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塔灵所说，纪青也觉得自己这次的运气糟糕透了，倒不是因为宝物价值太低，而是因为那宝物本身：
玉白色的墙砖，方方正正一小块，晶莹剔透，泛着美玉般的光芒，看起来是那样赏心悦目。
前提是没有夹杂在一大片木墙内！
木屋洞府的内墙和它的外墙一样破烂，木板腐朽暗沉又斑驳，看着十分糟心，但至少风格还算统一。
而如今，一堆烂木头里突然长出一块美玉，这要新不新，说旧不旧的，恍惚间，纪青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启“洞天福地”，土地清理到一半就没了星星时。
真难受啊，对她这种连灵石都要分类存放的人来说，见一次半掺杂的乱地已经够难受，再来一次简直是诛心。
哪怕再给她一块墙砖，对称一下呢……
等等，对啊，再来一块！
纪青望向半空：“前辈，我是还能再领一次宝对吧？”
她也不求什么稀世珍宝：“能再给我一块这个最便宜的玉砖吗？”
“这个……”
塔灵沉吟片刻：“抱歉，小友，老夫也很想帮你，但不行，因为领宝阵法是主人亲手布下，老夫也无法干涉。不过，主人布阵时也考虑过宝物给不需要的试炼者是一种浪费的情况，或许小友试试对阵法许下心愿，一定程度上，阵法可能会按你的许愿来。”
碧波荡漾，石屏第二次浮现出领宝画面。
受塔灵影响，纪青下意识轻念起来：“请再给我一块玉砖……请再给我一块玉砖……”
水纹轻晃，有光团飞出湖水：
【叮！】
【恭喜试炼者“青”获得墙砖一块。】
许愿竟然真的有用……个头啊！
纪青表情呆滞地望着那光团凝成的墙砖，暗绿色，六边形，且比第一块足足大了两圈！
这不是更乱了吗？
“呵、呵呵，老夫说了，是‘一定程度’上，‘可能’满足。”塔灵干笑道。
纪青：“……”
“若是实在不喜欢，小友也可以买墙砖替换掉啊，”塔灵又说，“左右墙砖是‘多宝阁’内最便宜的宝物，一颗星就能买两块。”
什么？一颗星能买两块？
纪青回过神来，之前清理完土地，她刚好还剩下一颗星，于是想也不想就买下两块玉砖，替换掉了绿色的。
去掉一种颜色后，墙面果然好看一些，三块连在一起的美玉也比单独一块漂亮多了。
当然，前提仍是不要让目光扫向一旁的烂木头。
但那怎么可能呢，有些事，越提醒自己别去做，反而越忍不住做。
纪青的视线难以自抑地落在烂木头上，落在木头与美玉的接缝上，久久、久久……
一颗星换两块砖，一局五行棋又有三颗星，那么下一局五行棋就能得到六块砖……
这面墙既不高、也不宽，想来铺满一整面也用不了多少砖……
而距离与蒋师兄约定的时间还有一阵儿，完全够她再来几局……
几局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是一个有分寸的剑修，想收手时就能收手……
……
“记得我前两天给你讲的‘首冲优惠’吗？”擎天秘境上空，陆策划声音幽幽，“零氪是一道坎，是最难突破的，因为那需要玩家打破原则、跨过心理鸿沟，可一旦他们被诱惑着迈出第一步，那就——”
羊小球抢答：“那就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五六七八九步！”
陆垣：“没错，收集游戏也是一样，心一旦开始动了，就别想着再轻易收回去。”
“收集游戏？”羊小球闪了闪，“不是卖东西的商店吗？”
陆垣：“是商店，但是一切都能被拆成零碎卖的商店本身也是一种收集游戏。”
而这种收集可比一般的抽卡、集卡坑多了。
可以说，如果“抽卡”是一个水坑，“集卡”就是一口水井，收集商店物品则就是一整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知道为什么吗？”陆垣轻声道，“因为它没有尽头。”
一套卡，十张也好、百张也罢，总有个目标摆在那儿，而有目标就有结束，但收集商店物品呢？
墙砖、地板、家具、摆件、挂饰、衣物……品类多种多样不说，关键是物品与物品之间还有搭配！
换了一款墙砖，是不是得搭一下地板；搭好了地板，不买点家具是不是说不过去；买了一张桌子，是不是就要配几把椅子？椅子有了，书架呢？茶几呢？花瓶、摆件呢？
卧室呢？厨房呢？房子外观呢？
房子都装一半了，总不好半途而废吧？
于是，每一件东西都是收获，每一样东西又也是成本，一件件、一样样，沉没成一座座大山，压着玩家不得不一直收集下去。
更要命的是，这收集搭配还是不固定的，当玩家辛辛苦苦地氪肝氪金，好不容易收集出半屋子物品，眼看就能达成心目中的最完美套装、守得云开见月明时，经常一不小心就遇见另一样风格的、更漂亮也更令人心动的物品。
这时，你是选择换呢？还是不换呢？
换吧，半屋子白收集了；不换吧，这个抓心抓肺、百爪挠心……
“玩收集的玩家总爱发誓说：‘等拿到最喜欢的一件东西就立刻退坑，绝无二话！’，但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羊小球想了想：“因为他们最喜欢的都太难拿，他们拿不到？”
“不是难度的问题，而是因为——”
陆策划微微笑道：“那些玩家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下一件东西。”
……
……
六合域极北，陵山荒原一角。
草丛中，一块灰色石牌忽然亮起白光，紧接着一个人影掉了出来。
“啊——！团椅时间又到了，就差一点，要是再多带几块灵石，我就能再多过一关，说不定就能再拿一次给团椅续时的奖励！”
“还有我的黑玉方几，我的雕花软塌，也就差几十颗星星而已了！”
“好不甘心啊，好想再带些灵石回去……”
这时，另一道声音突然从旁传来，语气颇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你还想再回去？”
“蒋、蒋师兄？”自言自语的顾姚吓了一跳，讪讪笑道，“你还在这儿呢啊？”
“废话，我不在这儿，我到哪儿去？”
蒋泊文简直要被他气死，说好不要在那秘境多待，最多一个时辰，一定得出来，却他从白天守到傍晚、从日升等到日落，吃了一肚子冷风，才终于等回这个糟心师弟！
“也就是我手里拿着你的命牌，不然还以为顾师弟你出了什么大事呢！”蒋泊文语带奚落。
“呵、呵呵，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通天塔又出新东西了——”眼见自己越说，蒋泊文的脸色越难看，顾姚下意识抱头，“我错了，我知错了，蒋师兄你别生气，纪师姐你别打……诶？”
不对啊！
顾姚往蒋泊文身后望了眼，大草原一片空荡：“纪师姐人呢？”
蒋泊文：“她还没从秘境出来。”
顾姚：“……”
好哇！师姐也没从秘境出来，没遵守约定，师兄凭什么只数落他！
“你当你纪师姐和你一样？”蒋泊文一眼看穿顾姚的小心思，扇子敲在他头上，“她没按约定出秘境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因为正事。”
说话间，被蒋泊文拿在手中的玉符亮起白光，并闪烁着指向某个方向。
“瞧，她这不就出来了吗？”
蒋泊文长舒口气，拎起顾姚后颈，就循着玉符指引去与纪青汇合。
两人在一个小山包附近找到纪青时，她正站在一片乱石间，呆呆地盯着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纪师姐！纪师姐！”
顾姚离老远就喊，完全没注意听见他的声音后，纪青神色微变，下意识背过手，将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你们来了。”
“纪师妹，怎么出来得这样晚，是遇见什么事了吗？”蒋泊文问。
“事？没……啊，是有点，我在探查洞天福地，对，我在探查洞天福地！”
蒋泊文：“洞天福地？”
“就是我刚才没说完的新东西啊！”顾姚插话道，“没想到啊，纪师姐你也开启了？”
“啊？嗯……开、开启了。”
“也是，开启要求不难，纪师姐你虽然是第一次进塔，但随便下几局棋也足够了，真正难的是后续修建。”
说到这儿，顾姚不无得意地嘿嘿笑道：“当然，后续修建对我这样的老试炼者来说也不难，我已经清理出四十块土地，又买到一个博物架、两个花瓶了！纪师姐不是我说啊，你剑法是比我好，修为也比我高，但通天塔试炼这方面肯定是不如我的，要不要我教教你？我可是有不少赚星星的窍——那是什么？”
因说到兴头，伸手去拉纪青胳膊的顾姚一顿，目光落到纪青手里的东西上。
“那是通天塔给你的身份牌吗？为什么和我的不一样？为什么你的牌子上还刻着花纹？”
纪青：“……”
“这是、是……”瞒不过去的纪青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是我‘二装洞府’的奖励。”
“什么？”
这一刻，顾姚体会到了每一个被家长约束着不能尽情游戏，一回头却发现家长不仅也在偷偷玩，还等级比自己都高的小孩的心情，气得手都在颤抖：“你、你都二装洞府了？”
他初装都还没有呢！
蒋泊文也诧异地看过来：“纪师妹，你……”
纪青以手捂脸，她也不想的，但实在是——
一开始，她只想着再来几局，给那面墙都换上玉砖就好。然而目标很快达成，时间仍然充裕，她又觉得再多换一面也没关系。于是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换完了四周加天花板的全部五面。
而每换一整面墙，通天塔都会额外赠送一个玉砖同色的玉杯，换完地板则会赠送一个玉壶，五个杯子都有了，她哪忍心就差一个壶？
杯有了、壶也有了，如此精美的一套茶具，总不能就这么摆在地上吧，换一个茶几又用不了多少星。
然后，买完茶几发现还剩一些星星没花完，那要不要再顺手买两把椅子？
再然后……
“再然后，你就发现一套桌椅，不仅是冰蓝色的，与你的本命灵剑更配，也更便宜，一套才抵原本一个椅子钱，”蒋泊文总结着纪青交代的话，“所以你忍不住买下了那套桌椅，可如此一来，玉砖又变得不搭了，于是你只好敲掉玉砖，又挨块换成了一套新的、冰蓝纹路的墙砖？”
纪青：“……对、对不起啊，蒋师兄。”
“不，你不用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蒋泊文震撼难言地半张着嘴。
他不该让纪青进秘境的，这哪是给剑修的秘境啊，分明是给他们奸商的！
好一个通天塔，好一个擎天秘境，他真该进去学习学习！
……
已然被视作奸商榜样的陆垣正在盘点收获。
降生成秘境之初，陆垣的秘境空间极度贫瘠，布置幻境的能力也一样，仅能构建最基本的“声”和“形”；随着五行棋推出，依靠玩家“贡献”的灵石灵力，空间稍有扩大，幻境能力也提升到构建“触觉”与“嗅觉”；至如今“洞天福地”上线，入账灵力猛增，不仅幻境能影响修士的全部五感，秘境空间也翻了足足两倍。
就是翻倍后的空间仍只有一堆暗灰色石头，幻境也仅能作用于筑基期及以下的修士。
“所以下一步，我们还是要继续赚取更多灵力。”陆垣规划说。
羊小球：“那多卖点东西？”
陆垣：“不，光卖东西是不够的。”
现有玩家的“潜力”已经激发得差不多了，再说羊毛也不能可着一群薅。
“我们需要更多玩家。”
秘境建设之初，陆垣制造了一百个传送石球，用于吸引玩家，如今陆续收回九十三个，也带来了九十三个玩家，转化率是够高，但终究还是人数太少了。
“我明白了，”羊小球若有所思道，“哥哥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再多做点石球！”
“不，”谁知陆垣再次否定，“我们不能再做石球了。”
羊小球：“为什么？”
陆垣：“因为在通天塔的背景设定中，石球是飞升大能炼制的缘石，不知何故流落到修真界。缘石、缘石，讲究的便是‘机缘’二字，一百个石球数量不多，捡到者自然能算有缘，但一千个、一万个……”
那就不是见者有缘了，是明摆着有问题！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陆垣没和羊小球说，那就是他觉得这些玩家的“机缘”也有问题。
刚穿成秘境时，陆垣仅有秘境相关传承，不太清楚修真界现状，后来旁敲侧击那些修士玩家，才发现他们秘境的锚地不止荒芜那样简单。
他们锚地的所在之处名为“陵山荒原”，似乎曾发生过什么恐怖事件，连续两百多年都未曾有新秘境出现，因此平日鲜有人踏足。
然而，在进入擎天秘境的玩家中，排除朋友告知与引荐的那些，自己发现石球的竟然高达六十人！
而据这六十人透露，他们都是由着莫名的“机缘”指引，不知不觉走来六合域北，走到陵山荒原深处，发现石球，进入秘境的。
一个两个或许是巧合，但六十个……
不知是否错觉，在听完这些修士的话后，陆垣总感觉不太安稳，就好像有一个存在正暗中注视着他、观察着他。
应该不算是敌，不然也不会给他送来这么多玩家，帮他壮大；但也不像是友，毕竟这种不顾逻辑、暴力塞人的方式，要不就是那幕后存在太愚蠢，要不就是太自大，把他当成一只填鸭，不想精养，只求速肥。
但不论怎样，陆垣都不会再用石球吸引玩家了。
因为他们做策划的都有一个习惯：一切必须掌控在自己手里才安稳。
“我们得主动招揽新玩家。”
“主动？”羊小球愣了下，“可是哥哥，咱们现在还不能离开秘境啊。”
“谁说我要离开秘境了？”
“不离开秘境怎么招揽新玩家？”
怕是连新玩家的影子都见不到吧？
“不用担心。”
视线扫过下方试炼得热火朝天的老玩家们，陆策划黑光闪烁：“我有一个方法，或者说一个游戏。”
只要使用这个“游戏”，自会有人主动帮忙，排着队地给他们送来新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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