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修约莫二十出头，身穿灰色布衣，手持一柄淡蓝长剑，气质冰寒、神情肃杀，半边脸上还沾着点点飞溅的血迹。
“纪师姐！”
“纪师姐！”
“恭喜纪师姐又探成一个秘境！”
几个同样身穿灰衣的弟子迎上前来。
纪青点了下头，做为对师弟妹们的招呼，一边将灵剑收入丹田，一边问道：“其他人呢？我不在时，没出什么事吧？”
她只是例行询问，却不料几个小弟子表情竟迟疑起来。
“怎么了？”纪青眉头一下皱起，“出事了？是谁陷进秘境了？谁？哪个秘境？”说着拔剑便要去救。
“不、不是的，纪师姐。”
“其他人虽然还没出来，但命牌无碍，应该没受伤，也没遇见大问题。”
“那你们这副表情是为什么？”
几个小弟子：“……”
他们对视一眼：“不是咱们天剑门的弟子出事，是六合城传信过来，说……”
“呦，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回驻地，在这儿就围上了？”
轻笑声中，一个白衣青年缓步走来。
此人眉目清俊、墨发高挽，手中轻摇一把折扇，温文尔雅，全然不像剑修的样子：“纪师妹出秘境了啊，我也刚出来，正准备回守一宗那边。”
“蒋师兄，”纪青点头招呼，接着道，“出事了，六合城留守弟子传信来说，顾师弟骗过看着他的小弟子，私自出了城。”
摇着的扇子一滞，蒋泊文先是一愣，随即眯起眼：“好啊，我早说过顾师弟不会甘心独留城内。”
纪青：“蒋师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临来六合城前，姚前辈托我照看顾师弟，我也向她保证绝不让顾师弟遇险，如今——”
“纪师妹不用担心，”蒋泊文依然淡定地摇着扇子，“顾师弟命牌在我这儿，他若真出了大事，命牌早示警给我了。你也别把他当小孩子，他虽年纪尚轻，剑法也不精，手里却有不少师父、师祖给的符箓法器，倘真遇到恶人加害，打赢是难，逃跑脱身却也很是容易。”
纪青眉头并未放松：“遇到明面上的恶人还好，顾师弟涉世未深，我是担心他遇见那擅伪装的，被人诓骗。”
“这个嘛……”
蒋泊文自储物袋中掏出一只纸鹤，又从顾姚命牌取下一缕气息喂给它。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
他边施法放飞寻人纸鹤，边说：“我料到会有这种事，所以早给他讲过许多修真界诓人骗宝的手段——纪师妹你是知道的，师兄我剑法不如你，经商却最擅长，铺面遍及修真界各域，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手段我没见过，所以……”
目送纸鹤拍打翅膀，渐飞渐远，蒋泊文笑道：“所以相信我，有我的经验帮助，绝对没人可以骗到顾师弟。”
……
“我选中间……不，右边……不，左边……不，中间……”
擎天秘境，通天塔，面对三个储物袋择其一的选择，顾姚纠结万分，眉头都像是打了结。
要是能先看一下就好了，这什么都看不见的，也不知哪个储物袋装的宝贝最好，万一选错了，岂不是后悔死？
哎呀，选哪个呢？好难决定啊。
“小友，须知机缘天定，属于你的终究会属于你，不用过于执着，老夫建议你凭心而行。”塔灵都有些看不过眼地劝他说。
【机缘天定，属于你的终究会属于你……】
顾姚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也对，他再纠结也得选一个不是？
于是，他眼一闭、心一横：“我选右……不，左边！”
“左边？确定吗？”
“我……对！确定！”
“好，这才是‘剑尊’小友该有的气魄！”
塔灵话落，“哗啦”声起，却是未被顾姚选中的那两个储物袋一下亮起金光，袋口放松，依次飞出两样东西。
居中那个储物袋中飞出的是一块宝石，淡淡的粉色，晶莹剔透，如梦似幻，上面还注有两个小字：
【晶钻】
什么东西？某种天地灵材吗？
顾姚没听说过，也不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最右侧储物袋中飞出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本书，封面淡蓝，颜色略暗沉，边缘处有许多磨损，仿佛被人一遍遍翻阅过一般，一看就承载着岁月、饱经了沧桑。
而那封皮上墨色飞舞的，正是四个大字：
【混沌剑诀】
“混沌剑诀？！”
顾姚声音都变了调。
他其实并未听说过“混沌剑诀”，但什么是“混沌”？天地初开才叫“混沌”，所以能用这般霸气词语做名字的剑诀，听起来就厉害坏了好吗？
那剑诀出现后，于画面中停了一瞬，接着便与粉色晶钻一道，化成两股流光，飞回了下方碧汪汪的湖水里。
“没了？这就没了？”
顾姚恨不能跟着钻进那湖水中。
偏塔灵还在一旁感叹：“哎呀，可惜，真可惜！混沌剑诀，那可是通天塔宝物库中最强的一本剑法，是万人难得一见的宝物，看一眼都是缘分，小友怎么就没选中！”
是啊，他怎么就没选中！他本来都想选右边来着，一个“右”字都说出口了，却脑袋欠抽地改成了左边。
一念之差，失之交臂。
混沌剑诀啊，最强功法啊……
顾姚捂着胸口，心痛到简直难以呼吸。
“哈哈、哈哈哈……”
相比顾姚的心痛，半空中则洋溢着欢快的气氛，羊小球兴高采烈：“幸好啊哥哥，幸好他选了左边，要是选了右边，就该轮到咱们发愁了，咱们上哪儿给他找混沌剑诀去？”
陆垣用怜爱的眼光看着傻弟弟：“他选右边也无所谓的。”
羊小球：“啊？为什么？莫非哥哥你真会‘混沌剑诀’？”
“我会混沌剑诀？”陆垣一声嗤笑，“这世上有没有‘混沌剑诀’都不一定，那不过是我随口编的一个名字罢了。”
“那、那哥哥你为什么说他选右边也无所谓，他要是选中剑诀，咱们可怎么办啊？”
“他选不中的。”
“他选左边，剑诀就出现在中间或右边；选中间，剑诀就会出现在右边或左边；选右边呢，剑诀又会出现在左边或中间。幻境是我布的，画面是我放的，他选中什么，选不中什么，还不都是任我摆布？”
只有最天真的玩家才会相信抽卡是一个全凭运气、公开又透明的游戏。
实则，出货概率、保底设置、连抽让利、身份优待……
卡池是被策划玩弄掌心的暗箱，玩家口中所谓的“运气”，全不过是参数操控下的表象而已。
“唉……唉……唉……”
下方，全然不知内中黑暗的顾姚还在捶胸顿足，后悔于自己的选择，好一番自我开解，才将错失“混沌剑诀”归结到缘分未到上。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每闯过十关就能选一次储物袋。
没见塔灵都说了，“混沌剑诀”如此稀有，能出现在他面前已说明他运气不错。
所以他相信，待他二十关、三十关、四十关……地闯下去，总有一天是能拿到“混沌剑诀”的！
眼下更重要的，是看看他选中了什么，说不定是比混沌剑诀更好的宝贝呢！
带着希望，顾姚重新望向棋盘。
最后剩下的储物袋也放出金光，袋口渐松，并从中吐出一个物件来。
圆头、细身、木纹……
那是一个……
一个木锤？
【建木锤】
三个大字出现在木锤上方。
塔灵的解释声也同时响起：“建木是传说中的神树，‘建木锤’即是取建木枝干炼制而成的神器木锤。”
神树？神器？那么说——
“小友莫要高兴太早，建木锤乃传说之物，通天塔未曾收入，所以小友拿到的不是真的神器，是仿品，一个主人仿建木锤而制的道具。”
顾姚：“道、道具？”
“道具，顾名思义，是助力小友成就大道的器具，简单来说，就是在试炼中帮助小友闯关。”
顾姚一下来了兴趣：“怎么帮？”
塔灵：“小友请看……”
碧水湖荡漾着消失，画面又来到五行棋盘，左上角数字显示这一盘是第十一关。
顾姚眼尖，一下发现这一关出现了新东西：不少棋子所在的格子呈现出淡蓝色，还带着细微纹路，看起来就好像那些动物棋子被冻在了一层冰中。
“第十一关开始出现冰层关卡。”塔灵如是说道，“过关要求在收集足够灵沙的同时，还必须打破棋盘上的每一块坚冰，至于打破方式……”
一块坚冰上方的棋子闪动着，示意顾姚移动它，凑出一个三灵素。
下一刻：
“哗啦啦——”
三灵素化为灵沙，同时与之比邻的冰块也轻轻碎裂。
“好像也不是很难嘛！”顾姚哈哈一笑，又注意到棋盘下方的木锤图案，“那建木锤呢？它怎么用？”
“它可以敲掉任意一块坚冰。”
“这样？”顾姚没多想，就探出灵力，将棋盘下方的木锤挪到一块冰上。
木锤高高举起，又重重锤下，冰块应锤而碎，但木锤也随之化为飞灰。
塔灵：“啊，忘了和小友说，因为是仿品，每一个木锤仅能使用一次。”
顾姚：“……”
一次也就敲掉一个冰块，这能有什么用啊？
感叹自己果然没选中宝贝，顾姚更期待着早点闯过二十关，再选一次宝。
只是随着“冰块”出现，这五行棋的难度当真提高不少。
顾姚先是轻松过了十一关，又险险三星通过十二关，二星过十三、十四关，一星低过十五、十六关。
第十七关开始，冰块加成双层，棋盘各种变形，难度大大增加，顾姚也开始磕磕绊绊着失败。
第十七关失败两次，十八关三次，十九关五次……
到了第二十关，棋盘被分成上下两个不连通的部分，上一部分仅一行，无法直接凑灵素消除，必须在下一部分棋盘制造四灵素，远程除冰。
可四灵素何其难得？是说制就能制的？
于是，失败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三次、失败四次……
明明还差一关就能再次选宝，却一次一次又一次，如何也过不去，顾姚别提多心急了。
“哈哈哈，”看着一块接一块的灵石入账，小球弟弟却是笑得欢快，“哥哥，我看咱们也别搞别的了，就加大难度，让他一直在这一关失败，咱们也就能一直赚灵石！”
“那可不行，”陆垣道，“游戏是忌讳简单，却也不能没道理的难，不然玩家退坑怎么办？”
“要把握玩家情绪，难得恰到好处，要做水中的月亮，而非天上的星星。”
羊小球：“水中的月亮？”
“水中的月亮嘛，在你身边不远处，似乎伸伸手就能够到，却不过都是错觉，因为真去够时，就会发现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陆策划轻声笑说：“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让玩家被那一点点吊住，我们就能趁机——”
“啊啊啊！差一点！就差一点！”
顾姚揪着头发，痛苦地望着棋盘。
这一次尝试，他绞尽脑汁、百般盘算，将坚冰打掉了一块又一块、一层又一层……
好不容易只剩最后一块，通关在即！
然而转头一看，可下棋数也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以棋局现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一步打破这最后一块冰的。
可是怎么办啊？
“又要再来一次吗？不要啊，我想过关，我想过关！”
视线扫过下方灰掉的木锤图案，此时此刻的顾姚终于想到了“建木锤”的好。
“要是刚才没用掉那锤子就好了。”
现在不就能直接敲掉这最后一块冰了吗？
“小友可是想用建木锤？”忽然，塔灵出声问说。
想啊，他当然想，做梦都想，可这不是没有了吗？
“小友可知，建木锤还有别的获取办法？”
如同黑暗中照进一道亮光，顾姚眼睛瞬亮：“是什么？”
“滴答”声响，棋局被暂时停滞，画面如水波般荡漾，化出一汪碧水。
相比之前十关奖励时的那片湖水，这一次的水更少些，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水池。
“此乃‘道具祷祝池’，与每十关的宝物奖励池不同，此池随唤随来，只要诚心请求，此池就能提供道具给你。”
顾姚一喜，却听塔灵又道：“不过，与开启五行棋一样，祷祝池也需要灵力才能启用。”
“灵力？是需要灵石的意思吗？”
“不，是晶钻。”
晶……钻？
顾姚总觉得这名称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一块淡粉色石头浮现在水池上方，棱角分明，晶莹剔透。
“啊！是那个！”
他想起来了，这什么晶钻不正是之前选储物袋时，与“混沌剑诀”一样未被他选中的宝物吗？
所以那到底是啥？
“晶钻不是实物，是对至纯灵力的衡量。”塔灵说道，“小友应知灵石蕴藏灵力，并以此分上、中、下品，但小友可知，不仅不同品级灵石所含灵力相差巨大，同一品级灵石内的灵力也有差别呢？”
这一点顾姚还真知道，灵石是从灵脉矿开采而来，本质是石头，就必然大小不一、良莠不齐，最多按灵力多寡大概分出个上、中、下品，块与块间不同是一定的，哪可能做到每一块都一模一样那般精确？
塔灵：“那小友是否想过，如此一来，使用灵石交易时的找零就会非常麻烦？”
“还、还好吧。”
顾姚摸了摸脑袋，修真者大多不拘小节，交易时大概确定灵石量即可，尤其像他这般大宗弟子，还真没想过哪块灵石多一点灵力，哪块少一点的问题。
“小友啊！”塔灵痛心疾首，“你看看，这正是主人忧心的！”
顾姚吓了一跳：“忧、忧心什么？”
“忧心亏待了你们啊！”
塔灵道：“这祷祝池开启一次耗费灵力有定额，若是以灵石投入，多的也无法返还给你们。”
顾姚：“那就不返了？”
“这如何可以呢？主人最是为试炼者着想，是一丝一毫也不愿意亏待你们的，是以他闭关数年，苦思出一个提炼并测量灵力的阵法——小友请看石台。”
“轰隆”轻响，石台上方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小友投一块灵石看看。”
顾姚依言照做。
“叮！”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画面中那颗粉色晶钻倏然闪亮，并后方出现了一个数字：“30”。
【试炼者“傲世剑尊”获得30晶钻！】
顾姚想了想，又投入一块。
“叮！”
又一声脆响，晶钻后的数字变成了“61”。
原来是这样，把灵石换成晶钻再用吗？顾姚若有所思，确实这样一来就更准确了。
同时他又想，本来直接让他们使用灵石即可，却偏要劳心劳力给自己找麻烦，只为不让试炼者吃亏。
这……
这神塔主人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
“哥哥，干嘛对他这么好？”
半空中，羊小球不开心地耷拉着卷毛：“就让他用灵石呗，搞的这个什么晶钻，麻烦还赚得少。”
“对他好？赚得少？呵、呵呵……”
陆策划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低声笑了起来：“弟弟啊，看事情呢，不要光看表面。”
晶钻，说白了，即是他在游戏里发行的代币，而引入一个代币的好处多着呢。
“一个陌生的货币名称可以降低玩家在金钱方面的敏感度，让他们消费起来更不手软；一比三十的超高汇率又能进一步混淆他们的价值感，在潜意识中埋下代币不是钱更不值钱，花用无需心疼的印象。”
当然，更重要的是：“晶钻是虚拟的，我们想发给玩家多少就能发多少。”
“发给玩家？”
这羊小球可就又不明白了，赚玩家的灵石还嫌不够，为什么要发灵石给他们：“不行、不行，到我兜里的灵石就是我的，死也不给别人。”
“没让你给，”陆垣笑道，“只要咱们不开通兑换通道，玩家手里的晶钻再多又能如何？不还是一个数字？”
羊小球：“所以……”
陆垣：“所以我们可以这样——”
“叮！”
“叮！”
“叮、叮、叮！”
连绵不绝的提示声自下方传来，羊小球向下望去，发现是顾小少爷正在投灵石换晶钻，起初是一块一块地来，后面嫌弃太慢，干脆将储物袋倒转，悬在黑洞上方，直接倾倒。
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换这么多灵石？
羊小球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凝神一听：
“嘿嘿，前百关特别帮扶，充晶钻送晶钻，满一千送一百，满两千送三百……满一万还能额外抽取宝物奖励一次！”
“划算、太划算了！”
看他这副明明被掏空身家，却自以为赚到的模样，羊小球：“……”
“这就是发行代币的好处，”陆策划声音幽幽响起，“你看，现在的他还能记得，自己最初只是想要一个建木锤吗？”
羊小球：“！！！”
羊小球想要说些什么，但他飞到陆垣面前，周身光芒闪了闪，又闪了闪，千言万语、万语千言，终是全凝成一句由衷赞叹：
“哥哥！”
“你、你可真是太狗策划了！”
陆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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