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黑白天平101
一切仿佛都停止了,掀起的狂风,卷起的积雪,还飞在半空中一脸狰狞眼神却呆呆地望过来的人。
风停雪歇,郁昭看清了卷在其中的人。
魏鸣野从风雪中落下,斗篷翩飞,裹着雪花,他双脚还没等落地,柔韧的腰部一个挺力,几乎飞一样从半空中扑向郁昭。
“郁昭!”
他把郁昭抱了个满怀,郁昭只感觉被一个炙热的怀抱紧紧包裹,雪季的寒冷一点都没有侵染这具年轻的身体,热烈的,鲜活的,明媚的气息透过衣物向她传达过来,一如两年之前。
“郁昭……”刚才还大动干戈的人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刚刚流浪回来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郁昭……”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到头来反而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地叫郁昭的名字,就像他一直在心里做的那样。
郁昭怔忪片刻,一边抬手示意沈一煜把人都撤下去,一边摸上魏鸣野的头发。
这头短发还是一副不服从管教的倔强的样子,摸起来的手感也还是那么软。
“长高了好多。”郁昭说,“你起来,让我看看你。”
魏鸣野不愿意放开郁昭,但郁昭想看他,他就不情不愿地直起身,手还握着郁昭的肩。
“你瘦了好多。”魏鸣野不满地说,“这大统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才当多久,身上都没几两肉了。”
郁昭没在意他说什么,她在打量阔别了两年之久的少年。
当年还能叫少年,现在也许可以叫青年了,十八岁的魏鸣野长高了一些,当年就比郁昭高出半个头,现在这比例,大概已经长到一米九以上了,果然是先天身体系圣体。
十六岁的魏鸣野的长相精致美丽,如果不是他的神态举止过于粗犷,甚至可能会被误认性别,现在的魏鸣野不会了,他仍然漂亮,眉眼间流淌着属于战士的稳重和杀伐气质,因为他的脸,这气质多了种近乎邪性的蛊惑。
“真的长大了。”郁昭凝视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原本还故作镇定的魏鸣野从耳根开始,温度一点一点地升高了。
“是的,我长大了。”他不再像两年前那样面对这种情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脸蛋发红,目光却炙热地望着郁昭,绽放着反而比两年前更加自知的情感。
他的声音也比从前成熟磁性许多,“郁昭,我现在可以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咳,咳。”
沈一煜把其他人遣散,自己却没有离开,就在后面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现在轻咳出声。
他就像魏鸣野营造出来的气氛从来不存在那般,以绝对正确无可挑剔的态度关切地走向郁昭,“郁昭,你多闭关了很长时间,现在感觉怎么样?”
如果按照以前魏鸣野的性格,这种情况肯定要发脾气的,但现在的魏鸣野只是撇撇嘴,横了沈一煜一眼,就站到一旁,不耽误郁昭处理正事。
当然不排除他也真的很担心郁昭的情况,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我很好。”郁昭看了眼魏鸣野,“蓝天城的人都到了么?安排得怎么样?”
“他们上午刚到,还在安排中,李文诺他们都在。”沈一煜暗搓搓地告了魏鸣野一状:因为李文诺他们都在忙着,才没看住魏鸣野,让他跑过来捣乱。
魏鸣野听不懂,郁昭当然能听懂,她露出一丝笑意,却只是问:“路上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魏鸣野实话实说,“之前动乱的时候,被那帮深空神信徒抓到机会,差点给我们搞灭城,如果不是唐归帆跑了,恐怕还真让他们成功了。”
郁昭再一次感受到,魏鸣野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是十六岁的他,这时候会硬着脖子说一切顺利,为了显示自己的可靠以及不让郁昭费心,而现在的他却能客观坦诚地谈到这些,无论好的还是坏的,那都是他努力之后的答卷。
害怕被当成不堪大用的孩子,会表现更容易暴露自己就是个孩子,他这样坦诚又稳重,反而显得真诚可靠。
沈一煜也多看了他一眼。
“但是当然最后都化险为夷啦。”魏鸣野蓦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又像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帮白面具还是帮了些忙的,混沌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再加上心灵系,把城里那些埋伏的东西都给揪出来了。”
“路上是不是也遇到过埋伏?”沈一煜问,“最近受埋伏的满天星特别多,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上路,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巨大的靶子。”
“嗯,死了一些人,但大部分还是过来了。”魏鸣野简练地说。
沈一煜的联络器震了一下,基地内部线路目前没有什么影响,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说:“郁昭,现在大家都知道你醒了,你要先休息一下,还是现在见见大家?”
“我没事,就现在吧,把人聚集到守望塔,我有事要说。”郁昭说,“挑个大一些的会议室,把目前七级以上的人全都叫过来。”
正要下达命令的沈一煜动作一顿,魏鸣野也向她看过来。
郁昭的语气没有变化,她正看着远方,那眼神让人清晰地感觉到风雨欲来。
……
文明联盟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当郁昭简单整理了一下来到守望塔时,所有人都已经就位。
之前绿洲之眼就存在的政治体系,新来的李文诺等人,自由聚落的人,新提拔上来的强者,尤金,金碧丝,魏鸣野,宋铮,高阢,奈亚,季亚影等人也都位列其中。
郁昭一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望来,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郁昭脚步平稳,走向会议室最前方的演讲台。
会议室的座椅呈放射状排布,郁昭站到那里,像一只巨大的眼睛被点上了眼珠。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热切地等待着郁昭开口。
“我知道阻止邪神降临的方法了。”
这是郁昭的第一句话。
还没等众人消化这句爆炸性的消息,郁昭已经说出第二句。
“这个方法可能让在座的各位十不存一,包括我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死,如果你们愿意加入这个计划,就坐在这里不要动,反之就起来离开。”
郁昭的每一句话都比之前的一句更加让人震撼,但她似乎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想法,只是以平静到冷酷的态度说着这些。
“我的计划不接受摇摆不定的人,意志不坚的人,以及出尔反尔的人,每一个留下来的人都会成为一把剑,我会安排好你们的位置,到时候如果有人再想退出,扰乱我的计划,我会亲手杀了你们。”
死一样的寂静。
极端的骇然和压抑之后,有人颤巍巍地问:“大统领,可以问一下……是什么样的计划么?”
郁昭的眼神扫过全场,那近乎变成金色的眼睛令人心悸,有人不堪压力地低下头,有人怔然惶恐地和她对视,但是目前还没有人离开。
在座的不是在当前政治体系地位极高的人,就是七级以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不足以让他们退缩。
“那么我先把这个计划告诉你们,说完之后,你们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郁昭说,“宇宙很大,我们身处的这颗星球只是很小的一个坐标,即使是宇宙中的那些高级生物——没错,我说的就是超过我们认知维度的神,即使是祂们,也无法随意定位到我们,而唯一能够定位的方法,就是锚点。”
“所谓的锚点,就是异化者。”
这话一出,人们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发出巨大的哗然。
只有尤金发出轻轻的叹息。
他是唯一没有震惊惶恐的人,他望着郁昭,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的命运。
“精神力越高的异化者,给祂提供的锚点就越清晰,也许心灵系的人会称呼这个为灵感。”郁昭看到奈亚动了动,坦然地点头,“没错,在座的各位都是锚点,我更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也许在阿利比希斯的眼中,我们的存在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能为祂指引方向。”
所有人都只是呆呆地听着,好像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那么。”安静的大堂里,女孩轻灵的声音清晰而具有穿透力,“我们都要去死吗?”
哗然炸开。
“锚点?我们全都是锚点?”
“那么……那个计划就是把我们集体屠杀的计划吗?所以才说十不存一?”
“我不想死!”
“安静——”沈一煜按响了一个铃,尖锐的声响在众人耳边炸响。
等重新有些安静下来,郁昭才再次开口。
“我这次闭关,就是为了这个。”她的声音让众人彻底安静下来,更加认真地聆听她说的每一个字,“我试图找一个方法,不需要你们的牺牲,又能抹灭锚点,这花了我一些精力,所幸现在我找到了。”
倒吸气的声音接连传来。
“科技先锋曾经有过一个实验,”郁昭说,她看到金碧丝骤然缩小的瞳孔,“有一种方法,能够把一个人的污染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被转移的那个人会死,但转移的那个人会变成普通人。”
“这个实验没有成功!”不等众人发酵,金碧丝就尖锐地大声说,“它现在就在我手上,我没有继续!”
“不,它已经成功了。”郁昭看着金碧丝惊呆的面孔,“在这个计划被提出的初代,它就已经成功了,第一对实验体就是科技先锋的初代以及第二代首领教授,江芍药和她的女儿江冠英。”
——“这个方法,现在就在我的手中。”郁昭说。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那你是想……?”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在阿利比希斯的意识里搜寻了很久,被我找到了一种方法,能够和这个方法结合。”郁昭就像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个计划将分成两个部分,一、我将这颗星球划分出几部分区域,我会设立另一种防护罩,当这些防护罩全部张开,就能够屏蔽掉这颗星球上散发出去的任何生物信号,也就是说,我将给这颗星球装上一个巨大的屏蔽仪。”
沈一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忽然煞白,“那,二呢?”
郁昭看他一眼,“这个方法只是暂时为我们争取到更多时间,二、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将星球上所有的污染全都集中到一个容器里。”
“然后只要把这个容器毁灭掉,邪神就彻底找不到我们了!”
有人嘴比脑子快,当这句话脱口而出,那人才注意到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他一下子冷汗涔涔。
“怎,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所有人都不敢吭声,郁昭居然露出一抹微笑,“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计划。”
“我反对!”
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魏鸣野目光灼灼地盯着郁昭。
“一个容器?郁昭,你说的这个容器是谁?”
这下,没有意识到的人也统统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个,只有那一个人。
郁昭没有看向任何人,她目光悠远,仿佛在望着一个无人能触及的世界。
“我。”她说。
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无论之前对郁昭有什么样的看法,无论立场如何,心思如何,在场的人心中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动,那是源于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感情,出于对高尚者的倾慕和仰望。
他们望着因为距离过远显得小小一只的郁昭,却仿佛看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我不同意。”高阢说。
“我也不同意!”宋铮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沈一煜祈求地望着郁昭。
这时,谢维尔议长忽然想起来什么,“郁昭阁下,如果是这个方法,为什么您说我们在场的人都会有危险呢?”
是啊,这个方法听起来好像牺牲的只会有郁昭一个人,那为什么她会把话说得那么严重?
“因为在这个计划的第一步,需要你们的参与。”郁昭说。
哗啦一声,她身后落下来一张白色的幕布,她打开自己的联络器,一张世界地图投影展现在屏幕上,上面用红色圈出了几处位置。
“这就是我计算出的,放置防护罩的位置。”郁昭说,“这些防护罩的阵眼本身没有防御能力,它们需要真刀真枪的强者守在那里把守。”
众人都明白了。
如今温梓然手眼通天,基地里人员众多,她恐怕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最不想让这些防护罩建立成功的人是谁?那些深空神的信徒啊!
一旦这些防护罩建立起来,他们一定会穷尽全力去破坏,去毁灭,让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惨遭折戟。
这下他们都明白为什么郁昭会说在场的人可能会十不存一。
守护这些阵眼,主要就要靠七级以上的异化者,那会是一场场生死之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每一场进攻。
为了深空神,那些信徒是真的会以命相搏。
场中再次沉默下来。
看着认识的人似乎都要爆炸的脸色,郁昭退了一步,说:“当然,第一步如果成功,我会争取到珍贵的时间,也许到时候会有其他方法。”
魏鸣野冷哼一声,说:“反正都是用你的能力维持吸收污染的那个人不死就行了,是吧?那用不着你自己上啊,随便找个深空神的信徒,比如温梓然,不就很合适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就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对啊,这是个好方法啊!”
“哪里用得着郁昭阁下亲自牺牲?随便找个人不就好了!”
“这少年是谁?脑子挺好使,居然还能用这种态度和郁昭阁下说话。”
“是魏鸣野阁下,在蓝天城的多场战役里居功甚伟,据说这次如果不是他,可能整个蓝天城就要沦陷了。”
……
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魏鸣野直勾勾地盯着郁昭,满脸都写着:你快答应啊,你快说是啊!
在形形色色的注视下,郁昭缓缓露出微笑。
“你说得没错。”她说,“我都没想到呢。”
听到她这么说,魏鸣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露出嚣张得意的笑容。
“你呀,就是心太软,善良。”他说,“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同意这个计划。”
他的乐观和豁达的态度影响到了一批人,陆续又有人说同意。
郁昭说:“不想参加这个计划的人,现在可以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有几个人站了起来,离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扎在他们背后,他们离开得像要逃走。
又有几个人站起来,其中一个人在离开之前还向郁昭鞠了一躬。
“对不起,郁昭阁下。”他苦涩地说,“我被您救过一命,按理说怎么都应该为这个世界献上自己的一份力,但我还有家人,还有孩子,我做不到。”
场中响起淡淡的嘘声。
“贪生怕死就贪生怕死咯,扯这么多有的没的。”魏鸣野手撑着下巴,无所谓地说,“照你这说法,在场的人得都全家死光才能承了你的情。”
笑声响起,那人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低着头跑了。
郁昭又等了一会,见没再有人离开,她看向场中,“还有要离开的么?记得我最开始说的话,我说到做到。”
这些脸有的忐忑,有的恐惧,有的坚定,有点兴奋,还有的带着茫然,但的确不再有人起身。
甚至那些离开的人,只占着这些人里的一小部分。
这已经大大超乎了郁昭的语气,她心里有些满意,又有些叹息,她垂下眼,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在外。
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在跟着她走,她不能迷茫,不能露出软弱,她需要做的就是比所有人都要坚定地站在最前方。
“那么,在座的各位就是我们这个计划的第一批参与者。”郁昭说,“每一个计划都应该有一个名字,我给这个计划的命名是——”
她切换了一张投影,几个大字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满天星计划。”
在座的当然有满天星的人,包括高阢在内都震惊地向前探了下身体,望着这几个字,脸上流露出说不出的复杂表情。
“在旧历年代中,满天星是一种花,它的花语是希望与祝福,坚强与勇气,无私与奉献,自由与独立,团聚与平安,在这个废土时代,众多满天星也无愧于这种精神,一代代地前赴后继,保护这个世界走到今天。”
郁昭看向所有人。
“欢迎加入满天星计划,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这个时代的满天星,保护这颗星球走向未来吧。”
第212章 黑白天平102
第一批参与计划的人确定下来,下一步就是做出安排。
所有人都看向郁昭画出的几处红圈。
在破碎之日之后,这个世界*被洗牌成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样子,海洋占据了更多的面积,将原本整合的大陆冲成大小不同的碎块。其中最大的两块陆地,就是绿洲之眼所在的崇东大陆,以及蓝天城、白色巨塔、末日之刃等基地所在的欧罗大陆,这两块陆地上,郁昭设立了四个阵眼。
另外还有七个,分别设立在零碎的岛屿上,甚至还有一个设立在极暗海。
好几个人都在盯着极暗海的那个红圈看。
“不能把你们所有人都派出去,阵眼分大小,绿洲之眼,欧罗大陆,以及极暗海上的三个阵眼是最重要的,这个三角区需要最强的兵力把守。”郁昭说,“只要保护好这几个阵眼,就能保证防护罩覆盖全球。”
魏鸣野看了半天,头疼地揉揉眼睛,“实在看不明白,郁昭,你就安排吧,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人在阵眼在,我死了都保住它。”
沈一煜说:“其他的都好安排,但是极暗海那个,你已经有想法了么?”
郁昭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在那里设下一个重要的阵眼,想必就已经想好了合适的人选。
但郁昭没有马上说话。
这个位置本就受到所有人的瞩目,郁昭这一沉默,更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我打算把这里交给启示黎明的神眷者。”郁昭说。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首领,虽然神眷者是我们的合作者,但把启示黎明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恐怕不太妥当。”谢维尔议长说,“神眷者可信,但那些教众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要谨慎考虑啊郁昭阁下!”
反对的人不在少数,郁昭这次并没有坚持己见,而是沉默下来。
他们的担心,其实正是她的担心,整个启示黎明,必须要有她的镇压,如果她的傀儡去了极暗海,那就会远离陆地,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状况也无法及时反应了。
但这个位置确实特殊,她推算了好几次,还是不得不把阵眼设在这个位置,而当前的确并没有实力足够又能信任的人守住这里。
尤金实力够强,但必须镇守绿洲之眼,唯二的超越者乐乐又无法脱离尤金独立完成任务,至于其他支配者,在刚刚得知计划的现在,如果派他们去这最为危险艰苦的地方,难免会心有微词。
一旦这个时候产生怨怼,对这长久抗战百害而无一利。
“大统领,我愿意前往,看守这个阵眼。”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原本守在绿洲之眼的那位支配者,他之前为了抵御乐乐的进攻已经几乎异变,郁昭冒着危险越级救了他一命,他如今站了起来,主动请命。
“虽然我还不是超越者,但我应该能够抵御同等级支配者的进攻,即使是那片栖息地的主人塞壬,我也不怕它。”
以这个世界的平均年龄来说,支配者已经很老了,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因为坐的距离有点远,郁昭看不清他的神态,但他的语气里有一股战士的稳重和坦然。
“我发誓,我会用生命去守卫阵眼,就像那位小阁下说的那样,我在阵眼在。”
魏鸣野回头看向白发支配者,远远地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好。”郁昭说,“极暗海阵眼就交给你了,向弘云阁下。”
向弘云微微一笑,以古老的礼仪对郁昭作了一揖。
剩下的两个重要阵眼,绿洲之眼的不用特殊安排,郁昭不打算把尤金和乐乐这两个终极杀器放出去,至于欧罗大陆那个,郁昭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文诺姐,燕静秋,你们和一个人一起去欧罗大陆。”郁昭说。
李文诺和燕静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异。
郁昭这话很明白,显然另一个重点大三角不能交给李文诺一个七级,她们两个的目的,是为了监视。
李文诺说:“郁昭,这个阵眼真正的守卫者是谁?”
“唐归帆。”郁昭说。
谢维尔议长猛地抬起头,“唐归帆?可是郁昭阁下……”
“他已经从温梓然那里再次叛变了,应该就在这几天,就能到绿洲之眼。”郁昭说,“我给他处理一些问题,然后你们就启程。”
自由聚落的人都沉默了,谢维尔议长压下愤怒,挤出一句话,“郁昭阁下,反复背叛的人,恐怕不可信。”
“所以我安排李文诺和燕静秋一起前去。”郁昭说,“我会给她们牵制超越者的方法,不用担心。”
牵制……超越者的方法?
看着好像又平平静静地说出了震撼人心的话的郁昭,众人都已经麻木了。
每一个阵眼不能只有一个人守卫,无论超越者还是支配者,都要同时安排几个六七级过去,他们现在势力融合,多方混乱,这是保险。
郁昭很难这么快就相信所有人,她必须要在每一个阵眼都安排上自己信任的人。
宋铮和之前镇守文明联盟北方基地的支配者一起被安排在文西岛阵眼,苏星辰和几个七级去了丰宁城阵眼,奈亚和季亚影在曾经的一级污染区,瘴气深渊阵眼,然后是高阢……
郁昭抬头看向高阢,“靖海群岛那边的阵眼,就交给你们了。”
高阢对她露出一抹有力的笑容。
她带上了梅和莉莉安。
言墨青和奥维拉凯特被安排在新流岛阵眼。
李文简和剑兰军的总军长则在雅蔓柔海峡阵眼。
还剩下最后一个阵眼,魏鸣野感觉快要点到自己了,他更直地挺起腰板。
反而郁昭再次略过了他,“塔伦目前还在启示黎明养伤,我打算让他跟着神眷者,也算是我们和启示黎明多了一个联络。至于方霁……”
方霁站起身,对郁昭鞠躬。
“郁昭阁下,如果可以,我想自请去极暗海,和向弘云阁下一起。”
向弘云有些意外地转过头,他还没认真看过这个年轻人,这一看,让他浮现出一些久远的记忆。
“你叫……方霁?方辰和云星河是你的?”
“……是家父和家母,前辈。”方霁哑声说。
向弘云深深地看着他,“我听说,你的哥哥方霄也刚刚殉职了,是吗?”
“是。”方霁说,“家兄也刚确认死在深空神信徒的手中,他到死都没有对他们服软。”
“方家,满门忠烈啊。”向弘云叹了口气,“你是他们的儿子和弟弟,我相信你也会不负方家的品格,成为一个优秀的满天星战士。”
他转回头,“大统领,我同意。”
郁昭看向方霁,从他湿润和坚定的眼中,她嗅到了命运的气息。
“好。”她说,“方霁和向弘云阁下去极暗海阵眼。”
“多谢成全。”方霁对郁昭躬下身去。
还有最后一个阵眼。郁昭抿起唇。
她能完全信任的人并不多,魏鸣野和沈一煜是她打算留在手边用的人,她后面必定没有精力去管理基地,还有整合多方的消息,这不是一个小的工作量。
就在这时,也许是已经压抑了许久,李文诺终于忍不住开口。
“顾玥和楼玉灵都很适合做阵眼的守卫者,他们两个是一起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吗?为什么一个都不在基地里?”
这话一出,让许多人如梦初醒。
“是啊!顾玥阁下和楼玉灵阁下都是七级里首屈一指的高手,他们两个做最后一个阵眼的守护者,再合适不过了。”
“大统领,他们的任务很重要吗?如今大敌当前,不如先把他们召集回来吧。”
终于还是来到这一刻了。
曾经顾玥让郁昭隐瞒她死亡的消息,是为了局势的稳定,那时候联盟还没有聚集这么多强者,死去一个闻名遐迩的重要强者,无论对于士气还是实际意义,都是一个打击。
郁昭会同意,是因为她当时想利用顾玥的身份在外面做点什么。
而现在,这两点都不需要了,联盟里强者云集,傀儡的身份也过了明路,成为了光明正大的合作者。
察觉到郁昭的沉默,大堂里的声音逐渐安静下去,敏锐和聪明的人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大统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李文诺的声音里夹杂着微不可查的颤抖,“顾玥和楼玉灵……怎么了?”
郁昭抬起眼,用平静的语气说:“楼玉灵阁下的确在执行我亲自交给他的重要任务,不日就会归来。至于顾玥阁下,已经为联盟而牺牲。”
一片静默。
认识顾玥的人都露出愕然的神色,李文诺直勾勾地望着郁昭,就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顾玥她……怎么了?”
“实在想不到啊,顾玥阁下那么强大……”
“是啊,说实话,哪怕是哪位支配者陨落,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顾玥阁下为联盟做了太多的事……”
这些私语声,一声一声都像是利剑,插入到李文诺的心里,她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一个呼吸不畅,直接晕了过去。
一位接近支配者等级的心灵系异化者,在至亲死去的悲痛下还是生生地痛昏了过去。
郁昭脚下没动,奈亚第一个到达李文诺的身边,她的身高足有一米八五,很轻松就把李文诺打横抱了起来。
“我要带老师去休息。”奈亚说,“抱歉。”
郁昭点头同意,看着奈亚抱着李文诺消失在门口,她咽下喉口的一声叹息。
顾玥不应该那么沉默地死去,她应该作为烈士被荣耀加冕。
“会议结束。”郁昭说,“沈一煜,魏鸣野,你们跟我过来。”
第213章 黑白天平103
两人一路沉默地跟着郁昭来到办公室,郁昭停在办公桌前转过身。
沈一煜正在望着她,那种震惊和恍惚已经过去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个悲剧,以完好的心态等待郁昭的命令。
这就是郁昭选择他做自己助手的原因,沈一煜有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甚至有几分冷血,但亲眼见过他的痛苦和迷茫,他为沈一明死去感到的自责和悔恨,郁昭就知道他不是真正冷漠的人,有情而识大体,感性又懂得顾全大局,郁昭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和沈一煜相比,魏鸣野的震惊那么明显,他以异常的沉静站在郁昭面前,眼神第一次没有直接落在郁昭身上。
他在看着窗外。
大统领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守望塔视野很好,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广阔的景色,如今基地的上空笼罩着白色和红色的光,绚烂得像梦境。
郁昭收回目光,直接看向沈一煜,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件。
“我后面可能会时不时地闭关,这些事都要交给你把关。”郁昭说,“不用担心,你能在紧急情况下联系到我,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你只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就好。”沈一煜凝视着她,“你的确可以不用自己做那个容器,是吧?”
郁昭笑了一下,“理论上来讲的确可以不用,只要时间够,也许甚至可以不需要这个容器。”
“我要去守阵眼。”魏鸣野突然说。
沈一煜看了他一眼,郁昭则看都没看他,接着说:“和各个阵眼的联络是重中之重,一定不能断,最迟三天,每个阵眼都要汇报消息,否则就告诉我。”
“郁昭,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去守阵眼。”魏鸣野又说,“在这里你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去守阵眼,为你多争取一些时间。”
两人默契地忽视他,沈一煜应下郁昭交代的事,又商量了几句关于唐归帆的应对方案,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文件,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他又看了魏鸣野一眼。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郁昭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从开会到现在,她还没喝上一口水。
魏鸣野也没有再次重申他的想法,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好像依稀之间又和之前有了些不一样。
郁昭背靠在办公桌上,“你以前和我说,人不过就活一条命,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死,所以死亡没有什么好怕,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你现在不是这么想的了么?”
“嗯,不一样了。”魏鸣野说。
郁昭有些诧异地一挑眉。
“以前我无牵无挂,烂命一条,当然活着可以,死了也行,至于其他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魏鸣野说,“但是现在我有在乎的人了,郁昭,我一想到你也会死,我就痛苦得不能呼吸了。”
他还是这么坦诚直白,明晃晃的直球反而让郁昭不太自在起来,她借势低头喝水,却不小心被呛了一下,有些狼狈地咳嗽几声。
温暖的手掌以合适的力道在她身后拍拍。
“也不用这么惊讶吧。”魏鸣野小心翼翼地说,又有些担忧,“你是不是以为我变成了一个怕死的胆小鬼?”
郁昭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杯子。
“顾玥的死……唉,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虽然我现在已经比她强了,但她也是很强的,我很难想象,那样的顾玥居然就这么死了。”魏鸣野抓抓头发,脸上有点烦躁,又有点颓废,“她、她对我很好,听到她死了,我很难过。”他坦然地承认。
郁昭看着他,想起来顾玥唯一一次主动和她提起私人事情,就是为魏鸣野说话,像个操心的大姐姐那样,不想让两个年轻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影响到可能的缘分。
顾玥不是指望魏鸣野回报什么的人,但她的关心和付出,魏鸣野的确感受到了。
“郁昭?”魏鸣野忽然有些惶恐地看着郁昭,“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不要伤心。”
郁昭这才意识到,她的脸颊有湿润的痕迹。
她轻轻抹去不知怎么掉下来的泪水,说:“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啊。”
魏鸣野不解地歪歪头。
“人就是这样,会遗憾,会悔恨,会痛苦,然后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是人的劣势,也是人的优势。”郁昭伸手握住魏鸣野的手,“你感受到了什么?”
魏鸣野眼神有点躲闪,脸蛋几乎过敏一样迅速红起来,但他稳住了性子,耐心地感受片刻,说:“决心。”
他反扣住郁昭的手,“我摸到了你的温度,永远都不想让这份温度消失,所以郁昭,让我去守阵眼吧,让我守一个,我豁出命都给你守住,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别让我闲着。”
“你不想留下来吗?”郁昭说。
“想!”魏鸣野说,“两年之前我想尽一切办法要留在你身边,看到你要离开却不带上我,我特别伤心特别沮丧,但是后来我想,我那么弱,跟上你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让你多费心思保护一个人而已。我想对你好,但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你好,现在我想清楚了,实实在在地帮到你,才是对你好,所以你让我去做些什么吧。”
他又有些着急,“难道是我还是太弱吗?可是那些派出去的人,也没几个比我强的,我一定比他们要厉害,你可以试试!”
“我知道。”
“你别不信啊,我可以和他们比试!你……嗯?”魏鸣野一呆,“你知道,为什么还不信我?”
“我怎么会不信你,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少数我最信任的人之一。”郁昭说。
魏鸣野:“你把我搞糊涂了,郁昭。”
“正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要把你放到最合适的位置。”郁昭看着他,“你认为你现在的实力,就是你的上限了么?”
魏鸣野又是一愣,在他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浑身腾一下变得炙热起来,然后他兴奋地大叫一声。
“郁昭!你是说!”
“变得更强吧。”郁昭仰头望着他的眼睛,“我对你的期待,远不止现在这样。”
魏鸣野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忍不住用力抱了郁昭一下。
“我听说你很久很久没有亲自教人了。”他说,“是一对一的吗?就像你教我认字的时候那样?”
“就像那时候一样。”郁昭说。
魏鸣野开心得快要自己打自己,这一瞬间,他身上那些磨炼出来的稳重劲儿全都消失了,变得和两年前那个小小的少年一样,单纯为能够单独和郁昭待在一起而快乐。
“我太高兴了!”他低头看着如今和他相比显得更小小一只的郁昭,耸耸鼻子,露出嘿嘿傻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
三天之后,唐归帆来到绿洲之眼。
这个时间比郁昭预计的要晚一些,因为唐归帆中间的状态变得更差了,在蓝天城的时候他还头脑清晰,而冲进绿洲之眼的这个人,像个彻底失控的疯子。
对此基地里早有预案,他刚刚现身,就被乐乐咬住了腿,趁他反抗的时候,白玫瑰把新研究出的特效麻醉剂用麻醉枪打入他的身体,当他被抬到郁昭面前的时候,就像一摊待宰的猪肉。
“哇哦。”魏鸣野眨眨眼,惊奇地看着唐归帆。
他的头被完整地露了出来,之前还只是在他大脑里蠕动的触手已经挣扎着突破了脑壳的束缚,张牙舞爪地攀附在他的头和脖颈上,这一幕看上去着实骇人。
郁昭面无表情地伸手,徒手抓住一根触手,往外拽。
霎时间,宛如万千厉鬼同时哭嚎,这些触手发出尖利的啸叫声,这可是超越者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声音,距离最近的魏鸣野当即一震,血就从他的口鼻间流了出来。
郁昭皱起眉,她没想到这点,不高兴地挥挥手,魏鸣野的血就止住了,周身还被套上一层防护罩,他稳定下来,故作夸张地拍拍胸脯,看着郁昭治病。
郁昭一下一下,把唐归帆脑袋上的触手全都拽了出来,如果不是她提前吊着他的一口呼吸,就这大脑被搅动得稀烂的样子,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几个轮回。
其实按理来说郁昭现在还无法治愈超越者,但唐归帆撑着一口气愣是没有异变,这就让情况变得简单很多。
郁昭就像个外科手术医生,把那些触手全都拽出来,然后治愈外伤和内伤,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只有那些触手的嚎叫如有实质,久久地残留在空气中。
魏鸣野上去啪啪几脚,把拽出来后还在蠕动着寻找宿主的触手全都踩了个稀巴烂。
“这就是温梓然他们用来控制信徒的手段吗?”他嫌弃地说,“未免也太恶心了。”
唐归帆很快就苏醒过来,看到自己如今的情况和郁昭的脸,他久久怔然不语。
“……你救了我,我要为你做一件事。”唐归帆说,“我多次背叛,想必你也不会再信任我,让我还了你的情就好。”
居然都用不着费什么口舌?
魏鸣野小声问郁昭:“你是不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所以之前就做好安排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郁昭也小声说,“我还以为得威逼利诱一下呢。”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唐归帆迷茫地看着他们,“我能听见。”
他是身体系的超越者,当然能听得见,郁昭和魏鸣野也知道他能听得见,听他这么说,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他,又同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唐归帆:“……”
这底裤都被人算计进去的可怕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的老东家,海曼谢维尔就在基地里哦。”魏鸣野好心地说,“你想不想他?要不要见一面叙叙旧?”
唐归帆的表情难看下来,被僵硬地拒绝,魏鸣野也不以为意。
“我就是故意的。”他后来对郁昭说,“背叛这个背叛那个,两面三刀的东西,也就是他还有点用处,不然才不让他好过。”
郁昭当然不会为这种事责备魏鸣野,只是掐了掐他的脸,魏鸣野嘟嘟囔囔地眉开眼笑,郁昭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忽然一愣。
她和魏鸣野的距离,似乎变得太亲昵了一些。
魏鸣野喜欢她,她一直都知道,这种喜欢看起来也没有因为两年过去而减淡,反而让他更加坚定地认定了自己的心意。
曾经她以他太小为理由搪塞过去,因为她排斥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哪里有心思考虑这方面的儿女情长,现在魏鸣野长大了,她也认同了自己的身份,之前的理由和排斥就自然不存在了。
她对魏鸣野有感觉吗?
郁昭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魏鸣野肯定是不同的,她以前看待他,是在看一个不服从管教的孩子,不服从管教在她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贬义词,她欣赏那种洒脱和自由,魏鸣野就该做一阵狂野的风,吹进旷野,鸣于旷野。
听郁昭的话的人很多,魏鸣野也听她的话,却又不是那么听她的话,他尊重她,却又拥有坚定的自尊和自我意志,即使是他最听话的时候,郁昭在面对他时,也有一种他会随时失控的感觉,这很奇妙。
但……她喜欢他吗?
喜欢一阵旷野上的风?
“郁昭……郁昭!”魏鸣野岔开五指在郁昭面前晃晃,“咦,居然在发呆吗?”
郁昭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掉,“干什么?”
魏鸣野皮糙肉厚,不痛不痒,笑嘻嘻地说:“李文诺和燕静秋他们要出发啦,你要去送送吗?”
郁昭在之前闭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防护罩的阵眼,就像之前用于蓝天城的那个,她把能量封存于几枚种子种,只要由守卫者带去正确的位置,激发种子里的能量就可以完成防护罩的运行。
如今白天也红光璀璨,大家能在白天正常行动,是因为郁昭给每个人都用了特殊加持,因此已经一天都耽误不得。
这几天一直都在离别,一场接一场地离别,其他人都在这两天陆续出发,只有李文诺和燕静秋这一队为了等唐归帆耽误了一点时间,如今唐归帆出现,他们也要出发了。
郁昭亲自去送走了每一支队伍,李文诺是最后一队,她当然也会去送行。
时隔三天,郁昭再次见到李文诺,发现她已经消瘦了许多,那是一种精神上散发出来的悲怆和疲惫,让她显得格外憔悴。
燕静秋对郁昭行礼,然后和其他人一起上了车。
李文诺看着郁昭,说:“玥玥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吗?”
郁昭摇摇头。
李文诺惨笑一下。
她们此刻身处在城门之外,大雪纷飞,很快就落满她们的头和肩膀,魏鸣野站在离她们稍远一些的地方,没有打扰两人说话。
李文诺转头看向远方苍茫的雪原,“这是我第二次从这里出来,第一次站在这里送我的,是玥玥。”
郁昭没有说话。
“那时候我们真年轻啊,就像你们现在这么年轻,以为未来还有很远,以为离别永远不会来临。”李文诺说,“我们三个,约定好了顶峰相见,却一个都没有达成,真是很逊啊。”
“不是这样。”郁昭说,“不是只有实力强大才是强大,玥姐在我心里,就是废土最强的人之一,你也是。”
李文诺转过头来,她温柔的眼睛里有些湿润,“我不该难过的,为联盟战死,这是玥玥的理想,她以前就说过,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生,他们满天星啊,都是这一根筋,她作为总军长,更是一根筋走到死。”
她忽然一愣,自失地笑起来,“我忘了,现在我也是’满天星‘了。”
郁昭默默地点头。
“回去吧。”李文诺说,“玥玥已经完成了她的战斗,现在我也要去我的战场了,为了你这句话,我也不能辜负你。”
她说的是郁昭说认为她也是废土最强的话。
“文诺姐。”郁昭简单的话里蕴含着千钧重量,“要活下来。”
要活下来,活到云过天清,活到这个世界恢复正常的那一天。
你要替顾玥,替周若烟看看那样一个世界是什么模样,然后在很远的将来下去告诉她们,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李文诺抬手摸了摸郁昭的头,就像长辈那样。
她转身走入大雪之中,留下一道逐渐模糊的背影。
郁昭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魏鸣野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要哭吗?我可以抱着你哭吗?”他说,“你好像变得爱哭了一点,但我好像变得更喜欢你了,我是说之前也喜欢……”
“别扯了。”郁昭裹了下斗篷,“走吧。”
魏鸣野:“哦……等等,不是回基地吗?”
咔咔两声,郁昭给他装上一对飞行翼。
“跟我出趟远门。”她说。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魏鸣野被郁昭拉着飞走了。
在路上,郁昭才向他解释了自己的目的。
有一件事一直压在她心里,异化兽里有四大支配者,温梓然如今已经实打实地策反了两个,乌蒙和石脊獬已经确定站到了深空神那边,剩下的两个,须鲸塞壬答应不参与人类间的争斗,但这场争斗已经不单单只属于人类,它能保证暂时中立已经难得,还剩下最后一个百眼灵猫,正是统治着死亡裂谷的支配者。
当初温梓然攻占白塔,其中之一的目的就是这只百眼灵猫,但根据沈一明临死之前透露的信息,她应该还没有成功,并且一直锲而不舍地试图拉拢它。
异化者间的战斗,就是高级异化者数量的比拼,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温梓然策反百眼灵猫,于是她决定亲自去一趟死亡裂谷。
“要去找百眼灵猫,那就直接去就好了啊,为什么你有点……”魏鸣野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偷偷摸摸的?”
趁着出来送离别队伍的时候用飞行翼火速起飞,一句提醒都不说,整天和郁昭混在一起的魏鸣野都不知道她在打这个主意,更别提其他人了。
郁昭挂在飞行翼上飞着,默默扭开头。
魏鸣野忽然福至心灵,“等一下,你不会是为了特意躲开沈一煜吧?”
“……他肯定不建议我亲自过来。”郁昭说,“一旦被他发现,还要和他交代好久,麻烦。”
魏鸣野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沈一煜你小子也有今天……嗝!”
他忘记了这是几百米的高空,被风呛到了。
第214章 黑白天平104
人类对于四大支配者了解甚少,但对于个性鲜明的,还是有一些传言传出,而这位百眼灵猫,就是四个支配者里传言最多的一位,然而没有一个好名声。
异化兽或多或少都对人类没有好感,像须鲸塞壬那样的中立态度,已经算是非常友好的,起码它不主动伤人,顶多就是见死不救。
而这位百眼灵猫就不一样了,它是真的吃人。
传说它憎恶人类,凡是闯入它领地的人类,无论目的如何,都会成为它的盘中餐,被它以最凄惨的方式撕咬而死。
曾经郁昭路过这里,差一点就被温梓然设计踏入进去,按照百眼灵猫传出来的性格,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把闯入者撕碎。
魏鸣野夸张地抖了抖:“好可怕哦,听起来是根本不能交流的那种恨人怪兽,有没有可能,我们找到它后把它捞起来就跑?直接绑架!”
郁昭用力戳了戳他的脑袋。
魏鸣野根本不痛不痒,但还是抱着脑袋做鬼脸,把郁昭给逗乐了。
“支配者级别的异化兽,都是开了灵智的,它们的智慧和人类相比没什么区别,除非直接杀了它,否则用这种办法把它带走,它只会更恨我们,让合作彻底化为乌有。”
他们已经来到死亡裂谷的外面,昔日的保水小镇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郁昭和魏鸣野就靠着废墟建筑生了一把火,有郁昭在,红月对他们起不到影响,他们就沐浴在红光笼罩下的雪地里,听火苗寂静的噼啪声。
魏鸣野往火焰里扔进一根木头,“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杀掉呢?也不用必须求它合作吧,只要它死了,温梓然那边也争取不到它的力量,不是万事大吉吗?”
他的思维还是纯粹的废土思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很难培养出正常的仁爱、同情、怜悯之类的感情,这些特质并不容易暴露,因为他听郁昭的话,而在偶然间坦露出的冷酷,让他多了几分丛林间出没般的兽性。
郁昭并不在乎这种冷酷,就像人类饲养猛兽,也不在乎它们的獠牙有多么锋利。
“的确可以直接把它杀死,只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郁昭说,“但是可以杀死*一个百眼灵猫,就可以杀死更多生命,百眼灵猫不归顺可以杀,有叛逃可能的人要不要杀?要算这个的话,杀戮将永无止境。”
火焰一个上窜,照亮郁昭眼底的微光。
“我不是多仁慈的人,有的口子,我不能开。”她说,“臣服于力量,臣服于欲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会是你喜欢的郁昭么?”
魏鸣野没想到郁昭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整个愣住,不可思议地看向郁昭。
“……郁昭,”他恍惚地说,“我没有听错吧?”
郁昭破天荒地避开了他的眼睛,但魏鸣野不愿意罢休,他抖抖身上的雪跳起来,一下子蹿到郁昭身边,他像一只巨大的小狗,蹲在郁昭面前歪着脑袋去看她的脸。
“你是什么意思?”他拽拽郁昭的斗篷,“你说话呀。”
“……没什么意思。”郁昭说。
魏鸣野鼓起脸,他盯着郁昭,看上去简直像是要扑过去咬住郁昭的脖子,但他只是咬了咬自己的腮帮子。
他泄气,“你不想说的,谁逼你都不行,我知道啦。”
他回到郁昭旁边,热乎乎的体温贴着郁昭,两人就这么发了会呆,魏鸣野突然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他们都说纯净之神是温柔怜悯的圣女,都是狗屁,你当初因为我不听话,把手伸进我肋骨里面救我,那真的很疼。”
郁昭动动鼻子,“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很少有人给过我那么强的疼痛,让我分不清是心在疼,还是心里面在疼。”魏鸣野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其他人幻想出来的那个影子。那个影子很伟大,可以拯救众生,但那不是真正的你。”
郁昭沉默片刻,问出一个从来没有问过其他人的问题,“那你认为,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魏鸣野仰起头看了看天,又低下头看脚下的雪地,东张西望。
郁昭说:“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魏鸣野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你,我脑子不聪明,找也找不到答案,所以我不找了,你就是你,我想不出有什么事会让我变得一夜之间不再喜欢你。”
郁昭忽然较起真,“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是还没有发生,不一定不存在,也可能突然间你就不再有这种感情了。”
“你这是抬扛啊。”魏鸣野笑起来,露出漂亮的小虎牙,“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如果你一定要个答案的话,那对,世间万物都是不确定的,我会不会喜欢你是这样,你会不会喜欢我也是这样。”
他停顿一下,又说,“之前顾玥让我不要和你说这种话,说你可能不愿意听,但在你不高兴和说谎之间,我还是不能说谎。你不高兴了吗?”
他还是有些忐忑,眼睛不断地往郁昭脸上瞄,但郁昭一点不高兴的迹象都没有,她也笑起来,她的身上反而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比之前更加轻松了。
如果魏鸣野一根筋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喜欢她,才会反而让她觉得他被心灵系攻击过。
“没有,我很高兴。”郁昭说。
魏鸣野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你不是在说反话吧?”
郁昭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就像以前那样。
“就应该这样,这才是魏鸣野。”她说,“那些内耗和自我怀疑不适合你。”
魏鸣野盯着她,没说话,郁昭知道他在等一个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一天会考虑要不要恋爱的事情。”郁昭轻声说,“我现在没有时间考虑它,你让我想想,好吗?”
魏鸣野慢慢地张大眼睛,亮晶晶的,让郁昭怀疑他是不是哭了。
“这、这就让我没有想到了,我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能……”他突然有点结巴,用力咽了口口水,一瞬间变得开心起来,“我知道,你什么事都要考虑得特别清楚才行,我等你。”
“不过郁昭,你不用为了要回应我,而特意去勉强自己做什么。”魏鸣野认真地强调,“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没有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道理,我不是十六岁的那个我了。”
郁昭望着他,咽下涌上喉头的叹息。
从某方面来说,她也算是参与过塑造这个少年,而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悄悄长大,这种长大不是实力和外貌,而是内在的变化,十六岁的魏鸣野能不能共情十八岁的魏鸣野郁昭不知道,但确定十八岁的魏鸣野已经能够把十六岁的魏鸣野解析。
“我有点冷。”郁昭说,“让我靠着你睡吧。”
……
魏鸣野兴奋僵硬得几乎一晚上没睡着暂且不提,第二天一早,两人就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进入死亡裂谷。
一踏进死亡裂谷的范围,一股奇妙的感觉就笼罩而来,郁昭眼疾手快,在瞬息之间伸出手抓住了魏鸣野的手,魏鸣野猛地看向她,表情像是大梦初醒。
“怎么回事?”他警觉地左右看看,“是心灵系的攻击?”
无论战斗意识还是视野见识,他都比两年前强多了。
“没人知道百眼灵猫的能力,见过它的人类都死了。”郁昭也有些警惕,但不算紧张,她握紧魏鸣野的手,就这么拉着他往前走。
有些攻击方式十分诡异,可能一个眨眼就能把他们分开,她是没什么问题,但柿子都挑软的捏,魏鸣野显然更加危险。
魏鸣野皱着眉头,仔细思索刚才的感觉,“在你碰到我之前,我没有感到任何异常,你碰到我之后我就像被泼了一头冷水,这看起来像心灵系的攻击,如果一直没有反应,我们应该会进入它塑造的心灵幻境里……该死,我应该对此有提防才对。”
他对自己生起气来,哪怕对方是支配者,他也觉得自己不应该中招得毫无声息,还是和郁昭待在一起让他太放心了,他怎么能安心当一个被保护者的角色?
魏鸣野反扣住郁昭的手,大跨几步走到郁昭前方,率先探路。
郁昭有些好笑地看了眼他的后背。
死亡裂谷里的大部分区域都寸草不生,走上去只有厚厚的积雪在嘎吱嘎吱作响,他们一路向谷底走去,脚下的弧度越来越陡峭。
这对两人的平衡性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他们第一次差点着道,一路上更加警惕,快走到谷底的时候,浓郁的白雾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视野可见度一下子变为零。
郁昭停下脚步。
“怎么了?”魏鸣野说,“这雾有问题?”
郁昭伸出指尖碰了下这些细小的颗粒,“有神经性毒素,小伎俩而已。”
她把能毒死支配者的毒雾给说得轻描淡写,反正她一直握着魏鸣野,什么毒都伤不到他们。
“这就是那只猫的捕猎方式吧。”魏鸣野撇撇嘴,“用这些雾来杀死敌人,最起码能迷晕敌人,然后它再出现把人吃掉,怪不得没有活人能从她手底下逃走,废土对待毒素的确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那它被你天克诶郁昭。”
治疗对上放毒,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他们都能无痛通关。
“现在不知道它有没有其他手段,还是要小心一些。”郁昭说。
“我知道啦。”魏鸣野笑出一口大白牙。
两人正在交谈间,忽然默契地停了下来。
他们对视一眼,魏鸣野轻轻动动嘴唇,“有没有觉得,突然安静下来了?”
从他们进入裂谷,鸟兽的声音就隐隐传来,说明这里并不是只有灵猫一只异化兽生活,而就在刚刚,那些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了。
两人都是极为敏锐的人,声音一消失就察觉出了异常,他们停下来,默契地转移成背靠背的姿势。
他们一个是心思缜密的布局人,一个是经验丰富的战士,这种情况他们都想到了同一种可能:万兽消失,只可能是兽王出现!
郁昭侧了下身,把魏鸣野挡在身后,她追随着浓雾里泄露出来的细微能量,忽然目光定在了一个方向!
魏鸣野紧随其后望过去,在白色的浓雾间,一道白色身影若隐若现。
它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姿态傲慢而优雅,雪白蓬松的大尾巴甩了甩,他们面前的浓雾慢慢变薄。
他们看清了彼此。
一只老虎大小的长毛白猫的坐在那里,厚厚的毛堆出脖领,一动一动的耳朵里伸出几缕聪明毛,蓝绿双色的鸳鸯眼望着他们,眼睛里有着人性化的厌恶和傲慢。
“百眼灵猫?”魏鸣野四下打量眼前这只白色大猫,“那一百个眼睛在哪里?”
蓝绿色的猫眼轻轻从他身上瞥过,猫嘴张开,是甜美的少女声线。
“粗鲁的人类,难道不知道进别人的家要先得到主人的同意吗?”
魏鸣野左右望望,疑惑地说:“哪里写着这是你家?你家有大门吗?”
若隐若现的白雾间,白猫身上有数道光芒一闪而过。
“人类支配者,这聒噪的生物是你的宠物吗?”它看向郁昭。
郁昭对魏鸣野比了个嘘声的姿势,魏鸣野乖巧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表示自己闭麦了。
“你好。”郁昭说,“我叫郁昭,我们可以谈谈么?”
白猫从大石头上跳下来,踏着优雅的步伐向他们走来,扫帚般的大尾巴高高翘起,它体型这么大,郁昭却发现它落在雪地上几乎没有留下脚印。
它来到郁昭面前,大尾巴在郁昭身上扫了一下,与此同时,郁昭闻到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很强,我拿你没有办法,但我不欢迎你们,如果你们一定要来找事,那就干吧。”甜美娇俏的声音说着一点都不甜美的话,“要么打,要么滚。”
魏鸣野看上去又想发表点意见,但他答应过郁昭不能说话,只好瞪了这只猫一眼。
然后出乎两个的预料,郁昭半蹲下来,让视线和白猫齐平。
白猫眼中流露出强烈的警惕,它猛地向后跳去,随即发现郁昭只是这么望着它,它犹豫地停在不远处。
这一下让它周身的长毛炸了起来,数只眼睛状的东西在毛底下张开,那一瞬间郁昭有种被无数双眼睛同时盯住的感觉。
百眼灵猫,原来百眼就藏在这里。
“我不是来欺负你的。”郁昭柔声说,对它伸出一只手,“那些人总是来欺负你,是不是?你受伤了,我可以帮你。”
那炸开的毛不但让他们看到了它的百眼,也同时看见了一道伤口横亘在它的毛底下,从侧腹部一直眼神进肚子里。
魏鸣野脸色变了,他都没有被郁昭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过话!
白猫紧盯着郁昭,不知道从郁昭的眼睛里获得了什么信息,它收起炸开的毛,却也没有过来。
“你就是那个治疗师。”它说,“所以我的攻击对你没有效果,这是天意。”
郁昭说:“你其实并不想和我们开战,因为你的状态很差,从你出现开始,我只嗅到了疲惫,没有战意。”
白猫的大尾巴在底下甩了甩,冷笑一声,“你们人类一波接一波地来找我,杀我的邻居,胁迫我跟你们走,如果不是我的能力他们对付不了,你们现在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那不是我们,那是坏人,和我们不是同一边的。”魏鸣野终于忍不住了,插了一句话,“我们是好人,郁昭都说不会欺负你了。”
“是哪一边又有什么区别吗?人类和人类始终是一条心,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白猫冷冷地说。
“区别大了。”魏鸣野嘟囔一句,又闭上了嘴,毕竟他记得郁昭是来谈和的,他再说下去就想骂人了。
然而白猫盯住了他,“我知道你们是谁,那些人又是谁,你以为我的眼睛长出来有什么用?只要我想,我能看见这个世界上任何发生的事,你要以你贫瘠的视野来反驳我吗,人类?”
郁昭和魏鸣野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人类第一次知道百眼灵猫的能力。
“我知道我打不过治疗师,所以我干脆地出现了,但这不代表我就会受你们摆布。”白猫说,“如果你们一定要对我做什么,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你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想要独善其身么?”郁昭说。
“什么叫独善其身?我只是动物啊,你们人类吃香喝辣的时候没我们的份儿,现在出事了又要我们来共存亡吗?”白猫说。
“话不是这么说啊!”魏鸣野又忍不住了,他就受不了郁昭被人质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也不是所有人类都伤害过你吧,你把这个仇记在所有人类身上,不觉得不公平吗?”
“公平?”白猫眯了下眼。
“你在强调你不想管人类的事,但这次的事并不是人类或者异化兽的责任划分。”郁昭说,“如果要算的话,人类也没有必要和邪神抗争,因为这个星球上活着的不只有人类,这是属于所有想要活下去的生命的战争,如果你只能看到人类或者异化兽该在这里面分别承担什么责任,那我们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
郁昭放下向它伸出的手,“如果你能保证永远不会加入深空神的阵营,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白猫又甩了下尾巴,“威胁我?”
“对。”郁昭说,“就是在威胁你。我想活下去,我的身后有千千万万相信我能带着他们活下去的人,我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白猫的尾巴不动了,它的鸳鸯眼凝视着郁昭,半晌,它矜持地扬起下巴。
“如果你能把我的伤治好的话。”它说。
魏鸣野瞪大眼睛,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郁昭脸上没什么喜悦,她眼神一凝,又对白猫伸出手,能量针在她掌中浮现。
“靠我近一点吧。”白猫说,“反正你比我强,还怕什么呢?”
魏鸣野下意识地感觉有些不对,他刚想说什么,郁昭已经抬腿向前走去。
她逐渐靠近白猫,白猫也看似柔顺地蹲坐在地上,郁昭走到它面前,伸手摸向它的头。
电光石火之间,白猫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它的脸在刹那间裂开,数根触手同时卷向郁昭的四肢,在碰到郁昭的瞬间,郁昭感到一股恐怖的吸力从触手上传来。
她的能量在被白猫吞噬!
第215章 黑白天平105
郁昭的疑惑被解开了。
她自己能同时运用多种能力,是因为她的能量类型特殊,能够包容不同能力的运行方式在身体里造成的伤害,但这世界上其他异化物并不是这样,如果强行使用多种能力,很大可能会因为能量运行阻塞而爆体而亡。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明知道了那么多能力的使用方式,却没什么人尝试学习其他能力。
那么白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种能力?
最开始攻击他们的能力,和后来的毒雾,以及它自己的百眼,分别属于不同的能力,郁昭早就对它有所怀疑了,一只厌恶人类的支配者异化兽,只是因为“打不过”就主动现身和人类谈判吗?
果然,百眼灵猫根本没想和他们谈判,它出现的唯一目的就是铤而走险,吞噬郁昭的能量!
如果郁昭没有猜错,一旦它吞掉一个人的能量,就能同时使用那个人的能力了。
“好一个狡猾的猫!”
魏鸣野大喝一声,眨眼间出现在郁昭身边,他从背后抽出那把比他人还高的大刀,一个横斩,贴在郁昭身上的那些触手全都掉在了地上。
“……嗯?”
魏鸣野一愣,他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就攻击到,但一时他也顾不得多想,护着郁昭就往后退,退出去两步开外,惨叫声才响起。
不是郁昭,是百眼灵猫。
刚才它就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样,现在郁昭远离,它才骤然摆脱束缚,剩下的触手迅速收回,它的脸恢复正常,发出尖锐的惨叫。
“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你不是治疗师吗?为什么你会这种阴邪的招数!”
白猫浑身毛发炸开,眼睛在全身交替闪烁,它两只爪子捂住自己的鸳鸯眼,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看到这种情景,魏鸣野大松了口气,果然郁昭不会那么毫无准备地走向这家伙,她早就有对付它的办法了。
“我是治疗师,但不只是治疗师,你太傲慢了,对于人类观察得不多,是不是?”郁昭走近它,看着它在地上翻滚哀嚎,“如果你多费点心思看一看,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能同时使用多种能力的,不止一个你。”
百眼灵猫还在哀嚎,声音尖利刺耳,郁昭挥了下手,白色的能量覆盖住它,它马上翻身而起,暴退几步,靠在了它刚出现的那块大石头旁。
蓝绿色的鸳鸯眼看向郁昭,这次有了明显的恐惧。
“你的能力很特殊,是【吞噬】,对吗?”郁昭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只要你吞噬的能量够多,你就能使用那种能力了。”
白猫脏了许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它还是警惕而恐惧地望着郁昭,一声不吭。
“你不是主动想攻击我的,是他们的要求?”郁昭继续说,“你那么厌恶人类,却也成为他们的走狗了吗?”
“原来早就站好队了。”魏鸣野说,“郁昭,我就说干脆把它杀了一了百了,费这么多功夫,结果人家早就是敌人了。”
“为什么?”郁昭没理魏鸣野,而是问百眼灵猫,“你受伤了,明知道不可能成功,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
“他们有控制它的手段?”魏鸣野猜测。
听到这话,白猫猛地抬起头,即使白毛脏污,浑身血迹斑斑,但它挺直背脊,目光凛冽,像是最自尊自傲的人面对死亡也不曾低头。
“你以为我们有了智慧,就会变得像你们人类那样贪生怕死,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是吗?控制我?他们只要敢,我死也要把他们咬下一块肉来。”白猫说,“治疗师,我是打不过你,但我只要能把你吞了,我就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将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郁昭的目光转移到它的腹部,“那道伤很深,是吗?”
“是啊,很深,对方比我等级更高,你们现在管他叫超越者,他在我身上造成的伤口里有他的能量,我无法越级吸收,也不能让它愈合,它只能一直待在这里,把我的血肉,我的皮毛,我的五脏六腑全都吞掉。”白猫说,“因为我不归顺他们,他们就要我死,而且是这样受尽折磨地死!”
魏鸣野厌恶地甩甩头,不是对白猫的,是对那些深空神信徒。
“郁昭都说了能救你,你偏不信。”
“信?我凭什么信你们?你们也是人类!”白猫愤怒地咆哮,“没错,我的能力是吞噬,在吞噬能量的同时,我还能看到他们的记忆!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我的第一步就是吞噬同类,我们的种族太弱小了,为了让我活下来,所有同族决定让体型最大、最具有竞争优势的我吞掉其他猫,我吞噬了数不清的同类,异化兽,人类,然后我才能逐渐长大。我只是一直猫啊,弱小的、柔软的猫,在旧历年代,我们猫和同样倒霉的狗被你们人类玩弄于鼓掌之中,想当宠物就当宠物,想杀死就杀死,想端上餐桌就端上餐桌,我看过那么多同类的惨状,体验过他们的记忆,你让我相信你们人类?我看起来那么蠢吗!”
“你又要一棒子打死。”魏鸣野说,“早就说过了,我们和他们不是同一道上的,我们对他们的讨厌,比你还深呢。”
白猫完全没有被安抚的迹象,它愤怒至极,毛发根根炸开,嗓子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郁昭拍拍魏鸣野,示意他退后。
“我的姐姐也被你们异化兽杀死了。”
郁昭这句话让白猫动作一顿,说:“那又怎么样?异化兽杀人,人也杀异化兽,本就是不可调和的两个阵营,你要找我报仇也随便。”
“我没有杀它,它是和我一个阵营的,现在就在我的基地里。”郁昭说。
“什么?这不可能!”白猫说,“你在骗我,你们人类最擅长编制谎言。”
“我没有骗你,那是一只从旧历年代活下来的狗,现在也是超越者了,它叫乐乐。”郁昭说,“它杀死了我的姐姐,杀死了基地的很多人,但我仍然接纳了它,把它当成我的战友。”
白猫的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我想杀它吗?我当然想杀了它,非常想杀了它,但我想杀它的原因是它导致了我的姐姐死亡,而不是因为它是一只异化兽,人和异化兽,本就不应该是两个阵营,我们共同属于同一个阵营:邪神的受害者。”
郁昭再次半蹲下来,让视线和白猫平齐,这是一种表达尊重的视角,代表对话的双方是平等的。
白猫感受到了,它开始动容。
“把世界弄成这种样子,逼迫你们全族献祭的都是邪神,祂是这颗星球上所有生物的共同敌人,是人类的,也是异化兽的,一旦让祂真正降临,这颗星球就会毁灭,人会死,异化兽也会死,我们怎么会是两种阵营呢?”郁昭说,“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以继续对人类保持敌意,但你要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我正在拼尽一切努力阻止邪神,就算你不加入我,起码为了不让受到全族嘱托才活下来的你自己消失,不要阻拦我要做的事,好不好?”
她言辞恳切,态度真诚,语气和缓,百眼灵猫有心灵方面的能力,能感受到她是不是在说谎,这番话说完,白猫沉默了很久。
它炸开的毛一点一点地柔顺下来,然后它低下头,舔了舔自己浓密的胸毛。
郁昭掌心凝聚出白色的光芒,这次百眼灵猫没有躲开,它沐浴在光芒之下,身上很快就不再流血。
然而郁昭突然露出震惊的表情,她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白猫的前爪,白猫猝不及防,对她发出哈气的声音。
“别动!”
郁昭呵斥一声,白猫居然一时僵住,眼睁睁地看着郁昭把它翻过来,露出它柔软的肚皮,她的手指轻轻碰触上那道伤口,感受到上面留下的能量,她露出骇人的神色。
“郁昭?”魏鸣野轻声叫她,“你发现什么了?”
“他果然没死。”郁昭低声说。
“谁?”
不用郁昭回答,周围忽然天色一暗,场景霎时变换,空旷的天空上,一轮巨大的红色圆月静静地悬浮。
一道身穿黑袍的身影背对着郁昭站着,芝兰玉树,挺拔秀美。
只是一个背影,足够郁昭认出他是谁了。
这是郁昭第二次被拉进空明之境,第一次的时候她甚至无法分辨这只是一个环境,而这次她清晰地感受到幻境里每一丝能量的流动,她清清楚楚地看着幻境建立起来,魏鸣野和白猫都消失不见。
郁昭缓缓站起身,只是望着那道背影,没有说话。
黑袍人转过身来,没有戴面具的脸苍白俊美,他面对郁昭,露出全然陌生的神色。
只是一眼,郁昭就看出来,丹白枫没有认出她来,他现在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治疗师郁昭,而不是神眷者八号。
“治疗师阁下……”丹白枫微微一笑,“初次见面,我是丹白枫。”
对自己的身份力量有自信的人做自我介绍,从来不用费过多口舌,只用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是”,就足够所代表的分量。
“启示黎明的前教皇陛下。”郁昭不动声色地说。
“前教皇?”丹白枫轻声笑了,“看来八号果然是你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我驱逐出去了吗?现在的黎明,是她……不,是你说了算了?”
阴差阳错,他还真说对了。
郁昭也露出微笑,“你也不错,居然能拿到我的头发。”
她警惕性很高,从来不让陌生人近身,能拿到她的头发,那人一定能靠近她的生活。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但她没有露出一点愤怒或者惊慌。
“的确不太容易。”丹白枫说,“不过如果你想现在回去调查,就要徒劳无功了,因为这是我很早就拿到手的,只是到现在我才觉得可以见你一面了。”
“你已经转换信仰,那叫你前教皇应该没什么问题。”郁昭说,“温梓然还愿意让你做新的教皇么?”
丹白枫微笑,“转换信仰?不,我信仰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神明,既然黎明神只是假借深空神的力量才成为我见到的样子,那我所感激的,信奉的,就只是深空神而已,如今我只是回归了吾神的怀抱。”
“宣扬信仰的话就不用说了,我是无神论者。”郁昭说:“你想找我说什么?”
丹白枫站在红月下,以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郁昭。
“百眼灵猫还是要被你带走了,真是可惜,你来得比我预计的要快一些,再差一两天,你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它的尸体了。”
“你早知道我会亲自过来?”
“不确定,但因为你出来了,我才能这样见你一面。”丹白枫说,“你那个防护罩的确很有意思,它能挡住的,不只是红月的能量。”
“不要啰嗦了,如果你再不表明你的意图,我就直接毁了这里。”郁昭的神色冷下来,魏鸣野现在正和那个阴晴不定的猫单独待在一起,她不能再耽误下去。
她周身开始涌动能量,幻境的天空上逐渐出现雷鸣。
“你以为你成为了超越者,就能对付我了吗?”
“真是好霸气的一句话。”丹白枫目光奇异,“之前我还不信你能越级……罢了。真正想见你的人不是我。”
郁昭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温梓然正站在她身后。
天上雷鸣声阵阵,郁昭没有收回能量。
“郁昭,好久不见。”温梓然温声说,态度一如从前,好像她还是那个温柔的私军队长,“你瘦多了,大统领果然不太好当吧?”
郁昭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没有应声。
温梓然笑了笑,抬手把耳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我以为你也想要见我一面呢,毕竟之前一切都发生得那么急促,我们都还没有好好说两句话。”
“温梓然,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郁昭终于开口,“和你有话说的是塔伦,是海曼谢维尔,是信任你又被你洗脑控制的白塔人,至于我,只是和你立场相悖论的敌人,我们之间只有不死不休,没有话可讲。”
“只是立场相悖的敌人?郁昭,你是这样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温梓然说。
郁昭反倒奇怪,“那不然呢?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
温梓然突然笑了,不是一直假装的温柔微笑,而是畅快的大笑。
“你说得对,我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啊!”温梓然笑着说,“太可惜了,我无数次这么感叹,郁昭,你怎么会和我不是一条路呢?你明明都明白,如果没有阿利比希斯,这个世界将无药可救,你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唐归帆的脑子都已经被触手给占满了,如果他不是意志坚定,他就会成为你的傀儡,你管这叫拯救?”郁昭说,“你就是把这种情绪灌输给沈一明的么?”
“沈一明啊,他是个很好用的棋子,可惜他被发现得太早了,我在他身上布的局都没来得及回收。”温梓然一点都没有可惜的样子,她只是望着郁昭,“其他所有人都无所谓,只是你,郁昭,我无数次为你的想不开而惋惜,我想只要有你帮我,伟大的阿利比希斯早已带给这个世界重启和新生了。”
“温梓然,你想要的新生究竟是什么样子?”郁昭不得不感到困惑,“你现在作为邪神切开这个世界的那把刀,你能够给其他人洗脑,掌控他们的命运,你迷恋这种仿佛是神的感觉吗?但是你凭什么认为阿利比希斯不再需要你之后,不会把你也变成这种样子?”
“你以*为我是沉迷掌控他人的感觉吗?”温梓然说,“不,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只是代为行使这种权力,郁昭,受到控制的人没有彻底失去自我意识,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对于神明的信仰而已,只是付出信仰,就能获得神明的庇佑,从而让所有人都活下来,这难道不是救世吗?”
郁昭沉默两秒,“你认为这是救世?”
“为什么不是?难道像你在做的这样,妄图付出无数人的性命去阻挡神明,这才是救世吗?”温梓然的眼神明烈起来,“你弄出那些防护罩,号召人类抵抗,你已经为此而牺牲了多少人?还要填进去多少人?而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那是神,你居然以为低等生物的力量能够阻拦得了祂?”
“低等生物?”郁昭荒唐地笑了,“温梓然,你也是人类,你认为你的种族是低等生物?”
“正视现实吧,郁昭。”温梓然望着她,“神明已经盯上了这颗星球,那么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办法就是顺从祂,我们和神相比,如何不是低等生物?祂远在宇宙之外,兵不血刃就把我们的星球改造成这种模样,你用什么去和祂争?用祂施予我们的这些能量吗?”
“觉得争不了,那就不去争吗?如果人类历史上人人都是你这种想法,那人类早就不知道灭绝过多少次了。”郁昭毫不退缩,她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极重的力量,“因为是废土人,所以见识思想都被限制住了吗?让我告诉你,纵观人类的历史,天灾人祸,战争,瘟疫,洪水,地震,那么多次危险,没有哪一次是靠下跪和顺从才活下来,想要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战斗和抗争!你要把存活的希望寄托给神的怜悯吗?如果祂不是只想要我们的信仰呢?那时候祂已经来了,无法再把祂赶出去了,你打算怎么办呢,温梓然?你准备好做这个星球的罪人了吗?”
“是罪人又怎么样?郁昭,你就能保证自己才是对的吗?难道在你决定站出来领导这场战争之前,你就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成为人类的罪人吗?”温梓然的神态语气皆是傲然,她只有坚定和一往无前,没有一点羞愧、迟疑或者退缩,“你预料到有这种可能却还要这么去做,难道我就会害怕么?郁昭,你以为我的意志和坚定不如你么?”
两个年轻的女性都狠狠地注视着对方,像两只争夺领地的母狮在进行对峙,她们打量着彼此,评估着彼此,时刻准备着扑上去撕咬对方的喉咙。
在这一刻她们都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决意,她们都深深地意识到,她们永远都不可能说服对方。
“那就看看吧,郁昭。”温梓然轻柔地说,“用尽我们所有的力量去达成我们的目的吧,最后的结果会证明我们的对错,历史的评说会证明我们的对错。”
“正合我意。”郁昭说,“我会杀了你,也会阻止那个神,这就是这颗星球的历史,他日你转世醒来,可以见证一下。”
她们一定会杀死彼此,不是她杀死她,就是她杀死她,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这个结局。
温梓然笑了,郁昭也笑了,空明之境在她们的大笑中坍塌。
郁昭回归到现实,她第一时间确定了魏鸣野还安全,然后她神思一动,傀儡那边立刻动作。
“怎么了?”
他们正在寻找大地上深空神信徒的踪影,保护其他人能安然撤离到绿洲之眼,她突然一个激灵,旁边的塔伦被吓了一跳。
“走!”傀儡郁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人要来抓我了,被发现你也活不了,我们先找地方藏起来,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第216章 黑白天平106
郁昭的话说得又快又急,仿佛他们身后正追着一只恐怖的巨兽,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把他们都吞下去,说完她拔腿就跑,压根没给塔伦反应的时间。
塔伦的确愣了一下,但他也反应很快,何况他还是身体系,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两人玩命地跑了一阵,郁昭才放缓速度。
他们冲进了一片废墟,有了遮挡物的掩护,郁昭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单纯论跑步,身体系的确要比其他系都要厉害,塔伦脸不红气不喘,只是有点紧张地问郁昭。
他是知道郁昭是个支配者的,能让她突然这么玩命地逃命,情况肯定不简单。
郁昭正在看联络器,闻言抛出一个炸弹:“丹白枫没死。”
“……什么?”塔伦被炸到了。
“他现在已经加入星辰之眼,和温梓然达成同盟,所以他们现在信息共享了。”郁昭迅速把联络器翻了一遍,没有异常消息,“温梓然会知道一旦抓到我或者郁昭,就会马上事半功倍,他们抓郁昭困难,肯定会把目标放在我身上。”
“……等一下,信息量突然有点大。”塔伦目瞪口呆,“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或者郁昭阁下?这……和郁昭阁下有什么关系?”
郁昭把联络器关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戴着面具,塔伦看不见。
“丹白枫知道一个秘密,只要有人的精神力够高,就能把那个人做成最明亮的灯塔,甚至能打通邪神降临的通道,让邪神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出现在这颗星球上。这就是他们一直在研究的事情。”
塔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她。
“这个世界上能达到这个要求的,只有我和郁昭。”郁昭面不改色地说,“可惜了,当初我做梦都想直接把丹白枫搞死,结果他命大,还是活下来了。”
“所以,你真的是……启示黎明的教徒?”塔伦愣愣地问。
郁昭动作一顿,“你们都以为我是蒙混进来的?天真,启示黎明的高层哪有那么容易混进去,我能成为神眷者,自然是展现过对神明的狂热和忠诚。”
她的话里莫名有一种阴森森血淋淋的气氛,塔伦感到一阵颤栗从脊背涌上后脑,他没有继续追问。
无论神眷者以前做过什么,她的目的都和他们一致,就凭这点,她就不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他现在已经是超越者了,所以我得跑。”郁昭平静地说,“但你的目标没有那么大,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你回绿洲之眼去。”
“那你呢?”塔伦问。
郁昭看向他。
“既然他们对郁昭阁下没有办法,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绿洲之眼?”塔伦恳切地说,“如果知道了你做过什么,郁昭阁下一定不会在意你以前的身份,她会庇护你,就像庇护任何一个人类一样。”
“这么肯定吗?”郁昭说,“你一个自由聚落的,能代替她做决定?”
“我不算很了解郁昭阁下,但我知道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喊打喊杀的人。”塔伦说,“这是一条最安全的路,如果她真的不能接受你,那我就和你一起离开。”
郁昭沉默两秒,语气古怪起来,“和我一起离开?”
“是呀,你救了我的命,我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塔伦笑得像个矜持的贵公子,白牙却露了出来,“如今你有危险,让我单独去逃命,我塔伦谢维尔可不是这样的人。”
郁昭欲言又止,然后她生硬地把话题拉回来,“我不能去找郁昭。不是她不接受我,事实上,我和她的关系比你想的要紧密得多。”
她语气有点古怪,但这时候塔伦完全注意不到,只是焦急地说,“那你要做什么?你没法和超越者对抗的呀!”
“谁说我要和丹白枫硬碰硬了。”郁昭眯起眼,“在离开黎明圣殿之前,我把留在他那的把柄毁灭了,他现在想要找我,也要靠自己亲自出来找。他知道我的能力,所以他一定会亲自出来找我。”
塔伦认真地听着。
“他出来了,白塔就没有超越者了。”郁昭语气一变,“现在温梓然还没有成为超越者,白塔的兵力都分散出去攻打防护罩了。”
“你想去偷袭白塔!”塔伦快速接上她的脑电波,语气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现在的白塔就是一个空壳子,你是超越者,说不定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它给抢回来!”
郁昭笑了一下。
“能不能抢回白塔不重要,我不是郁昭,没法解除他们被控制的状态。”她说,“但我可以让温梓然死。”
塔伦眼神暗淡一瞬。
“让我加入吧。”他说,“最想让温梓然死的人,除了你和郁昭之外,应该就是我了。”
“会很危险。”郁昭说,“我们随时都可能被丹白枫发现,可能会一去不回。”
“那就一去不回。”
……
在傀儡和塔伦一起疯狂逃命的时候,郁昭本体也重新回到现实,让人惊讶的是,魏鸣野正好端端地待在外面,那只猫也老老实实地蹲坐在一旁,没有趁机对魏鸣野下手。
“郁昭,我没事。”
见郁昭一回来就抓着他查看情况,魏鸣野喜滋滋地展示给郁昭看。
他的确什么事都没有,郁昭简单一检查就放下心,“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进入幻境了吧,你的身体突然不动了。”魏鸣野说,“那种东西应该困不住你,我就安心在旁边等着了。”
他的做法是正确的,郁昭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幻境这种攻击方式,早就对此有所准备,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想攻击她的身体,倒霉的一定是那个攻击的人。
但这只猫居然也没有动作。
看到郁昭的目光,白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说:“我现在攻击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帮了我一次,现在我也保护了你的身体一次,我还你了。”
郁昭没多解释自己根本不需要保护,她淡淡地看了白猫一眼,和魏鸣野转身就要离开。
这次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在这逗猫。
然而他们一动,白猫也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它拦在两人面前,昂起下巴。
“我要跟你们走。”
“什么?”魏鸣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那么讨厌人类,还想跟我们回人类基地?你想去我们还不敢带你呢,万一你突然发狂大开杀戒怎么办?”
“你身边这位应该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吧。”白猫的鸳鸯眼看向郁昭,“她连自己的仇人都敢收留,多一个我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郁昭话音一转,“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白猫一愣,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不是来说服我加入你们的吗?”
“那么你会加入我们吗?”郁昭说,“你只是害怕那边的人,想要让我庇护你而已,既然是求人,就拿出一点求人的态度吧。”
白猫愣住了,它看起来又委屈又生气,嗓子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它看着郁昭,显然陷入了挣扎。
郁昭却不惯着它,说完之后她换了个方向继续向前走,走出去几步之后,身后传来白猫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答应你!”百眼灵猫大喊,“你带我回去,我帮你打架!只要不是之前那个黑袍男,打谁都行!喵!”
情急之下,它居然发出了声原始的叫声。
郁昭嘴角露出微笑,“成交。”
白猫立刻跟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喵喵叫,“我可不是怕了他,只是他的能力很麻烦,这世界上有几个异化物能对抗幻境啊!喵!”
“郁昭就可以啊。”魏鸣野说,“你也学了那么多能力,郁昭也学了那么多能力,她会你却不是,这不是菜吗?何况郁昭还用不着吞噬,都是自己学会的。”
白猫猛地盯住他,咧开的嘴里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小男孩,我加入你们,不代表谁都能踩到我的头上。”
如果是以前,魏鸣野面对这种话一定会加倍挑衅回去,反正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不服就是干。
如今他只是笑得开心,一点都不在意猫在说什么。
“让你再狂几天。”他说,“等我成了支配者,看我不把你揍得喵喵叫。”
……
回去当然也是用的飞行翼,白猫由魏鸣野负责抱着,这两个家伙仿佛天生不对盘,凑到一起这一路可太热闹了。
但是在吵闹中,白猫对他们的隐晦敌意也不知不觉间消减了许多。
它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加入郁昭的阵营,它只是被郁昭给镇住了,眼见差点要了它命的超越者在郁昭那里也是来了就被打回去的份儿,它不得不做出这种妥协。
郁昭也知道这点,她也没指望过白猫的忠诚,把它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
几天后他们抵达绿洲之眼,远远地看到防护罩还完好无损,郁昭就放下心来。
上次她离开基地,回来基地就差点被攻陷了,还好这次没有出问题。
温梓然现在忙着找神眷者和攻打那些阵眼,想必也分不出精力来对付绿洲之眼。
防护罩当然不防郁昭本人,但他们也不能躲开基地的巡查系统,因此但他们一靠近范围,就被基地里的人发现了。
他们在城墙上降落,郁昭落得轻松而灵巧,而另一边就热闹多了。
“啊我的头发!你这只蠢猫,说了多少次不要伸出你的爪子!肉垫呢?”
“啰嗦的人类,我要是不勾着你就掉下去了!说过多少次不要碰我的肚子,女孩子的肚子你也敢碰!”
“我要抱着你啊姐姐,你说说我不碰你肚子怎么抱你?我要单独抱你前腿你又要抓我!”
“谁愿意单独被抱前腿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前肢上不会痛吗你这个蠢货。”
“你自己那么重怪我咯?”
“该死的小鬼你说谁胖啊!”
这种争吵几乎持续了整个旅程,郁昭被吵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她习以为常地收起飞行翼,正要往城墙下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郁昭,听小孩子们吵架,是不是比留在基地里开心?”
郁昭背脊一僵。
坏了,她怎么把沈一煜给忘了。
“哟,沈一煜。”魏鸣野马上转移炮口,“不就是离开几天没和你说吗,堂堂大统领身边第一秘书,摆出一副怨夫样也太难看了,多大点事儿啊。”
郁昭干咳两声,转过身来。
“对不起。”她面色诚恳,“这个决定做得有点匆忙,我觉得兵贵神速……”
她有点编不下去了。
她就是知道沈一煜肯定会劝她,离开之前才没告诉他,而对着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扯双方都知道的谎言,未免也有点尴尬。
毕竟她是真的突然离开,一下子把所有的事都甩到了沈一煜头上。
“对不起。”郁昭垂头丧气地说,这次就只剩真诚了。
沈一煜正黑着脸看着她,见她这样,他缓缓叹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下来。
“我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吗?”他说,“幸不辱命,基地里一切正常。”
郁昭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起来。
突然一个人强行插进两人中间,还抱着一只站起来比人还高的大白猫。
“叙旧往后放放,现在这么大一个支配者在这里,怎么还有心思说别的啊。”魏鸣野的脸都被埋进了白猫的长毛里,还在发出大叫。
白猫被气得喵喵大叫,回头一口咬住魏鸣野的头发。
“这是……百眼灵猫?”沈一煜全凭猜测,询问地看向郁昭。
郁昭点点头,“把尤金叫去我办公室,现在灵猫来了,有些事要重新安排。”
沈一煜应声,这时白影一闪,白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了郁昭腿边,它拱起背脊,对魏鸣野龇牙。
“我不要再和这个小鬼待在一起了!”它尖叫,“我跟你走!”
郁昭也没反对,她让魏鸣野先去修整一下,转身和沈一煜上了车。
从城墙到守望塔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尤金赶到那里要快得多,等郁昭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尤金已经坐在里面了,身边还坐着乐乐。
郁昭带着猫进来,和带着狗的尤金面面相觑。
“呀!”
最先有反应的居然是白猫,它优雅地一个起跳,就落到了乐乐身边,它们两个差不多大小,并且因为白猫的毛长而蓬松,看上去甚至比狗还要大一圈。
白猫粉色的鼻子凑上前去闻了闻乐乐,“你就是那只从旧历时代活下来的狗吗?叫……乐乐?”
乐乐无措地看了眼自己的主人,尤金点点头。
“是我。”乐乐说。
“你长得真帅气,是牧羊犬呀,我喜欢牧羊犬。”白猫踏着猫步,在乐乐身边蹭来蹭去,“认识一下,我叫柔柔,出生于新历二年。”
这话一出,郁昭也惊了一下,这居然也是一只二百多岁的老猫了。
“和我出去玩会吧,和这些人类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白猫柔柔说,“我在过来的时候看见下面有一个好大的广场,你们狗不是最喜欢这种地方了吗?”
乐乐就像一只狗雕塑,只有黑黝黝的眼睛里显露出几分渴望,还有几分不知所措。
尤金摸了摸它的头,说:“先下去玩吧。”
得到首肯,乐乐立刻站起来,柔柔欢快地喵了一声,两只实力超凡的动物直接从守望塔的窗户跳了出去。
“其实乐乐一直很孤单。”尤金看向郁昭,“以前它只是一只单纯的狗,它的世界里只要有我就很开心了,但它现在更像个人了,在这个时代它没有同类,也没有朋友,对喜欢热闹的狗来说很难过。”
郁昭走回自己的座位,“坐。”
尤金坐下来,“你还是在怪乐乐。”
“我为什么不能怪它?无论原因如何,顾玥因它而死,那么多人因它而死,我怪它是应该的。”郁昭说,“尤金,我没杀它是因为我还没疯,这理由也可以用来解释我为什么没有杀你,你不能连我的仇恨都试图消灭。”
尤金沉默下去,半晌才说:“我知道。”
“我现在还活着,就是因为我知道我对你还有用,你需要高等级的战力,不是吗?”他急切地向前探了探身子,“你叫我过来,是因为能用上我了吗?”
“你要做的第一步,是把乐乐和你自己分开。”郁昭说,“超越者非常重要,但是如果两个超越者只能捆绑在一起,那能起到的作用就大打折扣,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我明白,你有没有发现,乐乐已经没有那么依赖我了?我一直在试图转变它。”尤金怅然地望向窗外,从这里能看到乐乐和柔柔互相追逐的身影,“你知道,它被关了很久,没有人教过它性格观念,它只是……太恐惧了。现在它有了新的朋友,会越来越好的。”
郁昭一眼就看出来,“你舍不得?”
尤金笑了笑,“是啊,我舍不得。无论我理智上再怎么告诉自己,乐乐也是唯一还认识我的生物,这种孤独感你应该明白,郁昭,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只能在乐乐身上汲取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否则就像做梦一样……两百多年前的那个旧历时代是梦,还是如今这个末日时代是梦?郁昭,你分得清吗?”
郁昭静静地看着他,只有面对她的时候,尤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相信只有郁昭能懂。
郁昭的确能懂,那种举目四望没有一丝真实感的孤独和绝望,她在其中挣扎了很长时间。
但是……
“我从来没有把它们混淆过。”郁昭说。
尤金看向她,两人对视片刻,尤金自失地一笑。
“对了,你一直都比我坚强,我能看出来。”
“你留在绿洲之眼,把乐乐派出去吧。”郁昭说,“这里全都是憎恨它的人,把它留在这里才是一个隐患。”
之前乐乐闯入基地闹得惊天动地,对乐乐仇恨交加的自然不止有郁昭,尤金也清楚这点,他干脆地答应下来。
“给它一个联络器,如果可以,启示黎明那个神眷者会成为它的搭档。”郁昭说。
傀儡前往白塔的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他们要一路躲避丹白枫,路线变了又变。
事实证明郁昭的玩命逃命非常及时,他们刚离开原来的地方,丹白枫后脚就赶到了,因此郁昭决定不直接前往白塔,否则就是直接把丹白枫引回去,她开始迂回战术,一边故布疑阵,一边曲折前进。
即使是沈一煜和魏鸣野,在这之后也不能经常见到郁昭,她用更多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小楼里,没人知道她具体在做什么,而在这个期间,整个世界血雨腥风。
世界的格局已经很明显地分成两个阵营,所有人想要活下去,必须在文明联盟和白色巨塔之间二选一,在顶尖强者默契地没有在明面动手的情况下,先对拼的是中低层的战力。
十一个阵眼,每天都有战报通过特殊线路传递回绿洲之眼,守阵眼的人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挑选的阵眼位置都易守难攻,并且郁昭往种子里储存的能量里也有治疗能量,这让他们即使人少也能在前期占据优势。
但是深空神的信徒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信仰,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能够在战斗中自我屏蔽痛楚,随着时间的过去,即使战士们也舍身忘死,也终究会出现疏漏。
第一个噩耗传回基地的时候,魏鸣野刚刚成为支配者,他握着战报站在郁昭的小楼前,眉眼坚毅,神色沉静。
第217章 黑白天平107
很快,沈一煜就赶过来,看到魏鸣野的身影站在这里,如同一把顶天立地的长枪,他目光一凝。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沈一煜说,“你要出去必须有郁昭的同意,但她已经闭关半个月了,就算是你,我也不会允许你就这么冲进去。”
魏鸣野盯着他看了一眼,“沈一煜,你真的很傲慢,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任性自我的小孩吗?”
“我不是针对你,这时候这里站的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说,这就是我职责所在。”沈一煜说。
魏鸣野说:“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这么推崇秩序循规蹈矩的一个人?”
“因为这秩序是郁昭想要维持的,你和我就都应该为此而努力,这就是她把我们两个留在这里的理由。”沈一煜看了眼他手里的战报,语气叹息些许,“回去吧,我已经把消息传给了郁昭,如果她觉得应该出来的话,她会自己出来的。”
魏鸣野仰起头看向小楼,大喊:“郁昭!”
“魏鸣野!”沈一煜呵斥他,“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进去的,不要在这添麻烦了!”
魏鸣野居然就真的没再喊了,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停下,然后猛地转身回来,照着沈一煜的脸就揍了过去!
“今天这门我可以不进,但是你我必须揍!”魏鸣野说。
沈一煜躲不开身体系支配者的攻击,就像上一次阻挡魏鸣野一样,他在身前凝聚出一个风旋,但是这一次魏鸣野已经变成了支配者,即使他已经加强了防御,却也没能完全抵挡住,他向后倒飞出去,白发凌乱地散到眼前,显得有些狼狈。
“起来。”魏鸣野把拳头捏得嘎嘎响,“你就这点能耐吗?别整得像我要故意欺负你一样。”
沈一煜擦擦嘴角的血迹,看向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幽光,“我没有和你动手的理由,现在形势紧急,我们应该团结协力,而不是在这里增添麻烦。”
魏鸣野大笑出声,这笑声里还有几分狠意。
“少来了!从我来到这个破基地开始,你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是不是真当我蠢,以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是个误会。”沈一煜说,“我凭什么要针对你?”
“凭什么?”魏鸣野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沈一煜,现在郁昭都不在这里,你跟我装什么?都是男人,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吗?”
他突然靠近,弯腰凑近沈一煜的眼睛,那双黑得没有任何高光的眼睛里,让他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清楚。
“你能看到你自己现在的眼神吗?”魏鸣野笑得越来越猖狂,“你在嫉妒我呢,你自己发现了吗——”
他话音没落,迅速一个后空翻向后撤去,在他刚刚停留的地方,插着一根尖锐的风刃。
风刃化成风粒子消散,两个男人都望着那个地方,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一煜瞳孔震颤,似乎在为自己的失控而感到震惊,他慢慢地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手指也在轻轻颤着。
“你终于装不下去了。”魏鸣野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样子,他眼神发沉,是从来没有在郁昭面前表露出来过的一面,“你嫉妒郁昭对我的特殊,天天看着郁昭和我关系亲密,你是不是要恨死了?”
“闭嘴!”
风旋呼啸着冲向魏鸣野,被魏鸣野用胳膊挡掉,沈一煜站起身,发丝衣角都被狂风席卷着,他身后缓缓出现一个龙卷风眼。
“这就对了。”魏鸣野说,“你看我不爽,我也看你不爽,何必要装出真诚友善的样子?用这股嫉妒和恨来攻击我吧,我也会回你同等的嫉妒和恨。”
“你嫉妒我?”沈一煜轻声说,“你从一出现起,郁昭的眼神就很少放在别人身上,她关注的你的感情,关注你的成长,愿意为你考虑和妥协,魏鸣野,你真的知道你得到了多珍贵的东西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说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仗着郁昭的在乎胡作非为是吗?”魏鸣野狠狠地瞪着他,“那你看看你呢?从认识以来,郁昭唯一一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联络的人是谁?她最信任你,我多么努力地想要变强,想要强到能成为她的骄傲,她的后手,她的依靠,但她依然还是最信任你!”
情绪被彻底引燃,两个男人瞪视着彼此的眼神像两头愤怒的公牛,长久的压抑,幻境的逼仄,战意在迅速升腾,沈一煜背后的龙卷风膨胀到三倍大,魏鸣野抽出了他背后的长刀。
就在这时,就像魏鸣野刚来到这个基地那天在这个楼门前发生过的那一幕一样,在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吱嘎一声,小楼的门被打开了。
能从这个楼里的人,只有郁昭。
两个男人身形都是一僵,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撤回攻击,他们还是像两只斗鸡一样瞪着彼此。
按照郁昭的实力,她只要挥挥手就能让这种程度的攻击消弭于无形,但她只是抬头看了眼龙卷风,说:“你们打算把我的楼拆了吗?”
沈一煜抿起唇。
魏鸣野说:“郁昭,我和他注定要打这一架,你不用管。”
但是沈一煜慢慢地把龙卷风散去了。
“你干什么?沈一煜你别做个孬种!”魏鸣野急了,“好不容易把你从乌龟壳里揪出来,你居然就这么缩回去了?”
沈一煜不再理他,他连眼角都不再往那边瞥,他转向郁昭,仍然是恭谨严肃的姿态,相比之下,魏鸣野的不依不饶像是蛮横无理。
“沈一煜!”魏鸣野气得大喊。
“可以了。”郁昭说,她看了眼沈一煜,转身进门,“你去忙你的。魏鸣野,你跟我进来。”
魏鸣野立刻噤声,他恶狠狠地瞪了沈一煜一眼,快速跟着郁昭进了门。
小楼的一楼是客厅,虽然是郁昭住的地方,但她闭关期间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所以没有人进来打扫,她显然疏于清理这些地区,在阳光下浮动着飘飞的灰尘。
整个屋子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味,和高阢、宋铮、金碧丝等人在的时候天差地别。
一番沉默后,魏鸣野主动开口:“郁昭,诺兰德死了。”
早晨刚传来的战报,当初李文诺提议让顾玥和楼玉灵去守的那个阵眼,郁昭后来在沈一煜的举荐下,派出了两个可以信任的七级过去,现在居然成为了第一个被攻克的阵眼。
“他是个白玫瑰,但是最后也算对得起你的信任,他是战死的,到最后都在死守阵眼,但是对面人多,还有支配者。”魏鸣野说,“这样一来,那个阵眼就被占据了,防护罩会出现一块纰漏。”
郁昭背对着他,她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握住了身旁的餐桌一角。
她消瘦的背*影仿佛要被吞没在朦胧的光影中。
“郁昭,让我去吧。”
魏鸣野说。
郁昭的肩头微微一松,似乎她一直期待又恐惧的话,他还是说出来了。
“我已经是支配者了,我能去把它夺回来。”魏鸣野说,“你知道的,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郁昭抬头看向窗外夹杂着绯色的阳光,还是没有说话。
“郁昭!”魏鸣野上前两步,又突兀地停下来,“你快决定啊,暴露的是时间越久,你不是越危险么!”
“为什么不过来说话?”郁昭半回过头,“你站得太远了。”
“我不敢靠你太近。”魏鸣野说,“我会舍不得。”
郁昭轻声说:“舍不得?”
“我会舍不得离开你,会变得不坚强,不坚定,那样就对你没用了。”魏鸣野说,“我现在就是对你最有用的状态了,你可以尽情地使用我。”
郁昭转过身来,魏鸣野倔强坚定的表情忽然一变,他顾不得什么,大步上前。
“郁昭,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苍白?”
刚才在屋外阳光太大,郁昭逆着光,他没看清楚她的脸,现在看清了,郁昭的白得像纸片。
“你舍不得我,就没有舍不得你自己的命吗?”郁昭说,“魏鸣野,你也会死的。”
“谁都会死的,郁昭。”魏鸣野说,“如果我是为守护你而死的,那就是我最满意的死因。”
郁昭又沉默下去,她嘴唇发白,眼睛很干,魏鸣野却破天荒地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某种让他欣喜若狂的信息。
“郁昭,你也在舍不得我妈?”他露出笑容,“你不想放我走,是因为怕我也像他们一样死去吗?”
郁昭望着他,半晌说了一句:“魏鸣野,我也是有私心的。”
压根没想到会得到郁昭的承认,魏鸣野一下子被震惊傻了,无数绚烂的烟花从他身体内部炸开,他忘记了反应,忘记了语言,只会傻笑。
“如果可以,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这里,只有把你们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才能真正放心。”郁昭说,“我不是无心无情的神,我很矛盾,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想承担失去的代价……”
魏鸣野把最后一步距离吞没,用力地抱住了郁昭。
“你不会失去我们。”魏鸣野说,“即使我们都死在这场战争里,你也没有失去我们,因为我们都爱你。”
郁昭干涩的眼睛里忽然涌现出些许湿润。
“我出生在极乐之宴,现在这个组织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谁在乎——你知道这个组织,它信奉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考虑过去,也不考虑未来,我看过太多男男女女的朝夕爱欲,他们今天和这个人亲密,明天就和另一个人亲密,并对爱嗤之以鼻。”
魏鸣野的语气很温柔,也很欣喜,像在讲述一个童话。
“但他们没有发现,他们寻寻觅觅努力追寻的东西,其实就是被爱的幻觉。”他拥紧郁昭,叹息一声,“我从来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过别人,因为他们会笑话我的……我一直认为,爱是最能绵延古今,不会为任何事物断绝的东西。”
郁昭抬手回抱住他,她没有任何声音,身上蔓延出一股轻柔深镌的悲伤。
“我爱你,所以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魏鸣野用脸蛋贴贴她的头发,“郁昭,你的存在给了我很强大的力量,我也希望我的爱能带给你一点力量,好不好?”
“……好。”
“何况我肯定不会死的。”魏鸣野又露出一点熟悉的狂妄,“那些人会死,因为他们都很废物,我才不会和他们一样呢,你要相信我啊,郁昭。”
是真心说的还是在特意安慰她,郁昭当然能听得出来。
郁昭还是同意了魏鸣野的主动请缨,但是要延迟两天才能出发,因为她还没做好新的阵眼种子。
两天之后,就像之前送任何一个队伍,郁昭亲自把魏鸣野和两个七级率领的队伍送出城墙。
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他们反而什么话都没有多说,魏鸣野最后对郁昭敬了个滑稽的礼,带着如十六岁那年般张扬璀璨的微笑离开了。
郁昭在雪地里站了许久,然后她拿出联络器,给魏鸣野发了一条他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看到的留言。
【如果等一切结束后我们都还活着。】
活着就怎么样呢?郁昭也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把这件事捋得更清楚了,她只是有一股强烈的感觉,应该说点什么。
因为走出了绿洲之眼的信号覆盖范围,这条消息转了两圈,停留在发送中的进度。
郁昭抬起头,看向光线刺眼的天空。
太亮了,亮得她眼睛生疼。
第218章 黑白天平108
从那一天开始,牺牲的战报一直如雪花般传来。
郁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的小楼里,出来的时间就会去办公室,听沈一煜和其他人告诉她又发生了什么。
其实牺牲的消息不用特意来告诉她,她在每个人的体内都放入了自己的能量,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这些能量会保护他们,而当他们死去,这些能量会有一部分回到郁昭的体内,同时带来他们牺牲前最后的记忆。
郁昭能看到每个人牺牲时的景象。
沈一煜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当然注点到郁昭的状态不太好,但是郁昭一向不会告诉别人她在干什么,他也只能把没有用的话咽下去。
直到某一天,他说完事之后准备离开办公室,郁昭忽然出声。
“你知道吗?如果人被拦腰斩断,并不会马上死亡,要先经过失血、器官衰竭、神经系统反应,然后才会会呼吸停止,心脏停止跳动,如果倒霉的话,整个过程会持续几分钟之久。”
沈一煜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郁昭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着文件,就好像只是随口一说,类似于“今天的午饭好难吃”。
沈一煜却忽然感到背脊发冷。
郁昭合上文件,抬头看向他,说:“苏星辰被腰斩了。”
冰凉的汗水从沈一煜后背冒出,他手指有点发麻。
“你怎么知道?”他问,“丰宁城那边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来。”
“我看到了。”郁昭指指自己的脑袋,“他的能量反馈得很快,如果丰宁城的阵眼没被攻破,大概晚上消息就能穿回来了。”
沈一煜失语了,他久久地站在原地,看着郁昭似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又拿起另一份文件。
“郁昭。”沈一煜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郁昭头也不抬地说,“我没事,不用多说了。”
“你知道我不是要说这个。”沈一煜走回到办公桌前,隔着桌子看着郁昭轻轻颤抖的睫毛,她表现得再冷静也终究不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这种暴露出来的细节只会令他更加心痛。
“不要再接收这种能量了,你承担得已经够多了。”沈一煜说。
郁昭闭上眼,伸手捂住了眼睛。
“这是一场也许没有结果的战争,他们会背井离乡死在这世界的各个角落。”她哑声说,“总要有人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们都会记得他们,记住每一个牺牲的战士。”沈一煜伸手按住她的肩,“就让死亡留在纸面上吧,我们都没有那么无坚不摧,亲眼见证那么多死亡,你会受不了的。”
“不用多说了,这是我的个人行为。”郁昭拿下手,她的脸上没有一滴泪,“我知道该做什么,这不会耽误我们的计划。”
“计划。”沈一煜说,“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个计划真正的样子是什么。”
“你知道我的立场,这点不会变。”郁昭说。
“那你自己呢,郁昭?”沈一煜的语气有些激烈起来,“只要能达成你的目的,你对自己做什么也毫不在乎吗?”
郁昭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沈一煜在说什么。
当时在会议上,郁昭同意了魏鸣野提出的计划,不使用自己作为吸收污染的容器,转为用深空神信徒代替,魏鸣野太信任郁昭了,对她说的话毫不怀疑,但沈一煜不信。
魏鸣野离开得早,他一直留在郁昭身边,她哪里有一丁点找其他人代替的样子,她越来越憔悴的面容,波动越来越大的能量,都显示出她的状态没有那么稳定。
这再猜不出来郁昭在做什么,沈一煜就是个傻子。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之后,郁昭先移开了目光。
她看向窗外的落雪,说:“今年的雪季格外长。”
本该在一个月前就结束的雪季,到现在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今天早晨还下了一场大雪,好像这个世界知道又有英勇无畏的战士离开了,在用一场大雪为他们送行。
沈一煜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郁昭。
郁昭收回目光,转而望着自己的手指。
“你听说过沉没成本这个概念么?”她问。
“我没有听过这个说法,不过可以凭字义猜测。”沈一煜说,“是说已经投入的成本都沉没下去了么?”
“没错,已经投入的成本都沉没下去了,这个时候继续往前还是壁虎断尾,是一个艰难的抉择。”郁昭说,“这场战争的牺牲已经太大了,我原来太过天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或者说我那时候太过傲慢,没有想过自己面对这种情境会怎么样。”
“郁昭,你要坚持不住了么?”沈一煜轻声说。
郁昭笑了一下。
“就算你们全都死了,我也会坚持下去的。”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和阿利比希斯的仇已经越来越深了,这每一笔血债,我都会记到祂和温梓然头上。”
沈一煜已经明白郁昭的意思了。
“到了这一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了,方法是我提的,战争是我指挥的,温梓然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难道在站出来之前我没想过会有成为人类罪人的可能吗?她的确是很坚定的战士和指挥官啊,也许她诞生觉悟要比我早得多,在我还迷茫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了。”郁昭定定地望着前方的虚空,仿佛温梓然正站在那里,“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了,所有人都是博弈的棋子,包括我自己,我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我不能输,你明白么?”
她一旦输了,输的不只是自己的意志和尊严,更是所有人的信任,整个星球的未来。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令人心惊的执着,沈一煜无法再说出一句劝阻,他的神思为这种执着和强大的意志而震撼。
他深深地低下头,单膝跪在了郁昭面前。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他说,“我尊重你的一切意志。”
……
很快入夜,对非深空神的信徒来说,一旦进入夜晚,就相当于进入了一个恐怖副本,那些信徒的能量会在夜晚达到顶峰,甚至超过他们真正的实力,因此所有人都知道,夜晚才是真正需要警觉的时候。
傀儡郁昭爬到一棵积雪覆盖的大树上,把一根粗壮树杈上的积雪扫落,转身坐到上面,茂密的树冠遮挡住红月的光芒,她抬起头,塔伦也在她后面的树杈上坐了下来。
“感谢常年不败的老榕树,不然今晚上我们就要倒霉了。”已经七级的塔伦笑着说。
郁昭正了正脸上的面具,她举目四望,天地间苍茫一片,因为白雪的反光,连天色都显得亮了一些,冲淡了几分危险的红色。
而那红色的月光洒落在雪上,像是泼满了鲜血。
塔伦递过来几个果子,郁昭伸手接过,一起上路的这几个月,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默契,塔伦会回避郁昭需要摘下面具的时刻,夜晚也会一人睡觉一人守夜。
郁昭把面具微微上移,咀嚼着果子的时候,听到后方塔伦有些粗重的声音。
“在这里很勉强么?”她问。
“有一点,树冠没法完全遮挡住红月。”塔伦的声音有点哑,但还比较轻松,“这种程度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曲线赶路,一边接近白塔,一边不让丹白枫发现他们真正的线路,真正操作起来,这个行动比郁昭最开始想象的还要艰难一些。
她自己都觉得辛苦,但塔伦一句退缩都没说,从来没有表露过担忧或者不耐,甚至还能在气氛低沉的时候说几句笑话逗郁昭开心。
“你现在是不是又苦着脸了?我真的没事,如果你能回头,我还能给你跳个草裙舞。”塔伦说。
郁昭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在苦着脸?”
“因为你呼吸又沉下去了。”塔伦说,“每当你情绪不好的时候,呼吸都会比平时沉一些。”
郁昭沉默下去。
塔伦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他研究出自己一套对郁昭情绪的判断方法,这种用心程度,郁昭又不是木头,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塔伦。”
“哎,哎,如果你又想表达你不喜欢我,那就不用告诉我了,我知道。”郁昭刚一起话头,塔伦就摆摆手,“我早就说过,不要把我看成一个追求者,看成你手下就行。”
“我说过,你可以随时离开。”郁昭说,“现在也依然是这样。”
塔伦无声片刻,轻笑一声,“我不是在为了追随你出现在这里,你要做的事也是我想做的事,如果我的感情给你带来了困扰,那我可以离开,不过我自己也会去白塔的。我要杀了温梓然。”
突然,他耳朵一动,神色霎时收敛起来,他一动作,郁昭也紧跟着起身。
“有情况?”
“有人在接近。”塔伦侧耳听了听,望向西边的方向,“那里有人。”
郁昭心里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两人都坐起来,做好了随时主动进攻的准备,随着一道身影在雪地里越走越近,塔伦疑惑地“咦”了一声。
“是个小……女孩?”他的语气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小女孩?
一个名字出现在郁昭脑海中,随着那人的走近,郁昭也看清了她的轮廓。
幼童样貌,一只手打着伞躲避红月的光芒,另一只手还抱着一个大玩偶,这种特点只会是一个人,林祭司七巧。
塔伦也认出了她,他看了郁昭一眼,见郁昭没有进攻的意思,他也就暂且按兵不动。
他们看着七巧走到他们所在的大榕树下面,她左右张望一下,又低头掏出联络器。
这棵榕树的树冠十分茂密,上面还覆盖着雪,如果不是精细地去找,很难发现上面藏着两个人,七巧还抬头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郁昭想起来,因为以前启示黎明对教徒的控制,他们的联络器都是可以互相定位的。
在七巧摆弄联络器的时候,郁昭和塔伦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直到脚踩到厚重的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七巧才悚然回过头。
看清郁昭脸上的面具,七巧眼中露出一丝惊喜,“神眷者阁下!”
郁昭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七巧毫无准备,一个踉跄差点栽倒,然后她惊愕地发现,在自己刚刚站的地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坑洞。
“你被人跟踪了。”郁昭低声说。
“你还是这么敏锐,八号。”
仿若撕裂了虚空,一袭黑袍从半空中突然出现,缓缓飘落。
第219章 黑白天平109
“丹白枫!”
塔伦惊悚地看着黑袍人凭空飘落,好像他不借助任何外力协助就会飞,心脏被立刻拧成了一团。
哪怕表现得再洒脱无畏,丹白枫也是超越者,他面对对方没有任何反击之力,在死亡的威胁骤然降临之时,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旁边的人。
等级同样不如丹白枫的神眷者微微向前踏出一步,若有若无地将其他两人护在身后。
“教皇陛下。”郁昭说,“好久不见,我以为你早就已经死了。”
丹白枫微笑,“显然你的愿望落空了。”
“也许现在不应该再叫你教皇陛下了,毕竟你身上深空神的味道都溢出来了。”郁昭说,“还是说,他们仍然愿意尊称你为教皇?”
丹白枫没有回这句话,而是说:“看来你对自己的重要性心知肚明,八号,想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如果不是我偶然发现七巧的踪迹,还不知道要被你躲藏到什么时候呢。”
这时,惊呆了的七巧终于反应过来,她惊疑又惊喜地望着丹白枫,暂时惊喜占了上风,“教皇……陛下?”
“七巧。”丹白枫友善地回应七巧的问候,“好久不见。”
“……不,不对。”强烈的感情冲击过去,惊疑占据理性的上风,七巧脸上惊喜的神色收敛起来,她望着周身浮动着红月能量的丹白枫,表情被愤怒所取代,“你背叛了启示黎明!你背叛了黎明神!”
“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这一点。”丹白枫笑着说,“不过让我纠正你一个观念,我从来没有信仰过黎明神,我的信仰自始至终都只有深空神一位神明,所以不存在背叛这种说法。”
“骗子!”七巧愤怒地大叫,“黎明神那么信任你,祂让你做祂的教皇!你对得起当初面对神明画像的发誓吗?丹白枫,你活该下地狱!”
丹白枫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在苍白的雪地里像是翻倒的浓墨,他静静地注视着七巧,郁昭提前意识到不好,却只来得及说了声:“住手!”
下一秒,七巧的眼神空洞起来,她的灵魂被拉入空明之境了。
郁昭瞳孔皱缩,然而她来不及做任何事,只是在眨眼之间,只听见“咔嚓”一声,七巧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过去。
浓郁的鲜血从七巧的眼睛,鼻子和嘴里渗出来,她瞳孔颤动,费劲所有力气想要看向郁昭,却只发出“咔咔”的响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渗人。
郁昭当时没有毁掉七巧的头发,她还在丹白枫的掌控之中。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连郁昭都还没反应过来,塔伦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大喝一声:“跑!”
他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扛着郁昭拔腿就跑!
他们的头发都不在丹白枫那里,丹白枫无法强行把他们拉进空明之境,这是他们唯一逃脱的可能!
只要被他近身拿到头发,他们两个全都会死!
郁昭也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唯一的方法,她屏住呼吸,能量在手中凝聚成实体的利箭,投掷向后面不断逼近的丹白枫。
丹白枫是混沌系,就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非身体系的异化者一样,他也疏于提升身体的素质,即使他有一些手段能加快速度,但是在身体系的主场里,即使他是超越者也稍差一筹!
但超越者毕竟是超越者,意识到无法在速度上取胜之后,丹白枫也不取短舍长,他逼近一些距离,果断地用出一般情况下高等级异化物对低等级异化物绝对的压制:位阶威压!
扑通一下,塔伦马上被压制得跪下来,他竭力在失去控制前没有直接把郁昭扔出去,他手臂一松,郁昭落到地上。
郁昭的动作已经非常快,但她的手刚刚碰触到塔伦的衣服,阴影就接踵而至,笼罩在他们上方。
郁昭动作一僵,缓缓地抬起头,对上丹白枫的眼睛。
他逆着绯色的月光,脸上没有分毫笑意,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郁昭,眼中杀意蔓延。
“我一直有所怀疑,现在终于能够确定了。”丹白枫拉住郁昭的手腕,逼近她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睛,“你不会受到位阶威压的影响,是不是?你和治疗师早就达成合作关系了,她给了你这种特殊,我说的对吗?”
郁昭不会受到位阶威压,是因为她曾经直面过神明并且活了下来,那种高维度生命的注视在她的精神层面留下了烙印,和源于血液的能量不同,所以和郁昭本体共用能量的傀儡也能够免疫这种攻击。
丹白枫猜错了,但这毫不影响他带来的威胁,没有了治疗能量,单单只是他的注视,就让郁昭浑身发寒。
“到此为止了,八号,跟我回去,和我一起迎接神明的莅临吧。”
“……不——”
被压制住的塔伦穷尽力气,居然有一瞬间被他冲破束缚,发出嘶哑的大吼。
与此同时郁昭迅速转动手腕,伴随着嘎嘣一声,她硬生生地扭断了自己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强行把手腕拔出,然后转身就去捞塔伦!
但是丹白枫也反应很快,他的头发骤然疯长,每一根头发都化成一根活跃的触手,它们铺天盖地地延伸开来,呈包抄状向郁昭袭来!
傀儡的身体无法承担超越者的重击,这种范围下塔伦也必定会遭殃,郁昭咬紧牙关,不得不放弃塔伦,转身在雪地里翻滚躲避。
丹白枫阴影般紧接而至,郁昭拔出短剑,一边躲避,一边和他的触手厮杀起来。
塔伦眼睁睁地看着郁昭在雪地里狼狈地翻滚,还在试图向他接近,他目眦欲裂,眼眶渐渐发红。
“别……”
别管他了,走啊!走啊!!
塔伦竭尽全力想要嘶吼出声,但是刚才强行冲破压制已经让他能量逆流,内创严重,他情急之下一头栽倒在雪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在吐出这口血之后,他突然有了点力气,于是大喊出声。
“快走!”
郁昭听见了,但是当下的情况根本不容她过多考虑,密密麻麻的触手像是从天而降的牢笼,她躲得过一根躲不过十根,砍断了十根挡不过百根,她凭借满天星训练出来的优秀身手躲过了几轮攻击,但还是有所疏漏。
一根触手从她的肩膀处穿透,把她死死钉在了一棵大树上,她艰难地伸手握住它,第二根,第三根……五根触手分别穿透她的双肩,小腹和双腿,她霎时变成了一个雪人,像是殉难的上帝。
痛,剧痛,郁昭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种纯粹折磨的疼痛,她用力地咬住嘴唇没有叫喊出声,但她还是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是塔伦。
丹白枫脚步优雅地走近,犹如一个降临的魔神,触手在他的头皮上蠕动,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不要再挣扎了,乖乖跟我回去,你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丹白枫说,“我们没有治疗师那么特殊的能力,要是你真的把自己弄死了,也是很麻烦的呢。”
“你要……咳咳,你要变成邪神的傀儡了。”刚一张口,血就一股一股地往嗓子里冒,郁昭只能吐出血来,才能嘶哑地出声。
她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艰难地感受着身体里的能量。
丹白枫显然不是想杀了她,穿透的都是能够限制她的行动力又不致命的地方,她的双手和双腿都无法使出任何力气,傀儡的能量本来就是和本体共享,而不是这身体本身产生,现在伤到这个样子,能量已经很难再这具身体里凝聚起来……
糟糕透了。
但即使是落到这种境地,郁昭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恐惧和惊慌,这傀儡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超常发挥,大不了就死在这里,只要能把塔伦送出去,那就没算白死。
她盯着丹白枫,眼睛里越痛越凶狠,看不到丝毫濒临死亡的痛苦,只有最凶悍的杀意。
“真棒的眼神,我都忍不住被你震慑了。”丹白枫说,“我的危机意识告诉我,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但是为了更伟大的计划,我需要忍住。”
郁昭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暗地里拼命地凝聚剩下的能量,甚至过多地从本体那抽。
傀儡无法越级打败丹白枫,但不代表她没有办法拖住他,当初顾玥能够击退乐乐,如今她自然也能击退丹白枫,甚至能够将他重创!
“毕竟一旦把你抓住,以你的重要性,治疗师说不定还会冒险来救你呢。”丹白枫微笑着说,“这也是为数不多能够把她引过来的机会。”
“原来你还在打着这个主意啊。”郁昭低低地说。
空中刮起呼啸的风雪,丹白枫没有听清,他说了句:“什么?”
郁昭猛然抬起头来,她的面具已经被血溅满,几乎变成了一张血红面具,丹白枫从风雪的间隙中窥见到她眼睛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眼眸一凝,刚要动作,一道身影却猛冲过来,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撞到了他身上!
是塔伦!
这变故同时超乎两个人的意料,郁昭一愣,下一秒就意识到了塔伦在做什么!
塔伦的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膨胀,并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这种现象郁昭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她曾经教给顾玥,现在也打算自己使用的自爆!
“塔伦!”郁昭惊愕地出声。
塔伦四肢紧紧缠住丹白枫,他像一只被吹胀的气球,矫健修长的身体很快膨胀成一颗大球,这颗球里挤出完全失真的声音。
“快……走!快走……走!”
郁昭眼睛瞪到了最大,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丹白枫发出愤怒的吼声,但是迅速扩大的塔伦把他完完整整地挤压起来,他无法腾出手来获取塔伦的头发,而他的触手扎破塔伦,却无法使他毙命。
因为塔伦的五脏六腑,骨骼筋脉已经全都错位了,他扎破的只是皮囊。
这也是郁昭无法原谅自己的原因,自爆的过程不是一瞬间,而是要经过漫长的痛苦。
自爆这个能力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下来,到了这种时候,哪怕是郁昭本体在这里,也无法阻挡自爆的进程了。
“塔伦。”郁昭喃喃地叫出他的名字。
“不要……看我,就让我,以最好看的样子……死去吧。”
塔伦已经膨胀到一幢楼那么大,他的声音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和他本人一点都不相同,但是铺天盖地,仿若包裹着郁昭。
失去了丹白枫的控制,郁昭掉落到地上,她眼前发昏,耳畔嗡鸣,只有那一声声焦急的失真的声音分外明晰。
“快走……快走……!”
不能再犹豫了。
郁昭咬紧牙关,从本体那里抽取来的能量全部包裹住断裂的四肢韧带、肌肉和骨骼,将她像破布娃娃那样勉强地拼好,然后她踉跄地爬起来,拔腿就冲!
她不能回头,不能停下,即使那痛苦的嘶吼和期盼的目光像千万钧铁一样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她也不能停下来!
她顶着风雪冲上山坡,离开了爆炸的范围,她终于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那膨胀到小山大小的人脸孔正朝向她的方向,那已经算不上一张脸了,是巨大扭曲的五官扭曲地分布在被抻平的皮上,她已经完全认不出那是俊美如油画雕塑般的塔伦了,但她依稀又看清了他的眼神。
他在痛苦,在期盼,在笑。
“一定要……帮我……杀了温梓然啊。”
自爆的进程来到终点,生命的丧钟在爆炸中敲响,漫天寂灭的粉尘中,留下了塔伦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痛苦结束了。
第220章 黑白天平110
绿洲之眼内,守望塔内,大统领办公室,郁昭站起来就向门外冲。
她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猛然停了下来。
她凝视着自己的手,瞳孔在颤动,因为被抽取了大量的能量,她眼前阵阵发黑,连她自己的手指轮廓都看不太清,她和傀儡共感,那些锥心的疼痛,逃亡间风雪灌进她的肺腑造成的窒息,她统统都同步感觉到。
塔伦死了。
她的大脑循环播放着这条信息。
塔伦是为她而死的!
一道更大的声音压过那些嗡嗡絮语,如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她猛地缩回手,心脏砰咚狂跳,她的世界一下子陷入寂静,只能听见她自己心跳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让事情落到这种境地?
她失策了,她不够坚定,如果她能提前把塔伦赶走,或者提前做好更周全的准备,也许不会走向今天这个死局……
在疯狂的自我责备中,一缕清明艰难地挣扎着爬到她的大脑里,她蓦然意识到,她慌了。
她在反复思考的都是对自我的责备和如何避免塔伦死亡的结局,因为她惊慌失措了。
不是第一次面对牺牲,但这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有人为她而死。
她的理智迅速列举出许多反驳,塔伦做出这种选择不是单纯感情行事,他也知道傀儡的重要性,所以他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让她落入到深空神信徒的手中……但无论他出发点如何,他是“为了郁昭*”而牺牲的。
她还是想得太少了,因为本体一直能保护周围的人性命无忧,所以她没有正视过塔伦跟在她身边的危险,当她的目标摆在眼前,那就是她唯一重视的的东西,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可以牺牲她自己。
但这不该是其他人挡在她面前的后果。
郁昭心乱如麻,她忽然有点恐惧自己,当有人为她而死,她居然真的能逃得那么干脆,她之前从来没有面临过这种考验,当危险来临,她能大马金刀地坐镇后方,挡在她前面的人比全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安全。
然而现在塔伦死了。
——你当时只能跑,否则只会浪费他的牺牲。
但是塔伦死了!
郁昭捂住耳朵,试图屏蔽嘈杂的声音,但那声音来自她的心底,她阻挡不了,她踉跄着向后退去,后腰撞到了桌角,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种拉扯一直持续着,直到一个临界点,她的脑中轰鸣一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唯有一个念头格外强烈。
她要杀了丹白枫,杀了温梓然。
郁昭冲过去开门,门一拉开,露出沈一煜怔愣的脸。
沈一煜抬着右手,似乎正要敲门,他迅速地在郁昭身上扫视一圈,神色严肃下来。
他按住郁昭的肩,轻柔地将她推回进门里,回手把门关上。
“发生什么事了?”他用非常柔和的声音轻声问,“是……又看见了谁的影像吗?”
看见影像就等于看见死亡的场景,他清楚这一点,但在这时候他没有问得那么直白。
郁昭的状态太糟糕了,她冷汗满溢,简直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他碰触到她的体温,触手冰凉。
郁昭定定地看着他,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反抗,沈一煜的心沉了下去。
“塔伦死了。”郁昭说。
那颗心沉入到无法触及的深渊,沈一煜有些木然地站在这里,足有一分钟后才说:“是吗?”
“是丹白枫。”郁昭说,“他为了掩护……神眷者逃走,自爆了。”
又是一段长达一分钟的沉默,然后沈一煜说:“是神眷者那边传来的消息吗?能……确定吗?”
郁昭听懂了他的潜意思,两人默默对视,郁昭说:“你知道,神眷者就是我的人。”
所以她不会说谎,不会背叛,塔伦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沈一煜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又慢慢地自己恢复平缓,他终于艰难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郁昭更早地平静下来,她把沈一煜拉到椅子上坐下,沈一煜怔怔地望向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色,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
“我们真的能赢吗?”沈一煜突然问。
郁昭抚摸他的白发,用上很久没有用过的,独针对沈一煜的精神安抚。
沈一煜又问:“什么样的结果,才能称为胜利呢?”
“让这颗星球能够继续存在下去,让人类这个种族继续存在下去,就是我们的胜利。”郁昭说。
“那我们呢?如果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是渺小的,不值得在意的,那为什么这么多渺小的人汇集成的集体就有了存在的必要?我们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沈一煜看向她,“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有这种想法,父亲告诉我和小明,联盟的作用就是维护文明的延续,可是文明究竟为什么要延续下去?这一代人死绝了,新一代人会诞生新的文明,就像曾经的文字已经消失了,但现在仍然有通用语一样。父亲也是,你也是,我们把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挤压得那么渺小,为了那个宏大的目标,好像每个人都能义无反顾地牺牲自己。”
郁昭明白了,这场战争就像逐渐拉紧的弓弦,这弦越来越紧,所有人的承受限度都要达到极限了。
沈一煜平时冷静自持,以郁昭的需求为第一,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是她最好用的帮手,但在他的内心,也同样承受着一场接一场的牺牲。
他甚至是所有消息的第一过滤器,有些噩耗,是他筛选后才上报给郁昭的,他才是整个文明联盟运行的枢纽。
他也要坚持不住了。
“……对不起。”
看到郁昭沉默的目光,沈一煜眼神猛地一颤,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他脸色苍白,露出愧疚的神色。
“……请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沈一煜近乎请求地望着郁昭,“不要让这些话影响到你,好吗?”
郁昭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是这样的!”沈一煜激动地说,“你承担着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大的压力,我明明知道的……我怎么能这么说呢……”
“那让我们都不要互相道歉了,好不好?”郁昭说。
沈一煜哑然,他望着郁昭,郁昭的脸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模糊,他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
他冰凉的手被人轻柔地握住。
“我不能保证战争的结果,但我会尽力让每一个牺牲都有意义。”郁昭说。
……
宋铮战死的影像传回来,比郁昭预计得更快。
文西岛阵眼没有支配者镇守,却迎来了超越者的进攻。
对方只出动了一个异化者,他们的老熟人,曾经的支配者乌蒙。
在红月能量的维护下,它已经彻底恢复,并且成为了超越者,在外面的乐乐和柔柔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但乌蒙能力特殊,速度极快地使文西岛沦陷了。
乐乐和柔柔赶到的时候,文西岛的上空已经浮现出一个红色满月的标志,岛上所有人都死了,正有深空神的信徒在登岛,其中还有另一个超越者,石脊獬。
这是双方超越者第一次正式开战,有了两个超越者的围攻,石脊獬寡不敌众,它和刚刚登岛的深空神信徒们全部被杀死在文西岛,覆盖在他们刚刚屠杀的尸体上。
但是根据战报,乐乐和柔柔没有发现乌蒙和宋铮的身体,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只有郁昭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年在蓝天城,周若烟交给了宋铮一管尤金的血,那时他差一点就要用上,被郁昭及时阻止,后来他们感情逐渐深厚,郁昭又阻止过一次,那管血在混乱中丢失,她以为真的丢了,没想到还是被宋铮捡了回去。
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宋铮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而这一次他打开那管血,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那天夜晚文西岛在下雨,海上翻涌着狂涛,红月的力量很强,所有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宋铮让其他人去休息,自己守在瞭望塔上。
乌蒙就是在这种时刻降临。
面对超越者,郁昭设的屏障作用非常有限,乌蒙打的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它吸取了当年在蓝天城的教训,一句废话都没有,降临即开战,黑色的羽毛被雨水打湿,以极快的速度降落,大部分人都直接在睡梦中死去,宋铮和另外两个七级凭借郁昭留在体内的防护勉强支撑住了第一轮攻击。
但是面对超越者,他们三个七级没有丝毫反击之力。
在最后的时刻,宋铮取出那管血,他抠开自己的皮肉,把那管血注射进了自己的血管里。
那是顶级异化者的血液,宋铮第一时间就发生了异变,但他居然维持住了自我意识,他控制着异变后的身体,无数触手和增生的血瘤死死缠住乌蒙,把它拽下了海底!
最后传来的影像里,大雨滂沱,整个世界都晦濛一片,只有宋铮的嘶吼响彻天地。
他变得十分庞大,就像塔伦临死之前膨胀的那样,那小山般的黑影嘶吼着冲向乌蒙,折断了它的翅膀,掰断它的鸟喙,把它全身的骨骼都挤成肉泥,最后在自己失控之前,拖着它沉入了大海。
郁昭看到了他拔出注射器时脸上的决然,看到了他异变时的痛苦,听到他在脱离人形之前最后一刻呐喊出的声音。
“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第二次的。”
这就是支撑他的信念,郁昭仿佛听到他沉入海底之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
“老师,我做到了吗?”
郁昭坐在办公椅上看完了这段记忆,她以为自己这次没有失控,但当她回过神来,她的掌心满是斑驳的血印。
被她自己的指甲生生割破的,她的能量也忘记了自己运转,让这些伤口流出了血,但郁昭一点都没有感到疼痛。
“又一波。”她用很轻很哑的声音低声说。
文西岛阵眼算是守住了,乐乐会在那里等待增援的人过去,但谁能保证明天没有下一个?
如果以战略眼光来看这一场攻防战,是温梓然那边损失惨重,她一下子折损了两个超越者,而郁昭这边只死了几个七级,想必温梓然现在已经要气疯了。
但这无法衡量郁昭心里的痛和恨。
她以为自己会在一个个死亡的噩耗里逐渐麻木和习惯,但她现在知道了,她永远都无法麻木和习惯,她会永远痛苦,永远愤怒。
她的本体仍然在做应该做的事,而傀儡那边,终于在一个夜晚来到了白色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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