认真地冲陆芸花行了大礼,说话时候声音依旧是那种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样子:“在下前来赎罪……陆娘子请吩咐。”


    “……啊?”陆芸花实实在在的懵了。


    阿芥脸上没有表情,冷冰冰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递给陆芸花:“白巡的。”


    “啊……”陆芸花依旧茫然。


    第182章 逻辑清晰


    陆芸花没有伸手取,阿芥便一直举着这封信,直到她反应过来将信接过。


    因为阿芥刚刚那句“前来赎罪”,陆芸花特意认真思索了一番,可惜到最后还是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出阿芥做了什么事情是需要向自己“赎罪”的。听到屋里面余氏见她还不进来在问外面是谁,陆芸花这才回过神,决定先将人迎进家再说。


    她冲阿芥点点头:“阿芥先进来吧,有什么我们坐下慢慢说。”


    小麦色皮肤的寡言青年背着自己没什么东西的行囊,闻言点头,沉默着跟在陆芸花后面进了家门,似乎对于自己所谓的“赎罪”很认真,有一种只要他能做得到,对方说什么都能答应的那种感觉。


    “这是……”余氏起身,迟疑看向陆芸花。


    陆芸花并没有将石奴找人刺杀她那件事的具体经过对余氏说清楚,所以后面事件中阿芥的存在就变得不大好说,最后余氏只是听陆芸花和卓仪说在县城遇上了朋友,粗略提了到时候他有可能会来家里住几天的情况,导致她并不清楚这个朋友具体叫什么。


    为了避免阿芥再说什么出人意料的话,陆芸花赶紧回答:“这是阿卓的朋友阿芥,之前……帮了我和阿卓一个大忙,最近来找阿卓玩。”


    曾经的战争造就了太多的孤儿,许多孩子想不起本身的姓氏,也没有文化起好听的名字,或许有一些在长大以后又给自己选了新的姓氏、起了新的名字,但还有更多人依旧用着简单到几乎像是绰号的名字,比如大河、比如阿芥。


    余氏态度依旧温和,对阿芥说道:“之前多谢阿芥帮了芸花和阿卓,这次来玩你在家安心住着就是,千万不要与我们客气。”


    “……您客气了。”阿芥对待态度温柔的长辈倒是没显现出之前那种说一个字都嫌多的模样,能听出那依旧冰冷喑哑的声音明显特意放柔了许多。


    他听陆芸花刚刚介绍自己的时候似乎有所遮掩,便也没有像陆芸花紧张的那样再说什么“前来赎罪”之类的话,反倒对余氏很恭敬,生疏且认真地与她寒暄。


    大河也跟着站起身,两个同样沉默的人简单打了招呼就算是认识了。


    大河对阿芥没有什么恶感,但他不大善于和人交际,此时难免觉得不自在,便说:“师父师公阿婆,我再去烤鱼店看看。”


    陆芸花也不勉强他交际,只安顿道:“那等一下记得按时回来吃饭。”


    “好。”大河点头出了门。


    大人说话的时候孩子们也没闲着,一直在观察着这位新来的叔叔。阿芥神出鬼没,就算与卓仪见面也是处理完事情就消失不见,所以孩子们并不认识他。


    “叔叔,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云晏听陆芸花说这是阿爹的朋友,就清楚这位应当也是江湖人士,对他的真实身份非常好奇,毫不畏惧阿芥一脸不好相处的表情,满脸兴趣地围在阿芥身边。


    榕洋见到陌生人有些害羞,先是仰头打了招呼,又跟在阿耿哥哥身后,用“不经意”的小眼神对着阿芥一瞟一瞟,像个警惕的小兔子似的警惕着这个第一次见的叔叔。


    却见阿芥伸手用一种与他性格毫不相关的熟练动作抱起榕洋和长生,手臂稳稳当当地托住他们,平淡的五官依旧没有笑容,他低声问:“我从中部而来,你们知道中部吗?”


    “知道!”云晏没被抱起来,但也不甘寂寞,凑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低头看过来,大声地依次说了几个中部城市的名字。


    他这动作引的他的兄弟们也起了争先的心思,全都争着抢答,简直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吵得人头大。若是脾气不好些、不喜欢孩子的人免不得会在这时露出些烦躁的表情,可阿芥还是一脸平淡,时不时点头表示知道,倾听的样子非常认真。


    孩子们都是很敏感的,脸上的表情只能代表第一印象,当他们从大人的表现中感觉到善意和好感的时候,便会像注入了什么动力,热情地贴上来与他们亲近。


    陆芸花在一旁感觉十分神奇,在觉得自己对这位朋友的印象有了变化的同时不免松了一口气,还好阿芥没说他具体过来干什么,不然之前瞒着余氏的危险情况怕是会被她知道。


    ……到时候免不得要被阿娘训上一顿。


    陆芸花想着,忍不住瞟了卓仪一眼,给他递了个无奈的眼神,卓仪不知是不是很清楚这位朋友的性格想法,在陆芸花的注视中低低笑了。


    陆芸花先是看得一愣,接着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可惜没坚持多久,最后还是莫名其妙跟着笑起来.


    “阿巡说黄娘子现在在他那边,准备过两天就过来找我们,说想在陆家村修养一段时间。”卓仪把信递给陆芸花,对坐在一边的余氏说道。


    孩子们对新来的冷面叔叔很有好感,甚至很亲近地拉着阿芥去看他们的各种小玩具。像魔方、小车之类陆芸花做给孩子们的玩具他们一直很珍惜,很少给不够亲近的人看,甚至村中那些玩得一般的小伙伴们都没有见过,倒不是小气,而是怕他们弄坏了。


    孩子们被阿芥吸引去了注意力,倒是叫陆芸花他们清闲下来,颇有闲情地泡了消暑的荷叶茶,坐在木榻上开始读信。


    余氏微笑:“黄娘子要在家里住?那太好了,上次我还不大清醒,倒是没和她认真道谢,这次得好好招待才是,不过阿芥……”


    余氏说着似乎有所犹豫,卓仪是黄娘子的朋友无所谓,阿芥可是外男,若黄娘子过来住……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不相识的外男与她住在同一屋檐下,终归有些失礼……只是这样下来便不大好安排了,毕竟两个人都是他们一家的朋友。


    “黄娘子和阿芥也是好友,阿娘不用担心。”卓仪明了,温和地笑了笑:“黄娘子和阿芥都不会介意这个……没事的。”


    “……好吧,这样也好。”余氏松了一口气。


    陆芸花笑道:“那我们开始准备等一下烧烤的菜品吧?”


    至于主食……上次做的饭团大家都很喜欢,所以她准备再做一些带过去。


    “那我去买几只鸡回来。”卓仪起身,准备去找婆婆买两只鸡等下烤来吃。


    “阿芥喜欢吃什么,大概偏向什么口味?”陆芸花问。


    卓仪想了想才说道:“阿芥与我一同吃饭的时候倒是从未表现出喜好……大约是什么都吃吧?”


    他说得不太确定,因为阿芥和他一样,两人出去吃饭都是有什么吃什么,或许他还会有所偏好,阿芥脸上可就真的看不出什么倾向和喜好。


    陆芸花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还不气馁,又追问道:“那阿芥是哪里人?”


    刚刚阿芥说他从中部来,但他小时候不一定生活在中部,人们小时候吃的食物大概率会影响长大后的偏好。南部喜欢清淡、中部喜欢面食、北部喜欢浓郁……在不知道客人口味的时候清楚客人的故乡,就算猜不准口味也大概率不会选到客人不喜欢的味道。


    这是厨师的考量,套用在朋友身上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阿芥……”


    就算是这个简单的问题,卓仪还是像刚刚那样思考了一下才回答,语气中有些不确定:“似乎是……北方?”


    “……不能确定吗?”陆芸花难免露出稍显为难的表情,甚至不自觉显露出疑惑之色:“阿芥与你相处那么久,这……”


    之前卓仪说阿芥是他相识了很久的朋友,但现在这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实在很容易叫人产生“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朋友”的怀疑。


    “……”


    卓仪沉默,表情有点不好,他确实对朋友了解不够,就算从前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也不应该因为这些忘了关心身边的人。


    “没事没事。”陆芸花见卓仪似乎很是失落,有点后悔自己说话太过,赶忙安慰:“我们现在好好相处就是,过去大家都没意识到,那时候你喜欢什么旁人也不清楚,不是吗?”


    “嗯……”卓仪沉默一下,露出一个和往常一般的温和笑容,看起来像是恢复了心情。


    但……不论朋友清不清楚他喜好什么,他自己本身便没有做好,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不过……好在像芸花说的一样,大家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相处,一切都来得及。


    有阿芥陪着孩子们一起玩耍,无所顾忌的陆芸花手上动作很快,在后面回来的大河的帮助下几下就准备好了今天烧烤要吃的食材——


    各类穿好的菌菇、豆皮豆腐炸豆腐、卷着香菜的豆皮卷、鸡肉和豆子混合之后粗炸过的鸡肉饼、鸡腿鸡翅和鱼。


    主食是包裹着食材的大饭团,配菜有剔除了鸡胸肉的鸡架,加完整的鸡剁成小块做成辣子鸡丁,还有切成小块的清爽白瓜,到时候生吃起来很解腻。


    “完成啦!”陆芸花叉腰看着面前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物成就感十足。


    卓仪去收拾厨房残局,大河帮着陆芸花将菜肴放进篮子里,陆芸花转向余氏,重复第不知道几次问道:“阿娘您真的不去吗?”


    “不去。”余氏微笑着摇头,态度很坚定。


    她见陆芸花似乎有些失落,笑容反倒更深,开口安慰道:“阿芥刚来,你们年轻人肯定有很多话想说,阿娘我在那里待着免不得要被你们照顾……河边烧烤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再开,朋友重聚的那种心情可是过了今天就会消磨许多,到时候就不是那种感觉啦!”


    “再说我之前也忙得有些累了,这天又热,只想在家好好待一待,你们自己去玩罢。”余氏刻意表现出一副不怎么想出门的模样,这下陆芸花再说不出什么话了,只得点点头。


    “那好吧……”陆芸花轻轻叹气,又撒娇般说道:“黄娘子来了以后我们再去河边野餐一次,到时候阿娘可一定要去!”


    “好好好,到时候我肯定去。”余氏笑眯眯应下,态度亲和地和阿芥打了招呼,果真像感觉到疲惫,回房间休息去了.


    河滩上的芦苇比之前茂盛了许多,它们深深地扎在河岸边上,随着微风飘荡的时候显得悠然又自在,下午的阳光似乎因此变得没有那么灼热。


    今天来得早,夏天的阳光远比春冬强烈,大家便选择在河边一棵大树的树荫下烧烤。这棵树离河岸有点远,却因此让陆芸花他们远离了水边栖息在芦苇之下的蚊虫,也算是极好的野餐位置。


    “大河,那个放辣子鸡丁的盒子是不是在那边?”陆芸花得到确切位置,转身去取放在一边的食盒……


    “汪汪汪!!!”


    一阵犬吠伴随着风席卷而来,陆芸花第一反应是把手里已经提起来的食盒塞到身边卓仪的手里,这才赶紧转身过来——


    “呼雷!”


    陆芸花都没看清狗狗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喝道:“我才换的新衣裳!”


    “呜汪!”


    呼雷一个急刹车,前爪深深扣在陆芸花面前的地里,后脚因为惯性高高腾空,灵巧的犬类扭转身体,前爪支撑起全身硬生生在半空中避开面前陆芸花调换了方向,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从出现到转换动作都是那样的迅速,好像一瞬间就稳稳停在了陆芸花身边!


    “汪汪汪汪!”呼雷抬了抬头,它选的位置也刚刚好,正好是陆芸花的身侧,陆芸花只要垂一下手就能摸到它的头。


    呼雷那张毛绒绒的狗脸上很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个骄傲的表情,似乎在得意自己的反应能力。


    “还知道回来?”陆芸花没好气地拍拍又变成灰狗的呼雷。


    呼雷这会儿又好像听不懂人话了,睁着一双单纯又水润的狗狗眼张大了嘴巴,知道陆芸花不喜欢它脏脏的时候贴上去,因此只是对陆芸花吐着舌头“哈赤哈赤”,一根大尾巴都要晃断了。


    “怎么只有你回来,崽崽呢?”陆芸花四处望了望,没看见原本应该跟在呼雷身后当跟屁虎的虎崽,低头望向呼雷后……她斟酌着看了看像是从泥潭里打完滚起来的呼雷,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忽视了狗子闪闪亮亮的大眼睛,只是拍了拍它的脑袋。


    被摸摸就很开心的呼雷毫不在意,尾巴都要摇出残影了,叫它身后的阿芥默默拿着食物篮子避开了些。


    大狗这才有功夫回答陆芸花的问题,这会儿又像是听得懂人话,冲着山林那边扬了扬脑袋,露出一个似乎是“严肃”的表情。


    “嗯……”


    “呼雷!”


    “呼雷我们来洗澡吧!”


    陆芸花只看懂它说虎崽在山里,一时间都忘了狗子不会说话,下意识就想追问为什么只有虎崽在山里,只是声音才发出就被周围反应过来的孩子们压下去了。


    “呜汪?”呼雷歪头。


    “……去玩吧,但只有你们几个的话不能带着呼雷去洗澡,知道吗?”


    陆芸花扶额,最后只得无奈点了点狗子的鼻梁,给笑嘻嘻围过来的孩子们让开位置。


    大河将手上东西放好站起身:“师父,我带着他们去给呼雷洗澡吧。”


    他不知道陆芸花确实有事与阿芥说,只是下意识给他们让出空间叫他们谈话,有种和外表不一样的体贴。


    “走吧大河阿兄!”云晏笑眯眯过来牵大河的手。


    榕洋牵着长生似乎有些为难:“我们没带皂角,呼雷身上实在太脏啦,单单用水能洗干净吗?”


    “先大概洗一洗,明日再洗一次。”阿耿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好在他们家呼雷已经习惯了洗澡的感觉,不然单单想把它制服就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


    “……虎崽怎么还在山里?”陆芸花看着呼雷兴高采烈被拥着走向河边,转头问卓仪。


    卓.狗语十级.仪只朝山林那边看了看便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微笑回答:“虎崽也到了该独立的年纪,呼雷在它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自己在外面打猎生存了……之前呼雷把本领都教给虎崽,现在应当是让它习惯独自生活,好将学到的本领融会贯通吧。”


    “……”陆芸花忍不住露出一个“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到”的表情。


    确实长这么大没听说过这种事……毕竟她从前连活着的老虎都没见过。


    “那阿芥……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陆芸花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不停,脸转向旁边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说话、格外没有存在感的阿芥,继续问道:“就是之前你说的什么‘赎罪’、‘赎罪’的。”


    “……说实话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向我‘赎罪’的。”陆芸花坦然道:“至于大河那件事……我可得感谢你亲自接了悬赏,千里迢迢来这里帮了我们一把,所以我怎么想都不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阿芥摇摇头,平淡的眉眼微微皱起,好像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说才好,沉默半晌才张嘴,又马上闭上,最后只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陆芸花本来已经做出侧耳认真听的动作,好半天却只听他硬邦邦挤出来这么一句:


    “错便是错。”


    陆芸花茫然:“……?”


    说实话和不善言辞的人说话真的有点急人,陆芸花感觉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怎么阿芥还是一副“坚定”的表情?而且刚刚和阿娘说话的时候也没不善言辞到这种程度啊!


    几乎在同时,卓仪收到了陆芸花和阿芥一起递过来的眼神。


    陆芸花的目光幽幽,似乎在说“你再和我玩神秘你就……后果自负”,阿芥的平淡到如同荒原一般空寂的眼神中也隐隐透出求救之色。


    “……”


    卓仪无声叹气,本来还想让陆芸花和阿芥自己相处……到现在看来还是得他介入才才行。


    卓仪清了清嗓子,对陆芸花道:“阿芥的意思是‘他接了悬赏这件事是错的,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把你掳走也是错的’。”


    “……所以呢?”陆芸花不明所以,转头再看向阿芥,莫名从他的平淡的眼神中看出几分羞愧和对卓仪的话的认同。


    ……捂住额头,陆芸花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交流这么困难?


    好吧……因为接悬赏这件事是错的,所以阿芥主动去县衙自首,通过服徭役来赎罪、因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掳走”是错的,因此他对她说“前来赎罪,任凭差遣。”


    但是……


    “但是阿芥所做的一切不是都为了帮我们吗?”陆芸花算是听明白了,但还是搞不懂阿芥的想法,这想法单从逻辑上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人与人相处怎么可能完全抛开情理来讲逻辑?


    ……阿芥果真如卓仪所说是个非同一般的人,陆芸花想,如果不亲自相处很难相信这世上居然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吧。


    第183章 野餐前奏


    或许阿芥因为一些经历才会产生这样与常人不大相同的观念,但如今他们不算熟悉,陆芸花的性格让她不会刨根究底地对阿芥问个不停,因此只在此时稍微沉默,最后在对面两人的注视下轻轻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轻微的叹息声融在话语中,陆芸花说道:“既然如此……阿芥平日便帮我做些活计当做‘赎罪’吧。”


    阿芥淡漠的脸上显现出一点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过去的如释重负,显然陆芸花这样的说法让他感觉安心。餐桌布上的食物已经全都收拾好了,他便站在一个离陆芸花不远不近的地方,沉默地等待她接下来的指令。


    “那……阿芥去把鱼杀了吧?我们等等烤鱼吃。”按理说阿芥的存在感这么低,就算在旁边也很容易被忽略过去,但和他对上几次目光的陆芸花还是莫名感觉到浑身压力,不大自在地又分了活计给他。


    “……”


    点点头,阿芥一个转身就消失在芦苇荡。他速度很快,与另外一边正在给呼雷洗澡的孩子们隔开很远的距离,去了远处鱼群没有被惊扰到的平静河岸。


    卓仪和陆芸花一同望着他消失的位置,见他身影被芦苇隐去,卓仪转头对陆芸花低笑道:“我还以为芸花你会接着问下去,问问阿芥为什么会这么想。”


    “怎么可能?”陆芸花和他相处的时候愈发不注意形象了,这时候斜斜睨了他一眼:“这种问题肯定会关系到阿芥的过去,我与他才算第一次见面,怎么好现在问出来?”


    与人不够熟悉的时候就问太多很在容易不经意间冒犯到对方,甚至有可能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问到对方不想说的秘密,所以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在陆芸花这样习惯一开始带着距离与人相处的人身上。


    陆芸花顿了顿,脸上又显现出无奈之色,接着道:“再说了,阿芥那样不善言语,刚刚想搞清楚他的想法都那么困难……”


    看来被刚刚阿芥的表现吓到了。


    卓仪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眼里不禁染上笑意。


    他就知道以陆芸花的善解人意肯定能和阿芥相处得很好,心情愉快地提起放在一边的小桶冲陆芸花点点头道:“那我去捞虾。”


    接下来也该好好准备等一会儿的烧烤了,大家都很期待北梅虾的味道,得多捞一些才行。


    河岸边孩子们的身影隐隐绰绰,欢声笑语传到陆芸花这里,隐约能听见孩子们小小的尖叫声和呼雷兴奋的汪汪声,似乎给呼雷洗澡的孩子们突然打起水仗来了。


    用手上木棍将火升得更旺了些,又将架子最边上的鸡翅和鸡腿翻了个面,陆芸花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从另外一边的藤编箱子里取出来几套衣裳。现在天气热,陆芸花早都预料到孩子们会下水玩耍,为了以防万一特意给他们带了可以换的干净衣裳,免得他们从水里出来身上湿漉漉地坐在火边,夜间寒气上来后在河岸上吹半天冷风染了风寒。


    “大河!稍微洗洗就行,太阳要下去了,等会儿呼雷晒不干!”陆芸花冲嬉笑声的源头喊道。


    呼雷算是水犬,水犬是双层被毛,长毛的里面还有一层防水的短毛,所以下水游泳的时候就算浸湿了外面的毛,里面还是干爽的……当然现在不是在说水犬双层毛有多好,只是想说既然水犬很难湿透,那洗澡了以后也会很难干……如今可没有什么宠物吹水机。


    云晏遥遥回答:“知道啦!我们快洗完了,马上就好!”.


    孩子们的“马上”是很没有信服度的,玩耍得正愉快的时候更是如此,不过好在他们身边还有大河看着,等大河一个一个把孩子们从水里抱上岸,就算再怎么想继续玩,孩子们还是如约“马上”回到火堆旁边。


    “赶紧擦擦,把衣服换上。”陆芸花将衣裳放在边上,手上动作已经在日常给孩子们穿衣服的锻炼中变得飞快,一边催促一边熟练地给最小的长生换上衣裳。


    阿耿和云晏已经算是大孩子了,平日里陆芸花也很注意,此时他们便在树后隐蔽的地方换衣服。麻利收拾好自己,两人转身一起给仔仔细细穿衣服所以显得有些慢的榕洋帮忙。


    “榕洋动作好慢,要我和阿兄两个人帮你呢。”云晏笑嘻嘻地给榕洋拉展了衣裳。


    榕洋淡定伸手叫他们动作,闻言微微瞟一眼云晏身上简直算胡乱穿好的衣服,他衣裳在腰带里歪歪扭扭扎好,有的地方紧有的地方松,简直能逼死强迫症。


    所以榕洋在自己衣裳穿整齐后眼疾手快拉住正要开溜的云晏,和阿耿一起沉默地将他按在原地,硬是重新给他穿了一次衣裳。


    云晏嘟着嘴有点别扭,像一只被强行穿上衣裳的猫,嘴里嘟哝着:“衣服穿好就行了,弄那么整齐做什么呢?等等动作一大又乱了,这会儿花的时间岂不是浪费……”


    “费不了几个时间。”阿耿淡定回答,两只手握住他的腰带扎好,云晏因为他的动作猛地向上窜了窜,又硬生生被榕洋按住。


    按理说榕洋是按不住云晏的,但几个孩子都知晓榕洋的身体是他们几个里面最弱的,很多时候会让着他,生怕自己没轻没重的动作伤到他,现在都已经成了习惯。


    “……太紧、太紧啦!”云晏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就像被妈妈按住扎头的小孩,脸上写着“妈我感觉我的头皮有点紧”。


    “不是说动作起来就乱了吗?扎紧点好。”阿耿说起话来毫不留情,手上动作却还是稍稍松一点。


    云晏感觉肚子一松,学着绕着他们转圈的呼雷那般吐出舌头,矮身靠在另外一边榕洋的身上哀叫:“阿兄实在是太凶了,我以为我会被阿兄勒成两截呢!”


    任是阿耿修养极佳,端正沉稳的脸上还是因为这个皮弟弟的行为难以控制地出现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


    他没说什么,只是再次伸手握住腰带两端,让云晏好好明白了一番什么叫真的“勒成两截”。


    “唔!”


    “嗷——”


    早已将长生放开让他去和哥哥们玩耍,陆芸花充耳未闻般伸手将烤炉上面的鸡翅鸡腿又挨个翻了面,料油刷在外皮已经微微变干变黄的鸡肉上,激出油香味道的同时发出“呲呲”声响,鸡皮渗出的油脂跌落在炭火里,细小的火焰欢快地腾起又落下,激动地舔舐着烤鸡的外皮,让它们的颜色愈发金黄诱人。


    细细将全部鸡肉都处理好,陆芸花这才有心情制止孩子们那边快要互相抱着在地上翻滚起来的打闹,起身迎接提着满满一桶北梅虾回来的卓仪。他身后阿芥正往这边过来,手上提着的芦苇绳从处理好的鱼的鱼鳃里穿过,在地上落下一连串水滴。


    “赶紧起来啦,要开始烧烤了,要带的东西很多,我们得在落日前回去。”陆芸花望了望微微西斜的太阳,对孩子们含笑催促道。


    夏季天黑时间晚,但不想摸黑回去的话还是得快一点才行。


    第184章 野外烧烤


    烤鱼处理好穿在木棍上,身下的火焰热烈燃烧,刷上油脂的鱼皮在火焰中迅速收缩,边缘染上微微焦黄的颜色,露出里面变成奶白色的鱼肉。一把又一把的调味料均匀撒在鱼的身上,鱼皮上激起滋滋的声响,同时带着香辛料味道的鱼香迅速向外蔓延,勾勾缠缠地落在大家鼻尖。


    “好香啊……”长生前段时间又掉了牙,最近正在长牙,总是忍不住将手指塞进嘴巴,这会儿便不自觉嗦着手手奶声奶气地含糊说道:“阿娘,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呀?”


    “再等一会儿。”陆芸花用边上的湿巾子擦干净手指上沾到的调味料,伸手将长生含在嘴里的手拔了出来,耐心哄道:“长生,上次阿娘就说了不可以吃手,是不是呀?”


    长生被一提醒,有些赧然地将手背在身后,上次阿娘看见他吃手后可讲了许久的道理,她当时把咬手指的坏处和他说了,他也在努力改正,刚刚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长生知道了……”长生犹犹豫豫把一只手伸到陆芸花面前,用另外一只手拍了几下刚刚含在嘴里的手指,气呼呼教育着:“怎么可以吃手手呢?实在是太不对啦!”


    他说着,一边还委屈巴巴仰头,试图偷看陆芸花的表情,嘴上半点也没留情,把不听话的手指好好教育了一顿:“……坏手手!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知不知道……”


    他叨叨一会儿,终于抬头去看陆芸花:“阿娘,我已经告诉它下次不可以这样了,阿娘可以原谅长生吗?”


    陆芸花哭笑不得,还没回答,目光转眼对上另外一边明显是在看戏的几个大孩子,她一扬眉,伸手摸了摸长生的小脑袋:“既然手手已经知道错了,也说下次不会再犯,那这次阿娘就原谅它,也原谅我们长生……去吧,去和哥哥们玩。”


    对嬉笑着的大孩子们招招手,点了点刚刚表情最怪、现在躲在最后的云晏,没好气拍了拍阿耿和榕洋的小脑袋:“带着弟弟去帮帮忙……阿爹在弄虾,身上这衣服才换就不要过去免得弄脏了,去帮阿芥叔叔和大河阿兄收拾菜品。”


    卓仪蹲在河边收拾北梅虾,对这边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晓。


    了解基本信息、知道对方与自己同龄的“阿芥叔叔”和“大河阿兄”对视一眼,同样沉默但很会带孩子的两人依言给小鸟一般涌过来的孩子们让了位置,分了轻巧的活计给他们,将看着这群小缠人精的重担接过去。


    要说为什么会有现在这样混乱的称呼……没办法,大河拜了陆芸花为师,辈分怎么算都只能是孩子们的“阿兄”,不过家里称呼一向各论各,就像榕洋明明是陆芸花的弟弟,依旧叫阿耿和云晏“阿兄”,大家习惯了也没觉得那里不对。


    孩子们有了活计便不再嬉笑打闹,陆芸花身边一下清净不少。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耐心将烤鱼又翻了个面,细细刷上料油再撒好调料,满意地嗅见香气随着炭烟腾起。


    这味道让她感觉到熟悉,伴着裹挟着暑气的微风、沙沙作响的芦苇和虫鸣,陆芸花似乎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夏天熟悉的感觉涌来,好像这种味道和感觉已经随着过去的记忆印在脑海中,变成了夏天隐藏起来的名片。


    这样的熟悉感让陆芸花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耐心地给烤鱼再翻了个面。


    阿芥应当很有烤鱼经验,看他们今天使用的是石头堆成的简易烤炉,钓鱼的时候刻意钓了一些个头比较小的鱼。


    大鱼肉中的水分比较多,不太容易烤干,要是没有细密的烤网夹着,在外皮烤焦并且定型之前鱼肉就会散开落下,这种小一点的鱼则不会如此,是野外烤鱼的首选。


    不多时卓仪那边的北梅虾也处理好了,这种生长条件苛刻的虾只要水体被污染或是水温升高就无法存活,因此身体内部没什么脏东西,连虾线都很干净。陆芸花这次准备做的烤虾不是开背放蒜蓉酱那种,因为想要更真实的尝到北梅虾的味道,因此只要把虾外壳洗干净、虾头部分尖锐的部分处理掉免得它伤到孩子就可以整只拿去烤了。


    原本冷白的虾子被串起来慢火烘烤,随着温度升高,虾肉逐渐变成了与乳白外壳不同的肉粉色,如同桃花落在雪地里,又如樱花上落了初雪,这几乎不会在现实世界出现的美景,隐隐露出一星半点就足够动人。


    若文人雅客看到这一幕,肯定要诗兴大发写上一首赞美北梅虾的小诗,但陆芸花他们只注意到随着虾肉变粉后逐渐蔓延出来的浓郁鲜香。虽然现在还没有尝到北梅虾的味道,但这美妙的鲜香似乎就说明虾子的真实滋味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虾肉熟得很快,好像只须臾之间就熟得差不多了,在浓郁的虾子鲜香面前,同在一个烤炉上的鸡肉和烤鱼似乎也在这时被比了下去,原本霸道的香气变得一点也不起眼了,几乎瞬间没了存在感。


    因为就连不怎么喜欢吃海鲜河鲜的阿耿在现在都不自觉将注意力停留在蜷缩起来、粉里透红的北梅虾上,原本很喜欢的烤鸡翅就在旁边,居然一点也吸引不了他的眼神。


    “我看看……”陆芸花严谨地将北梅虾拿到面前看了看,根据经验判断虾子已经全熟之后才道:“好了,我们来吃吧。”


    除了虾子,另外一边的小鱼和鸡翅也已经烤好了,任卓仪端了盘子过来将烤架上的菜取走,陆芸花又放了一把新食材、给它们一一涂了料油才起身坐下。


    “阿姐快来,这个虾实在是太好太好吃啦!”榕洋变成了甜甜的棉花糖榕洋,圆圆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给陆芸花面前盘子里放了一只虾,虾子细心地从木签上取了下来。


    北梅虾这种陆芸花从前没见过的虾长得有些奇特,它们各个有牡丹虾大小,还长着一双像小龙虾一般的钳子,这无疑是不合理的,毕竟虾和小龙虾并不是同一物种。但现在这个世界有黑色的西红柿、蜜瓜一样的黄瓜……有很多与从前世界相同的动植物,但更多是陆芸花没见过、没吃过但也知道完全不同的物种,比如芸花、榕洋这样的植物在那个时代就根本没有出现过。


    这样一看……再有外形和小龙虾相似的北梅虾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你自己吃……”陆芸花还没说完,卓仪那边也默默将一只虾放进了陆芸花的盘子,大人总是要细心一点,处理得比榕洋好多了。


    放在陆芸花盘子里面的北梅虾两个巨大的钳子已经被他用了不知什么方法弄开,头部不能吃的地方被掰去,只留下不会伤到手的平滑外壳,嫩粉色的饱满虾肉从外壳边缘露出,热气与香气升腾,从虾壳裂开的地方直直往陆芸花的鼻子里面钻。


    “我……”原本在吃着自己的云晏一股胜负欲被他们莫名激起,将手伸向自己盘子里的虾就要给陆芸花再弄一个钳子已经弄开的北梅虾,被感觉势头不妙的陆芸花赶紧制止。


    陆芸花伸手护住自己的盘子,忙不迭拒绝:“你们吃自己的,我这还有呢,吃完我自己弄、自己弄……”


    她说着就将面前虾钳拆开,挑了粉白的虾肉塞进嘴里,从根本上制止了这场还未开始的争端。


    谁都没看见阿耿在此时将自己盘子里已经弄开钳子的虾拆开,默默挑了里面的肉吃放进口中。而另外一边没有存在感的阿芥、大河二人组低头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虾,沉默的脸上显现出几分虔诚,显然对对面一家人之间的小插曲漠不关心。


    “好弹牙!”


    钳子中的虾肉十分肥美饱满,一大块肉轻而易举就能剥下来,一口全吞下,瞬间就感觉到那惊人的弹性,虾肉仿佛在齿间跳舞。尤其是钳子这样经常锻炼的部分,肉质更是北梅虾全身肉质最紧实的部分。难能可贵的是这一大口钳子肉咬下去,虾肉在充满弹性的同时也满是鲜美的汁水,这是虾很少有的特质。


    北梅虾不管公母都有一对大钳子,因为它们不论公母都会用钳子打架来争取更好的地盘。


    细细将钳子中间的肉抠出来吃干净,最后还忍不住嗦了嗦钳子的壳,陆芸花恍惚间感觉自己从虾壳中嗦出来了一点香甜鲜美的汁水,好像虾壳上还有残留的肉……她强忍着再把虾壳拿过来嗦一嗦的欲望,将目光转向面前掰去钳子后更像牡丹虾的北梅虾。


    炙烤的香气幽幽飘来,黑胡椒碎稍显辛辣的香味在火焰的冲击中更加明显,从原本透白变成乳白色的虾壳已经完全酥脆,陆芸花伸手将它捏起,用另外一只手将虾头扭下。


    虾头里面的黄其实是虾的卵巢,和蟹黄、蟹膏差不多,只有很肥美的母虾才会有饱满的虾黄,好巧不巧,陆芸花手里这只正好是一只母虾。


    如今正值盛夏,是北梅虾最肥的时候,陆芸花草草看过,桌上这一盘烤好的北梅虾大多都带着满满的虾黄,嫩黄色从额间乳白的外壳中隐隐约约露出,仔细看就能分辨。


    陆芸花将虾头放进口中嗦了嗦,无比浓郁鲜香的美味化作浓稠的汁水流入口中,叫她忍不住眯起双眼,享受着这珍贵的美味,直到将虾头吸干。


    陆芸花用指尖抹去唇角沾上的汁水,喟叹道:“北梅虾确实非同一般,实在是我吃过河鲜之中最鲜美的一种。”


    云晏小猫一般眯着眼舔干净嘴边沾上的味道,闻言笑嘻嘻回答道:“阿娘还没有吃肉呢!肉更好吃,记得要肉和壳一起吃哦!”


    “呜呜汪!”呼雷似乎极其赞同地应和了一声。


    它叫完便在旁边晒毛边吃虾,比桌前任何一个人都专注。呼雷很聪明,虾身上的脆壳不是它的对手,当遇到钳子这样坚硬的地方时就歪着头用犬齿细细将虾壳嚼碎,完全不用担心它吃得太潦草导致大块虾壳咽下后划伤它的食道和肠胃。


    点点头,陆芸花从善如流捏着虾尾将整个虾一口吃下,一整个大虾塞进口中,腮帮子瞬间被撑得鼓起,口中因为黑胡椒的辛辣和虾肉的甜蜜分泌出口水,导致她一时间居然有些狼狈,只能紧紧闭着嘴巴努力咀嚼。


    外表看不出来,其实乳白的虾壳已经烤得非常酥脆,仿佛海鲜脆片一般的口感让人无比着迷,只要将虾壳咬碎便能马上尝到里面充满弹性和鲜美汁水的虾肉,甜味在咀嚼间慢慢充斥着整个口腔,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一股清淡的花香在甜味之间若隐若现,这股花香并不突兀地与虾肉之间的河鲜香气结合在一起,浅淡、馥郁又惹人喜爱。


    “……”细细品味着口中的味道,陆芸花的眼睛都因为美味而闪闪发亮,她摇摇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赞美,但一看大家沉浸其中的表情就知道这些还没说出口的溢美之词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去烤虾。”她赶紧吃干净碟子里另外一只北梅虾,说完便起身去烤架那边,给上面满满的北梅虾细心刷上料油和调料。


    说实话……


    陆芸花看着脚边一大桶洗干净还没烤的北梅虾,实实在在感觉到一股丰收一般的惊喜和快乐。


    这场烧烤进行了很长时间,大家将将赶着落到天边的夕阳踏进家门,这么多人的战斗力是很可观的,不仅吃完了卓仪现捞的一大桶北梅虾,更吃完了陆芸花带过去的辣子鸡和饭团,只留下一些清口用的小条白瓜,孩子们回来路上一人抓了几条腆着肚子像个小仓鼠似的啃着。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野炊呀?”长生含着白瓜条,似乎找到了合适的磨牙产品,晃了晃陆芸花牵着的手,仰头问道。


    陆芸花笑起来:“怎么,才吃完这一顿就想着下一顿了?”


    “嘿嘿。”长生眯眼也跟着笑起来,很好脾气的样子,像个可供人揉搓的布娃娃。


    云晏和榕洋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呼雷前前后后跑着,两个人说着说着在前面打闹起来,它就在旁边着急地“呜呜”叫着想要隔开两人,导致后面云晏和榕洋已经开始假意打架来逗呼雷了。大狗狗也没发现这是人类幼崽的坏心眼,呜呜声愈发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烦恼今天的小崽子们为什么会这么不听话。


    陆芸花看了看他们,眼神柔和地转过去牵了阿耿的手,微笑问他:“阿耿也喜欢今天的北梅虾吗?”


    在这个十三四岁就算“大人”的时代,阿耿已经是个可以担起家庭重任的大孩子了,他前段时间会不大自在地避开陆芸花一些把他当做孩子的亲昵动作,感受到他想要快点长大的心情,陆芸花便也把他当做大人般相处,像抱着亲亲的动作收敛了不少,就连拉手都少有了。


    阿耿仰起头看她,被陆芸花握住的手蜷缩一下,最后还是顺应了自己的心情就这样老老实实任她牵着,和他父亲如出一辙沉稳温和的脸上勾起一个露出牙齿的笑容,瞬间染上几分大狗狗一般的傻气。


    “嗯。”阿耿点点头,认真回答:“很喜欢北梅虾”


    他说着又笑了笑,脸颊还有未消去的婴儿肥,就这样仰头对陆芸花解释:“北梅虾一点也不腥,好像还有花香味……甜甜的,很好吃。”


    “嗯……那我们明天再吃北梅虾吧,就和你大河阿兄上次说的那般做成脍,至于野餐嘛……”陆芸花低头,正好对上满眼期待的长生,忍下笑意:“野餐最多一个月一次,这可是我们家的特别聚餐,次数太多就不特别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卓仪在昨晚品尝过北梅虾的滋味之后对浅湾那边剩下的虾愈发上心,早晨按习惯给菜地浇了水又与陆芸花互道早安后就去地里忙活,显然也很期待地里粮食收获的那天。


    这是不用去烤鱼店忙碌的第一天,烤鱼店下午才会开,到时候闲不住的大河会去那边盯着……不得不说,陆芸花感觉自己收了大河做徒弟是她做过最英明的决定,自从收了大河做弟子她真的省了不少心。


    当然,在这个时代来说她这样毫不私藏的师父其实也是极为少见的存在。


    “一下闲下来倒是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吃过早餐后陆芸花在家里转了一圈,看了看正在认真读书的孩子们,又看了看习惯性陪读的余氏,坐在书房里感觉有些无聊,居然有种突然闲下来的空虚感,总觉得有什么正经事没干。


    她坐在大堂里,看着院中大树在微风中晃动的枝丫,百无聊赖。


    “……陆娘子,有需要吗?”


    “……?!”


    这从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幽幽声音让陆芸花打了个激灵,她瞬间坐直了身子,眼睛转向室内,只是看久了阳光的眼睛有些不适应昏暗的光线,好半晌才眯着眼从大堂角落里发现了穿得灰扑扑、完美融入背景的阿芥。


    “阿芥……你没和阿卓一起出去吗?”陆芸花喃喃,老天知道,她真的以为阿芥和卓仪一起出门了!


    难不成……


    “阿芥……刚刚一直在这里站着吗?”陆芸花心情复杂地问道。


    阿芥没说话,在陆芸花的注视中维持着那淡薄又如荒原一般冷寂的表情,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


    陆芸花以手扶额,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微妙感觉,阿芥……也未免太没有存在感了一点,这难道是什么职业特性吗?


    “今天,做什么。”阿芥见陆芸花许久不言,勉勉强强又重复了一遍,相比起已经熟悉、能够理解他意思的卓仪,他对陆芸花已经算特别优待了,不仅会完整说出语句,还会在陆芸花似乎没听见的时候二次重复,实属罕见现象。


    “……今天……我们做酒曲,再做些腐乳。”陆芸花思来想去,居然真找出来些可以做的事情。


    上次买来的红缨烧还剩不少没喝完,陆芸花尝了感觉度数算高,可以用来做腐乳。


    “……”


    虽然不知道陆芸花说的酒曲是什么,腐乳又是什么,阿芥还是从大堂的角落走过来,或许是职业习惯,他每次走路时候脚沾地的面积很小,步伐瞧着无比轻巧,配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简直像一沉默寡言的灰猫陆芸花嘴上哀叹着自己是个忙碌命,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飞快从座位上起来,可见受够了刚刚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她在前面带着阿芥去洗手,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活计。


    与之前做豆酱时候捂豆子的动作相似,做酒曲也得花时间将初步制成的酒曲胚子放在发酵房发酵,包括腐乳也是如此,得先让豆腐上面长出长长的白色绒毛才能制作下一步,算下来这两件事都极花时间,今天最多做完刚开始的准备工作。


    这次酒曲陆芸花想做麦曲,她后来去售卖红缨烧那家店买了一点他们的酒曲,那家店果然如她所料酿酒用的是麦曲,现在就可以用现成的麦曲做引子。


    “我们先去储藏室取些东西,得把竹篾都洗干净晒干才行。”陆芸花转头对阿芥说道。


    第185章 秦婶之事


    酒曲和腐乳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东西,腐乳还好些,最花心思的地方在于怎么让它长出好看的且完整的毛霉菌,相比之下制作酒曲则需要更多精力。陆芸花基本没有自己做过酒曲,因为担心制作不成功,她这几天带着阿芥在发酵室和厨房之间来回忙碌,甚至都顾不上家里的事情,直到这事告一段落才再次闲下来。


    “最近辛苦阿芥。”陆芸花起床之后按照习惯去看了放置在发酵房的毛豆腐和酒曲,感觉它们状态都很不错,笑盈盈出来就看见阿芥正默默在外面等着。


    不知道阿芥是不是误以为陆芸花这次所做的东西都是她独有的、不能告诉别人的秘方,不仅在制作的时候除了陆芸花给的任务外从不擅自插手她的活计,这些天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瞧着更加沉默了。


    原先陆芸花还不清楚这一点,毕竟阿芥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直到后面她发现阿芥平日独自一人的时候从不靠近发酵房,可当她每次检查完发酵状况的时候又会默默隐藏在周围角落……


    “酒曲和豆腐状态都不错,过一阵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陆芸花善解人意多解释了几句,就算围观的只有一个什么话都不说的阿芥她也不在意,不如说在这两天的相处磨合中她已经习惯了这位朋友的不同之处,甚至觉得这样不说话地相处起来也很轻松舒服。


    阿芥如从前一般只是点点头,听到好消息也没有说点什么的意思,死寂的眼眸却比平日柔和不少,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其实不错。


    陆芸花抿唇微笑,孩子们这个时间还在睡觉,她无意识在家绕了一圈又没见卓仪的影子,大河也不在家。


    大河肯定是去开早餐摊子了,卓仪应该去了地里……


    “我还想着今天应该能闲下来,阿卓若是去地里回来时候顺路捞些北梅虾,上次就说吃脍呢……这几天了都没顾上。”陆芸花带着点遗憾地坐在大堂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说去捞,早晨。”知道今天没活干,阿芥便又不知道躲在了哪个光线不大好的角落里,此时听到陆芸花的话幽幽回答。


    ……要论对我们家房子的了解,我觉得自己不如阿芥。


    陆芸花转头找了一会儿才在一个视觉死角找到了依旧穿着灰色衣衫的阿芥,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感觉现在她已经对“角落找人”这件事很熟练了,在阿芥到他们家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这么多可以藏得下人的视觉死角,不得不说也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被迫对自家房屋结构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甚至有些想把原本定好的“修房设计图”再拿出来完善一番。


    “哦……我好像昨晚说过活计已经干得差不多,今天便能闲下来休息的话。”陆芸花才想起昨晚大家按例坐在一块儿聊天的时候自己说了一下手头活计的进度,想来卓仪当时便记下了。


    “……北梅虾实在太好吃啦,才几天就感觉有些想念那个味道,你说是不是阿芥?”陆芸花心中陡然升起期待之情,脸上也不禁露出两分。


    “……”


    阿芥面无表情,却很诚实地跟着点头.


    只不过他们还没将卓仪等回来,先在家迎接了许久没来的秦婶。


    虽说秦婶许久没来家里,但算下来陆芸花不久之前还和她每天见面。一开始烤鱼摊没招人的那段日子全凭秦婶和林婶一家帮衬,后面店铺才能正常运营下去,只不过最近秦婶忙着处理豆坊在那段时间累积下来的事务,陆芸花又在忙着制作她的酒曲和腐乳,两人都顾不上见面。


    “我看婶婶神色匆忙,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想和我谈?”


    陆芸花同秦婶寒暄两句,又给她介绍了家里暂居的阿芥,等同样对外人不苟言笑的两人客气地打完招呼、阿芥“嗖”一下不见了之后,她看秦婶脸上没什么笑意,除此之外似有欲言又止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这次确实有件大事想同芸花商量。”秦婶显得有些忐忑,端坐在陆芸花面前斟酌着语句:“芸花,我想向你租一块地另建豆坊……就在你们酱坊周围。”


    “租地?”陆芸花疑惑地重复一句。


    “对,另建豆坊。”秦婶重复,苦恼之色随即出现在她的脸上:“现在的豆坊是家里的房子改出来的,我们招了人手后你阿婆他们便不在豆坊帮忙了……但这样就导致了一些问题,虽你阿婆不说,但生意好了之后豆坊人来人往,清晨早早就有人来提豆腐,我们身体还算健壮,清晨也起得早,老人家却年纪大了觉浅,这段时间下来面色实在憔悴。”


    因为怕影响到邻居,秦婶一家人将豆坊四周的房子买了下来,他们自己就住在豆坊旁边,每天城里来取豆腐的货车都会早早进坊,还有等着早晨第一锅豆浆的村人们,确实很影响睡眠和生活。


    秦婶说着叹了口气:“更别说豆坊常有外地之人前来,我们自家就住在旁边,你嫂嫂生性胆小怕羞,就算大多人没有坏心眼,但她如今也愈发不肯出门了,生怕撞上了不知礼数的外男。”


    陆芸花常常在外走动做生意,平日接触的妇人多是性格如她一般的,就算面上温柔亲切,实际上性子也坚强自主,少有像她嫂嫂这般害羞胆小……


    但温柔怯懦的性格她嫂嫂李氏的天性,这世上有人如陆芸花这般性格,便有李氏那般的女子,陆芸花和秦婶都是成熟的人,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所以任她们性子坚强自我,对李氏也没什么“怒其不争”所以希望她改变的想法,此时言谈间多半在为李氏本人的心情考虑。


    “这倒是个大问题。”陆芸花皱眉,豆坊的生意兴旺是一件好事,但豆坊本就是秦家人为了家人所开,若现在因为豆坊生意让家人的生活受到影响岂不是本末倒置。


    “况且自从外面建好后村中来往行人愈发多了,豆坊建在村里,前来拉豆腐的人总是村人在小路上对上,双方车子卡在小道上进退两难……”秦婶面露无奈之色,她家虽在村里比较外面,但也在村子里,村中道路原本就那么窄,两边都是房屋,就算想扩宽都没办法,这样下来人来人往地愈发拥堵了。


    “所以婶婶便想租一块地重新修建豆坊吗?”陆芸花问。


    秦婶点点头认真道:“我想了想,你们酱坊那边有些地是没法耕种的,村人一般不从那边走,荒地又连着去县城的主干道,到时候进车方便还不打扰人,实在是建坊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正常来说做生意总是要压压价、双方把自己的“底牌”藏好,少有这样开诚布公将对方优点说出来的时候,可陆芸花与秦婶关系在这儿,她本身人品极好,不会因此做什么“趁机提价”的事情,所以秦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爽快说了自己的考虑。


    “这……”出乎秦婶意料的是,陆芸花居然在此时表现得有些犹豫。


    毕竟秦婶想着家里生意的事都是陆芸花在管,今天直接前来找了陆芸花,谁又能知道他们夫妻两人成婚之后财产也做了划分,地其实在卓仪手里。


    “这事……”陆芸花觉得这事情可以答应,但还是要和地的主人卓仪商量才行,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卓仪走进家门。


    他手里提着一个大桶,见她们神情严肃似乎在谈事情,便绕开堂屋朝厨房那边过去,似乎不想现在过来打扰。


    这不来得正巧吗?


    陆芸花起身快步走了几步,冲卓仪那边喊道:“阿卓赶紧过来,秦婶有事情说!”


    第186章 豆坊搬迁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阿卓你觉得如何?”


    卓仪先将北梅虾放到厨房才过来,坐下听完了秦婶的想法。他听完后颇为隐晦地无奈看了一眼微笑不言的陆芸花……要知道他一直都希望陆芸花可以不再分得这样清楚,就比如现在酱坊底下那块地,陆芸花居然分毫不差地给他付了租金……对于他们这样和睦的夫妻来说,不就是钱从左手又放到右手上?


    更何况这会儿陆芸花虽没有表态,卓仪又怎能不明白她心里很愿意秦婶将豆坊建在酱坊旁边……而他不会拒绝这个要求,既然如此现在还将他特意叫过来郑重说一遍,真叫人不知道是为她的客气伤心,还是为她的坚持而无奈。


    卓仪心下暗叹,面上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干脆答应:“那片有许多地方种不了粮食……就算能耕种我一个人也种不过来,秦婶这样说了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豆坊迁移不是件小事,还是得先去找村长爷爷说一声。”


    秦婶颇以为然,她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站起身就准备走:“那我们就去村长那里,若是定下我就直接招人,如今游人越发多了,豆坊越快建成越好。”


    “婶婶先等等。”陆芸花起身按住秦婶的手臂,顺势笑着挽住她:“阿卓早晨去捞了些北梅虾,正巧婶婶今天来了,这虾味道极其鲜美,虾肉似乎自带暗香,非常美味……”


    “之前虾刚刚成熟,阿娘便说让我和阿卓带些虾去您家中拜访,毕竟烤鱼摊刚开那段时间实在劳烦大家,但刚刚一想若是婶婶要开始建新坊,我肯定不能上门打扰,就得辛苦婶婶今天带这些虾回去,回头您得了空闲我们再上门问候。”


    卓仪点点头,在心中快速算了一下虾的重量。他今天捞了不少虾,等下不仅能给秦婶带些回去,还有余下够送林婶一家的分量。


    事情谈好,秦婶脸上的严肃神情也就不复存在了,冷肃的脸上柔和出一个带着慈爱的笑容,甚至伸手捏了捏陆芸花的面颊:“我带些回去就是,怎么说话这样客气,什么‘上门问好’、‘再次问候’之类的话……是不是你阿娘和你说的?”


    陆芸花乖巧任捏,闻言眨眨眼不说话,秦婶猜得真准,确实好多话是余氏叮嘱她说的,包括这两句。


    “阿余就是客气。”秦婶有些无奈,转头又小小哼了一声,搂住陆芸花对她叮嘱:“你是我干女儿,在我心里与亲生无异,既然是亲人又何必这样客气来客气去,之前我们遇上困难你们还不是帮了许多不是吗?”


    “婶婶说的是。”陆芸花笑眯眯任由她搂住,有补充道:“或者我们先去村长爷爷家,等谈完事情再叫阿卓把虾送到您家里?”


    “不用那么麻烦你们,我先回一趟家,等等大家直接去村长家见面就是,正巧这事还得和你六叔他们知会一声。”秦婶摆摆手,说完又微微笑起来:“我出门的时候只说想问问你们这事行不行,倒是没想到这事情能这么快敲定。”


    旁边卓仪听到后便起身:“那我先去给虾换点水挑一挑。”


    屋外陆芸花和秦婶转而谈论起豆坊之后要怎样重建,别看陆芸花手里的酱坊现在除了上工的人之外就没有人进去,其实酱坊房屋设计完全考虑了以后开门做生意的情况,设施非常完善,豆坊重建时候也能借鉴一二。


    卓仪走进厨房,他得将大桶里面的北梅虾分出来一半,等等用来送给林婶他们,毕竟原本就定了要给两家送礼,秦婶家的已经送了,林婶家就不能再拖下去。


    他又找了一个桶出来,蹲下将大桶里面的虾分成两份,灰色衣角出现在余光中,卓仪起身对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阿芥微笑:“许久未见阿芥身法越发精进了,刚刚我都没听到你进来的脚步声。”


    “……”


    阿芥面对卓仪的时候嘴都不会张,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好,反倒就是因为两人关系很好,阿芥的意思卓仪都能领悟,这样下来阿芥便连话都不说了,只用眼神和他交流。


    阿芥平淡而空寂的五官纹丝不动,卓仪却愣是从他脸上不知道哪里读出来一些羞赧,又温和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阿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


    阿芥依旧面无表情,若不是肤色并不苍白,那平淡的五官和什么都表现不出来的眼神会让他表现得像是个会动的尸体,好在偏深的小麦色皮肤给他带来了几分活气,倒显得他只是略微有些寡言罢了。


    “……”


    卓仪不知道又看懂了什么,面露无奈:“我和芸花现在有事要做,等等大河便回来了,家中事务都有他关心,算下来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先别急……”


    阿芥一言不发地听着,身子周围的气场却因为卓仪的话愈发凝固,几乎呈现具现化的气势,显现出一种冰封般的冷凝,导致卓仪话说到一半就顿了顿停下,他语气犹疑,眼神不觉扫过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带回来的小东西。


    “这个。”


    卓仪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贝螺,笑容变得更深:“那今天劳烦阿芥帮我们捞些贝螺回来,要是来得及再去捞一点北梅虾,芸花应该会喜欢贝螺的味道。”


    贝螺是一种和北梅虾一样喜欢冰冷且洁净的水体的河鲜,各个都有大拇指手指节大小,这里人习惯煮了之后蘸清酱等蘸料吃,味道脆爽中带着微甜,是很适合下酒的小菜。


    之前河里面并没有这种小螺,可能是运来北梅虾小崽的时候水里带上了些,因为环境合适它们便驻扎下来,卓仪捞虾的时候遇上不少,不过当时没想起吃它们,多是捞到就扔了。


    “……”


    阿芥依旧没有说话,周身的气势却如冰消雪融般融化开来,也没有说什么话,取过卓仪旁边的水桶便一闪身没了影子。


    “……芸花这些天到底是怎么和阿芥相处的?”卓仪摇摇头,最近因为地里的活计早出晚归,因为陆芸花和阿芥都没提这件事,居然从没想起过这个问题,此时难免对陆芸花和阿芥短短几天就相处得很好这件事感到困惑,丝毫不知道自己瞧着极其老实的沉默朋友居然还搞区别对待.


    不多时他们便按照约定在陆村长家门口相遇了,陆芸花和卓仪才到陆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陆村长的声音,似乎正在教导陆双锻炼身体。


    “身子再往下蹲一蹲,坚持一下,时间快到了……请进!”


    秦婶收回手,在前面带着陆芸花和卓仪跨进陆家,两人一进去就看见陆双靠着墙壁成马步姿势蹲下,似乎已经蹲了很久,腿都在隐隐发抖,见到他们进来也没有起来,只是勉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咦?今天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找我?我们进去说罢。”陆村长本悠然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看书,见秦婶和陆芸花、卓仪一起来找他,起身收拾好旁边矮桌上的茶杯和书籍,又看一眼腿部在抖动的陆双,轻描淡写般说道:“还有一会儿,双双你自己看着时间,记得等等不要马上坐下。”


    说完便带着三人往堂屋走去,此间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过,从他此时表现完全看不到从前那个将孙女爱若生命的爷爷的模样。


    见三人都有诧异之色,陆村长坐下轻轻叹息,面上显出几分无奈和心疼:“从前对她宠溺太过,如今知道了她心中理想,作为长辈自是要全力支持,若这点苦都坚持不下来到时候又怎么忍受外出游历之苦?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她身边,还得是她自己学了本领才行。”


    陆芸花恍然,陆双之前不知道外出游历的辛苦,但既然她选择了这一条路,陆村长便在用现在这种方式支持她,严厉的态度也因此而来。若带她进行那种辛苦的训练,却又在她意志不坚定的时候先显出几分退缩,最后反倒会动摇她的意志,这样下来所谓“想出去游历”时候的日夜难眠、辗转反侧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话语之间一片谆谆爱子之心难以掩饰,可见陆村长只是换了一种爱护陆双的方式,若从前是保护一般的爱,那现在就是用坚定的态度让她成长的爱。


    秦婶是第一次听说陆双还有这样的想法,只稍有诧异,因为她更关心村长话中另外一层意思,皱眉问道:“听村长的意思,到时候要和双双一起离开村子去外面游历?”


    “正是如此。”陆村长摸了摸胡须,接话道:“但还得一阵子,我等小广场那边的情况完全走上正轨、找好继任者之后再出门,你们放心,到时候如现在一般生活便是。”


    “好。”秦婶嘴上回答,眉宇之间却浮现出几分忧虑。


    陆村长已经当了很多很多年村长,不论办事还是人品都极其优秀,他们已经习惯了如今这般不论发生什么,因为村中有着“定海神针”所以不用担心的情况,实在对继任者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因为生意原因秦婶本人对十里八项的村民都有所了解,完全找不出一个能比得上陆村长的人……大多数连陆村长一半都难说。


    陆村长收回目光喝了口茶,他哪能不清楚秦婶的顾虑……事实上他如今还未带着陆双出门,也有一直找不到合适继任者的原因。


    陆芸花和卓仪两个小辈在两位长辈谈话的时候只是静静听着,陆芸花见此时气氛有几分凝滞,笑着打了圆场:“村长爷爷,我们这次来可是为了一件大事,咱们先把这事商量好再谈其他。”


    “哦?”陆村长从善如流呵呵笑道:“不知是一件什么大事?”


    “我想把豆坊迁到芸花家酱坊那边。”秦婶也回过神,神情重新变得严肃,又将之前说给陆芸花的话对着陆村长重复了一遍。


    陆村长原本还笑眯眯,越听越认真,眼中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等秦婶说完才接话道:“不瞒你们说,这件事我早就有所想法,但一直不能确定你是否愿意搬迁,毕竟豆坊位置几乎人人皆知,贸然换了地方并不是好事。”


    “况且豆坊若是开在村中,村民买豆腐十分方便,你们生意也会好一些。”


    他和秦婶都没有考虑过陆芸花和卓仪会不把地租给他们,这种想法其实是一种对两人的信任。


    陆村长说罢,又笑呵呵道:“没想到我没做决定,你倒是已经准备好了,甚至去找芸花说了租地的事情……不愧是你。”


    “那这事便定下了?”陆芸花见他们说好,笑着从卓仪手上取过地图:“这是我们那块地的地图……当时建酱坊的时候画着玩的,秦婶您先选个位置?到时候我们直接过去看看。”


    秦婶取过地图,细细看起这块地图,找寻着适合盖豆坊的地方。


    原本她打算将豆坊建在酱坊旁边,后来想着陆芸花他们酱坊如今还不打算开门营业,若豆坊建在酱坊旁边就免不得它被好奇的人们看来看去,最后决定还得另寻土地。


    陆芸花他们这块地处于村子后面,两面各自倚靠着山林和村庄,河水擦着它和村子流过,却分出细小的分支,在荒地周围形成了小溪和浅滩,若不是这块地本身所含沙石较多,肯定会是一块极其适合耕种的土地。


    但它道路宽阔且与主干道相接,再加上周边用水有所保障,算下来更适合建坊作为生产。


    “我想租这里。”


    陆芸花一看,秦婶选了稍微靠近主干道的位置,肯定是为了车辆进出方便,看了一眼没有表现出异议的卓仪,干脆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块地的情况,若是合适今天便把契约签了,至于怎么签……等地定下来再说吧。”


    其实陆芸花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准备等等问问卓仪,毕竟这是他的地。


    “到时候婶婶的豆坊建在周围,我们那可会热闹不少。”陆芸花玩笑道。


    秦婶轻轻点点她的额头:“你还缺我这点热闹不成?若是想要热闹,到时候你自己再建两个什么坊,肯定热闹。”


    “婶婶说得对。”陆芸花深以为然,佯装严肃地点点头:“那地空着还是空着,到时候我不想管食摊了,就再建几个什么坊来热闹一下。”


    “不过啊……”陆芸花笑着拉长了语调,看向乐呵呵喝茶的陆村长:“如今村子里都快没有能雇的人了,这问题可得村长爷爷您想想办法!”


    “这……”


    陆村长苦笑着摸摸胡子,没有反驳。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毕竟周围几个村子青壮年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但短工越发招不到人也是事实,如今做工大家更愿意选稳定的、契约时间长的工作,相比短工更有保障。


    陆芸花笑眯眯乘胜追击:“我都和泥瓦匠阿叔商量好了,就等着村长爷爷找好帮手便开工呢!”


    “知道了知道了。”陆村长忍不住摸摸额头,口中连声应下却起身开始送客,只想把这小讨债鬼赶出去的模样:“我这两天忙别的事情给忘了,最近就给你招好,你们赶紧搬家就是!”


    “哎!”陆芸花从容挽着秦婶往外走,笑着应下。


    第187章 家常菜肴


    秦婶在地图上选的位置很合她的心意,所以没什么波折地定下了那块靠近主干道的土地,三人回去后在陆村长的见证下签订了租赁契约,如今只要找好人便可以开工建坊。


    秦婶对陆村长拜托道:“招人的告示我会在豆坊那里贴好,但还得劳烦您帮我找找人,选些不偷奸耍滑的老实小伙儿,我们中午管饭,工钱好说。”


    原先的陆村长很希望有这样的机会,毕竟村中青壮年可以做的活计不多,更何况是这样在自己村子里的活计,只要分出几个劳力便能好好给家里存上一笔钱,怎么算都是件叫人抢破头的好事。


    但现在可不是那么回事了,工作的机会越来越多,有些人家的地都种不过来,要雇些外边村子的帮手来帮忙,周边村子也受到影响,想要招人做活儿比从前难多了……


    “不过啊……”一旁陆芸花见陆村长并不言语,脸上显出几分苦恼,微微笑着补充道:“村长爷爷不用忧心,婶婶他们豆坊比较要紧,我们家房子可以在她之后再修,只要在冬天之前完工便好。”


    陆芸花不是特别急着住新房,只要在冬天来临之前住进去便好。她刚刚想到黄娘子之前说要过来住段日子,陆家原本的房子比现在的房子旧上许多,当时只有几个主屋重新修整了一番,若现在修房那过阵子黄娘子到家里来做客可就没有地方住了,倒不如暂且缓缓再说。


    “这样也好。”陆村长听到这话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算下来人手倒也是够的。


    秦婶亲昵地捏了捏陆芸花的手算是感谢,她们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就这件事商量好了。


    一行人说罢正事告别村长,陆芸花和卓仪在秦婶的盛情相邀之下一起去她家吃了中饭,她怕余氏担心,还指使着陆勤跑腿去通知了一声,饭后又留他们下来聊天说话,直到快下午才放两人回家。


    “晚上我们吃什么?”陆芸花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刚刚说了太多话,这会儿感觉又累又饿,饥饿感从胃里冒出来,肚子都要开始咕咕叫了。


    女眷们在屋里说着话,卓仪可一下午都在跟着六叔干活……毕竟两人都同样沉默寡言,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不如干点活。


    他腹中同样饥饿,想了想低头对陆芸花说:“前面分出来准备送给林婶的北梅虾一上午不新鲜了,晚上我们自己吃,明天我再捞一些给他们送过去……早晨我门之前托阿芥去捞了一些贝螺,等等可以煮熟了和北梅虾一起吃。”


    陆芸花重复念叨着,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也没有找到任关于贝螺的信息,饶有兴致问:“贝螺是什么?我似乎还没尝过。”


    贝和螺很不一样,这“贝螺”到底长得和贝一样还是和螺一样?况且还是在自家地里捞出来的,听倒更像是田螺……这么一想,从前那种夏天爆炒田螺配饮料小酒、吹着习习凉风的惬意感觉就重新被回忆起来。


    当然这会儿肚子空空,还是想吃些“硬菜”配米饭或者馒头……


    陆芸花问清贝螺的模样,原本还有几分怀疑它和田螺之间的关系,听完卓仪的描述后马上确定它们确实相差不多,就算这贝螺有些地方和田螺不一样,依旧能用爆炒的方式来做,说不定味道比爆炒田螺还要好吃。


    腹中饥饿促使她只思索了片刻便定下麻利定下菜单:“我们这会儿回去先吃一顿,我炒个家常豆腐、西红柿炒蛋再炸点虾球,吃米饭填填肚子,晚上在院子里把灯点上,吃‘虾生’和贝螺。”


    晚餐和夜宵怎么能混为一谈呢?嫁人后不管做多少菜都没有对家里剩饭发过愁,陆芸花理所当然地安排了丰盛的晚餐和宵夜,要知道大多时候在他们家只要不是刻意提醒,第二天可以用来炒蛋炒饭的剩饭根本不会出现在厨房。


    干饭主力军卓仪温和地点了点头,和往常一般没有异议:“好。”.


    陆芸花和卓仪回到家,下午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沉沉,两人循着声音走到堂屋,第一件事是各自喝了一大杯凉水。


    这会儿余氏正带着孩子们待在凉爽的大堂里聊天说话,大河或许因为陆芸花和卓仪不在家,少有地没去烤鱼店而是在家里呆着,此时就坐在一旁。和他一般沉默的阿芥又不知道躲在哪个阴影里,他们进门之后才默不作声从角落中出来。


    “今天可真热啊……大家中午吃了什么?”陆芸花擦了擦汗,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中午随意吃了点,厨房里有一桶北梅虾,大河说等你们晚上回来一起吃。”余氏给他们两面前的水杯添满水,又继续说道:“阿芥还去捞了些小螺,他说叫‘贝螺’,也说晚上等你们回来一起吃,你们中午在阿秦那里吃了什么?”


    “婶婶给我们烧了两只鸡,里面加了些泡发的板栗仁,说是这两天在街上偶然遇见有人在卖,当时就想着叫我们过去吃饭,今天也是赶巧了。”陆芸花感觉这会儿才算是缓过气,虽然秦婶一家招待得十分周到,但她果然更喜欢这种家里“等你们回来一起吃”的惦念。


    她说完笑着看了一眼坐得挺拔泰然的卓仪,因为算是做客,其实卓仪吃的量比起平时在家吃的并不多,她看见后偷偷给卓仪分了一些,这才是两人吃完没多久都饿了的主要原因。


    当然,陆芸花看得出来秦婶今天做饭时候是刻意加大了量的,一次性烧两只鸡和半框板栗,加上煮好下进去的宽面,按照平常人的食量怎么都能撑着回来。这样一顿已经非常大方了,现在秦婶自家生活好了不少也不会这样吃,可见是为了他们做客特意杀的鸡……但陆芸花他们家能和现代媲美的伙食水平实在超出大众太多,除非真正体会一段时间真的无法想象。


    好好体会这种长辈想要招待好他们的心情,同时表现出满足和高兴,是一种属于他们小辈的体贴。


    “阿卓吃完饭和六叔一起不知道去干了什么活儿,我在里面和婶婶奶奶她们说话……”陆芸花说到这对余氏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揉揉肚子继续接道:“中午好像吃了不少,却在回来路上就感觉到饿了。”


    “既然大家中午也吃得简单,我就想咱们可以早点吃晚饭垫垫肚子,天快黑的时候在院子里面点着灯吃宵夜,到时候还能讲讲故事什么的。”陆芸花把刚刚路上想好的计划对大家说了一遍,之后和往常一般,余氏几个大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孩子们最先积极响应。


    云晏拉着榕洋一下蹦起:“好棒好棒!我们还从来没有在晚上点着灯吃过饭呢,是不是,榕洋?”


    榕洋半边身子被兄弟带着往上,脚还紧紧扎根在地上,显得有些滑稽,闻言想了想才回答:“平时晚上大家聊天时候会吃小食,那应该也算‘宵夜’?”


    “……嗯。”云晏闻言哽了一下,嘴硬道:“那、那种不算!”


    “怎么不算……”榕洋突然还较真起来,两人一时间似乎都忘了周围的人,你来我往地开始争论。


    旁边阿耿抱着长生习以为常地淡定围观,倒是对面陆芸花和余氏对视一眼,皆以手扶额表示无奈。陆芸花听他们一时半会也挣不出个长短,摇摇头站起身,唤了大河一起去厨房:“大河我们一起去厨房吧,去做晚饭。”.


    一顿家常菜很快便做好了,最近“西黑柿”熟了很多,陆芸花没想到只是种下去将将十棵西黑柿苗,如今便收获了不知多少新鲜西黑柿,这植物的产量实在高得不一般,简直能和现代选育过的苗有的一拼。


    就算给很信任自己的秦婶、林婶和陆村长一家送了很多,储藏室阴凉处依旧存了不少成熟西黑柿,陆芸花想过将这些西黑柿熬成酱存储到冬天再吃,可没有橡胶、密封罐和冰柜,除了加了很多盐的咸肉、没有一点水分的风干鸡鸭,其余新鲜食物想要留存两个季节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无奈之下大家只得加紧吃家里熟了的西黑柿,平时就算陆芸花忙起来顾不上做饭的时候,大河也会学着她将西黑柿切成薄薄的片撒上白糖再放到冷溪那边去冰上几个时辰,之后那酸酸甜甜、冰凉甜蜜的滋味简直沁人心脾,不止是孩子们,大人们也对这个味道喜爱非常,就算连着好多天吃也吃不腻。


    丰盛的晚餐在陆芸花和大河的忙碌下很快出锅,外间的餐桌已经被布置好,太阳稍微落下,院中大树下面也变得凉爽不少。餐桌被摆在树下,卓仪还在周边放了几个从储物间拿出来要在晚上用的灯柱,上面还带着些许水迹,可见陆芸花他们做饭这段时间大家也没忙着,都在为晚上宵夜做准备。


    这木质灯柱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在储藏室里的,被卓仪储藏室深处找了出来,费些心思修好之后再细细刷上防火防水的桐油,如今看来早已没了当时废品一般的模样,瞧着很是典雅古朴,非常好看。到时候只要将灯柱立在桌子周围,在里面放上灯油或者蜡烛便可照明,亮度虽不如灯泡,但多点几个之后昏黄的烛光下聊天吃饭,也很有几分不一般的意趣。


    当然,上品的蜡烛和灯油都有些贵,但陆芸花他们极少在别处花钱,偶尔像这样奢侈一把小小浪费一下也没什么。


    “做好啦,孩子们来盛饭!”陆芸花和大河端着菜放在桌上,招呼孩子们端着自己的小碗去排队盛饭,大夏天在厨房忙碌许久,汗水简直沁入了头发丝,两人得去好好洗洗才行。


    终于,两人坐回座位,余氏见状将两人盛好饭的碗放在他们面前,柔声说道:“既然都坐下了大家就开始吃吧。”


    余氏是家里长辈,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人齐之后等余氏第一个动筷再吃,闻言将筷子伸向菜肴,都开始吃起来。


    陆芸花第一筷稳稳给了面前的糖醋炸虾球,这酸甜的香味飘在面前实在叫人忍不住,刚刚做饭的时候就感觉肚子咕咕叫得停不下来。


    筷尖圆滚滚的炸虾球整个呈现一种琥珀一般的金褐色,北梅虾开背之后浅炸,将壳都炸得酥脆,捞起再勾出一个糖醋汁再将虾回锅,这样的虾整个都裹上了糖醋汁的甜美酸香,外壳却依旧保持着酥脆,实在是一道下饭神器。


    将虾球整个吃进口中,陆芸花果真感受到了想象中的那种美味。


    入口便能尝到酸甜的酱汁,这是一种绵柔的酸,如轻轻敲打在舌尖的小锤,瞬间激起食欲的同时却并不过分刺激,随之而来是和酸糅合在一起的清甜宜人的甜,浓浓的甜香和柔和绵长的酸味结合在一起,薄薄地裹在虾壳之上,如同琥珀般,在阳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虾壳很脆,快速回锅的步骤并不会将酥脆的虾壳炒软,北梅虾原本就薄薄的虾壳在热油中变得酥脆无比,根本不需要外面再裹什么炸粉,一如口那种“咔嚓咔嚓”的酥脆口感便从齿间传来,将它带着酸甜可口的酱汁一同咬碎,这时候便能尝到里面柔软脆弹的虾肉。


    酸甜酱汁大部分都已经随着唾液流进胃里,这反倒显现出虾肉原本的味道,自然清甜的滋味从咀嚼着虾肉的唇齿间传来,北梅虾那股仿佛自身带着的微微花香在此时并不突兀,在热烈的油锅中转变成一种带着甘甜的柔和香气,不浓烈、不明显,只随着虾肉咽下后在舌尖留下一抹淡淡的花香,赶走了原本糖醋酱汁最后一点油腻感。


    陆芸花再次深深感叹卓仪这虾养得好,不管怎么都这样好吃。


    剩下的菜都保持着一贯的高水准,家常豆腐里面炒了萝卜和灰耳,炸过的豆腐吸满了浓郁鲜美的汤汁,外表还带着微微酥脆的口感,咬开后里面却已经变成了蜂窝状,油脂伴着酱汁在筷子的挤压下从咬开的缺口中流淌出来,将米饭也染成上了深棕的色泽。


    更不用说同样适合拌饭的“西红柿炒蛋”,陆芸花刻意将蛋炒得有些碎,完全自然成熟的西黑柿外皮极薄,已经在不断炒制中融化成了半番茄酱的状态,虽依旧呈现一种奇怪的淡紫色,但番茄那刺激人味蕾的酸爽滋味幽幽飘起,倒是叫人不会再在意这点小问题。


    这一顿全是下饭菜,不仅陆芸花吃得心满意足,饭桌上就没有一个人不在专心致志吃饭。很快陆芸花就吃完了一碗,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还想再吃点,可考虑到自己的肠胃容量和晚上的美味宵夜,还是忍痛将吃得干干净净的米饭碗放回桌上。


    卓仪和大河、阿芥几个胃口极好的可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只见阿芥微微垂眸,原本空旷冷寂的眼神中倒映出糖醋虾球那琥珀般的金色,一时间注意力好似完全倾注在面前饭碗上,除了这就再也看不到其他,哪还有原本冷酷的模样,这么一望倒是感觉有些憨憨的。


    腰背依旧挺直的卓仪手上稳稳端着米饭碗,原本温和沉稳的表情依旧没变,可那专心致志的眼神告诉大家,他现在多么认真地在将这碗冒了尖的饭拌匀。


    陆芸花粗略一看,里面紫紫黄黄瞧着不甚有食欲,但再仔细一看……泛着油光的糖醋汁和小块虾球逐渐融合在米饭里,浓郁粘稠的番茄炒蛋酱汁牢牢包裹住每一粒米饭,将它们染成了自己的颜色,深褐色的豆腐被勺子尖碾成小块,油润的汁水从蜂窝状的孔洞中冒出,同样融化在米饭中……


    米饭在细心的搅拌中吸满了酱汁的滋味,米与米之间好似也有了联系,在勺子搅动之时呈现一种黏糊糊的质感……不太好看,但肯定好吃。


    陆芸花看着看着突然感觉自己又饿了,她飞快扫视一眼餐桌,大家都在专心吃着自己的饭,于是悄悄伸手拉了拉卓仪的衣摆:“阿卓、阿卓……给我尝一口。”


    她说得很小声,毕竟从来没有这样与人分享过一个碗里的食物,说话的时候难免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对食物的欲望战胜了这种感觉,因为陆芸花转念一想,卓仪可是自己的丈夫……夫妻同吃一碗饭又怎么了?


    这转瞬间的思绪就叫她一下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陆芸花没注意到的是,就在她说话时候,耳朵很灵的大河和阿芥动作同时顿了顿,两人都没有看过去,几乎不约而同低下头,吃饭吃得更加认真了。原本正好看过来的余氏更是带着微妙的笑意转头与身旁孩子说起话来,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


    卓仪:“……”


    他还在搅拌着米饭的勺子在碗中顿住,手上动作稍微停滞,垂眸不知想了什么,突然认真舀了一勺带着豆腐碎、木耳碎、鸡蛋和虾粒的米饭,就这样小心将它递到了陆芸花唇边。


    “……”


    这回愣住的人变成了陆芸花,久违地,她的耳垂和脸颊都染上了红晕,几乎下意识地,她又迅速看了一圈周围大家,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不知道怎么想……直接张开嘴一口吃掉了这一勺小料丰富的拌饭。


    稍有些古怪的气氛让两人在陆芸花咀嚼的时候不约而同沉默,等陆芸花嚼得不能再嚼的时候,卓仪才再次开口,温声问道。


    “……还吃吗?”


    或许是他垂下眼睫间的阳光太过闪亮,鬼迷心窍般,陆芸花居然就这样点了点头。


    “嗯。”她说。


    第188章 手速魔术


    一碗饭就算堆得冒尖,在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之下也很快就吃完了。陆芸花吃掉卓仪喂过来的最后一小口饭,喝了水将口中滋味浓郁的拌饭顺了下去,不觉环顾周围,这会儿才再次感觉到一些说不出来的心虚。


    但或许今天的饭菜味道太好,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任由他们这样黏黏糊糊地吃完了一碗黏黏糊糊的拌饭,期间居然没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上一眼,叫陆芸花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


    既然没人看到,陆芸花也表现得坦然起来,向后坐了坐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刚刚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这样又吃了卓仪的半碗饭……他那拌饭在碗里堆得冒尖,和她的一碗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陆芸花就有点懊恼,伸手摸了摸肚子后居然忍不住迁怒起卓仪,都怀疑他是不是刚刚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这会儿把人撑得肚子都鼓起来了,晚上还怎么吃贝螺和虾生?


    卓仪:“……?”


    仍旧沉溺在刚刚美好氛围中又添了一碗饭的卓仪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掐了一下,不疼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虽然是在迁怒,但理不直气也壮地无视了对方有点委屈和迷惑的纯洁眼神,陆芸花又喝了一口水,无视后和已经熟悉不少却依旧神秘的阿芥搭起话来:“阿芥常常去服役吗?”


    这话刚说出来陆芸花就感觉有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道歉,却见阿芥毫不在意地抬起脸点了点头,低声回答:“除了做工接单,之后……会服役。”


    见他看了一眼孩子们后委婉地换了一个说法,陆芸花不禁沉默。


    阿芥会因为偷东西犯法就去服役,也会因为冒犯了她来家中帮忙干活,既然有这样的守法仪式,那为什么还要去“接单子”偷东西呢?


    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罢……陆芸花虽然好奇,但并不清楚如果说起这件事会不会叫阿芥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情有没有到可以讲出这个秘密的程度,最后还是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


    她说:“咱们县城现在热闹了,但杂耍之类的事物还是少见,我听客人说过外面大城市的热闹,在许多街道有专门杂耍的人,什么耍猴、吞火、胸口碎大石……不知是不是真的?”


    阿芥闻言看了她一眼,那冷寂的眼神茫茫一片,谁都看不出他正在努力回忆……毕竟要一个日常打工更喜欢选择踏踏实实挣钱营生、认识的人中真有人能“耍猴”、“吞火”、“胸口碎大石”的江湖人来说,那些许多人围着观看的表演既吵闹又有许多破绽,几乎不会去关注。


    “哇!听起来好厉害!”长生捧场地拍拍手,对陆芸花说的杂耍项目很感兴趣,他觉得他阿爹可以胸口碎大石,但仔细想一想,耍猴和吞火这样的事就算阿爹那样厉害的人都做不到,做起来肯定非常困难!


    阿芥空茫的眼神与长生期待的眼神对上,虽然小孩子不懂他想说什么,但已经很熟悉这个叔叔的长生一点也不怕和他对视,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开始这样你看我、我看你起来。


    卓仪和大河吃完了最后一点饭菜,也不管他们看来看去,默不作声地端着碗碟绕开,几下就将桌面收拾干净,又给在一旁笑眯眯看热闹的余氏添了凉水。


    长生:“……”


    阿芥:“……”


    直到提出问题反而被忽视的陆芸花轻轻咳嗽了一下,似乎已经开始专心致志玩对视游戏的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咳……”阿芥少有地显得不太自然,轻轻咳了一下才回答陆芸花的问题,干巴巴说道:“这……我不大清楚。”


    “啊……”不仅仅是长生,在一旁听着的、除了成熟阿耿的孩子们都显得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看他们一下变得无精打采,陆芸花再次觉得自己找了不合适的话题,看看阿芥的性格,除了“接单子”之后的硬性要求外哪里是会往人堆里凑的性格?她这问题从一开始就没问对人嘛!


    她反思了一小下,耍猴和吞火她不会,但她从记忆里扒拉出两个小魔术。现代关于魔术揭秘的资料数不胜数,与古代偏向于杂耍那种“硬功夫”的魔术不同,现代的魔术更专注于视觉误差,通过手速和语言达到神奇的效果,所以说普通人就算知道了这些魔术的奥秘依旧无法将它们使用出来,因为那需要专业的手速,完全不是她能玩得转的……


    “我倒是知道几个‘魔术’,但我手指不够灵活,就算知道也用不出来,那可比吞火和耍猴厉害多了!”陆芸花有些无奈冲孩子们“抑扬顿挫”地叹了口气。


    知子莫若母,孩子们果真如陆芸花想的那样,不仅没有因为她用不出这几个小魔术而更加失落,反倒因此打起精神来,十分好奇地凑到陆芸花跟前,像叽叽喳喳的小鸟一般你一言我一语问起问题。


    “阿娘阿娘,为什么要叫魔术呢?听起来好奇怪!”


    “阿娘,用不出来没关系,给我们讲讲吧!”


    “阿姐之前怎么没提过这个‘魔术’,我也想知道,阿姐给我们讲讲吧?”


    “你们稍微往后一点,阿晏不要那么用力扑在阿娘身上,当心凳子在往后翻呢……”


    “阿娘……”


    直到卓仪帮着把她的凳子按住,又把不觉越挤越往她身上凑的孩子们向后拉了拉,在孩子们终于安静下来后陆芸花才感觉嗡嗡的脑袋瓜子平静下来,她以手扶额,果然不管多久都没办法习惯这样脑袋旁边住了十几只小鸟一般的声响。


    “你们好好坐下好不好?坐下阿娘再给你们慢慢说,像现在这样挤着谁也没法听清楚我说话不是吗?”


    孩子们坐回自己的座位,陆芸花在众人的注视中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尽量通俗易懂地讲起自己记得的那个关于碗和球的魔术:“我们要准备四个球和三个碗,首先将碗和球同时摆放在桌面上……”


    这算是个经典的、关于手速的视觉误差的小小魔术了,现代都有人会在路边表演这个魔术,充分说明了它的趣味性,是一种很容易引起大家兴趣的小魔术。


    所以任由陆芸花讲得干巴巴,孩子们依旧对这个小魔术充满兴趣,云晏腿脚极快,陆芸花才刚说完便一溜烟冲到厨房里,不多时便拿着东西又冲了出来。


    他叮铃哐啷将怀里一堆小东西放在桌上: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陶碗、四个似乎是木匠爷爷送给他们玩耍的小木球。


    “我们试试吧!”云晏笑眯了眼,充满兴致的邀请几个同样很感兴趣的兄弟们.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需要练习才能表演出来的小魔术,陆芸花和余氏边喝水边看着几个孩子来回折腾都不见什么效果,直到卓仪和大河收拾完从厨房里出来坐下、孩子们在这大夏天急出了一脑门汗水,小魔术依旧没有一点进展。


    陆芸花悠然地喝了口水,就这样看着他们折腾,在这没有课业的时候给这些小家伙们找点事情做,轻松的可是他们这些大人……


    当然,这么长时间下来还是有一点进展的,起码现在整个魔术的步骤都被还原了出来,就算孩子们手法蹩脚、手速急人,整个流程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看起来有了几分表演的样子。


    终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眼见着又要开始准备宵夜了,孩子们还在和小球和小碗较劲,难得没有隐藏在哪个角落的阿芥出声说话了,他声音哑哑的,还带着几分听不太出来的犹豫:“我……试试。”


    “真的好难……”就算总是平心静气的榕洋都忍不住感叹。


    目前他们做不出完整的表演完全因为练习不够,可以预见需要多么长久的练习、将手速提升起来才能把这个表演做到完美,但这并不是榕洋喜欢的事情,他只是对魔术手法有一点点感兴趣,所以在尽力之后已经在考虑放弃了。


    孩子们士气都有些低落,反倒是刚刚陆芸花说话时候表现得最为平淡的阿耿还在沉默地一次又一次尝试,听到阿芥的话后直接将道具都推到了他面前,温和微笑时候有几分卓仪的影子:“阿芥叔叔也想试试吗?这个魔术确实有点难,刚开始还是需要慢一点,等习惯后再一点点加速……”


    就算对面是个半大孩子,阿芥依旧沉默又认真地听完了阿耿的建议,在他说完话后才点了点头才开始尝试。


    陶碗在木桌上碰撞发出咚咚的响声,卓仪就坐在陆芸花身边,看着阿芥认真的神情似乎想到什么,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


    陆芸花没有看到他的表情,饶有兴致地和孩子们一起围观阿芥的动作。


    一开始,阿芥果真如阿耿所说的那样只是慢慢动作,似乎在熟悉流程,孩子们在对面撑着下巴,阿芥动作稍停的时候还会出言提醒。


    虽然自己也做不到这个魔术,但现在看大家都被它难住之后还是莫名有一点点愉快,陆芸花笑着又喝了一口凉水,感觉身上的燥热都下去几分。


    毕竟是需要练习才能登台表演的魔术,要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普通人做出来,那魔术师岂不是失业……嗯?


    只见在众人的围观中,阿芥手里原本慢吞吞的动作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陶碗以一个超乎寻常的速度被掀开又盖上,小球在陶碗抬起落下时候露出一点颜色,又在下一个动作中消失在不知道哪里,眼花缭乱间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可见对方根本没有考虑过观众的感受,还在认真“练习”。


    “……”


    “……哇!”


    云晏一下来了精神,一个蹦子几乎要跳上桌面,对着阿芥几乎能移动出残影的陶碗大呼小叫:“阿芥叔叔好厉害!”


    孩子们瞬间聚拢到阿芥面前,他们都没说叫阿芥放慢一点的话,因为刚刚长时间的练习折磨,大家现在只对阿芥超快的手速感兴趣,而在阿芥善解人意地逐渐放慢手速之后,木球在陶碗下消失又出现的画面就变得格外清楚。


    陆芸花举在嘴边的水杯停滞了,就这样看着小球在陶碗下变来变去……一下变成三个一下变成四个,现在魔幻的地方不在于小球是怎么消失在陶碗下面的,而在于阿芥那仿佛比别人多长了一双手的流畅和速度。


    就在这时,她猛地想起阿芥的本职工作……


    陆芸花长久地沉默了。


    好家伙,职业选手!


    第189章 宵夜聊天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陆芸花也来了兴趣,又教了阿芥几个关于手速的小魔术,不论是绳子魔术、小球魔术还是钱币魔术,在阿芥手中所有道具都像是驯服过的宠物,只要稍微习惯之后他的动作就会变得无比顺畅,与练习过许久的真正魔术师也不差什么。


    于是一场令人惊艳的魔术表演开始了,虽然大家已经知道了这些魔术的奥秘,阿芥也是在大家的注视中进行练习的,但这些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表演的精彩程度,反倒因为大家都看着阿芥怎么将一个从未见过的魔术从完全不会到完全熟练,心中惊叹之情更甚。


    陆芸花一边跟着阿娘和孩子们鼓掌,表情恍恍惚惚地陷入自我怀疑:现在“接单子”要求水平这么高了吗?这业务水平有点超出想象了啊!


    “阿芥叔叔、阿芥叔叔,再表演一下刚刚那个绳子魔术好不好?”


    “我也想看,不过我想看小球魔术!”


    “我……”


    孩子们原本都已经消磨掉的兴趣在阿芥神奇的双手下再度出现,一个个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叫他再来一次,阿芥也好脾气的一一重复表演,一时间气氛十分和谐。


    陆芸花回过神,再多想要吐槽的心情也在这一幕中消失了,她微微勾起唇角,看日头微落、时间不早,忙招呼着大河一起去厨房忙活。


    原本就说好晚上的贝螺她做、虾生大河做,这两道菜也不费什么功夫,贝螺处理中最麻烦的砸尾工作已经在下午时候被卓仪和阿芥他们做完了,调味料也一一摆在桌面上,只要切好之后炒制,很快便能做好。


    虾生更不用说,只用调好蘸碟再将鲜活的北梅虾外壳扒去放在碟子中摆好便做好了,像大河这样做惯了海鲜的厨师只十多分钟便能剥出来一大盘够大家吃的北梅虾。


    猛烈地、带着浓郁辛辣香气的味道从厨房窗子飘到院中每一个人的鼻端,贝螺在大铁锅中发出哗啦哗啦的撞击声响,就像一锅小石头在随着节奏晃动。随着少量红缨烧从锅边淋入,“哗啦”的巨响中一阵白烟从厨房溢出,呛人的浓香烟雾瞬间充斥了整个院子。


    “咳咳……”


    “啊——啾!”


    “嗷呜嗷呜……汪汪……”


    满是香辛料的呛人香气叫孩子们忍不住打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喷嚏,但这味道可叫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呼雷遭了大罪。


    只见呼雷大大的脑袋垂在一边在忍耐着什么的样子,打出几个大喷嚏之后忍不住发出了奇怪的叫声,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些茫然无措,显然就算它是历尽千帆的“神犬”也没遭遇过这种味道冲击。


    这味道对狗子来说也挺香,尤其是它这样口味很偏向人类的狗子,但仍旧掩饰不了这味道对它简直能算生化武器的事实。


    “咳咳……呼雷出去,去外面躲躲,等一下再回来。”陆芸花也被呛得不清,还好大河是在外面水池处理北梅虾,不然她都要愧疚了。没想到红缨烧淋下去会有这么多烟,也没想到今天的辣椒居然这么厉害,把她这个厨师都呛得睁不开眼!


    “嗷嗷!”呼雷如蒙大赦,急急转身就往外面跑,孩子们望着它快速离开的背影,大狗狗的尾巴都不自觉夹到腿中间了……这可是件稀奇事情,毕竟呼雷对上老虎的时候尾巴都翘得老高,可见这味道对呼雷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之前阿娘在院子里做爆炒鸡、花椒鸡的时候呼雷也没有这样过啊。”云晏咳了咳,百思不得其解。


    榕洋摇摇头:“这段时间在林子里,好久都没闻过辣椒的味道,一时之间有点不习惯吧。”


    “我就说今天怎么没在吃饭时候看见呼雷,它出去做什么?”余氏用巾子擦了擦被呛的酸涩的眼睛,问道。


    阿耿比余氏起来的早一点,正巧看着呼雷离开家,回答道:“早晨吃过东西就出门了,应当是去林子里看小虎了……说是把小虎一个丢在林子里要它长大,但呼雷也很担心它吧,总是去林子里偷偷看它。”


    长生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感叹:“呼雷真是称职的阿爹啊!”.


    很快白烟便散去,只在院中留下浓郁的香气,花椒混合着带着甜味的鲜香,辣椒与烈酒在高温中融合,伴着贝螺中煮出来的汤汁,在红汤边缘响起蒸发时的滋滋声,动人心弦。


    大河所做的虾生要比她更早上桌一些,圆形陶盘上面放着摆得整整齐齐的北梅虾,原本乳白色的壳子已经被剥掉,留下处理干净边缘的虾头和白中透着粉的虾肉,另外一边放着两个小小的碟子,其中一碟芥菜籽磨成的粉末通过温水融化成酱,黄绿色瞧着极有春天的味道,在另外的碟子里面倒上上好的酱清和砂糖,吃的时候只要一个碟子蘸上一点便好。


    原本桌子上面的魔术道具已经收拾干净,陆芸花坐下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候,夕阳在远方露出最后一抹金线,将整个天空染成了金红色的锦缎。


    在院中看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夕阳和云朵,陆芸花将除了做腐乳以外的所有红缨烧给在座大人们都倒了一小杯,或许也是气氛正好,不论是不怎么喜欢喝酒的余氏还是因为职业很少喝酒的大河和阿芥都没有拒绝,大家脸上带着相似的微笑,同陆芸花一起举杯。


    “身体健□□活顺利!”陆芸花含笑说着,仰头喝了这杯酒。


    “同饮!”


    余氏微笑又用酒杯和对面阿芥、大河碰了碰杯,也跟着一饮而尽。


    “……大家吃贝螺的时候小心一些,里面有不少汤汁,千万别呛到。”陆芸花刚刚托卓仪快速削了好些牙签,这会儿吃贝螺的时候可以用牙签将里面的肉挑出来再吃,但吃辣炒螺肯定要先吸一吸汤汁,陆芸花就怕等等孩子们一不小心被辣汤呛到,这会儿赶忙提醒。


    “我们会小心的,阿娘也吃。”阿耿挑了一个漂亮的大螺,将它按在汤汁里面蘸了蘸,伸手放在了陆芸花的盘子里。


    “谢谢阿耿,你吃你的,阿娘自己来就好。”陆芸花笑眯眯谢过,拿起放在一边的小木签。


    之前迷迷瞪瞪多吃进去的一碗饭还在肚子里没消化,陆芸花感受着腹中时不时便传来饱胀感,但孩子的心意还是要接受的,反正晚上时间还长,慢慢吃慢慢消磨时间也行,不急于将桌上的菜赶紧吃完。


    她伸手将面前大螺捏起,放在唇边嘬了嘬。


    贝螺与田螺不同,虽说形状相似,但整个螺的外壳呈现出一种漂亮的珠光白色,在强光的照耀下可以看见螺壳上边随着形状一圈一圈盘旋的花纹,让它在不同的角度中会稍稍显现出一些如彩虹一般的好看颜色。


    但如今白色的外壳已经被深红酱汁染上颜色,上面一圈一圈的纹路也成为了挂汁的利器,让螺在整个浸泡在汤汁中的时候外壳沾上更多汁水。


    所以陆芸花才刚将舌尖挨上贝螺,浓郁咸鲜的汤汁便迅速侵占了口舌中的所有味蕾,香叶、姜蒜等等香辛料构成无比复杂又融合的调味,刺激的火辣与张扬的麻在接下来瞬间激起所有食欲,柔和的甜味姗姗来迟,在最后勾起一抹隐藏在汤汁中的鲜。


    在这时,陆芸花才在刺激的滋味中找寻到一些似乎是贝螺的味道,那仿佛它自身所带的鲜甜和汤汁中的甘甜绵长地在口中久久萦绕,与一丝若隐若现的酒香一起,瞬间安抚了之前饱受刺激的口舌。


    “嗯……刚刚闻着那么呛,但现在一尝味道正正好。”陆芸花点点头,很诚实地对自己今天依旧没有失败的调味发出赞美。


    “嗯嗯。”大家这会儿几乎都吃着东西,只发出“嗯嗯”的回应声表示赞同。


    贝螺尾部不能吃的地方已经全部去除,现在只要挑一下,整块肉都是可以吃的。陆芸花再次嗦了嗦螺壳,这次将签子伸进壳中轻轻一挑——


    随着她的动作,木签前段带上来一块肥嫩的螺肉,螺肉的颜色倒是只比田螺稍淡些,呈现出一种类似于酱色的深褐色,在汤汁的浸泡下显得极为漂亮……引起人食欲的那种漂亮。


    陆芸花嘴角不禁勾起一点,将贝螺肉整个塞进嘴里。


    汤汁还是刚刚汤汁的味道,螺肉沾满了汤汁,吃起来一点怪味都没有。或许因为它对于水质的挑剔,就算贝螺今天早晨才捞上来放在家里养着,依旧一点泥沙也吃不到。在咀嚼间,螺肉那种脆爽的感觉无比清晰地传递了出来,汤汁已经在咀嚼间随着唾液一起流进肠胃,这时候螺肉那种越嚼越香、越嚼越鲜的特点才表现得无比清晰。


    脆爽的肉质伴随唇齿间留下来的鲜味和香味,似乎又有说不出的甜在此时附着在舌尖,给予它不同于刺激麻辣的温柔抚慰。


    “吃到后面是甜的呢!”长生一边吸溜着一边舔了舔嘴巴上的汤汁,高兴地眯起了眼。


    “好吃好吃。”云晏发出“嘬嘬”的声响,吸螺吸手指忙得不可开交,感觉长生拉了拉他,敷衍般回了一句。


    “我去把灯点起来。”卓仪吃完一个贝螺,擦干净手站起身,将周围几个灯柱上的蜡烛全部点亮。


    陆芸花才发现不知在何时天光已经完全隐去,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暗淡的灰黑色,想来刚刚吃得过于沉浸,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埋头连续吃了好一阵子贝螺,她又借着烛光吃了几个虾生,被芥末刺激得眯起眼睛,回味着最后停留在舌尖那鲜虾脆爽甘甜的口感,懒懒靠在椅背上缓劲儿。


    下午那顿大家都吃得挺饱,所以猛吃一阵新鲜过去之后都有些饭后晕晕乎乎的感觉,和陆芸花似的靠在椅背上喝水休息。


    云晏慢慢舔着手上的贝螺,一边吸溜嘴一边对陆芸花恳求道:“阿娘,之前的故事已经讲完了,这会儿能不能再讲一个新的故事?”


    陆芸花当然不会拒绝,含笑问他:“你想听什么故事?”


    “那个那个!”长生来了兴致,从凳子上跳下来举手举得老高:“长生想听那个……那个神偷楚小鱼!”


    楚小鱼是陆芸花之前故事中出现的一个人物,当时只说这个人物很不一般,也有属于他的故事,这就被长生记住了,几次都说想听“楚小鱼”。


    这未免有点过于巧合了……阿芥不是也“接单子”吗?


    陆芸花下意识瞧了一眼阿芥,却见他脸上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正低头咀嚼着筷尖的虾生,突然也就不怎么在意起来。


    “好,那我就开始讲这位神偷楚小鱼的故事……”陆芸花喝了口水,对着众人娓娓道来:“这江湖上无人不知楚小鱼的名号,因为他是一个从未失手过的神偷……有一天,城东为富不仁的李财主在众目睽睽下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函,上面写着……”


    故事很精彩,不仅仅是孩子们,就连年长的余氏和算半个江湖人的大河都沉浸在曲折的故事中了。大家都没发现的是随着故事进行卓仪那频频望向阿芥的眼神,以及阿芥显得越来越僵硬的身体。


    “他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偷,只要他想要拿到什么,就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阿.从未失手.芥:“……”


    “那信函原来正是一份‘通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每每想要偷一样东西,总是会先一步像东西的主人发出这样一封信……”


    阿.提早通知.芥:“……”


    “令人惊奇的是,每每偷到一样东西,他赏玩过后又会把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阿.第二天还.芥:“……”


    “……更别说他总是在偷完一样东西、江湖掀起巨大风浪的时候消失在众人眼前,就好像从未来过……”


    阿.消失服役.芥:望向卓仪。


    卓仪略显尴尬,虽然一切解释都听起来有些勉强,但事实陆芸花确实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现在所讲的故事都只是她随口杜撰……


    面对好友越发“阴沉”的目光,卓仪当然知道他心中有多么茫然,毕竟同样的心情白巡似乎也出现过……他在阿芥望过来的眼神中坚定地摇了摇头,几乎同时感觉对方眼中的尴尬变成了迷茫。


    卓仪一边听着一边无奈摇摇头,其实不仅仅是阿芥,他现在听了这故事都有种无比别扭的感觉,因为陆芸花故事中的“楚小鱼”做事像阿芥,却生了和白巡一样的性子……作为两位的挚友,这个人听起来实在太奇怪了……


    在沉默两人的坐立不安中故事终于结束了,卓仪余光看见阿芥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嘴角都勾起来一点。


    “楚小鱼实在是太棒啦!”长生满是憧憬地晃着小脑袋,“我长大以后也想做这样的神偷,劫富济贫!”


    “不可以。”


    陆芸花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阿芥嘴角耷拉下来显得有些生气的样子,话从未有过的多:“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神偷’,偷就是偷……挣钱便堂堂正正挣,经商、种地、读书、做官……”


    他语调还是平平,但那冷寂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陆芸花瞬间有种做错了事的感觉,下意识坐正,跟着他的话板着脸对长生点了点头。


    “……阿芥叔叔?”长生兴奋的表情凝固下来,似乎也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小眉毛都皱成了八字形,怯生生看向阿芥。


    此时餐桌上一片寂静,阿芥对上长生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表现得有些过激,颜色浅淡的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长生抱起:“偷东西是犯罪……”


    他似乎在努力缓和着语气,语气中的认真却毫无阻碍的传递给了长生:“做什么都比做小偷强,绝不可以有做小偷那种想法。”


    “对,长生,刚刚阿娘讲的都是故事,故事是虚构出来的,里面的人物不可能存在,所以大多时候我们不能学他们,知道吗?”


    陆芸花语重心长,她这会儿也有点后悔了,因为她从小都是想看什么看什么,依旧长成了根正苗红的正直成年人,对这方面就有些不怎么注意,却没想过如今这个时代是很单纯的,孩子们接触到的东西少,很多时候容易被大人的话影响,因此产生不正确的想法。


    “是长生太笨了!”云晏听出陆芸花的自责,毫不在意地撇撇嘴:“阿娘都说只是讲一个不存在的故事,长生却不懂得分辨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明明是长生的问题……可能长大一点就好啦!”


    榕洋和阿耿都跟着点点头,其实他们都觉得大人们现在表现得有些过激,这事情又没什么。


    陆芸花听见这话不由地和卓仪对视一眼,见他点点头,眼中满是安抚之情,心中内疚便也少了一些,或许确实是她太过紧张了,许多小时候不懂的东西长大就能自然而然地明白,现在想想刚刚长生也是听故事一时激动才会那样说的,只要告诉他不可以这么想便好,很多道理到了时间他自然会懂。


    阿芥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低头安抚起长生来,他努力将低哑的声音放柔,学着陆芸花哄孩子时候的语气:“刚刚我说话太冲,长生不要生气好不好?”


    “阿芥叔叔说得对,是长生刚刚有错。”长生忍住眼泪,小脸蛋上因为阿芥的道歉挂上了严肃的表情:“长生以后说话一定好好想过再说,就像阿爹说的那样……谨、谨言……”


    “谨言慎行。”卓仪温声提醒。


    “对,长生一定谨言慎行!”长生挺起胸脯,信誓旦旦,说话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看着认真点头表示记下这个约定的卓仪,又看看抱着长生眉目稍微舒展开的阿芥,身为良民的陆芸花在两位面前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你们两个一个“接单子”接到颇有名气,一个闯荡江湖还有把大刀……现在却经常给我这个良民“普法”,显得我这个良民总是在法律边缘蠢蠢欲动一般,这到底是我不对、这世界不对还是你们不对啊?


    长生虽然已经恢复平静,但桌上的氛围一时间有点难以回到刚刚那种轻松的状态,大家都沉默着没说话,直到阿芥突然说话打破了安静。


    似乎觉得现在这种尴尬的氛围是自己造成的,阿芥有些生涩地提起一个话题,关于他服役的日子。


    “服役……今年河道清淤,官府将铜制的公牛沉入河底……”阿芥说话听起来不大连贯,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但依旧不妨碍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包括陆芸花。


    坐在上座的余氏表情温和地帮身边榕洋擦了擦脸上沾上的贝螺汤汁,静静听着阿芥将服役期间河道疏通时候看到的各种景象,她偏头看了一眼陆芸花,见她眼神中满是好奇,也在专注听着,叹了口气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服役……又或者说经常服役,这样一听不禁叫人疑惑阿芥到底为什么会去服役,又到底做着什么营生,孩子们说话时候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能看出太多太多问题,余氏只要细细思量一番就知道女儿有事情瞒着自己。


    但孩子已经是这个年岁,现在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做主,女儿做事稳妥加上这么久相处下来阿芥这个年轻人也不像是个坏的……既然如此,女儿瞒着她,她便也不会问。


    余氏再次轻轻一叹,不论什么时候……当感觉女儿在自己注视下成长为大人、她也在时光流逝中逐渐衰老,作为母亲还是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或许是感怀,或许是欣慰,也或许还有一些……失落。


    夜渐渐深了,银盘一般的月亮挂在天上,将地上的一切都照得银白,桌上的食物已经吃空,贝螺的壳堆在每个人面前,夜宵和夜谈进入尾声,也到了该收拾睡觉的时候了。


    “阿娘怎么瞧着有些累?”跟着大家将桌子收拾好,陆芸花扶着余氏往屋里走,瞧她似乎心情不佳,还以为是身子又不舒服了,略带担忧问道:“是不是晚上夜风太凉,吹了身子不舒坦?”


    “阿娘又不是泥捏,哪用小心成这样。”余氏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陆芸花的手,原本稍觉忧郁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脸上重新泛上温柔的笑意:“你也忙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阿娘没事。”


    陆芸花少小心看了看她的表情,见她真的已经恢复了心情,虽不知余氏刚刚为什么不开心,还是没有再问下去,服侍着她睡下后笑着与她道了晚安。


    关门离开,陆芸花在走廊上若有所思地往自己屋里走,才转弯就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在看清黑影是谁后才舒了一口气:“阿芥,找我有什么事吗?”


    “……”


    阿芥的脸习惯性隐在黑暗中,只有月光照亮了他原本暗淡的眼眸,就像点亮了两点银色星星。他就这样沉默不语,陆芸花也不急,只静静微笑等着他说话。


    许久之后,在安静的走廊中,阿芥用自己那好像许久没有说过话的低哑嗓音说道:“我……对不起。”


    “……为什么突然道歉?”陆芸花惊讶中带着疑惑。


    阿芥眨了眨眼,淡色的眉毛好像皱了起来,慢吞吞回答道:“刚刚……讲故事……对不起。”


    明明刚刚和大家在一块儿的时候说话还没有这样艰难,现在却有种怎么说都说不明白话的感觉。


    陆芸花苦笑,只得低头仔细想了想,半晌才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看向阿芥:“阿芥的意思是……刚刚我讲完故事你就那么说……让我丢了面子?”


    “……嗯。”


    阿芥只是性格孤僻,并不是不懂人情,刚才陆芸花才讲完故事他就那样激烈地教育了长生……况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反应确实过了些,这才单独来找陆芸花道歉。


    “没事,阿芥怎么会这么想?”陆芸花哭笑不得:“况且我也有不对,刚刚你说得对,又有什么可道歉的。”


    遮在月亮前面的云朵动了动,大块月光露出,将阿芥黑暗处的脸庞照亮,陆芸花明显看见他那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禁又勾起嘴角。


    阿芥解释完了误会,见陆芸花确实没有放在心上,点点头便想要转身离开,却被陆芸花叫住了。


    陆芸花语气略有犹豫:“阿芥……若是可以,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冒犯了你不回答就好。”


    “嗯?”阿芥回头。


    “阿芥既然觉得接单子不对,为什么……”陆芸花小心翼翼看过去。


    陆芸花觉得只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能理解目前阿芥身上所有让人觉得不解的地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却见在月光中,阿芥眼睫好似颤了颤,语气依旧没有半分情绪,就那样冷冷淡淡,像寂静的旷野:“因为……一个约定。”


    “一个……约定?”


    第190章 养鸡养鸭


    最终陆芸花也不知道阿芥所说的“约定”到底是什么,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的表情并不算冷酷,但气氛告诉陆芸花不应该再次问下去,所以陆芸花只能带着新的疑问进入了夜梦。


    “起码现在知道阿芥为什么会在厌恶着偷东西的同时依旧去接单子。”第二天陆芸花洗漱的时候这样想着,“至于约定是什么?或许到合适的时间自然会知道、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作为朋友,我只要清楚阿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便好。”


    想通了一切,陆芸花的心情也随之开阔起来。带着轻快的心情踏出房门,和她不忙碌的每一天一样,除了随着暑天越发多觉的余氏和孩子们,忙碌的大家已经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活动。


    吃完了卓仪留在家里的简易早餐,忙完酒曲和腐乳的事情,再次空闲下来的陆芸花还没想清楚到底要去做点什么,率先接到了一封信。


    “麻烦您了,多谢。”


    陆芸花送走外面熟悉的小哥,一般白巡或是黄娘子的信件都会由这位小哥送来,卓家每一位成员对他都很熟悉,这次他来带来的是黄娘子的信件,给卓仪和她。


    因为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陆芸花想着卓仪等一会儿就会回来便先拆开了这封信,里面的字不多,但内容引起了陆芸花的兴趣。


    “怎么又要过一阵才来……初夏的时候还说想来避暑,眼见着都快夏末了还不见过来……倒是不知道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赶上北梅虾和贝螺……好在秋天烧烤也不错,凉凉的很舒服。”陆芸花想着,脸上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将信纸小心叠好,准备等卓仪回来之后给他看。


    “既然这会儿没事干……去烤鱼店看看好了。”陆芸花收好信,望着屋檐外柔和的日光发了会儿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做什么,还是决定去烤鱼店看看。


    虽然现在还不是经营的时候,但正好可以看一下账本和店铺状态,对这两天生意有一些了解。


    打定主意,陆芸花起身出门,谁知才走不远便撞上一位特意来找她的客人。


    “芸花这是要去店里?”养鸡婆婆家在村子前面些的地方,因为腿脚不算很好,因此不会特意来靠近后山的地方,今天过来只是为了找陆芸花谈一件事。


    想明白这些,陆芸花笑着冲她点点头,转身想将婆婆往家里面带,准备有什么事情坐下详谈:“婆婆来找我是有事情?您吃早饭了没有,要不去我家里坐下喝点米粥,有什么事坐下细细谈?”


    却没想婆婆性格干脆,伸手就将陆芸花拦住:“阿婆吃过了,芸花莫要客气,不是什么大事,婆婆腿脚不好,咱们直接在这说便好。”


    “哎。”陆芸花见婆婆坚持只得应了,知晓她是不愿意去自家吃一顿占那便宜,她转头看了看周围,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树说道:“眼见着日头起来了,阿婆我们去那边坐下慢慢说吧?”


    “好。”


    两人坐在树荫下,照在身上热乎乎的阳光被挡住之后,清凉便随着微风一起吹拂在身上,陆芸花转头看向婆婆,微笑柔和:“阿婆这样早来找我是想说什么事?”


    “我听说小秦在你们后山那块地里租了一块地,准备将豆坊搬迁过去?”阿婆瞧着年岁大了,身子也不甚硬朗,但那股昂扬的精气神可与年轻人也差不了多少。


    豆坊建设招人的事情应当已经传遍了,陆芸花也没有隐瞒什么的意思,点点头:“正是如此。”


    “今日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阿婆道,“你知道阿婆现在的鸡都养在家里,但现在养得越发多了,还养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我知道芸花你们家那块地有一块连着小山,想问问能不能将那块山地租给我?”


    阿婆的鸡原本是散养的,就放它们在房屋周围乱跑,只要鸡形成习惯,不管是生蛋还是夜晚到来它们都会自己乖乖地回到鸡圈,所以不用担心跑丢。


    这是要将家庭小规模养殖转变为专业大规模养殖的意思啊……


    陆芸花心思百转,一时间居然没有说话。


    “还要谢谢芸花你,当初是你劝我多养些鸡,后来不仅你们家经常来买鸡,现在大家生活都好了,也会经常来买鸡买鸡蛋,算上你店里用的那些鸡,家里的鸡实在供不过来。”婆婆露出一个骄傲混杂着无奈的表情。


    阿婆原本只是因为孩子去县城做生意,一个人待在家里寂寞才养了鸡,但她养鸡很有一手,照顾地非常用心,陆芸花尝过县城里其他来源的鸡肉,确实没有阿婆养的鸡香,这才在她那定了契约。


    陆芸花的铺子搬了位置后,因为早餐店与烤鱼店相邻,下午晚上也有人看着店,所以卤锅除了晚上根本不会熄火,这就让他们店对鸡肉的需求更多了,阿婆或许一个人忙不过来,这才叫儿子也跟着干起来。


    “更别说啊……因为芸花你铺子上用了阿婆的鸡,县城里许多店听说后也找来定鸡……眼见着你那阿兄干的活计到现在也没个名堂,阿婆年纪也大了,便和他商量着将家里养鸡的活计交给他,直接包下一小块山林地,把养鸡当成个正经事好好干。”


    正是“养儿到一百,忧心九十九”,父母之爱思之深远,就算到了这个年纪也要考虑孩子的未来。


    陆芸花心中难免感叹,思及上次秦婶租好地后当晚卓仪和她谈天时候说的一些话,垂下的眼眸闪了闪,良久唇角微微扬起,第一次从心中那条“人与人相处的线”后向前踏出一步,柔声道:“这不是什么大事,阿婆想什么时候租?我们找个时间去村长爷爷那处将契约定下就是。”


    “不急不急,你阿兄那边还有些活计没收尾,过些日子阿婆再带他来找你。”阿婆听陆芸花一口答应,脸上瞬间溢满笑意,拉着陆芸花的手又说了不少感谢的话才准备道别离开。


    “那阿婆便先回家去了,这事真谢谢芸花你,到时候……”


    “阿婆先莫急。”陆芸花刚才就觉得有个想法,现在才成型。


    “阿婆,山脚下面带着一块芦苇荡,不知您有没有将鸭群也扩大养殖的想法?”.


    最终陆芸花还是没去成烤鱼店,她又有新的事情做:带着从阿婆那里拿来的鸭子,将它做成辣卤鸭再给阿婆送去让她尝一尝。


    没错,陆芸花一直觉得山后那片芦苇荡空荡荡放着很可惜,要是养鸭子不仅能给村民创收,又能在村民的餐桌上再添一些新菜,在王哥的猪没养出来之前作为新的肉食来源非常不错……


    当然,这种事情本不应该由她这个普通村民来考虑,但陆芸花现在能感受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能够影响着多少人的生活,所谓“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既然目前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做呢……或许这就是华国人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情怀吧。


    陆芸花无奈笑笑,思考着若是阿婆的鸭子养出来了,自己要给村民们教什么鸭肉菜才更容易将鸭子推广出去……以目前她知道的大众接受度最高的食物“辣卤鸭”打头阵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根据从烤鱼店得出的经验,辣椒在出现后很快就被大众接受了,现在店里面卖的最好的就是加了辣椒的招牌烤鱼,既然如今的食客们已经有了吃辣的基础,那鸭腥味小、刺激且甜辣滋味浓郁的辣卤鸭就是最合适在一开始推广鸭肉的菜肴。


    而辣椒生意也进行的很顺利,阿巡似乎已经在找人种辣椒了,也不知道之前种辣椒的那户人家到底种了多少颗辣椒,听阿巡的意思还有不少干辣椒没运过来,库存数量供应他们的店铺所用直到新辣椒下来完全没有问题。


    孩子们早已起床开启今天的课程,见她在厨房里忙活打了招呼便离开了,陆芸花想着后续要做的事情,只能感叹自己确实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每次都自己找事情做,又在后面摊子越铺越大的时候找人管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在给自己找麻烦。


    “我回来了。”卓仪从地里回来了。


    陆芸花一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将辣卤锅子盖上等它煮沸,擦着手出了厨房门对正在洗手洗脸的卓仪说道:“正好起了辣卤锅子,中午我们吃辣卤配米饭……再煮个西红柿蛋汤怎么样?”


    “都依你。”卓仪一如平常般回答道。


    “早晨黄娘子来信了,给。”陆芸花去将信找来,伸手给他递了布巾。


    卓仪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接过信一目三行地看起来。


    “这次阿巡那边情况好像还挺复杂的……听黄娘子说阿巡又派人出海了,还放下豪言说要给我再找些奇珍植物呢。”陆芸花说着有点无奈,但也真的被这话激起不少期待感,毕竟还在地里被仔细照料着、疑似土豆的作物就是阿巡从海外带回来的。


    “黄娘子还说有惊喜给我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惊喜,倒是叫我期待起来了。”


    卓仪也不知道黄娘子所说的惊喜是什么,他看完信件,确实没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从细枝末节中,卓仪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一些情况。


    他心里暗中思索着白巡那边的情况,虽然黄娘子在信中没有明说,但以他对白巡生意的了解,上次才出海回来没多久就又组织人出海……应当是为了在长老们那里弥补上次出海的失败,才会这样急切地出海吧。


    想着回头给白巡去一封信问问,卓仪听到陆芸花的问话后只是轻轻勾起一个温和的微笑,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往常就是这般少言,所以陆芸花也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顿了顿又说起早晨阿婆找来的事情。


    “早晨养鸡的阿婆来找我了,说是想要问我们将靠近芦苇荡那边的林地租下来养鸡,我想着芦苇荡……”


    陆芸花将自己想要阿婆养鸭子的想法也告诉了卓仪,卓仪就这样沉默地听着,似乎欲言又止。


    陆芸花知道他想说什么,在说完关于养鸭养鸡的计划后直接道:“我想着这是件好事,便做主答应下来,和阿婆约了时间,等她家准备好了就去村长爷爷那里定契约。”


    听了这话,卓仪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怔愣过后却感觉心中那一点点郁气全都消失不见,只余满心的欢喜在轻轻撞击着心脏。


    就因为他深知陆芸花那种在心中将自己与所有人之间都划上距离的性子,这才一直希望她能够将他的金钱或是田地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卓仪勾起一个比往常更深的笑容,原本锐利的眼睛像融入了一汪泉水,柔和得能将人融化。


    只一个对眼,陆芸花就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可她现在居然莫名感觉到那种像小蚂蚁在心脏上爬过般酥酥麻麻的别扭感,都叫她有点小小的恼羞成怒起来。


    陆芸花别过头去,眼睛看着院中沙沙作响的高大乔木,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气恼,嘟哝着:“昨天还说给孩子们检查功课呢,还不快去!”.


    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养鸡阿婆收到了卓仪送来的辣卤鸭。


    “芸花说这鸭子要泡一泡入味才好吃,所以花的时间长了些。”寡言如卓仪,在面对年长者时却会多说几句。


    “劳烦阿卓送来,这是阿婆家今天刚捡的鸡蛋,拿去给孩子们吃了补身体,千万不要推辞。”阿婆早就捡好了一篮子鸡蛋等着陆芸花或是卓仪过来,这会儿伸手将篮子塞到卓仪手里,语气很坚定。


    卓仪无法,好脾气地接过硬塞在手里的篮子,再次道谢:“那就多谢阿婆……”


    他正想问问家里有没有什么活计需要搭一把手,却见大门被打开了,一位男子从外面进来,见他们在院中说话也不见意外之情,可见养鸡场的事母子两人已经商量好了。


    “……家中还有事要做,就不打扰两位了。”卓仪与男子寒暄两句,见阿婆的注意力自男子进家门就一直在他身上,知晓他们还有不少话要说,温声告辞。


    送走卓仪,母子两坐在院中谈话,阿婆大致讲了讲今天和陆芸花谈事情时候的情况,儿子听了也倍感轻松,舒了口气的模样。


    “阿娘,这是什么?”辣卤鸭已经凉了,但那股香辣浓郁的味道依旧从篮子中悠悠飘荡出来,引得男子看了好几眼。


    “我去把它切了……芸花问我要不要将芦苇荡那边也租下养鸭子,又给我送来了这做好的鸭子,我想着她应当已经有了成算,不如听她的多养一些鸭……就算卖不出去我们自己吃也无妨。”阿婆说着,起身去厨房切鸭。


    “……这。”


    男子却没有马上赞同,因为他就是不喜欢吃鸭子的人,不是不相信陆芸花,只是因为太过清楚本地人对鸭子的感官才会这样犹豫。


    “先尝尝再说。”阿婆将鸭子切好,放在母子二人面前的小桌上。


    男子看着鸭子这黑红的颜色,仅剩的一点期待也瞬间消失了,但看在母亲和陆芸花的面子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给阿娘和自己各自捡了个鸭腿。


    鸭腿外皮到肉居然都呈现出相同的黑红色泽,一股浓郁的香料气味带着辣椒的刺激飘在鼻尖,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怀着期待又不安的心情,男子轻轻咬了一口鸭腿,霎时间,一股浓郁霸道的甜辣滋味席卷而来,各式香料的熬煮下,原本他不喜欢的鸭子味道居然半点也没吃到,同时鸭肉那种鲜香的滋味被清晰的感知,卤汁的味道已经沁入了每一缕鸭肉的纤维,细小的骨头里似乎都染上了香味和肉味。


    浸泡了一整天的鸭肉已经完全入味,肉质还是紧实的,那种吃肉时候丝丝缕缕的快感便分外明晰。甘甜的滋味还留存在舌尖,辣味便如绵绵绸缎包裹住整条舌头,叫人出了一身热汗,吃了还想再吃。


    “吸……呼……”因为考虑到大家对辣味的接受度,陆芸花并没有将辣卤鸭做得非常辣,但就这样还是叫母子两人吃出了一身汗。


    阿婆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又吃了苦,现在牙齿不是很好,多数时候吃软烂的食物,所以就算辣卤鸭如何美味,好不容易囫囵吃下去一个鸭腿后还是不肯再吃,擦了擦汗对男子和蔼地说道:“这鸭子滋味极好,阿娘牙不好了吃不了,剩下的你明天去县城上工时候带上,免得放在家里浪费了。”


    “好……阿娘我再吃一块。”


    男子在阿婆将东西收走的时候迅速捡了一块肉,拿到眼前才知道是鸭脖,原本还有些失望,毕竟这东西没什么肉,吃了才知道其中美妙,那连小骨头都入味的口感、那骨头缝里将肉舔出来的快乐……真是与吃鸭腿不一样的感觉。


    “那这鸭子我们是养还是不养?”阿婆收拾好东西,笑着坐在儿子对面。


    “养!养大群的!”男子斩钉截铁。


    第二天好不容易等到上完工吃饭时间的男子顾不上像往常一样与工友笑谈寒暄,急急将饭盒从柜子中取出来……这味道明明吃的时候流汗流眼泪,可昨晚却一直感觉香味萦绕在鼻尖,叫人魂牵梦绕地想要多吃几口……可把他想死了!


    工友们见吃饭时间一到他就像是个被烫了屁股的猴子瞬间从凳子上跳起来往柜子那边窜,几人面面相觑,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却见他打开饭盒露出一盒像禽类的黑乎乎的肉,像吸仙气一般凑过去重重吸了一口,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陆,你这黑乎乎的吃什么呢?”


    “鸭子,好吃的。”


    被唤作阿陆的男子随意回答,看都不看旁边无比熟悉的蒸饼、豆酱熬丝瓜和鸡蛋酱,一筷子就夹了个鸭翅吃起来。


    他算得很好,先吃鸭翅这种肉多的解馋,再吃鸭脖那种需要细细啃的部分……为了吃鸭脖,他可是和人换了休息时间,下午他不干活,就可以就着带过来的浊酒美美喝上两盅!


    心里盘算着,回答问题的时候便很是冷淡。这叫工友们又相互对视几眼,大家再清楚不过阿陆的性子,虽不知鸭子有什么好吃的,但看他的样子……


    “哎哎哎!!”


    “别抢我鸭子……我给你们分,别抢了!!”


    不过几分钟,大家都得到了满意的结局,只有阿陆看着自己少了许多的饭盒欲哭无泪,虽然大家也不白吃他的,给他夹了不少自己的菜……但谁想吃豆酱鸡蛋啊?他自家的鸡蛋不比这好吃?!


    “唔!”


    “嘶……好吃!”


    “阿陆你在哪买的,也太好吃了!”


    “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鸭子……这不是辣椒的味道吗?陆娘子家出新菜了?”


    “陆娘子家……”


    “兄弟,这鸭子能不能给我尝尝?”


    阿陆听这是个不熟悉的声音,转身刚想发怒,却被对方一身锦缎晃花了眼……这、这不是他们东家吗?


    虽然家里靠着养鸡富起来了,阿陆对上东家这样有钱的大商人还是非常拘谨的,原本的怒气也瞬间没了影子,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这……这……这筷子我没入过口,都是家里洗干净带过来的……东家请用。”


    东家是个比阿陆大些的中年男子,体型算是如今少见的圆润,说话时候一直笑眯眯的很有亲和力,看阿陆拘谨的样子也不嫌弃,笑容不变地点点头用筷子夹起一筷鸭脯肉吃下。


    “唔……”


    这熟悉的调味、这连干瘦鸭脯都无比入味的厨艺、这亲切的感觉……作为陆芸花食摊的忠实客户,别人不说,东家也在吃下瞬间便能确定这菜肴就出自陆芸花之手!


    但他昨天早晨吃的是陆记,下午吃的也是陆记,却没听到半点关于这鸭子的风声……突然想到面前男子也姓陆,与陆芸花同住一村,东家便马上释然了。


    他忍着再吃几块的欲望,维持着笑眯眯的亲和表情,对阿陆问道:“这位……阿陆,敢问这菜是不是陆娘子所做啊?”


    第191章 卤味铺子


    陆芸花没想到还没等到阿婆的鸭子养好,她已经不需要考虑鸭肉推广的问题了。


    明明这一天只是心血来潮和大河一起去了早餐店,陆芸花却被食客们堵在了店门口,望着对面乌泱泱一片人,其中不仅有她之前熟悉的面孔,还有不认识的生人,向来是这段时间店子新吸引来的客人。


    陆芸花摆手苦笑:“诸位把我堵在这里也没用,我从未想过店里上这辣卤鸭啊。”


    “陆娘子这就叫人伤心了,现在我们明明尝过了鸭子的美味却无法吃到……这是个什么道理?陆娘子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加个辣卤炉子也不费什么事啊!”有人挤出一脸可怜模样,就差拉着陆芸花的手好好祈求一番了。


    毕竟之前大家也算成功过好几次,都知道陆芸花是个容易心软的店家,不然也不会今天把她围住。


    还不等陆芸花拒绝,就有人帮他斥责这位食客,只见这人微微皱眉,配着长衫美髯,庄重时候很有儒雅风范:“哎,此言差矣,陆娘子本就没想将这鸭子给我们尝,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这么说呢?这话一说岂不是在逼迫陆娘子?不过兄台虽说得不大正确,意思却是那个意思……只是加个卤锅的功夫,其余不用陆娘子费什么神,咱们自己看着,陆娘子就加一个卤锅吧?”


    虽不明白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这位先生前面的话听着还有些道理,陆芸花本来听得点头,谁知这话听到后面就“图穷匕见”了,说这一段最后还是为了说服她售卖辣卤鸭。


    “诸位、诸位……生意不是那么做的,怎么可能放着炉子就不管?”陆芸花苦笑摆手。


    其实她每天也不是完全闲着,每天要炒烤鱼的料汁、要给水位下降的卤锅加水加料……就算有大河搭手,生意上的事也不可能全部都不用她管,更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做生意。


    陆芸花还不等人群继续劝她,直接问道:“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诸位所说的辣卤鸭到底是在哪里尝到的?”


    她虽这么问了,但清楚这事情的源头肯定在于昨天见过的养鸡阿婆,一说辣卤鸭就只有前天晚上给他们送过去的那只……


    “芸花……芸花!”


    原本人群中有人想回答,外面却挤进来一个人,正是养鸡婆婆的儿子,工友们唤作“阿陆”的男子。


    只见他从人群外面挤进来,虽然大家见他似乎和陆芸花认识所以让了让位置,他依旧被挤得衣衫凌乱。他在陆芸花面前气喘吁吁,好半晌才缓过气,满脸愧疚地对陆芸花低头行礼:“芸花,这事因我而起……实在是……哎!”


    陆芸花不由地皱起眉,听这位同村讲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天阿陆将辣卤鸭带去上工,哪想到被陆芸花的忠实食客东家吃到了,东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阿陆本就是个脸皮薄的,哪里是商场上老狐狸的对手,稀里糊涂就把一盒鸭子让了出去。今天听说陆芸花被一群食客围住,这才恍然自己给她带来了麻烦,将工作托付给朋友便急急赶了过来。


    这故事真真听得人哭笑不得,说实话原本莫名其妙被围住陆芸花是有点生气的,她知道自己只将鸭子给了养鸡阿婆一家,一想或许是阿婆她家将鸭子卖了出去便有一点不舒服,但现在这么一听实在算不上是阿陆的错,心情瞬间多云转晴了。


    “这事情都因我而起,我家阿娘不知道这事,芸花只是好心给我们送了辣卤鸭,却被我连累染上麻烦……这是东家当时给我的买鸭子的钱,我实在没有脸收,这钱理应给芸花你……当然这肯定算不上赔礼,到时候我再亲自上门道歉!”阿陆说着将衣袋中一沓钱硬塞在陆芸花手里,满脸愧疚。


    “陆娘子也别生这小兄弟的气,这事怪我……怪我!”


    阿陆还在低头不停道歉,陆芸花都来不及说什么,人群中又挤出来一个人,正是阿陆那体型圆润的亲切东家。


    他被人群挤得一身汗水,先是用巾子擦了擦脸,接着便赶紧冲陆芸花拱手道歉:“我只是听小兄弟说那鸭子是陆娘子您所做……因着我实在是个贪嘴的,便硬是从小兄弟这里买了去,谁知道拿回家后正巧一群同样喜欢吃的友人来做客,这就……不知道怎么这辣卤鸭的美味便传了出去,倒是叫大家都想买了。”


    陆芸花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对面满是愧疚的两人也没什么责怪的心情,毕竟这一切听起来都是说不出的巧合,要怪只能怪人类好吃的天性造成了这一切吧。


    “不怪两位,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阿陆哥,这钱还是还给你吧,我才不应当拿这钱。”说完陆芸花就硬将钱塞回阿陆手里,还不等他说什么,扬声对大家说:“诸位,这不是加个炉子就可以的事情,一切得从长计议才行。”


    “原本我们早食店便有一个卤味锅子,但卤味与只开一早晨的早食不同,现在都是一整天烧着的,这就得人看着……现在都是烤鱼店的帮工顺便看着卤锅,但若是再加一个辣卤锅子就得专门请人了……到时候卤味便也不适合再和早食摊并在一处,得单独分开才行。”


    她才说完便有人在人群中喊:“那便分开再开一个卤味食摊……我早想分开了,原本只是买卤味,却还是要和买早食和烤鱼的人挤在一处,实在不方便!”


    “开铺子哪有那么容易……单单说现在这铺子,周边可没空着的铺子给我租了。”陆芸花笑着摇头。


    这可不是她哄人,小广场现在已经步入正轨,就算眼力再差的人也清楚这边和美食街一样,会是往后整个县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原先还要陆村长去请商家入驻,现在想要加入美食广场的商家如同过江之鲫,有挤都挤不进来的趋势,就算陆芸花也没那么容易买到合适的铺子。


    “这事好解决,陆娘子,你旁边那铺子就是我的,原先我租下来准备卖些什么,谁知道家里发生了点事想要举家搬迁……这不就巧了吗?我本就是你家忠实客户,若是您想租我便原价租给你!”


    人群中又挤出来一个年轻女子,说话时候满脸兴奋。


    陆芸花被这人镇住,一时间竟语塞地说不出话来。


    且不论巧不巧合,这确实是极其优厚的条件了,毕竟现在就算两倍、三倍价格将房子租出去都会有人来问价,对方只是开原价,显然确实是很沉重的一份好意。


    “……这、这……”


    陆芸花实在是一个很难拒绝他人善意的人,因为这种情况,一时间额头都有些冒出汗。


    大河和阿芥招呼完食摊的客人,见陆芸花这边的人有越聚越多的趋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朝这边挤过来。


    只听陆芸花在人群中心说道:“这……这负责卤味店的人也不好找啊。”


    在场有许多像阿陆东家这样的生意人,知晓确实是这个道理,陆芸花现在的意思是并不想自己忙卤味店的事情,需要找一个靠谱的、可以信任的负责人。陆芸花手下这样的负责人一般有很大的权利,起码知道卤味配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一般来说可以从旧店找出最为信任的人来担任新店负责人,但陆芸花的烤鱼店开的时间太短了,招来的都是没相处多久的新人。


    一时间场面有些沉默,就算有人不清楚内情,也被气氛感染着没有开口,直到看到后边想要往里挤的大河和阿芥。


    “大河旁边这位兄弟可不可以负责卤味店?!”那人丝毫不惧阿芥的冷脸,满脸发现宝藏的快乐,指着阿芥大声问。


    一时间,前面的人齐刷刷转过头看向阿芥。


    阿芥:“……?”.


    “事情就是这样。”


    毕竟客人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当场硬叫她把这事应了,所以现在陆芸花三人已经回到家中。


    因为不小心把阿芥牵扯进来,陆芸花讲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就对坐在对面不知道想法的阿芥道了歉。


    原本这是个听起来很荒唐的建议,毕竟阿芥的性格、习惯和行事与做生意都半点沾不上边。他和大河不一样,大河是长得吓人所以习惯了远离人群,本身性格却友好且和善。阿芥则表现得更加锋利,就算陆芸花这样细心的人,也在长时间的相处和磨合下才稍微了解一些他冷淡外表下的真实性格。


    但陆芸花来的路上私底下细细思索了一番,想到之前阿芥教育长生时候的表情……


    当时阿芥的表情应该是陆芸花从见他到现在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原本总是隐藏在冷淡面孔下的想法也在那时候露出少许,陆芸花还记得他的话“不管是种田、经商还是读书,挣钱有不知道多少种方法……”


    那时候阿芥自己或许没有发现,但现在陆芸花回忆起来,他的表情有认真、有追忆、有经历过许多事的沧桑,还有一些被遮盖在这些情绪下的……羡慕。


    陆芸花不知道阿芥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和谁有着什么样的“约定”,但在陆芸花看来,就算阿芥身上有一些桎梏,却依旧可以追寻自己希望的生活……起码作为朋友和旁观者,她想要轻轻将这位朋友往他向往的生活推上一把。


    “但我觉得这建议不无道理……如今食客们全都要求再开个卤味食摊……”陆芸花说着露出一个非常为难的表情,演技十分逼真,果真叫对面原本想说什么的阿芥瞬间闭上嘴巴,甚至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她忍住笑意,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继续皱着眉忧愁地看向阿芥,欲言又止好几次才继续道:“阿芥……不如就帮我看看店?”


    陆芸花观察着阿芥的表情,在他说话之前继续道:“只用看着就好……不费你什么功夫,等一阵子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便将你替下来……拜托了!”


    另外一边的大河作为旁观者将事情看得清楚,原本也跟着信以为真想要给师父出点主意,后面一看哪是为了开店,明明是为了叫阿芥出去开店,看阿芥那明显动摇的样子……虽然作为朋友应该向他挑明,但对面可是师父……


    大河饮下一口冷水,将自己的存在感再次缩小。


    陆芸花用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那种忧愁且柔弱的神情看向阿芥,眼睛里满是祈求,就差露出点点泪光了。


    她这会儿一点也没有提阿芥前来是为了“赎罪”之类的话,她只是希望将阿芥往前推上一步,却不想用这样的理由像是胁迫一般硬是要阿芥答应下来……就现在而言,如果阿芥铁了心不答应,陆芸花便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好在阿芥面对朋友的时候也是一个心软的人……对上陆芸花这样的攻势哪还有办法,他淡的五官微微皱在一起,就这样思考了许久许久,陆芸花就这样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看到他冷寂的眼神中出现了那种承担起什么责任的郑重之色。


    只见阿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点了头,哑声道:“我帮你,找到人就换。”


    “嗯嗯!太感谢了阿芥!谢谢你!”陆芸花开心地向阿芥道谢,勾起的唇角许久没有落下。


    现在招工可难啦……估计到你真的不想干的时候才会找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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