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抉择
时逸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中, 颜千羽没有发现司机的问题，像往常一样和自己牵手、聊天、告别。他亲昵地与自己调笑，一点点松开了手向停车场走去。梦境之外的自我意志好想去拦住他, 让回来他别再往前走，可是却操控不了梦中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颜千羽坐上了车。
然后, 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时逸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梦里, 那一个个他们曾经依偎相拥的画面不断地交替闪现着, 他们彼此紧紧地依靠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对方。可只要他与颜千羽分开一段时间，再回来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躯壳。他绝望地抱起颜千羽的身体, 看着他渐渐化成灰烬, 从指缝中流逝, 无论怎么用力去抓, 都无济于事……
醒来后他立刻用手往身旁慌乱地摸索着，直到接触到了仍在熟睡的千羽, 听着爱人平稳的呼吸声，才从不安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怎么会做这种梦……
时逸吻着颜千羽的侧脸一路向下，埋在他的颈间拼命地嗅着他独有的味道, 汲取着他的体温，感受着那温热透过肌肤传递到自己身上,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带着占有欲的亲密举动, 反复宣誓着主权。
可是安全感并没有因此变多。
他太害怕失去他。
一想到梦里的画面有可能会变成现实，时逸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这种后果他根本没有办法承受。
这样的交换对他来说，一点也谈不上公平。在他看来，哪怕把全是世界的人加起来, 都没有颜千羽重要，可颜千羽却要用自己的安危，换其他人一个不确定未来……
他不是颜千羽，他没有那么高尚的想法。牺牲自己的挚爱去成全别人什么的……他做不到、更接受不了！
如果这个世界已经到了非要让颜千羽来拯救的地步，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不如毁灭算了。世界又不是离了谁就不能转了，就他们两个人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去趟这滩浑水。
他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渡过一个简单而幸福的一生。
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体验那些未曾经历过的快乐……他会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与他白头偕老……
不，说不定他们还能活到300岁，他们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时间……
然而现实却是，这些美好的幻想已经变得摇摇欲坠……若是按照颜千羽的计划执行下去，只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取走他的性命。
思来想去，时逸还是认为让这个引发危险的源头消失，才是最保险的。
可千羽的研究资料究竟放在哪里了，他从没有向他提到过，大概率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
还是得靠自己推理……
时逸坐不住了，转而倚靠在办工桌旁整理资料，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的焦点从一张张颜千羽的过往资料上掠过，在脑海中逐个梳理着已知的线索……时而拿起资料反复查看，然后又放下，手不自觉地轻敲着桌面，微抿着嘴唇，完全陷入了思绪之中。
——颜千羽既然有心瞒他，那么这个东西应该不会放在他能经常触及到的范围内，至少会是个不太容易被察觉的地方……当然这并不完全是针对他，颜千羽对时家也有着一定的戒备之心。
考虑到德因茨的间谍攻势和几次数据泄露，放在研究所的可能性也很低。不存在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情况，明知道德因茨在找的目标就是它，以千羽的谨慎程度，不太可能直接放在在身边，被发现的概率太高了……
换作是自己来选的话，放在家里应该会相对保险一些。公寓的安全设施很完善，即使被查到了地点，闲杂人等无法贸然闯入，能经常进出的外人也只有女仆……
难道、研究资料真就这么，稀松平常地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吗？
时逸很想自恋地认为颜千羽对他毫不设防，然而实际上，女仆被人收买的事情就曾发生过一次了，虽然没有成功……但不管怎么说，住所位置算是暴露在了敌人面前，容易被列为搜查的目标。
那么……还剩下的是学校？
不对吧，学校更谈不上有什么安保了，把研究资料放在宿舍里就相当于一个活靶子，谁都能知道他的宿舍在哪。千羽甚至还做了局，让德因茨拿走了假的电脑……
……！？
时逸忽然想通了什么，立刻坐到了电脑前下下达了命令。
他想到资料会放在哪里了。
与她相识应该是在入学之后的一年……前后筛查范围再扩大半年……
时逸敲击着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碎发遮掩下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
***
——果然，真如他所想的那样，研究资料被放在程柚的名下。
真正拿到了这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之后，时逸才有了实感，自己得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他和颜千羽的命运将被这里面的东西所决定……犹豫和后悔的情绪一下子翻涌了上来。
从时间上来推断……颜千羽在认识程柚不久后便将这个电脑交给了她保管。估计她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要不是时逸十分清楚他们二人的关系，也不会想到从她身上去查。
对于当时的颜千羽来说，她确实是最好的托付人选。
而现在，这个东西就摆在时逸的书桌上，可他一点想要打开的意思也没有，手在发抖，身体几乎是激烈地排斥去接近它。
只要把里面的资料给到任何一方势力，无论是德因茨、瑞森、赛尔康……或者是直接交给他父亲，就可能会完全改变现在的格局，然后相应的，也能避免公开内容所产生的恐怖后果。
至于这棵摇钱树会落到谁的手里，后面又会引发怎样的争斗，时逸并不在乎。没有了这颗定时炸弹，他的千羽就安全了，不会再有人天天盯着他，然后设法去绑架或杀害他了……
他们可以一个简单而幸福的一生，就像以前一样……至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普通人的命运会怎么样，这又不是他们的责任，完全没有必要强加在自己身上不是吗……
可是……
明明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时逸的身体却动弹不得，僵在了原地。他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身心像是要被撕裂开了一般，在剧烈的疼痛之中被迫保持着清醒。
他知道的……凭他对千羽的了解，如果他真的把资料交了出去……千羽一定会离开他！
这份研究资料，也是颜千羽一生的心血和追求，他希望自己的研究能被用到正确的地方……是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实现的理想……
却要毁在自己的手里吗……
时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想毁掉颜千羽眼中的光，即使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时逸清楚自己的做法将意味着与他彻底决裂。
千羽不会原谅他的。
他好像失去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无论怎么选，他都要面临失去颜千羽的困境。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恍惚间，他想到的，是他和颜千羽的过去——
就像颜千羽会对他有所隐瞒，他又何尝不是，没有向他坦诚自己的全部。
其实，颜千羽说的没错，他一开始的目的的确不太单纯……初遇那天，他很快就拿到了颜千羽的身份报告——盛威早就将其作为需要争取的人才登记在册，颜千羽是被多家跨国公司争抢的天才，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特殊性。
那时的他根本没想到，颜千羽会如此地符合自己的口味，最初也没报什么期待……只是想试一试，要是赚到些好感，能把一个顶尖人才收入麾下也不亏。
为此他硬生生耗了三个小时，才再次“偶遇”成功。可颜千羽的警觉性和防备心理异常的强大，简直让他无处下手。
颜千羽也看穿了自己的别有用心，敏锐到让人害怕的程度，在他的面前，伪装和谎言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怎么会有这么有趣又纯粹的人啊！
他对他的爱与日俱增，颜千羽字面意思上改变了他的人生，只有他才能激发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容纳自己全部的样子。
不知从何时起，他逐渐遗忘了自己原来的目的，他确实得到了颜千羽，得到了这个人的才华和能力，但所有的目的都被【爱】所取代——如果他真是为了盛威考虑，就应该第一时间把资料交到时茂辉手上——
可是他没有。
现在，能左右他决策的因素，只有颜千羽。
是为了颜千羽的安全，上交资料，然后被他厌弃接受他的恨意；还是支持他的计划，但一直活在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之中……
纠结、痛苦。
颜千羽明媚的笑容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时逸用手挡住自己的脸，掩盖那脆弱不堪的狼狈表情。
“千羽，我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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