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人互相看看，似乎在这时候达成了某种统一的默契，那就是之前在争论什么都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先让郁昭不对他们抱有意见才是重中之重，有人使了几个眼色，但和郁昭最熟悉，权力又是最大的几人都当做没看见，最后无法，为了不让气氛僵持下去，和郁昭较为熟悉又不太敢无视其他人的宋阳尴尬地轻咳一声。
“郁昭阁下，您误会了。”宋阳扯出不太自然的笑脸，“我们没有干涉您行动的意思，只是……”
“只是把我的安危放在首要，是吗？”郁昭接上他的话，“宋阳，我这么惜命的人，你觉得会有人比我更在乎我的小命吗？”
全场人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但是没有一个敢出言反驳郁昭。
也许是不想让情况继续尴尬下去，沈一明用小指轻轻碰了下郁昭的手背，“郁昭姐，刚才大家在商量，要不要将计就计，走进那么显而易见的陷阱。”
把站在门外都能听到的争执软化为商量，沈一明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没有出言。
郁昭看了他们一眼，“你们都认为这是陷阱么？”
“很显然吧，对方点名要找你和哥哥单独去，但你们一个是七级，一个是五级却能对付七级，他们凭什么这么大胆？”沈一明眉头皱起来，“我认为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听他们的会让我们陷入被动。”
“所以文明联盟现在的意思，是在启示黎明给出条件之后却被不愿意达成，是吗？”温梓然轻柔地捋了下自己的发丝，“如果你们明确给出这个结果，那我就这么去回复两个基地了。”
这个指控就严重了，场中气氛立刻严肃起来。
顾玥毫不客气地说：“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不救，但是对方明显是陷阱，就一定要正面踏进去么？要是一定要来回讲这些车轱辘话，那我也再问一遍，为什么你不愿意转达联盟想和自由聚落联合出兵营救的的建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温梓然脸上，温梓然的脸色有点发白，神态间也没有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郁昭进来的时候特意左右看了一圈，从来没听见过说话也从没离开过温梓然身边的立川并不在场。
“再问多少遍，我的回答也不会改变，顾玥阁下。”温梓然说，“这是联盟本该负起的责任。”
“没人说我们不想负这个责任，但是一直避重就轻车轱辘话的人是你。”顾玥目光犀利，论实权，她掌握着在场最大的权力，也只有她有这个底气能不留情面地对温梓然发出质问，“他们定的地方在雅蔓柔海峡，比起刚抵御过支配者，如今千疮百孔的蓝天城，距离那里最近的基地就是白色巨塔，明明通力合作就能事半功倍，为什么你会这么抵触合作的建议？那我有理由怀疑，自由聚落根本不想救塔伦谢维尔，只是想借机对我们发难而已。”
郁昭抬了下眼睛。
这番话几乎等于把上不得台面的那点东西全都摆到了台面上来，场中的气氛愈加微妙，温梓然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少。
同样是人类建立的大型基地，文明联盟和自由聚落虽然不至于在明面敌对，但是多年来一直也算不上有合作关系，甚至彼此的态度称得上冷漠，这点郁昭从原剧情里就看出来了，之前两方争夺她的时候算是第一次体会，而这一次是她真正切身体验二者间的矛盾。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为顾玥的话感到惊讶，还有人隐隐流露出畅快的神色，显然温梓然的态度让这些人不太爽，却又没有地位去呛声，而顾玥可不惯着。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单单涉及到沈一煜和塔伦两个人的问题了，而是两个老牌大型基地之间的博弈。
温梓然抿起唇，这张线条柔和的脸冷下来，有一股直击心房的冷酷感，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发作了，然而她突然转向郁昭，声音依然温柔：“关于这件事，既然直接提到了郁昭阁下，那为什么不听听郁昭阁下的看法呢？我想只要是郁昭阁下的决定，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她把这颗马上要爆炸的球踢给了郁昭。
如果说之前郁昭的发言只代表她想怎么解决这件事，那么到了现在她再开口，无论她主观上想不想，她的言论都会被人剖析，去分析她究竟会偏向哪一边。
郁昭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含义吗？在众多目光下她泰然自若，第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心给拉了起来。
“有我去的话，除非他们大手笔直接让丹白枫出马，否则支配者以下，能对付我的手段应该不多。”
一直沉默的沈一煜立刻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沈一明更是急得直接出声：“但是……”
“——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说过了，我惜命，所以我不会去的。”郁昭平静地说完了后面的话。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所有人都愣住，正要说话的沈一明嘴巴都张开了，愣是忘了词，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宋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之前在赶路过程中他也有过类似的担忧，谁都知道唯一的治疗师见不得生老病死，总是有人试图诱她走出密不透风的保护圈，但是郁昭始终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处在哪个位置能发挥最大效力，她看起来独断专行，但从来不刚愎任性。
根本就不应该担心她会看不清局势，非要去逞这个英雄的。
明明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造成更大的牺牲，还特意说是因为太在乎自己的小命，郁昭一直都是这样。
熟悉郁昭的人已经反应过来，沈一明长长地舒了口气，紧张的神色立刻放松下来。
郁昭看向沈一煜：“你想去吗？”
沈一煜声音坚定：“我会去。”
如果是之前，沈一煜还会顾虑自己真的和邪神有什么关系，不想被启示黎明的人抓住利用，而如今既然知道了他和邪神并没有关系，无论启示黎明的人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对邪神有利，那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从一开始就猜到塔伦被抓的原因，在见到他之前，那些人不会真的伤害到塔伦的性命，所以他看起来甚至不算着急，因为他从没有改变过一换一的决定。
郁昭点点头，见她竟然有同意的迹象，沈一明又着急起来：“郁昭姐……”
郁昭只是拍拍他的手背。
似乎不担心她会反对，因为确信她一定会理解他，沈一煜勾起嘴角，对郁昭露出他今天第一个微笑。
沈一明看看郁昭又看看沈一煜，有些怔然地坐在座位上，不再出声了。
之前争吵半天的，沈一煜前往雅曼柔的决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定下来，温梓然沉默不语，其他人都默契地忽略她，开始讨论该怎么安排和部署。
“雅曼柔海峡是一百年之前自由聚落的领地，后来被污染侵蚀，才转移到了文西岛那边，建立了白色巨塔。”宋阳说，“那里除了距离白色巨塔比较近，不靠近任何一个人类基地，而且已经是二级污染区，如果自由聚落坚持不出兵，光靠我们的人，恐怕很难在不引起他们注意的情况下实施援救部署。”
他显然对温梓然不想合作的态度很不满意，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但温梓然就像没听见。
郁昭清楚地看见宋阳撇了下嘴。
有人帮腔：“谁说不是呢，明明有更好的方法，现在不得不做好更大牺牲的准备了。”
温梓然还是当成没听见。
郁昭突然开口：“文西岛上的人类势力，好像不只有白色巨塔吧。”
“郁昭，你是说？”顾玥看向她，一向凌厉干练的女将破天荒显得有些犹豫，“但是他们……应该不会管这件事。”
在场的都是当世权力阶层，很快都意识到郁昭在说什么，众人脸上露出不同程度的惊愕，不明白郁昭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破碎之日之后这个世界分崩离析，陆地和陆地之间隔着危险的水域，所以文明联盟和自由聚落才会尽量多建立基地，这样能保证更多的人存活，而和白色巨塔同处于一块陆地的，正是废土最神秘的势力之一，科技先锋。
没人知道科技先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据说它建立得比文明联盟还要早，除了他们的内部成员，没人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们，而至今没有人敢得罪他们，甚至还有毕恭毕敬和他们保持合作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先进的科研水平。
纵观废土世界两百年的发展，任何于人类有利的发明全都有科技先锋的推动，从文明联盟的飞行器到能将污染影响降到最低的进化药剂，从如今几乎人手一个的联络器到各种武器防御，都少不了科技先锋的帮忙，如果他们愿意表明身份，他们的人会在任何一个人类基地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
根据科技先锋的人泄露出的信息，他们的知识传承甚至没有断代，破碎之日爆发之前，他们所有的重要资料全部被很好地保存了下来，这点连文明联盟都没有做到。
但他们虽然会帮忙人类的科研建设，却从来不会参与基地斗争或者其他杂事，也没人敢对他们威逼利诱，郁昭现在居然想把他们牵扯进来，着实惊住了一群人。
“不要……不要冲动啊！郁昭阁下！”有人面露恐惧，“这不是能算计的东西，现在蓝天城就有科技先锋的人，正在帮助我们进行恢复建设，这些人说撤离是真的会撤离的！一旦走了就没人能找到他们了。”
正是蓝天城城防工事的负责人，郁昭这张口把他魂差点吓飞了。
“郁昭，这真不是什么好主意。”顾玥说，“那些人脾气都很古怪，一句话说不好就会生气，平时联盟和他们合作都是尽可能顺着他们，他们不可能帮忙救人的。”
众人七嘴八舌，同时劝说郁昭，就怕这祖宗一个不好非要去招惹另一个祖宗，到时候苦了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听命令的。
郁昭没有说话，也没有改变表情。
这里面还是沈一煜最了解郁昭，他单刀直入：“郁昭，你有了什么确定能打动他们的东西？”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下来。
能打动科技先锋的东西，用脚趾想都知道会在当世掀起怎样的风暴，那必定是会掀起人人争夺的宝贝。
在众人近乎屏息的注视下，郁昭取出一样东西。
即使被能量死死包裹住，拿出来的瞬间还是让在场的人感受到一阵本能的颤栗和心悸。
正是之前腐化蝾螈的种子。
“告诉他们，我知道该怎么利用这里面的能量了。”郁昭平静地说。
第122章 黑白天平12
郁昭说完之后的近乎两分钟里，全场的人没有一个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空间变成寂静的真空，每个人都忘记了语言的存在，只是死死地盯着郁昭放在桌面上的种子，仿佛这每个人都见过无数次的东西突然变成了某种恐怖的怪物，亦或者是看到了石头里开出一朵妖艳的花来。
忽然，顾玥用力地甩了下头，身体前倾，目光里流露出几乎可以说是凶性的急迫，“郁昭，你在说什么？”
作为和种子打交道最多的满天星总军长，没人比她更深地体会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正因为知道，她才反而是最不敢相信的一个。
郁昭拨弄了一下被她的能量包裹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种子，还没等她回答，顾玥极快的语速就抛了过来。
“郁昭，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顾玥又往郁昭这边倾斜，“不是压制，不是销毁，而是使用里面的能量？你确定吗？”
李文诺轻声说：“郁昭，为了种子，联盟已经牺牲了太多，从控制不住污染造成大面积伤亡，到现在满天星满冒着危险去外面收集种子，人类几百年里能做到的进步就是压制住它们而已，这已经是耗费无数牺牲之后换来的了。人人都知道种子里能量巨大，如果你这句话传出去，无论是真是假，你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吗？”
沈一煜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单独在同样呆滞的温梓然脸上停留一瞬，眼底流淌过一丝隐晦的凶戾。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从沉默的罪人变成进攻性的姿态，“在场的各位都刚刚共同经历过大战，即使立场不同，但是为人类整体发展的的心应当是统一的，诸位应该彼此信任，不要着急，先听听郁昭怎么说。”
这是沈一煜第一次在会议上表现出主动强势的一面，看起来是在稳住众人情绪，实则在场的哪个听不出来他里面威胁的意味。不过这话很好用，就像往沸腾的热锅里浇上一瓢冷水，众人明显冷静下来了不少，一双双眼睛盯着郁昭，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发音。
郁昭抬眼看向所有人，平静地重复自己的意思：“是使用，不是压制，我有办法在控制住污染的前提下把里面的能量剥离出来，但是我需要帮助，这么说够清楚了么？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想我的通用语表达没什么问题。”
其他人互相看看，集体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顾玥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一旦能够使用种子里的能量，目前因为缺少能量陷入困境的许多研究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基地会得到更强大的防御体系，并且会做出多少如今想都无法想象的强力武器……如果你真的有把握成功，你将会创造历史，郁昭。”
在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下，连决然赴死时都没有过多少情绪波动的顾玥甚至流露出几分不安和胆怯。
那个崭新的未来太难以想象了，却被郁昭一下子拉到了触手可及的位置，没有人不恐惧庞大的未知，但比起恐惧，这代表人类将翻开崭新的篇章，在未来的生存斗争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有人恐惧，有人振奋，有人不敢置信，有人面容呆滞，有人暗含算计，只是一张会议桌，就仿佛看全了人类百态。
那么多的情绪向郁昭蜂拥而来，郁昭仍然没什么表情，而她越没表情，就越让人摸不清深浅。
等他们声音降得差不多了，郁昭才说：“蓝天城有科技先锋的合作者，是吧？我要亲自见他们，如果他们在他们内部说话够资格的话。”
狂，至今为止谁敢这么对待科技先锋的人，哪怕是文明联盟都只能以礼相待，哄着供着才能得到合作机会，而郁昭这话显示出她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如果不是能管事的，甚至连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偏偏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没有人怀疑科技先锋会不对郁昭的条件动心，他们一直以来对攻克种子的研究做过多少努力都无功而返，郁昭的这个条件就像滴着血水的新鲜生肉放在了饥肠辘辘的野兽嘴边，他们不伸嘴去咬，那猜猜郁昭身边会不会出现一批新的野兽。
在这种激动到震颤的气氛中，有人颤巍巍地开口：“郁昭阁下，我不是在怀疑您，但事关重大，我不得不问一句，您的方法来源，可信吗？”
郁昭看过去，出声的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废土里人人身高惊人，他夹杂在一群人高马大的身体系中间显得十分显眼。郁昭认识他，蓝天城城防工事的负责人，战斗结束之后他对城墙的重建工作事必躬亲，不是异化者却在危险的地方爬上爬下，亲自检查质量，郁昭几次见到他，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坐在路边和其他人一起吃简单的食物。
男人身材瘦小，但目光清明，望着郁昭的脸上满是诚挚的期待。
郁昭能够直接破译阿利比希斯语言这件事并没有被大肆声张，目前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场中唯一知情的沈一煜望过来，郁昭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维持着平静的情绪，语气明显温和许多，“可信。”
哪怕没有直接说明来源，只是一句可信，男人就像得到了什么金科玉律，捂着心口几乎喜极而泣。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意外，连温梓然也无法挑出更多的问题，科技先锋虽然人少，但他们的实力从来都不是光以异化等级和人数来衡量的，有了他们的帮助，也许比自由聚落出兵还要有用。
宋阳马上去联络科技先锋在蓝天城的负责人，郁昭仍然有些精力不足，在等待的时候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见状场中立刻就安静下来，无论还想说什么的，都默契地留到等人来了再说。
郁昭的太阳穴在突突胀痛。
除了系统，没人知道她在同时做着多少事，除了同时高强度操控两边的身体，她还在尽快破解阿利比希斯留下来的信息，对人类来说祂的信息癫狂而杂乱，仅仅是接触就会无时无刻地受到冲击，她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信息，哪些又是无用的呓语，她只能一条一条地破译过去。
一天一天地坚持着，总会搞出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收集，破译，整理，分析，郁昭得出的每一道信息都是经历如此步骤。
在一片安静中，有人拖动椅子下地走动的声音就格外突出，郁昭听着他停在自己身边，睁眼看了一眼。
温梓然柔声说：“郁昭阁下，我想单独和您谈谈。”
郁昭旁边，沈一明不赞同地望着她，她神态柔和，眼神十分坚定。
郁昭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跟温梓然来到露台上，雪季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让郁昭本来就不算放松的神经更紧绷起来。
但无论她放松还是紧绷，都不会让其他人看出来，她伸着懒腰靠在栏杆上，目光淡淡地看着温梓然，“什么事？”
一到了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空间，温梓然脸上仿佛面具般的柔和神态逐渐退去，她嘴唇轻抿，神色间没有迫人的凌厉，显露出一股忧伤和担忧来。
“郁昭阁下，在整个蓝天城里，我最信任的就是您。”温梓然低声说，“不是因为您强大的实力和中立的身份，而是因为您是个重情之人，在这个时代，重情人很少见，所以我相信您。”
郁昭对她给自己戴上来的高帽子没什么反应，“你想说什么？”
“我认为感情是人类最珍贵的部分，也是我们区别于其他物种的优势，虽然污染让高级异化兽也同样拥有了人类的思维和感情，但人类仍然具有天然的优势。”温梓然没有因为郁昭的催促打乱自己的节奏，她声音低柔，听起来让人非常舒服，哪怕是很长的话也让人有耐心听下去。她说完停顿一下，抬起眼睛看向郁昭，她的确有一双很温柔悲悯的眼睛，不像是士兵，更容易令人联想到妈妈或者姐姐。
“我不想让其他东西凌驾在人类的感情之上，但久而久之，我发现感情反而是最容易被舍弃的东西。”温梓然说。
郁昭静静地听完，冷不丁地说：“自由聚落不愿意出兵去救塔伦，是么？”
温梓然沉默下去。
郁昭冷笑一声：“那位谢维尔议长，宁愿把亲生儿子搭进去，也要向文明联盟讨到一些好处，是不是？”
从一进会议室看到温梓然奇怪的态度她就有这种想法了，她一再强调这件事应该由文明联盟自己解决，却丝毫不提自由聚落那边的态度，除非这就是自由聚落的态度。
温梓然脸色苍白下来，浓郁的苦涩和忧伤盈满她的眼睛，她一咬牙，对郁昭单膝跪了下去。
“郁昭阁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违抗谢维尔议长的命令，但塔伦您也认识，他也为战斗出过力，求您看在……哪怕是沈一煜的份上，救救塔伦。”温梓然低下头，恳求地说，“他才二十二岁，我曾经看着他长大，他看起来叛逆，实则重情重义，如果您救了他，他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郁昭垂眸看她，“我为了找科技先锋，亮出了我现在最贵重的底牌，为什么你说着相信我是重情之人，却在我明确表示会救人的情况下还来和我说这些？”
温梓然头颅更低，“我相信您重情，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情是没有保障的，您要看到他能带来的益才更有保障。塔伦和谢维尔议长常年不合，他会投靠末日之刃只是为了给沈一煜提供帮助，只要您救了他，按照他的性格会唯您马首是瞻。”
郁昭拂去落在自己眉间的雪花，“即使他早就离开了自由聚落，你也坚信自己很了解他？”
“这些年他和我一直有联络，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温梓然抬起头，“无法调用自由聚落的兵力，我个人会听从您的命令，只要能救他。”
郁昭手指动了下，好像想夹住点什么，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我会尽力救他。”她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就让他安然无恙地回来。”
温梓然的眼睛湿润了，她身体前倾，郁昭托住了她要磕下去的下巴。
这时郁昭的联络器震了一下，郁昭顺势把温梓然拉起来。
“走吧，人到了。”郁昭说。
在和科技先锋的人进行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另一边的傀儡郁昭打开了关着塔伦的门。
暗无天日的囚禁室里突然钻进来光线，塔伦眯了下眼睛，笑眯眯地对来人举起被禁锢器捆在一起的手。
“哟，来威逼利诱啦？”
第123章 黑白天平13
塔伦被关在三层里的最底下，防御设施最严密的地方，他身上戴的是文明联盟禁制塔的控制器，最大强度甚至能压制住异变的七级异化物，塔伦没有任何的逃脱的可能。
也许是因为关进来的时间还短，再加上这是郁昭亲自带回来的人，除了给他束缚起之外，并没有对他进行过多折磨，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银色卷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在昏暗中熠熠发光。
他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冰冷审视，唇边却挂着暧昧温柔的笑意，仿佛他不是阶下囚，而是某个舞会上万众瞩目的王子。
郁昭定定地看他一眼，也没有开灯，就这么从光线里踏进来，她停留在塔伦面前，塔伦坐在地上仰头看她。
“虽然你们都穿着一样的袍子戴着差不多的面具，但我觉得你就是她，孤身闯进蓝天城，抓我这个六级都得靠引蛇出洞才敢动手的七级。”
用调情般的口吻说出讥讽挑衅的内容，塔伦歪头观察郁昭兜帽底下的面具，轻嗤一声，“藏头露尾。”
这是郁昭之前没见过的一面，在作为治疗师的时候和塔伦并肩作战，在战斗时塔伦态度认真言行正经，就算偶尔有轻浮的态度也没有这么对待过郁昭，一度让郁昭觉得和原剧情里描写的那个人货不对板，如今作为敌人出现在塔伦对面，总算让郁昭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如果你聪明一点，现在就不应该继续惹怒我。”郁昭声线改变，沙哑低沉，“你的作用只是活着，活成什么样并无所谓。”
塔伦的目光快速一闪，他又不是不知死活，故意出言挑衅就是想试探这人的性格，只要还能交流，就还有操作的空间，而不是只能被动等待。
塔伦向后靠到墙上，他的衣服在之前的撕扯间有些凌乱，这个角度正好能抻开他的领子，露出束缚着控制器的修长的脖颈和喉结，外面的灯光投射进来，在他立体的鼻梁间完美分割，对着郁昭的半边脸苍白忧郁，蓝眸闪光。
“我都已经落在你的手中，就是你砧板上的鱼肉，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难道我反抗就有用了吗？”他苦涩屈辱地说，“只能动动嘴而已，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你。”
郁昭陷入诡异的沉默。
原剧情里没有详细描写塔伦是怎么度过这段剧情的，难道他也用这种招数对付原身了？
白面具完美地遮盖住郁昭的表情，她看似不为所动地杵在那里，宛如老木盘根，丝毫不为眼前唾手可得的美色动容。
塔伦眼尾的光飞快地往郁昭瞟了一下，仍然维持着这幅任君采撷的姿势，“你们拿走了我的联络器，已经和沈一煜他们取得联络了吗？”
郁昭终于出声，回了他一个：“嗯。”
塔伦动作夸张地转过头，神态破碎眼神倔强，“他们不会来的。”
郁昭陪他演：“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朋友？你觉得我真把他当过朋友，还是他蠢到相信我是他的朋友？”塔伦嘲讽地说，“沈一煜离开文明联盟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我因为他的价值去接近他，真当他看不出来吗？只不过他那时太狼狈，不得不依靠我保护自己罢了。”
郁昭在心中叹了口气，语气不悦起来，仿佛真的相信了他的说法：“你说什么？”
“这么个操蛋的时代，你不会真相信谁和谁会有什么狗屁感情吧？”塔伦故作惊异，脸上似有怜悯，“能有感情的要么见色起意，要么利益所驱，你看沈一煜榜上纯净之神之后还去找过我吗？有纯净之神做后盾，哪怕死一百个我又怎么样，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郁昭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紧紧盯着塔伦，眼睛里流露出冰冷的杀意，塔伦乘胜追击。
“抓我就是个无用功，如果你们真的够聪明，就应该直接攻击蓝天城，现在他们连城墙都没建好，是城防最弱的时候。”
不但把自己和沈一煜的关系摘个干净，还试图诱惑他们直接去进攻蓝天城，如果是之前全无防备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郁昭明知道每个基地旁边可能都埋着一个启示黎明的定时炸弹，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更何况现在蓝天城虽然看着破破烂烂，但是七级异化者达到了惊人的五个，塔伦这是希望他们直接去贴脸，然后被剥下脸皮踩在脚底。
塔伦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劲风，黑袍白面具的人霎时间贴到面前，冰凉的手扼住他的脖颈，在能量的加持下，他顿时无法呼吸，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
郁昭低沉地说：“既然你没用了，那就去死吧。”
塔伦不但没有恐惧，眼里刹那间流露出一丝欣慰和解脱，他故意无力地挣动着四肢，仿佛极为不甘地挣扎着，嗓子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即将窒息而死的前一秒，郁昭松开了他。
“你……咳咳，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塔伦跪在地上，咳得声音嘶哑，抬起的眼睛不再掩饰，泛着生理性水光流露出浓烈的厌恶，“难道你们邪教徒还有什么恻隐之心？我已经没用了，快杀了我！”
郁昭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取出他的联络器，塔伦一下就猜到那是自己的，他也对其中的内容有了猜测，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顾一切地大喊：“他们是想稳住你们，不会真的舍得用沈一煜来换我的，赶紧杀了我！”
郁昭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很有心计，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想让我在消息传来之前就杀了你么？”
塔伦脸色因为用力而涨红，在控制器的作用下他连动一下都困难，他竭力地向郁昭爬了一步，伸手试图抓住她的袍角。
“你相信我，这一定是一个计谋，沈一煜恨我，他不可能愿意来救我，求求你，我宁愿死也不想落回他的手上……”
他的绝望不是装的，但仍然没有放弃表演，郁昭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能演，为了不作为要挟沈一煜的工具，连对启示黎明的人求饶都干出来了。鉴于再待下去不在他身上砍几刀就不符合八号的人设，她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干脆地转身就走。
看她要走，塔伦就像是豁出去了，用他最大的声音喊道：“你站住！其实我在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心动了，所以我才会义无反顾地追着你出来，否则我又不是文明联盟的人，蓝天城的安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郁昭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眼睛里的震撼完全不用伪装。
见这话奏效，塔伦眼睛一闭，开始胡言乱语：“我听说你们启示黎明抓到俘虏都会先弄瞎弄残，但是我没有受到这种待遇，你是不是也有一丝在意我？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也不想回到沈一煜手里，他城府很深，我玩不过他。”
他应该是给自己做了相当大的心里建设，银白色微微蜷曲的睫毛缓缓张开时上面还挂着细密的泪珠，他祈求地仰头望着郁昭，就像见到了能渡自己苦厄的神明。
“你那么强大，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只要能救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没有家可回了……”
郁昭沉默一下，又沉默一下，欲言又止。
她庆幸在进来的时候已经把这间监控室的摄像头关闭了，否则这种情况还不给塔伦开几个口子实在说不过去。
郁昭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她只能维持着冷酷的气场，刚想转身离开，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在接近。
郁昭抬起的腿转了个方向，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塔伦身上，包裹着能量的一脚直接把塔伦踹飞出去，重重撞上后面的墙壁。
塔伦闷哼一声落在地上，口里和鼻腔都慢慢地流出血来。
外面的脚步声停止了。
郁昭冷声说：“谁？”
脚步声再次响起，一个穿着黑袍，戴着普通教徒面具的人出现在门口，低着头对郁昭单膝下跪：“神眷者阁下，我是负责这一层巡视的。”
郁昭没有因此而降低戒心，她盯着他片刻，从记忆里提取出熟悉的信号。
刚到的时候，的确是这个人陪着她和艾丽娅下来送人的，他是唯一全程跟着的人，艾丽娅也没有驱赶过他。
是真话。
而在她一言不发的注视下，教徒的背脊越发紧绷，甚至开始微微发起抖来，头也低得愈加低了。
郁昭冷冷地问：“既然是教徒，为什么这么害怕？”
然而一说完这话，教徒差点直接吓软到地上，他声音也微微颤抖：“神眷者阁下，我真的是负责巡视的，不敢骗您，您可以向艾丽娅阁下求证。”
郁昭有些意外，她在这些教徒心里的可怕程度，居然已经比艾丽娅还高了吗？
她不知道，关于她的事早就在教内流传开了，不但敢当面对教皇叫板，还在黎明圣殿里公然杀人，做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还好端端地活到现在被奉为神眷者，这简直不可想象，再加上她据说只认黎明之神其他谁都不认的性格，谁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一丝对黎明神的不敬或者惹怒她。艾丽娅虽然手段凶残，但她杀人起码师出有名，但对这位神眷者阁下来说，谁知道哪根筋触得不对就会人头落地了。
据说冒犯过她的人全都死了。
眼看教徒冷汗都流下来了，连面具都遮不住，郁昭知道这威慑够了。
“看好他。”她懒得多啰嗦，抬腿向外走去，“但凡他死在这里，你也去死吧。”
之前只是全靠威慑，现在有了她这句话，整个据点应该连艾丽娅都不会特意去动塔伦了。
用几根肋骨换后面更惨痛的折磨，希望这能成功。
郁昭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这种地方她看似地位崇高，但一言一行都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她无法明目张胆地保护塔伦。
快速走了几步，郁昭突然停下脚步，她记性很好，即使这一层每个控制室长得都差不多，她仍然准确地分辨出来梅被关的地方。
她垂眸前后看了下，伸手打开最外面的一层墙体。
透明的墙壁显露出来，上次梅悲愤之下砸在上面的斑斑血迹还留存着，已经变成暗褐色，郁昭向里面望去，梅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抱膝垂着头，似乎对外界一无所觉。
也许因为等级低，梅只戴着一个脖子上的控制器，手脚都是自由的。
郁昭敲了敲透明墙体。
梅一动不动，瘦小的身形连起伏都看不到。
郁昭心里紧了下，顿时顾不得行为突兀，直接打开墙上的门，在这么做的时候脑中已经想出好几种借口解释自己的行为，然后大步走进去，抬手去握梅的肩。
“喂？”
就在这一瞬间，仿若已经死去的少女突然抬起头来，带着脸上的脏污泥泞都无法遮盖的强烈恨意暴起，细瘦的手里握着一片碎金属片，她不顾一切地向郁昭扑来，金属碎片毫不犹豫地划向郁昭的脖颈。
梅本就不是身体系，身上又戴着控制器，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哪怕不能成功逃出去，她也要尽力多杀一个黎明教徒！
然而她没想到，这次发现她异常进来查看的不是普通的巡逻教徒，而是高等级的神眷者。
梅虚弱至极，速度并不算快，如果是个普通教徒，可能会在猝不及防之下中招，但她这么攻过去，还没等碰到郁昭，就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手腕。
郁昭没留手，剧烈的疼痛让梅叫喊出来，声音嘶哑凄厉，很快吸引了巡视的教徒过来查看情况，待看见是郁昭在这里，所有人纷纷垂下头行礼退离。
郁昭直接掰断了梅的手腕。
梅颤抖着嘶喊，泪水冲开脸上的血痂和脏污，那双眼睛里满是血丝，恶狠狠地瞪着郁昭，毫无惧色。
“你有种就杀了我！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留下我一个？快杀了我！”
她似乎已经疯了，被松开之后再次不顾一切地冲向郁昭，断了的手抓不住碎片，她就用指甲去抓郁昭的脸，那种疯狂的架势让偷偷关注这边的人都望而生畏。
就像对待塔伦那样，郁昭面无表情地抬起脚，一脚把她踹到了墙上。
整个墙壁轰然一震，梅无力地滚落下来，霎时没了声音。
她的血缓缓流淌出来，郁昭踩着血迹走近，用脚尖挑起她的下巴。
“你背叛了黎明神？”
外面偷偷关注的教徒互相看看，都看懂了彼此的眼神：狂信徒神眷者阁下果然只在乎是不是对黎明之神忠心，看来这个背叛者今天就要结果在这里了。
梅浑身剧痛，没有一丝力气移动，她脖子上的控制器亮起危险的红光，这代表她在试图动用自己的能量，她肌肉抽搐，显然控制器已经在对她发出警告，给予连异化者都无法忍受的惩罚，如果她再不控制意图，控制器里的致死药剂就会注射进她的脖颈。
梅就像没有感觉一样，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水溅到郁昭的袍子上，咧开满是血的嘴发出疯狂的大笑。
“背叛？你们那个所谓的神做了任何值得我去信仰的事吗？我从来没有信过那个怪物，谈什么背叛！”
郁昭就像屏蔽了她的情绪，“黎明的人救了你的命，你应当心存感激。”
梅不笑了，她死死地瞪着郁昭，“随手捡了一件工具发现它用得挺趁手，为了不让它过早报废勉强给口吃的，让它一直维持着能够使用的状态，你管这叫救命吗？对，你们全都是这么看人的，就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把所有人都踩在泥里，真可怜啊，你们。”
“可怜？”
“可怜啊，对那个怪物来说，你们谁不是工具吗？不过就是高级一点的工具罢了。”梅痴痴地笑起来，“一群工具聚集起来的工具房罢了，靠恐惧和盲目的信仰聚集的东西，你们还敢说自己是人吗？知道人类真正的集体是靠什么凝聚的吗？我真可怜你们，即使你能把我踩在脚底，但你们永远体会不到人类最珍贵的部分。”
痛快地说完这番话，梅坦然地闭上了眼睛，她不认为自己还有一丝可能活下去，等待着她梦寐以求的死亡。
所有人都以为郁昭会杀了梅，每个人都在等着郁昭出手，杀死梅就像拧断一只小鸟的脖子一样轻松。
但是郁昭放下了脚。
梅惊愕地张开眼，自己还活着这个不可置信的念头还没有升起，下颌忽然一阵剧痛，郁昭又踹上了她的下巴。
梅倒翻出去，整个人姿势颇为扭曲地掉在地上，脸上血迹斑斑，表情呆滞。
“你为什么……”
砰。郁昭踹中她的腰，她再次侧翻出去。
“要杀就杀，你……”
砰。再次被踹中胸口，梅喷射出一大口血，过于剧烈的疼痛令她蜷缩起来，一个发音都无法再吐出。
这就是启示黎明对待叛徒的手段吗？她意识朦胧地想。她是知道他们不会让叛逃干脆利落地死去，只是这种程度的折磨的话，好像比她见过的要轻一些……
在极致的安静中，郁昭缓缓地向她走来，梅本能地蜷缩着抱住肚子，她没有任何力量，也根本无法去进行抵抗。
短短的几秒钟，空气安静得仿佛只有她的血汨汨流出的声音，郁昭的声音响得如同惊雷，一下子砸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在黎明待过，居然没人给你传授过黎明神的伟大。”郁昭低沉的嗓音里蕴含着怒气，却不是针对梅的，“他们就是这么传教的么？难怪一直被其他势力压着打，还得到一个邪教的称号。”
梅愣了一下。
她脑子里快速地闪过一丝什么，就见郁昭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郁昭坐在一片呛人的血腥中，像是坐在干净圣洁的黎明圣殿里，黎明之神不可直视的神像之下。
她对着呆滞的梅张开口，开始宣讲启示黎明的教义。
这举动不但惊呆了梅，还惊呆了外面的所有人。
启示黎明当然有自己的教义，并且还很长，在郁昭讲述的过程中梅的表情一点点地收了起来，眼中寻死的意志变成了压抑的思索。
“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梅大着胆子虚弱地张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你有心智，能力特殊，是很好的发展对象。”郁昭说，“之前你太吵，不够冷静，现在都听进去了吗？”
第124章 黑白天平14
即使已经猜到这个理由，梅也不禁屏住了呼吸，其他教徒也都和她一样震惊。
他们都以为神眷者阁下生性冷酷，凡是不合心意的就是一个字杀，没人想到在传达教义这方面，她的执着居然能胜过被冒犯的杀意，只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她眼中可以被发展成信徒的好苗子。
而之前对梅的下手，只是因为觉得她不够冷静，无法安静倾听伟大的教义。
这神转折的一幕令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沉默当场，这时咔哒咔哒的声音传来，艾丽娅的声音很具有穿透性。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八号，你在里面吗？”
外面的教徒给艾丽娅让开一条路，艾丽娅走近这里*，看见里面的情况，她双臂抱胸往门口一靠，耸起鼻子嗅了嗅空气里的血腥味，“你们两个在这谈什么心呢？”
梅的脸上一瞬间流露出极其强烈的恨意，但下一秒就收敛起来，她小心地蜷着身体，虚弱地吐息，根本无法说话的样子。
“她没有被教好，这不是她的错。”郁昭站起身，血粘在她的袍子上，浸透了底端往下流淌，“你不是也可惜过她的天赋么，把她给我带，我来教她。”
梅没控制住，浑身抖了一下。
艾丽娅看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每个新加入的教徒都会被传授教义，这丫头就是没心而已，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说不定费心费力结果养出个白眼狼。”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现在教义的传授方式。”郁昭的语气更加冰冷，夹杂着明显的不悦，“现在所谓的传授，就是对着他们念一遍而已么？没有身体力行地带领和引导，让新教徒感受到黎明之神赐予的仁慈和伟大？”
艾丽娅脸上的漫不经心收了起来，默默地放下手臂，站直了身体。
“咳。”她说，“关于教义的传授吧，这方面不归我管……”
“那我去问丹白枫。”郁昭说。
艾丽娅语塞。
连大主教都不敢说话，其他教徒更别说了，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艾丽娅乖乖巧巧的样子，感觉天好像变了。
在今天之前，大部分人只是听说过神眷者的存在，知道一些她干过的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但都没有亲眼见过她和其他高层的接触，难免有人觉得传言传言越传越玄。
而如今亲眼见到了地位仅次于教皇的大主教之一艾丽娅面对郁昭发火时的态度，再加上郁昭毫不心虚直呼教皇陛下的大名，这给在场的人都留下了极其震撼的印象，包括梅。
梅年龄毕竟还小，这时候完全忘记了掩饰表情，郁昭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子，把她挡在了身后。
面对她的眼神，艾丽娅心虚地挠了挠脸，眼珠子转了一圈，亲亲热热地抱住了郁昭的胳膊。
“这种事你问我也不知道啦，我不负责传达教义这一块，不过你也别生气，我帮你去问问底下的。”这种一贯强势的顶级美人刻意用柔柔的语气说话，还带点撒娇，听得人骨头都能麻掉，“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这个丫头你喜欢就收了，以后你说了算。”
目的达成，郁昭还是一副不悦的语气：“传达教义怎么会是小事？”
“是是，这件事我一定会严肃调查和处理的，你放心。”艾丽娅言笑晏晏，对后面人使了个眼色，“把这丫头带去洗干净，给她治治伤，等着神眷者阁下处理。”
事到现在，梅的命才算是真正地保了下来。
郁昭也无意表演太多，以八号的性格过于啰嗦会引起怀疑，她见好就收，跟着艾丽娅离开牢房，她能感到梅的目光一直留在她的后背上。
演戏演全套，当天晚上，郁昭就写了长长的信息发送给了丹白枫，从对教众的筛选到应对基础教育的重视，从教义的剖析和补足到激发教众对教义的自主研究和宣传动力的建议，这个时代的联络器发送信息字数是有上限的，郁昭足足写了四封上限。
艾丽娅全程在场，她的表情从好奇到呆滞再到敬畏，全程目瞪口呆。
艾丽娅：“……就发出去了？”
郁昭不太满意：“这东西不方便，很多还没说清楚，等我回圣殿再当面和他说。”
艾丽娅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郁昭面不改色地收起联络器，这种废话有的是模板可套，写起来根本不用费什么脑子，这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优势了。
她看向艾丽娅：“雅曼柔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谈到正事，艾丽娅收起了蠢兮兮的表情，正色说：“当然都可以了，你现在马上过去都没问题。”
既然是掌握主动的一方，启示黎明这边怎么会没有任何安排，雅曼柔海峡的旧址早就被他们悄悄使用，做起安排来速度很快。
本体那边和科技先锋的初次会晤十分顺利，根本不用费太多口舌，在得知郁昭能够徒手抓种子而不会被影响之后他们就恨不得马上把郁昭连夜运回总部辅助研究，看着郁昭的眼神像是快要饿死的人见到了一桌美味珍馐，别说郁昭给出的诱惑，郁昭本身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无可比拟的诱惑，前所未有的治疗能力，能给研究带来怎样新的方向？他们答应合作救人答应得干脆利落。
郁昭点点头，艾丽娅不死心地问：“真的不用我过去吗？万一治疗师真的去了呢？”
在做安排的时候，郁昭拒绝了艾丽娅一起同行的想法，虽然蓝天城那边给出的答复是治疗师和沈一煜都会按时抵达，但郁昭直接告诉她，塔伦的重要性还不值得治疗师亲自去，艾丽娅一直心心念念，总想万一能捡个漏。
郁昭心说没人比我更清楚有没有这个万一了，她也没有强行制止，只是说：“你不相信我的推断，就自己跟过来看看吧。”
她说得平淡，艾丽娅马上露出讪讪的表情：“当然没有不相信你，你推断的事都成真了，我就是不甘心嘛。”
她有些泄气，两条大长腿咣当架到了桌子上，“现在治疗师肯定已经被严密保护起来了，想抓住她就难咯。”
郁昭默不作声地递给她一叠起来的纸。
艾丽娅不明所以地打开，是一张极其简易的路线图，上面只有几个关键的地名，能大概看出来是从蓝天城到绿洲之眼的一条路线。
“这是？”
“我偷偷潜进碧空阁，翻了治疗师的垃圾桶。”郁昭说，“直接偷她的东西会被发现，这种垃圾他们都不太在意。”
艾丽娅瞪圆了眼睛，这已经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被郁昭震惊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又仔细看了看这张纸，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你是说，治疗师要去绿洲之眼，这就是她的路线图？”
“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八九不离十。”郁昭故意没把话说得太死，那就太假了。
艾丽娅美滋滋地看了会地图，突然跳起来，弯腰对着郁昭戴着面具的脑门就亲了一口。
“八号，八号，你真是个天才！你又强又聪明，简直完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郁昭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飞快地用两秒钟定了下神，维持着人设浅浅地嗯了一声，深藏功与名。
间谍这活有时候很难，有时候也简单，比如这时候，只要出卖她自己的情报就可以了。
艾丽娅是个风风火火的行动派，得到情报当即就冲了出去想要提早做些准备，房间里只剩下了郁昭一个人，她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半天，终于微微放松地靠向身后的椅背。
累。
这几天两边都是高强度精力消耗，尤其是傀儡这边，面对艾丽娅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还要不引起怀疑地保下塔伦和梅，郁昭的后脑部分突突地疼，傀儡没有治疗能力，也只能这么忍着。
好在两边都还算顺利。
郁昭短暂地放空了一会，本体那边已经进展到科技先锋的人热情地邀请郁昭去参观他们在蓝天城的研究项目，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站起身，打算在这个据点里走一走，把情况摸清。
郁昭很快上中下三层都看了一遍，也许是技术限制，也许是没打算把这里作为正式的据点，这里的机构非常简单，也躲不了太多的人，这样的规模对大型基地来说没有任何威胁，除非里面躲着的全都是君王级以上的异化者。
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艾丽娅会信心满满地表示这样的据点会是引爆基地的炸弹？
八号的性格不应该关注这些事，郁昭没法直接问艾丽娅，她沉默地在据点里走了一圈，所有碰见她的教徒都毕恭毕敬地向她问好，她一概不回应，直到大概走完，她随手抓住一个教徒。
“总监控室在哪里？”
被她抓住的教徒虽然戴着面具，露出来的眼珠子看起来都快被吓晕了，听见郁昭的问题他大喘口气，战战兢兢地说：“我带您去。”
总监控室的位置在最靠近地面的那层，应该是方便观察地面的情况，值班的教徒看见郁昭进来也吓得不轻，赶快把座位让给了她。
因为郁昭表现出来的性格着实古怪，教徒也不敢贸然和她搭话，任由她自己到处点点看着。
郁昭一张张画面地切过去，所有的区域，除了安排给她和艾丽娅的房间，其他地方都有监控，她装作不经意地切过有梅的画面，见她好好地躺在床上，又慢慢切到关其他人的最底下那层。
这下她看到其他人的状态了。
和他们相比，梅简直干净健康得惊人，其他被关着的人不是残缺不全，苟延残喘地在地上蠕动，就是宛如异变的怪物，但是还不是异变的状态，难以想象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郁昭在面具底下皱了下眉，状似随意地问：“这些都是背叛者么？”
“神眷者阁下，并不全是。”教徒恭敬地说，“还有犯了其他错误的教众，根据严重程度的不同，受到的惩罚也不同。”
郁昭目光略过一幅幅放到过去恐怖片里恐怕都要打码播出的画面，在切到塔伦的时候额外注意了一下。
塔伦和梅不一样，梅年纪尚小，只要给个念想就能稳住她，小姑娘现在应该满脑子都想着韬光养晦，起码现在她能活下来。
但塔伦深知自己的作用和无法避免的后果，他看似轻浮实则刚烈，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会采取一些极端手段，比如咬舌自尽。
所以郁昭特意交代巡视的人要看好他。
此时画面中，塔伦单腿屈起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两只眼睛都盯着门口的方向，没有任何动作，也能看出状态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郁昭稍微放下了点心，转而把画面切到地面上，然而刚切过去，她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极其短暂的思索间，郁昭的大脑就像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箱，她几乎听见了思维摩擦间发出的轰鸣，然后她的手一刻不停地把这一幕画面切了过去。
其他人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发现异常。
郁昭维持着匀速都看完一遍，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其他教徒一句话不敢问，躬身送她离开。
之前自己走过一遍再加上看过一遍监控，郁昭已经对这个据点的结构了然于心，她状似不经意地路过教徒存放衣物和面具的屋子，顺手拿出一面普通面具藏在袍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戴在了脸上。
从这里出来的拐角是个监控盲区，她提前记住了。
接着她没有走之前艾丽娅出来接他们的大门，那个动静太大，每次启用都需要记录在案，艾丽娅是为了彰显对郁昭的重视才走的那边，除了那个门外还有一条小路能通向外面，那才是普通教徒日常走的。
郁昭通过小路回到地面，此时又值深夜，这片区域虽然是污染区，但是因为接近白色巨塔，所以异化兽比其他污染区要少得多，地面的夜晚颇为安静，只有雪花在安静地下着，几乎达到了人的大腿，空气冷得惊人。
郁昭悄悄地来到刚才在监控里看到的区域，还没等靠近，压低的说话声就传入她的耳中。
“确定就是这里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团长，小龙的追踪就到这里就断了，它还活着，说明他们没有发现它，梅肯定就在这附近。”
为首的男人左右望了一下，说：“先清理一下积雪，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是，团长。”
随着一声令下，其他三个人立刻准备动手，忽然一个低沉沙哑声音传来，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不要清理。”
这一声着实把几人吓得不轻，但居然没有人叫出声来，他们迅速地调整站位摆出防御和攻击的队形，月光惨淡的光线照亮一张雪白的面具，这才有人发出尖锐的抽气声。
“启示……”
“不要出声！”郁昭立刻低声喝止，“不要动，不要改变地面积雪，听着，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一丛乌云从上空缓缓游过，月光变得明亮起来，将双方的面容照得相对清楚。
面前的四个人有三个郁昭不认识，领头的赫然是方霄的弟弟方霁，梅一开始正是埋藏在他的星汉骑士团里，奉命引诱郁昭前去。
他是星汉骑士团的团长，其他人应该都是他团里的成员，此时四人望着她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愕，毕竟郁昭还是全套的黎明教徒的装扮，只是把面具换成了普通教徒的款式。
看到他们出现在这里，郁昭已然猜到他们的来意，她心中翻涌着些许复杂，继续哑声说：“这里是他们监控的盲区边缘，但是动起来会改变画面里的光影，能够看到你们，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往我这边移动，不要图快，要稳。”
震惊叠加震惊，三个骑士团成员都把目光移向方霁。
方霁的脸色看起来比几个月前更差了一些，神色已经最先恢复了沉稳，他毕竟出身于文明联盟的满天星世家，见识比普通流亡者要多，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郁昭，眼里的警惕没有完全淡去，但的确按照郁昭所言，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他问出令其他三人震惊的问题：“是联盟的线人么？”
文明联盟和的启示黎明交战已久，启示黎明能往联盟安插卧底，联盟自然也能往黎明送卧底。
这本就是郁昭打算伪装的身份，她没有直接承认，只是说：“我这里安全，慢慢地移动过来。”
这种谨慎反而让方霁产生了信任，他露出坚定的神色，对其他人说：“按她说的做。”
团长发话，四人都小心翼翼地在雪里移动，郁昭盯着他们，这几个人身手都很好，完美按照她的要求来到了安全区域。
方霁轻声问：“到这里就可以了么？”
郁昭转过身：“安全起见，再离远一点。”
方霁目光闪动一下，回头看了眼自己之前站的地方，“这么说，这里的确有启示黎明的据点？”
“在地下。你们很幸运，刚才如果再往前几厘米，或者开始清理积雪，你们一定会被发现。”郁昭说。
方霁几人都露出后怕的表情。
“地下，居然是地下。”方霁凝重地喃喃，“就在距离自由聚落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藏着一个邪教据点没有被发现。规模大么？”
郁昭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方霁反应过来，短暂的恍惚后露出苦笑：“抱歉，我不应该问这些。”
如果是文明联盟的人，郁昭现在可以无所顾忌地和他交换情报，但方霁已经不是了。
“我认识你，但职责限制，我不能告诉你太多。”郁昭没有为难他，“你是来找之前被抓进来的那个女孩么？”
“你居然认识我？”方霁愣了一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凝重。
当初方霄违规把他们放走，联盟里认识他的人未必对他有什么好事。
“你放心，我对你们兄弟没有意见，这和我没有关系。”郁昭说。
她说得坦然，方霁很快就相信了，毕竟他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一个能做卧底的战士欺骗，他轻轻地呼出一口白气，回答她的问题：“对，我们是来找梅的，她还……活着吗？”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郁昭，眼里有着星星点点的期盼和隐约的恐惧。
当时郁昭拒绝梅的跟随和文明联盟的人离开，并没有指望方霁会接纳这个“背叛”过他的小女孩，但也相信方霁不会为此而杀了她，她以为他会把梅赶走，让她自生自灭。
但他没有。
他不但让梅对星汉产生了归属感，甚至在明知对方是启示黎明的情况下亲自前来查看情况，想要救她。
郁昭迎着四双期盼的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第125章 黑白天平15
几双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一直不敢打断他们说话的一个骑士团成员兴奋地开口。
“真的吗？小梅子还活着？她还好吗？有受到什么……折磨吗？”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表情也变得紧张。
“她受了些伤，但还活着，现在情况不错。”郁昭说，“她也很幸运，没有经历那些惩罚。”
想起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些受到惩罚的人，郁昭语气有些怪异，而听出了她的怪异，方霁四人也沉默下来。
虽然具体的手段不清楚，但是启示黎明的惩罚，不用想就知道会是些多么残忍的东西。
毕竟还在启示黎明的地盘，一想到脚底下就有一群邪教徒在虎视眈眈，像是毒蛇在窥伺一般就令人毛骨悚然，方霁不欲浪费时间，和之前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弯弯绕绕饶的说话方式截然不同，他单刀直入地开口：“我知道你们有保密的职责，无论容貌还是真实身份都不能我们知道，我不会多问你，但我相信你。”
郁昭看向他。
“我对你没什么可隐瞒的，如你所见，我是个五级混沌系，是我们中等级最高的。”方霁目光坦诚，带着一股执拗，“如果你愿意帮助我们，有没有办法把梅救出来？”
郁昭问：“你们只来了四个人么？”
“异化者的战斗，来的人多也没有用。”方霁从她的反问里嗅到了回答，眼眸微微黯淡，“我们救不了梅，是吗？”
他嘴唇微微抿起，脸上有些悲悯的叹息。
郁昭望着他，“如果我没有出来，你们很快就会被发现，冒着这样的危险也要来救一个人么？她是你什么人？”
“她不是我什么人。”方霁顿了一下，“之前因为我的一些疏忽，让她的母亲意外丧命，我有一定的责任，所以我会尽力帮助她。”
梅的母亲是启示黎明的人杀死的，方霁之前对此毫不知情，即使如此，他仍然把这看作他自己的责任，并为之付出了行动。
方霁说完之后，另一个成员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有希望吗？这据点难道很大，连三个四级一个五级都搞定不了吗？”
方霁回头看了他一眼，略带歉意地对郁昭解释：“梅的年龄小，在团里像是大家的小妹妹，我们都很喜欢她，我的手下有点着急了，抱歉。”
他略一犹豫，也还是忍不住低声问：“真的不行吗？”
也不怪他们这么难以置信，梅只是一个二三级的小孩子，按理来说来抓她的人等级也不会很高，哪怕这里是个据点，也不应该随便就往这么偏僻的小据点放几个五级才对，所以他们满怀希望地追了出来，觉得一定能把梅带回去。
但这只是在正常情况下。
郁昭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你们知道艾丽娅大主教么？”
四人的脸色集体变了。
方霁声音也有点变了：“你是说？”
郁昭点头，“艾丽娅就在这里。”
四个人的脸集体灰暗下来，方霁毕竟是团长，比其他人多意识到点东西，神色凝重，“艾丽娅一个七级的大主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离白色巨塔这么近，难道他们打算对它动手？”
郁昭沉默。
方霁很快又反应过来，懊恼地抿了下唇，“抱歉，这应该也是你们的机密吧，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应该就报告给联盟了。”
“没什么。”郁昭怕夜长梦多，觉得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这里很快会有大动作，你们赶快离开吧，不用想着救那个女孩了，她有自己的机遇。”
方霁说：“机遇？可以问一下是什么吗？如果这也涉及到机密，可以不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梅会有危险吗？”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显然他自己已经预想到了不好的答案，但他还是问出来了，哪怕抱有悲痛，他也不想自欺欺人。
郁昭说：“听说过神眷者么？”
“有所耳闻。”方霁微微颔首，眼神愈加凝重，“这是启示黎明最近才横空出现的大人物，据说地位崇高，实力也很强，连教皇都得对他客客气气，但没什么人真正见过，听说是邪神无可救药的狂信徒。
郁昭微微动了下嘴角。
看来这形象一直营造得很成功。
“神眷者也在这里，梅被他带走了。”郁昭顺着话谨慎地说，“神眷者看重她的潜力，她生命暂时没有危险。”
“神眷者也在这里？”方霁惊愕得声音变调，“启示黎明的两个最高负责人都在这里，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郁昭自然不能多说，见她沉默，方霁定了定神，也知道这次营救行动不可能有希望了，沉沉地叹了口气。
“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接触的了。”郁昭越过他们，乌云又蔓延上来，她的背影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那是个聪明的女孩，如果她还想和你们有联系，你们会收到她的消息的。”
方霁和其他人互相看看，恭敬地对郁昭一躬身。
“很感谢你冒着危险来告诉我们这些，我们收到了。”方霁说，“如果有朝一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找星汉骑士团，只要我还在，一定万死不辞。”
初见时郁昭就看出他脸色很差，明明按照之前的判断，他还能撑个一两年，但这次只是几个月，污染就侵蚀到这种地步，方霁也知道自己可能坚持不了太久，所以给出的承诺期限是他还活着的时间。
郁昭现在的身份不能直接问他发生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你知道你距离异变只有一线之隔么？”
这话一出，三个骑士团成员立刻紧张起来：“团长！你之前明明说这只是暂时的！”
方霁伸手压下他们，说到他自己的问题，才能显示出几分第一次见面时的气定神闲。
他没有理着急的手下，只是回答郁昭：“请放心，我家里除了我全都是满天星的战士，他们教过我自己异变时该如何处理，我不会让我的种子污染到其他人。”
“团长！”
郁昭久久地凝视着他，半晌才说：“治疗师现在就在蓝天城，只有她能救你。”
方霁眼中露出几分诧异，他没想到郁昭会关照他到这个程度，他感激地微笑，“感谢告知。”
郁昭看出他没什么去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又深深看了方霁几眼，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走出几步，还能听见手下在和方霁说话。
“团长，既然梅暂时没有危险，我们就去蓝天城吧！”
“对，去找纯净之神，一定会有办法的！”
“嘘，这还在启示黎明的范围里，不要声张。”方霁小声呵斥他们，然后说，“蓝天城刚刚经历过浩劫，治疗师阁下一定十分繁忙……”
后面的郁昭就听不清了，她回到通行的密道，刚一下去，察觉到不对的瞬间，冷汗立刻就冒了出来。
艾丽娅站在拐角处，眸光幽幽地望着她。
郁昭浑身的肌肉立刻绷到最紧，极短的反应时间里她呼吸差点停止。
艾丽娅脸上看不出什么，她淡淡地走到郁昭面前，往她脸前嗅了一下，“出去了？身上有一股雪的味道。”
“我不习惯地下的环境，出去透口气。”郁昭命令自己镇定下来。
艾丽娅看不出信不信，只是“哦”了一声，“他们说你看完监控就出去了，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小贼。”
是试探吗？还是只是随口一问？
郁昭大脑飞速旋转，电光石火之间，她决定出了应对方式。
“我做什么都要被汇报给你吗？是你不信任我，还是丹白枫不信任我？”郁昭直视艾丽娅，“需不需要我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书给你解释我刚才每分每秒都做了什么？”
艾丽娅的表情一下子懵了。
她张张嘴，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啊？”
郁昭双手抱胸，气势凛然地盯着她，艾丽娅明明要比郁昭高出半个头，这时候仿佛凭空矮了一截。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好奇你出去干什么了，外面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我帮忙，你为什么要凶我？”
她委屈得真情实感，眼神也变得凶巴巴的，“你还戴着下等教众的面具我都没问你，面具戴错等级可是重罪，我就是管纪律的！”
两个大主教各司其职，艾丽娅主管的是纪律维护，对外事物以及资源管理，另一个大主教的主管是教内事物，教义传播和灵性指导，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郁昭抨击教义传授出了问题，艾丽娅无辜地说她不负责这个。
郁昭确定了，艾丽娅只是随口一问。
她心里的紧绷松了下去，面上不解地摸摸面具，“不能混戴么？戴着之前那个每个人都要和我打招呼，很麻烦。”
“也就是你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混戴了，在黎明里，要么别戴面具，要么只能戴自己等级的，知道了吗？”艾丽娅轻哼一声，语气还点凶，“看在你’苏醒‘得晚，应该不记得这些，这次就算了。”
苏醒。
这是郁昭第三次听到这个说法，之前从丹白枫那里逃过一劫也是因为他觉得她刚刚“苏醒”，艾丽娅显然也知道这件事。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郁昭没有多问，这次她直接追问：“什么是苏醒？”
艾丽娅看过来，郁昭悄然绷紧了神经，但艾丽娅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而是有几分刚想起来什么的恍然。
“对了，你们自己不知道这回事。”艾丽娅拍拍自己的脑门，“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在某一天突然清醒过来，之前的记忆有的清楚有的不清楚，你感觉那是你又不太像你？”
这种形容……的确和郁昭的实际情况很像。
郁昭是因为穿越才有了这种改变，那么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郁昭这个身体发生了什么？
见郁昭思索着默认，艾丽娅说：“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黎明里清楚的应该只有陛下吧，我是因为跟着他的时间久，偶尔听说了一点东西而已。”
她神神秘秘地凑近郁昭，“你的精神力很高，是吧？精神力越高的人越容易感应到黎明神的呼唤，升级也会更快，有的人甚至因为无法承载过高的精神力，疯了或者**溃散了，因为肉体凡胎受不住神力。所以我猜，你们这种都是黎明之神亲自选中的使者，之前陛下只是封住你的意识，让你活下来，等你身体能够承受精神强度的时候，就’苏醒‘了，你苏醒的时候，陛下很高兴呢。”
郁昭敏锐地抓住里面的关键字，“我们？”
“你是八号，按理来说，起码应该还有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吧？”艾丽娅眨眨眼，“不过我也没见过他们，这个计划里我唯一见过的就是你。”
原来……如此。
郁昭是怀疑过原身被称为八号是什么实验体编号，如果真像艾丽娅说的这样，那很多事都能够说得通了。
为什么郁昭性情大变丹白枫却没什么反应，为什么艾丽娅能自然地接受她名字就叫八号，为什么神眷者的身份来得如此顺利，整个启示黎明从上到下全都没有排斥。
时间已经很晚，确定郁昭这里没有什么问题，艾丽娅就去睡觉了，她走的时候心情不错，脚尖微微踮起来走路，还哼着什么曲调。
郁昭找了个监控死角换回自己的面具。
一般除了郁昭作死之外，很少主动开口的系统发出小心碰触的概念波动。
【郁昭，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郁昭说：【那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和你说话还是这么累。】系统说，【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在被祂控制的那段时间，我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除了沈一煜，我不记得有’选中‘什么人。】
【说起来，为什么你选中的是沈一煜？】
系统沉默片刻，【说实话，我不能确定，也许是巧合，他出生时的生物波长正好被我接收，也可能是祂的剧本中需要沈一煜，所以我选中了他。二十多年来，我在尽力保护那个孩子，但见效甚微，你能帮助他学会使用我的力量，其实我很感激。】
郁昭脚边的袍角微微扬起，然后又落回腿旁。
【我的状态很差，无法对这颗星球上发生的每件事洞若观火，有时候甚至会失控做出伤害生灵的事，我一直都在抗争，也一直都很绝望，郁昭。】系统说，【我能感受得到，你在因为之前我的沉睡而感到歉疚，但我很开心。】
【二百多年了，这是我唯一*一次休息，也是睡得最好，最安心的一觉，因为我意识消失之后不会受到控制，而且外面还有你。】系统停顿一下，【你确实做得太好了，即使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也无法帮助你做得更好。】
【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煽情的话。】郁昭说，【你准备把挑子撂给我然后自己退休吗？】
【怎么会。】系统一板一眼，【这是我的星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这是我的责任。】
【嗯。】郁昭说，【我相信你。】
系统反而沉默下去。
没有人比它距离郁昭更近，也没有人比它更了解郁昭，它比谁都清楚郁昭的“相信”代表着多重的重量。
【我说过的吧，虽然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抢来了这个世界，但你毕竟让我活下来了，即使是这么一个操蛋的世界，但活着就是活着。】郁昭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来历的存在，系统，我的过去和我的眷恋，你是唯一一个能理解我的。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被称为神的存在有没有感情，但我不是神，我在这里感到孤单，在这个孤单的世界里还有你陪着我，其实挺不错的。】
系统也没想到一向内敛，不轻易将感情外露的郁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它一时百感交集，只轻声叫了声郁昭的名字。
不是寻常在意识里的概念浮动，郁昭仿佛真的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
有些低哑，但很温柔的声音，无法界定男女。
郁昭在面具底下笑了一下。
【一起风风雨雨了快一年，我们到现在才算真的达成同盟吧。】她说，【作为同盟，我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所以不要骗我，系统。】
系统的回应还没有给出，郁昭已经来到梅的房间前，她也没在意突然消音的系统，之前每次都是这样，她推开房门，冷淡地通知梅明天一早和她一起出发。
梅凄凄惨惨地躺在床上，满脸的惊愕。
不是惊愕她一身伤郁昭却要带她出任务，反正这启示黎明挖空上下都找不出个有人性的，她是惊愕郁昭居然会亲自前来通知她。
郁昭也没管她，通知完就离开了，本体那边今晚大概又不能休息，她要抓紧时间用傀儡睡一会。
双开的其中一头下线后郁昭本体的精神也瞬间好了一些，她听着科技先锋的人介绍他们现在的研究项目，状似很感兴趣地伸脖子去看每一样研究。
科技先锋在蓝天城的负责人是个年龄不老但已经秃顶的中年人，他刚进来的时候郁昭还以为他已经六十岁了，一问才四十二。
在这个时代，能活到四十二岁已经算命好，五十就相当于古来稀了，这人不是异化者，但是未老先秃，一看就是个搞科研的。
负责人叫徐安泰，从见到郁昭起就对她十分热情，此时见郁昭好像对研究感兴趣，她看什么就给介绍什么，仿佛郁昭不是来参观的，而是给他们钱的最大股东。
“郁昭阁下就是有见识，进实验室知道只用眼睛看，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哪里都去用手碰。”徐安泰笑眯眯的，张口就是夸，“就应该这样嘛，实验室里的东西怎么能用手去碰，不小心融掉手指都酸轻的……那个是污染引发的基因变异遗传性的研究，很奇怪的事嘛，哪怕人类发生了异化，会传给下一代的污染基因却很少，异化者生下的孩子虽然和纯正人类有差别，发生异化的概率也大一些，但并不是生出来就是异化者，之前唯一一个出生就是异化者的例子是沈一煜……”
跟在郁昭身后的沈一煜默默侧开眼神。
陪郁昭过来的人是沈一煜和沈一明，还有言墨青和宋阳，这两个人在郁昭后面频频交换无言惊愕的眼神，因为这小老头从来都眼高于顶，天晓得他们之前认识的他连多和别人说句话都欠奉。
郁昭嘴里嗯嗯地应着，徐安泰越说越激动，甚至想伸手去抓郁昭的手，被郁昭一侧身躲开了。
郁昭看了眼这些研究资料，“这里的资料都是绝对保密的吗？”
“绝对保密，是文明联盟亲自看管的，除非我允许的人，不然城主都进不来。”徐安泰自豪地说，“安全性您绝对放心。”
“哦……”郁昭绕过一台机器，冷不丁地的问，“在这之前，你们对种子没有任何办法么？”
徐安泰摸了摸自己锃亮的脑门，“您这是什么意思？”
“对种子的实验也没有进行过吗？”郁昭在仪器的缝隙里看向他，“我想知道你们之前对研究种子付出过多少努力。”
徐安泰细小的眼睛眨了一下，一笑连眼睛都看不见。
“郁昭阁下，我们对种子当然进行过太多的研究了，做过的实验那也数不胜数啊，只不过都失败了。”徐安泰翻找着，“这些资料一般不让外传的，但是如果您想看看那些实验的过程和结果，我就给您找出来……”
“行。”郁昭马上说，堵死他任何可能的转圜，“我还有点想确定的东西，为了不重蹈你们走过的覆辙，都先给我看看吧。”
徐安泰有些傻眼，他从资料里抬起头来，光润的脑门隐隐冒出汗水，不知道是不是实验室里气温过暖。
“郁昭阁下，这资料太多了，恐怕会累着您啊，而且没有任何基础的话，可能看起来会比较费劲……”
“这些都不用你管。”郁昭说，“都给我拿过来就行。”
这下其他人再迟钝也感觉郁昭有点故意了，他们不动声色地向徐安泰过去，徐安泰脑门上的汗流地更多了。
徐安泰手上忙了半天，低着头擦了擦汗，扬头又是笑脸，“郁昭阁下都这么说了，稍后我就给您找出来。”
“既然很多，宋阳，就找两个人帮徐先生一起找吧。”郁昭自然地说。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宋阳马上答应下来，徐安泰又擦了擦汗。
沈一煜对上郁昭的眼睛，两人短暂地交汇，沈一煜已经明白了郁昭的打算。
之前在毒牙峡谷里遇到过不止一次的假异化兽都是只由一个种子操控，郁昭还是怀疑蓝天城。
这时，郁昭的联络器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就转身出了实验室，除了宋阳之外其他人也跟了出来。
顾玥站在门口，看见郁昭就说：“已经确定塔伦现在的位置了。”
郁昭说：“是通过他的指环吗？”
之前温梓然已经告知塔伦手上有个定位指环，也是傀儡郁昭特意没有给他摘下来的。
顾玥摇摇头：“是，也不是。指环的信号到白色巨塔那边就消失了，我们的人去调查的时候发现消失的地方是一片荒芜的污染区。”
郁昭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顾玥看向她，“是我们的线人冒险给我发了消息，我们已经得知了黎明据点的具体位置，那是个地下据点，非常隐秘，而且明天可能就会把塔伦转移走了。”
猜测得到证实，郁昭两眼一黑。
假装线人的地方真的有个线人，她这个线人还被线人盯梢了。
第126章 黑白天平16
郁昭的怔愣只维持了不到两秒，在外人看来属于正常反应，顾玥还特意解释：“还记得之前我们杀了一个启示黎明的卧底么？我们也有人安插在他们内部，一般我们叫他们线人，是由各个军团筛选出来的优秀人选，强行用药剂转成混沌系之后潜进去，一旦进去，连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以及存活状态，除非他们有信息传回来。”
“我一直认为那是牺牲最大的一部分人。”沈一明低声说，“成为线人之后他们几乎再也不能回联盟了，启示黎明里允许教徒自相残杀，杀得越多爬得越高，他们对自己人都这样，更何况是万一被发现身份。很多线人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多年下来连生死都不知道，能活下来的也都是在用命给我们传消息。”
顾玥没有反驳这点，“这次的信息来源是满天星出去的，有一年多没有过消息，但使用线路和暗号都对，应该是本人。”
她平静的面上有一股铁血的味道，“我带出来的兵，我不信他会受到邪教的控制反过来欺骗我们，在这种事发生之前，他会先选择死，线人有自己的自尽手段，他们阻止不了。”
如此信任，又如此冷酷，听到的人都被此震慑。
郁昭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现在的状况，追问：“明天塔伦就会被转移走，你们想怎么办？”
顾玥转头看向她，眼中有一丝试探，更有几分坚决。
郁昭马上就明白了，“你想今晚就把塔伦救出来。”
沈一煜感觉不太对劲，“对方防御程度如何？据点里最高等级知道吗？”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之前在城外见过的艾丽娅和那个神秘的神眷者都在那个据点。”顾玥用今晚吃黑稞饼一样普通的口吻说，“就是神眷者把塔伦抓去的。”
这话一出，空气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钟之后，沈一明震惊地出声：“艾丽娅？两个大主教之一的那个艾丽娅吗？”
“没错，就是那个艾丽娅。”顾玥说，“并且他已经和塔伦接上头了，他们确定那个神眷者已经升到了七级。”
震撼翻倍，别说沈一明，其他人眼神也有些涣散了。
七级……两个七级。
只要不派出支配者，这个据点甚至能攻占任何一个大型基地，这要怎么救人？哪怕再出其不意，也抵不过绝对实力啊！
一行人里，只有郁昭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直接问：“你有什么计划？”
顾玥看向她，眼里露出一丝笑意，“郁昭，我就知道，即使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不可能的疯子计划，你也会愿意试一下。”
郁昭：“……你先讲一下。”
“虽然有两个七级坐镇，在她们眼皮底下把人偷出来几乎不可能，但这个线人有特殊职责。”顾玥说，“具体什么职责不能说，他能直接接触到塔伦。”
电光石火之间，郁昭脑子里闪过一道身影。
特殊身份，能直接接触塔伦，并且和塔伦接过头，她知道这个线人是谁了。
这么看来，她当时哪怕不踹塔伦那一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并且她提前把塔伦那边的监控关掉，反倒方便了他们两个接头。
正在感叹命运的奇妙间，听到沈一明问：“能直接接触到，那有办法把他带出来吗？”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几人目光都看向顾玥。
然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顾玥摇了摇头。
这下连沈一煜都淡定不了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应该怎么做？”
“他可以提供一些方便，但他不能直接动手。”顾玥面无表情，“也许他能做到，但是我不会让他冒这个险，这是为数不多能进入到管理位的线人，我不能让他因为救塔伦而暴露，明白么？”
不是不明白，是太明白了。
别说沈一煜他们，连不接触这些的郁昭都明白这个道理，在这种博弈里人命也只是筹码而已，现在为了一条人命浪费一颗棋子，将来就可能会损失更多的人命，许多条人命不比一条人命更重，但更有用。
沈一明的眼睛微微黯淡，在他所坚持的公平里，对这种情况最为无力。
郁昭很快想到另一种方法：“你是打算安排其他人进入据点？”
顾玥看向她，“这是唯一的办法。”
比起直接把塔伦放走，把一个人伪装成教徒混进据点要付出的代价要小得多，启示黎明不是军事化管理，只要不是管理人员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和线人无关，就算被发现有“叛徒”，线人也可以把自己摘干净。
“……但是。”沈一煜说，“有两个七级的据点，也远不是普通人能蒙混进去的，即使我们的战士各个都是精英，能承受得住心理压力，但就算成功进去了，把塔伦带出来的几率有多少？很可能连一命换一命都不行，他们会一起死在里面。”
“的确有这种可能，所以对于潜进去的人也有要求。”顾玥毫不避讳这点，“他必须是身体系，能把动静压到最小，相对也更安全，然后他必须要在五级以上，只有这个等级才能处理突发情况。”
“五级，身体系。”沈一明重复一遍这个要求，转头看向沈一煜，“哥。”
沈一煜沉吟半晌，又看向郁昭。
沈一明也看向郁昭。
郁昭说：“有合适的人选么？”
“你每次都能问到最关键的地方。”顾玥今晚第一次叹息一声，“探路的满天星小队最高只有四级，那里离白色巨塔近，如果你们认同这个计划，我去找温梓然协商。”
“温梓然……”沈一煜也叹了口气，“就算她想救塔伦，但她只是谢维尔议长的私军首领，在谢维尔议长的控制下，她恐怕也找不出愿意冒这么大危险的人。”
潜进有两个七级坐镇的邪教据点，要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偷出一个大活人，这个计划听起来岂止是九死一生的疯狂，哪怕愿意冒这个险的，也未必有那么强的能力。
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太多了，一旦进入据点，没有任何人能为他提供帮助，他只能全靠自己随机应变。
顾玥说：“有或者没有，总要问了才知道，虽然我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但塔伦是你们的朋友，所以我来征询你们的意见。”
一片沉默中，沈一明带点虚弱的声音说：“如果不冒这个险呢？如果按照原计划，我们和他们都前往雅曼柔海峡，在那里展开博弈呢？”
“如果今晚不采取行动，那就等到那个时候再说。”顾玥说，“你要明白，没有百分百安全的方法，诚然这个计划看起来很危险，但是按照他们的说法前往雅曼柔海峡，主动权就会一直掌握在他们手里，到时候也会有其他危机，想要没有任何牺牲就达成目的是不可能的，启示黎明不是菜鸡。”
沈一明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郁昭一直不表态，沈一煜直接问：“郁昭，你怎么想？”
“利害关系顾姐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就是这么回事，我没什么好补充的。”郁昭说，“我不是联盟的人，衡量筹码和牺牲是你们的事，我不想做这种决定。”
她说得非常直白，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件事表现出明显的排斥，也让人明白这就是她的真心想法。
沈一煜看向顾玥，两人目光相接，顾玥点点头，拿出联络器联系温梓然。
他们还在商量着具体的行动细节，郁昭转头望向实验室里面，在宋阳的帮忙下，徐安泰还在翻找着资料。
郁昭目光有些涣散，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突然一声叹息传入耳中，把她拉回了现实。
“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一切就按原计划执行吧。”顾玥的声音没什么失望，她看向沈一煜，“从这里前往雅曼柔海峡需要一天左右的路程，你什么时候动身？”
“天亮我就启程。”沈一煜说，“假扮郁昭的人选好了吗？”
郁昭不能亲自前往，也不能指望启示黎明的人傻到不关注蓝天城的动态，起码出发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点太明显了，于是他们准备找个人假扮郁昭和沈一煜一起出发。
好在郁昭出行在外一般都会用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材也不特殊，伪装成她没什么难度。
“选好了，光看背影和郁昭有七分像，应该可以。”顾玥说。
“好。”沈一煜说。
“哥……”沈一明小声说。
“我是有点失望，但没有合适的人选，确实也没有办法。”沈一煜说，刚才的叹息正是他发出来的，“小明，这也许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是这个机会看似凶险却千载难逢，一旦他们把塔伦带出据点，线人也无能为力了，就像顾总军长说的那样，到时候主动权就彻底不在我们手中了。”
沈一明垂下眼，“哥，我没有更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我只是……还没做好做出权衡牺牲的准备。”
沈一煜没有责难他，只是拍了拍他的头。
“那大家就回去休息吧。”顾玥说，“郁昭，你从刚才看起来就有点走神，是太累了吗？”
沈一煜也关切地看过来，试探着想摸摸她的额头，“是能量还没有恢复，发热了吗？”
郁昭一把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腕，很紧，让沈一煜愣了一下。
“我知道一个人满足潜入的要求。”郁昭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这个人你也认识，但是他愿不愿意为你们冒险，我不能保证。”
第127章 黑白天平17
郁昭说的这个人，就是方霁。
方霁现在就在据点旁边，比已经离开的满天星小队都要进，他是五级混沌系，但是在被二次污染之前他和家里任何一个满天星一样，是一个身体系异化者，二次感染成混沌系的异化者身体素质仍然会保留一部分，比如高阢的本体非常强悍，他们也比普通的混沌系更强。
无论怎么考虑，方霁都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唯有一条，他早就不属于文明联盟了，并且因为种种原因，他现在就算把联盟视作仇都不奇怪。
这显然也是其他人的顾虑。
“方霁……他的确能够做到，但他哥哥方霄现在甚至还在禁制塔里关着。”沈一煜也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如果条件是放他哥哥出来，听起来就像在威胁他。”
“他能被威胁到吗？”顾玥若有所思。
顾玥的考虑要冷酷和现实许多，沈一明多看了她一眼，顾玥神色没有任何改变。
“这个时代连活命都困难，对付其他人，不要太把亲情友情爱情之类的东西当成重要的筹码，人要先褪去兽性才会有人性。”顾玥说。
“我知道的，顾总军长，我只是……”沈一鸣叹息一声，“没什么，我在尽量学习和接受这些。”
郁昭看了看他，她没想到在这个世界权力顶层长大的孩子居然反而是最心软的那个，但有这样的人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也许是好事。
沈一煜问：“郁昭，你确定方霁现在就在那里么？”
“嗯。”郁昭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方霁的手下给我发消息了，启示黎明抓了他们的人。方霁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不管他同不同意这次的行动，我会给他治疗。”
沈一煜了然地看她一眼，这是告诉方霁，联盟没有逼他以命换命的意思。
“我来联系他。”沈一煜拿出联络器，他回忆起之前方霁不惜算计郁昭也想救他哥哥的场景，低喃，“不管这是不是个威胁，他应该会同意的。”
方霁会不会同意？郁昭甚至都没有怀疑过这点。
方霁这个人，有着在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君子风骨，也许他因为资源环境问题导致认知有限，但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正身立命，对得起天地，自己更不会后悔。
方霁会同意吗？他肯定会。
郁昭又有点晃神，那边沈一煜已经抬起头来，神色颇有些微妙。
“他马上就同意了，甚至我还没来得及说放他哥哥出来以及给他治疗污染的条件。”沈一煜说。
“什么？”顾玥和沈一明都面露惊讶。
郁昭游离的视线从实验室收回来，面上仍然淡淡。
“告诉他后面这些，不然他有可能为了完成任务采取极端手段。”郁昭说，从这次见面，她认为方霁的求生意志比较淡薄。
沈一煜低头联络，他抿抿唇，发出一声感慨：“当时见面的时候，我和方霁因为立场问题有过一些不愉快，新仇旧恨，我以为他起码会想多讨要些好处。”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不会有什么隐患吧？”顾玥皱起眉，“如果是有问题的人，就不如不用，到时候万一行动失败又暴露了线人，就得不偿失了。”
郁昭说：“这是我推荐的人，捅出篓子我给他补。”
顾玥脸色微微一变，“郁昭，我不是怀疑你。”
“我知道，顾姐。”郁昭安抚地拍拍她，“任何人都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只是这件事的话，哪怕方霁失败了也不是没有补救措施，放轻松。”
沈一煜说：“他说他会全力配合我们和线人的安排。”
郁昭微微松了口气，她还真有点担心方霁会突然说出“你们的线人？我已经见过他了”这种话。
几分紧急前往指挥室，虽然实时指挥联络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尽力做到能做的事。
走了几步顾玥转头看向郁昭：“郁昭，你回去休息吧，刚才又魂不守舍的。”
郁昭还有心思半开玩笑，“顾姐，你关注我跟关注个犯人似的。”
“没有犯人值得我这么关注。”顾玥突然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郁昭的头，“回去吧，这边有我。”
郁昭为这种长辈般亲昵的碰触怔了一下，不禁停下了脚步。
她想了想，傀儡会全程盯着那边的情况，比她本体在这边都要清楚，就干脆地点点头，目送他们急匆匆地离开。
郁昭揉了揉太阳穴，转头让宋阳把筛选出来的资料都送到她房间里去。
……
启示黎明据点，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的艾丽娅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地说了句滚，如果是紧急情况会用联络器，这种慢吞吞敲门的八成没什么大事，如果不是她正在忙着，还要出门把这个扰人清静的家伙一脚踹飞。
然而外面的声音停了停，竟然又开始继续敲，艾丽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火大地把笔扔开，大步走过去把门拉开。
“你最好有点什么……八号？”
怒气冲冲的声音转为诧异，艾丽娅挑起眉梢，惊讶地看着郁昭戴着自己的面具走进房间。
郁昭径直走向桌前，光明正大地探取情报，看艾丽娅自己在房间里做什么。
“你干什么？”艾丽娅怒气消了，看起来心情甚至不错，她也跟着来到桌前，“不至于认床睡不着吧？”
郁昭快速瞄完了桌上的东西，这是一张地图，上面几个地点被大大地圈出，正是之前郁昭给艾丽娅的纸上标注的地点，艾丽娅连夜就开始计划了。
郁昭看她一眼，“我告诉过你，这个图不一定是她的确定路线，提前布置太多可能会浪费人力。”
“但也有可能是她的路线，只是这样就值得去赌一赌了。”艾丽娅说，“谈什么浪费人力，人这种东西就是消耗品，一批死了还有另一批，不会缺人的啦。”
她转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对郁昭挑眉，“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是想帮我参谋一下我的计划吗？”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郁昭真的坐了下来，并拿起桌子上的笔。
“你是怎么打算的？我帮你看看。”
艾丽娅惊讶又惊喜地从旁边拽过自己在写的计划，“你居然真的愿意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帮我。”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郁昭张口就来，“我在外面看到你还亮着灯，就敲门了。”
艾丽娅两手撑着下巴，看着郁昭的目光简直柔情似水，一点都没有怀疑她的借口，还喜滋滋地去给她拿酒。
郁昭看着艾丽娅着实算不上好看的字，分神往她身上一瞥。
整个据点最具威胁的就是艾丽娅，她必须要盯住她的动态，这样掌控权才能控制在自己手中。
时间还不到，方霁还不能把塔伦救出去，但他也不能死在这里。
为了隐藏身份，线人一定不会和方霁见面，她手上的牌还没有都打出去，这一招有点危险，却是把方霄和方霁推回可用视野的最好方法，方霁不用成功，他只要选择了同意这个行动，她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最大的威胁已经在观测范围，那么接下来，就看方霁如何活下来了。
据点地下三层，一个巡视教众走过关押塔伦的牢门前，他快速地一抬头，再次确定这个摄像头是被关闭的。
自从那天郁昭把它关掉又没有特意交代要重新打开，他就一直故意没有把它打开，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平常地巡视完这一圈，分别路过六个同样巡视的人，三人都对他躬身行礼，灯光扫过，他的面具和其他人有几分细节上的不同，代表他和他们地位有着差距。
在监控的隐秘处，他用特殊频道飞快地发出一条消息：四，六。
最高等级四级，六个人。
这个举动极其危险，也是他能给他无法谋面的合作者提供的最后一条消息。
检查完之后，他自然地走进电梯离开了这一层。
电梯运行发出轻微声响，再次回到地下三层，走出来一个戴着普通教众面具的人。
他显然没有其他人对这里那么熟悉，先是在电梯口站了几秒，意识到这样在监控里会很显眼，他抬腿离开，走路轻无声响，没有引起同在这一层的六个人的丝毫注意。
这一层虽然只有一层，但横向面积很大，结构也不是一马平川，方霁初来乍到完全分不清方向，只能凭借直觉往里走，脑中闪过这次的队友给予他的忠告。
“在我的帮忙下潜进这里并不难，真正难的是你进入三层之后，到了这里我就无法再帮你了，两层门的密码都已经告诉你，请自己保重。”
虽然他们这次无法见面，但方霁仍然很信任他，他自然地把这个线人当成了之前在外面向他传递信息的那个人，如果是她的话，方霁愿意给予全部的信任，更甚于信任文明联盟。
这一层没有开大灯，只有头顶有一些稀疏的巡逻灯在来回扫视，方霁默念塔伦的牢房号，目光快速略过周围的墙壁。
区域好像不对，他应该换一条路找。
文明联盟给这次行动开出了足够的好处，他们许诺，只要他进来了，无论他是否救出塔伦，他们都会释放方霄，外加治疗他的污染，这是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完全可以进来一趟然后什么都不做就赶紧出去，这样对他来说危险程度最低，他仍然可以救出哥哥，但他不会选择这么做，接了好处就得完成任务，所以他仍然出现在了这里。
方霁轻手轻脚地走向拐角，突然脚步声传来，虽然还有几步距离，但方霁左右快速看过，没有任何能躲避的地方。
他屏住呼吸，自然地一个迈步，和巡视的教徒乍然对视。
第128章 黑白天平18
根据方霁对这些黎明教徒的了解，因为人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所以这些人几乎不会和同伴建立什么联系，他们就像纯靠信息素聚集在一起的蚁群，没有自己的思想，单纯因为某种单纯狂热的理粘结在一起，随时准备奔赴伟大的牺牲。
因此按照常理，哪怕是同一个岗位的“同僚”，遇见应该也不会互相打招呼。
于是方霁眼眸平视，气定神闲，看起来比对方出现在这里还要理所当然。
乍一照面之下对方一愣，但是并没有异常反应，方霁脚步轻缓地走过他，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那人面具微微一动，看起来是颌骨动作，他张嘴了，是想和方霁说话还是张口警戒，在他出声之前谁都不能确定。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这个黎明教徒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甚至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
方霁回手捞住他的身体，避免了重物落地发出声响吸引其他人，他的动作很有技巧，如果从监控里看过来，会让人觉得他只是扶了对方一把。
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风险，但是比起让这人直接叫出声来，还是这样更好处理一些。
方霁眼神冷静，没有平时温润的笑意，一条活人命刚终结在他手中，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把这个最先出来碍事的倒霉鬼带进监控盲区的角落，顺手摘下这人的面具，突然愣了一下。
这人他见过，就在几个月前，这人去过他骑士团驻扎的那个小基地，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是买了一些补给，没看出来居然是黎明教徒。
只是简单看了一眼，方霁戴上他的面具，然后用他的黑袍把他盖上，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只要不特意凑上来看，应该看不见这里有个死人。
无法确定这一下是否有引起注意，留给方霁的时间愈加紧迫，方霁迅速更换路线，趁巡逻灯照过来的时候快速看一眼墙上的数字，还是不对。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当即就想退回去重新找路，然而另一个巡视人员已经向他走来，步伐很急，方霁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停在原地，只等着对方走进他的攻击范围，就可以像刚才那样把他悄无声息地弄死。
他变成混沌系之后能力是【梦魇共鸣】，发动时能看到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并在瞬间让这种恐惧在人的脑中变成真的，仅仅是这样也许不会致命，但这项能力最恐怖的一点是他能够同时操控他人的梦魇，只要他反应迅速，判断得当，凡是中招的非死即疯，并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么强的能力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必须在方霁视野范围之内才能发动，因此方霁耐心地等着。
然而对方好像知道他就在这里似的，明明转过拐角就能进入彼此的视野，他偏偏停住了脚步。
隔着拐角，对方发出询问：“是艾洛吗？”
声音很紧张。
方霁猜艾洛就是刚才那个教徒，应该是负责巡视这条路的，他刚才没让艾洛说话，但几个月前在星汉小镇的时候他听到过。
他上扬声线，模仿艾洛：“是啊。”
多说多错，他尽量压缩词汇。
然而对方一下子警觉起来，“有人按了一级警示，你没收到吗？你……”
方霁踏前一步，猛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对方看着他的面具一愣，这的确是艾洛的面具，也许在这一瞬间他也产生了自己怀疑错人的想法，但他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了。
梦魇共鸣发动，方霁看到一个幼小的男孩和高高扬起的蛇头，巨大的蛇头距离男孩脑袋只有只有不到半米，在蛇口深处是一圈搅动的肉芽，随时可化为锐齿绞肉机。
男孩要向一旁翻滚，在他真实的经历中应当是成功躲过了这次攻击，因此他才活了下来，然而在这时光倒流一般的场景中，方霁突然在他身后，然后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男孩愕然地瞪大眼睛，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下一秒巨蛇吞噬而下，电光石火之间方霁回到了现实。
因为是共鸣，方霁也能体会到梦境中所有的感觉，他忍住恶心的颤栗，伸手接住教徒倒下的身体。
他认为自己已经死在了当年的蛇口中，如今留下的当然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这一切在现实中只度过了不到五秒中，然而这里接二连三的异常已经引起了注意，巡视灯熄灭下去，红色的警示灯亮起，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层走廊。
被发现了。
方霁抬头看了一眼，就在这个拐角的正上方有一个摄像头。
他迅速扔开手里的尸体，扭头就往另一条路跑，也许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四面八方都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这个据点里的人没有配备像文明联盟里那种能短距离连接的耳机，方霁不清楚上面下达了什么指令，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索性放开速度在走廊中奔跑，并杀死每一个冲到他面前的黎明教徒。
三，四，五……塔伦的牢房号是六零八，就是这条！
六零八在六号走廊的尽头，方霁冲到牢房门前，第一层墙体打开，露出透明的墙壁，塔伦一脸惊喜和愕然地望过来，还没等方霁打开最后一道门，忽然一阵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从天而降，两人脸色同时一变，无法反抗地跪倒在了地上。
位阶威压。
方霁牙关咬紧，浑身肌肉抽搐，然而他用尽全力，也无法从这无形的牢笼中挣动分毫，他抬起通红的眼睛和塔伦对视，窥见了彼此眼中相同的绝望。
这是七级异化者的威压，那两个七级知道了。
其实如果在刚才警报响起的时刻方霁不管行动，直接调头逃跑，只要出了监控范围，以他的隐藏能力，也许连七级异化者都无法发现他，他起码能保住自己的命。
然而他没有选择逃跑，就在距离救塔伦出来只有一门之隔的时候，所有的希望都泯灭了。
被七级发现，方霁根本没有还能继续活下去的侥幸，他定定地抬头看了一眼，解开塔伦牢门的密码锁就在一臂的距离，然后他歉意地看了眼塔伦。
塔伦脸色苍白，他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他对方霁咧开嘴，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两人从对视中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塔伦不允许自己成为威胁沈一煜的武器，只是有了线人的安抚，他按捺下了自杀的想法暂且等待救援，而现在救援也深陷进了这个魔窟，他自然没有了出逃的希望。
而方霁为了不在被抓住之后泄露更多的信息，在行动失败后选择死亡也是正常的选择。
决定已经做好，两人反而都颇有些气定神闲，只等着能动的那一刻。
突然，一声巨响在旁边响起，灰尘和石块倾塌下来，盖了方霁一身。
方霁和塔伦都惊呆了，在塔伦的视角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发出无力的大叫，与此同时位阶威压解开，方霁呛咳着栽倒在地，他立刻转头，目光定在了灰尘之后出现的人影上。
塔伦的牢房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来人直接把尽头的墙体打穿了，她站在烟尘后面，仍然穿着黑袍戴着白色面具，而方霁一眼就凭感觉认出来，这就是之前在外面救他一命的那个“线人”。
“我以为你不会出现。”方霁无声地喃喃。
方霁很清楚线人放他进来要承担的压力，并且从一开始就强调过，他只管放他进来，后面即使他遇到生命危险也不会救他，方霁都理解并接受。
但她还是出现了。
方霁一时难以形容自己心中蔓延出的感觉，但他不会浪费对方舍命为他开辟出来的逃生通道，他立刻爬起来冲进墙中，没有多浪费一秒和她说句话的打算。
然而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了一声耳语般的低喃。
“不要往上跑，向下，在排水管道里藏一晚上。”
方霁目光一动，重重地点了下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郁昭迅速摘下脸上的普通面具，换回自己的，她刚踏出墙体，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是气急败坏的靴子踩地的声音，郁昭立刻关上塔伦牢房的墙体，随即灯光大亮，她转过身，艾丽娅脸色难看地大步走来，身后带着一群人。
艾丽娅一眼看见墙上的大洞，脸色更加难看，然后她目光凌厉地看了眼塔伦的牢房。
“人还在吗？”
郁昭点点头。
艾丽娅不死心地凑近大洞，手指在参差的墙上摸了下，露出一抹冷笑，“我刚解除的位阶威压就跑没影了，看来那帮人派了个厉害的救星，如果不是你下来了，恐怕他真能把我们的小美人给救走了吧。”
她一点都没有怀疑郁昭故意把人放走，塔伦就是郁昭亲手抓进来的，本来就没必要特意弄出这么一出闹剧，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郁昭赶到之前对方就已经跑了。
郁昭不置可否，艾丽娅虽然脸上带笑，眼神却阴得可怕，她一脚踹向距离她最近的教徒。
“还在磨磨唧唧的干什么？赶紧派人去追啊！要等人跑出去十公里才想起来要追吗？”
被她踹中的人向后飞出，撞到本来就破了的墙壁，又稀里哗啦地掉下来一堆尘土。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几个人立刻跳进墙洞里，消失得特别快，不知道是为了要追人，还是为了躲开盛怒中的艾丽娅。
很快，她的联络器就震动起来，她取出看了一眼，笑得越发冷了，“看来我们这个地方早就被人摸透了都还不知道啊，不但被发现能从这里通向地面，路上堵住的地方还早就被打通了，这下他可真能逃得畅通无阻。”
郁昭没事人一样，继续沉默。
打通这条路是她去找艾丽娅之前干的，因为怕引起注意，她在手上包了厚重的布料，几乎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掰下来，大小刚够一人通过。
接着在警铃响起之时，她主动提议自己下三层去查看情况，然后趁着黑暗中监控里也看不清，通过自己打的洞来到墙根处，直接一拳打通。
这是她在听着沈一煜顾玥他们讨论时就在构想的计划，无论这个计划执不执行，她要保证下来的人活着出去，无论下来的是谁。
现在看来计划完美成功，所有人都以为方霁已经逃出去了，压根想不到他会藏在更下面的排水管道里，现在这里被发现了，艾丽娅肯定很快会撤离，到时候就是方霁趁乱离开的时机。
艾丽娅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目光看向其他人，被她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禁瑟缩起肩膀。
“别的先不管，我们来算一个近在眼前的账。”她伸手指指头顶上一只没开机的监控，“这个是怎么回事？巡视这层的负责人呢？”
第129章 黑白天平19
随着艾丽娅笑里藏刀的询问，刚才被她踹进墙里，一直没起来的人战战兢兢地从废墟里爬了出来，跪在了艾丽娅面前。
“艾丽娅大主教，我是三层的巡视负责人。”
郁昭定睛看了一眼，虽然都是黑袍和白面具，但她认出这就是那个线人。
他把头伏得很低，面具几乎贴到了地面上，身形瑟瑟发抖，艾丽娅的右手变成一把尖刀，她用刀尖把他的下巴挑起来，笑得越柔媚，他就抖得越厉害。
郁昭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其他人，他们好像都清楚艾丽娅接下来会做什么，每个人都低着头，生怕艾丽娅多看他们一眼就会拉他们一起垫背。
然后在郁昭反应过来之前，艾丽娅带着那样美丽的笑容，一言不发地削掉了地上的人一条胳膊。
鲜血飞溅出来，郁昭都愣了一下，线人痛苦地发出一声喘息，但随即就死死压制住了声音，因为重心突然失衡，他不受控制地歪倒在地，跌进自己的血泊里。
艾丽娅用衣袖擦着刀上的血，轻描淡写地，“跪好，给我解释一下吧。”
不需要先问原因，犯了错先承受她的怒火，如果还有命活下来，再做出解释，这就是艾丽娅的行事方式。
线人痛也不敢叫，甚至不敢伸手捂住自己的断臂伤口，连滚带爬地跪回到她面前，面具后的眼睛惶恐地看看艾丽娅，又看看郁昭，结巴地说：“大主教，是……是……”
郁昭就在这里，再多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件事赖到郁昭身上，郁昭盯着他，作为八号她现在还不能开口，她在等待一个时机。
艾丽娅“啧”了一声，眼见她的刀又抬了起来，线人找准时机，猛地爬到郁昭脚底下，对她疯狂磕头。
“神眷者阁下，您当时把这个监控关掉，我也不敢问您能不能重新打开，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擅自更改您留下的东西，我知道错了，求您救救我！”
他知道不能直接向艾丽娅求饶，否则只会死得更快，而郁昭之前救下梅的举动就是他唯一的希望，这个神眷者之前的传言也只是冷酷无情狂信徒，并没有残忍嗜杀，所以他经过短暂的抉择，立刻向郁昭求救。
这是他唯一活下来的可能。
艾丽娅惊讶地看向郁昭，“八号，这个监控是你关的？”
郁昭语气淡淡，显得对地下求饶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我都忘了。”
艾丽娅抬起来的手又放下去，尖锐利器蠕动着变回女人修长漂亮的手，“你关它干什么？”
“他很好看。”郁昭面无表情地说。
艾丽娅擦着手指间血迹的动作一顿，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我就说这是个罕见的美人，你当时反应那么冷淡，我以为你没这个兴趣呢。”
“我是个正常人。”郁昭好像嫌地下的人烦，一脚把他踢开，“关了之后就忘了，谁知道他们这么死板。”
见郁昭承认了这件事而艾丽娅也收起了刀，瑟瑟发抖的线人眼中闪过一道流光，被踢开之后毫不挣扎，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艾丽娅仿佛已经忘了质问的事，暧昧笑着凑近郁昭，“怎么样，舒服吗？”
郁昭沉默一下，“进去就没兴致了。”
艾丽娅的表情瞬间就失去了兴趣。
“暴殄天物，看你也成年了，怎么还是个性冷淡。”她嘟嘟囔囔。
“你喜欢你自己去。”郁昭现在也不跟她客气，这个状态下艾丽娅再荒唐也不至于急着进去和塔伦春宵一度。
艾丽娅白了她一眼，亲自伸手把监控打开，像照镜子一样来回看看镜头，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
郁昭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眼见着艾丽娅已经转过了身，看起来要离开了，她突然一个甩手，一把匕首直接飞了出去，扎进了线人的肩膀。
线人痛喊一声，抽搐着倒了下去。
郁昭瞳孔一缩。
如果不是线人千钧一发之际闪躲了一下头，这把刀就会直接捅进他的颅骨，哪怕郁昭本体就在当场，也会无力回天。
“反应倒是挺快。”艾丽娅无趣地收回眼神，也没交代把这人怎么办，笑嘻嘻地来勾郁昭的胳膊，“回去吧，还能睡一会。”
郁昭向后看去，没有艾丽娅的发话，其他人肯定不会救他，等她们一走他就会被扔进异化兽捕猎的区域。
“不走吗？”艾丽娅奇怪地看向郁昭。
“给他止血，明天让他和我一起出发。”郁昭对旁边的教徒说。
教徒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吩咐，愣了两秒才恐惧地应是，郁昭没有追究他的失态。
艾丽娅挑起眉梢，但没有出言反对。
“罚过了，既然是因为我才犯错，那我负责教好。”郁昭平静地说。
艾丽娅松开她的手臂，对她笑了一下，“八号，之前我就发现了，也许是因为你刚醒过来没多久，对教里的一些事还不清楚。这些人呢，包括你我，都是黎明神的工具和资源，工具不好用就扔，损耗过度就废，我们的目标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迎接黎明神的归来。你的精力要放在更重要的地方，不要老是想去给废了的工具修修补补，废了就是废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而不是浪费精力去修它，明白吗？”
郁昭看向艾丽娅，她的脸笑得好看，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看来之前救梅现在又想救线人的举动还是让艾丽娅感到不耐烦了，她也许没想对郁昭翻脸，但是当着其他教徒的面对郁昭说这些话，可以说是告诫也可以算一种警告，郁昭的行为在启示黎明里太扎眼了。
然而郁昭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她已经在刚才短暂的几秒钟里犹豫过了，她当然知道对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听不看不管，线人死了又怎么样，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只要最终的源头得以解决，这些畸形的毒瘤才能得到治疗，牺牲无法避免，如果为了这些事引起艾丽娅对她的怀疑很不值得……
郁昭脑中一瞬间蹦出来的道理多得能把她淹没，利益，权衡，取舍，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当她即将转身离开的那个契机，她选择开口跟艾丽娅要人。
【当我把生命列为衡量的筹码的时候，我就离我的本心越来越远了。】她在脑中对系统说，也对她自己说，【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牺牲，十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牺牲？十个人对比整颗星球来说同样微不足道。生命不是这么计算的。】
【只要我看见了，我能救，我就救。】
当然，郁昭不会让自己因为这种事就翻车。
郁昭看着艾丽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她：“这些认知，是黎明神亲自告诉你们的么？”
艾丽娅一愣，其他教众也一愣，随即惊恐地看向郁昭，谁敢问出这种问题啊！
连艾丽娅都一时不敢接这个大不敬的话题，她表情空白了几秒，说：“从破碎之日发生之前黎明就存在了，一直……都是这么认知的。”
“那么，是黎明神亲口告诉创始人，祂的信徒都是工具的么？”
艾丽娅彻底迷惑了，她摸不清郁昭要说什么，只是很谨慎地望着她。
“艾丽娅，你知道我的来历。”郁昭故意用那种故弄玄虚的口吻，听起来像极了胸有成竹的神棍，“迟早有一天新的神谕会降下，也许和你们现在的认知大相径庭，但那是真神的意志。作为神眷者，我即为神之意志的先行者和代行者，不要质疑我，时间自然会给你回答。”
如郁昭所料，艾丽娅立刻联想到之前讨论过的真假黎明神的问题，以及丹白枫那边对这种流言没有做出过任何指示，艾丽娅脸色一变，有些恐惧又有些兴奋：“八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黎明神向你传达了什么？”
在她急切的追问中，郁昭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抵在了嘴边，做出一个“嘘”的姿势。
她面具威严，姿态从容，仿佛真的神之使者在向迷茫的信徒指引方向，艾丽娅和其他人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痴迷而郑重，然后艾丽娅慢慢对着她单膝跪了下来，其他人也陆续跪下。
“谨遵黎明神的意志。”艾丽娅虔诚地说。
“谨遵黎明神的意志。”所有信徒说。
在众多目光中，郁昭感受到一道与众不同的，她装作不经意地望过去，只看到彻底倒在血泊中的线人。
不愧是被选中做线人，并且能撑到这一步的，这样都坚持着没有失去意识，还能尽可能地观察她这个在联盟没什么记录的神眷者，勇气毅力实力缺一不可。
郁昭只是看了一眼就及时收回了目光，而装晕的线人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神眷者实力成迷，地位尊崇，连观察和反应力都如此恐怖，他的心越发地沉下去。
今晚闹成这样也不可能有时间睡觉了，艾丽娅自觉据点暴露，火急火燎地安排撤退，两边双开，好在傀儡这边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事，她静坐着一副思索什么的样子，也没人敢去打扰她，她的注意力回到本体那边。
蓝天城。
郁昭比其他人更早知道那边什么情况，因此一点也不着急，她在房间里翻阅着宋阳送过来的资料，直到其他人急切地敲开她的房门。
“郁昭，行动失败了。”沈一煜一进来就神情凝重，随即他看见堆满郁昭桌子的资料愣了一下。
“看来人没事。”郁昭侧身让他们进来。
顾玥走到她的桌前，拿起一份资料看了眼，诧异地看向郁昭，“你能看懂这些？”
那都是科技先锋之前在蓝天城里做过的种子相关的研究，虽然这个世界的整体文化程度下降，但是站在精尖端的研究水平也不是随便一个和平年代人都能看懂的，郁昭没有上过大学，但她曾经的志向学科是医学，以她未雨绸缪的性格，自然提前研究过一些医学概念相关的问题，因此现在哪怕看不了精透，起码什么样的实验还是能大概分辨出来。
“一点点。”郁昭实话实说。
然而这样的回答就引起了所有人的侧目，在这个时代能接受到高端教育太难了，能看懂科技先锋研究的一点点，这就不可能是普通出身。
沈一煜和沈一明对视一眼，沈一煜摇摇头，郁昭就明白他们在合计什么。
她这么横空出世，废土上的势力不调查她的来历背景是不可能的，尤其沈一煜还知道原身曾隶属于启示黎明，他对她的信任不是出于特殊的能力，而是一次次生死危机时的抉择。
但郁昭相信，即使他们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真正的“八号”早就回去了，她郁昭本人的话，启示黎明里压根查无此人，哪怕有线人卧底到了丹白枫身边，都不可能查出她来。
一直以来，郁昭算是和文明联盟维持着心照不宣的平衡，郁昭不去管他们的暗中调查，他们也不会直接冲脸来问，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于是这个问题就被双方默契地略过，之前不知道这些的顾玥惊异地多看了郁昭好几眼，嘴唇动了动，郁昭认出来她在说“可惜”。
郁昭坐回椅子上，“所以，行动还是失败了么？”
顾玥说：“你果然也从一开始就觉得会失败了，那为什么还要提供人选？”
“没人能准确地预测事情的结果，既然不是百分之零，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郁昭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废话。
然而沈一煜比较了解她，压根不吃她这套，他直接告诉郁昭她想知道的结果，“方霁还活着，据他所说他现在身处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明天再找时机出去。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可信，联盟会遵守诺言放出他的哥哥。”
“让他来蓝天城。”郁昭说，“我答应会帮他。”
沈一煜点头，低头在联络器上按了几下。
“那么事情只能按原计划进行了。”顾玥说，“塔伦天亮就会被转移走，据说领头的就是那个神神秘秘的神眷者，路上不宜轻举妄动，只能等到达雅曼柔再说。”
这方面的布置郁昭没有插手，几人在她房间里聊了一会，突然沈一煜皱起眉。
“方霁说他不马上来蓝天城。”他回应其他人询问的目光，“他说没把人救出来他不敢领功，他要跟着塔伦一起出发，可以给我们传递信息，再伺机而动。”
这话一出，即使是顾玥也沉默下来，脸上露出叹息的神色。
“是个好人。”她如此评价。
此时天边亮起了白边。
这忙碌的一夜终究还是过去了。
似乎受到同一种感情的操控，讨论声停了下来，郁昭和其他人都看向窗外的日出，只有沈一煜看向郁昭。
“我一会就出发去雅曼柔，然后短时间内就不回来了。”沈一煜轻声说，“亚影会和我一起去，经过对比，由她来假扮你最合适。奈亚和魏鸣野会留下来，听顾总军长和李文诺阁下的安排。”
这是郁昭之前就考虑到的安排，很合理。
虽然在原剧情里后面沈一煜即将经历的事是他们四个人一起，但这时候强行让魏鸣野和奈亚跟着沈一煜出发会很奇怪，留下来对他们本人更好。
太阳出来了，沈一煜率先站起身，他看了眼房间里的其他人，又看向郁昭，“再见。”
郁昭对他挥挥手。
沈一煜眼中浮现出一丝略显无奈的笑意，他觉得自己期待郁昭会表现出一丝对离别的不舍或者伤感简直太蠢了。
他呼出口气，感觉从“离开郁昭”这个认知出现开始就有些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变得轻松了一些。
他也露出一抹微笑，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郁昭多看了两眼他的背影，顾玥就说：“会有人跟着他们的，温梓然和立川也已经连夜出发了，有立川愿意帮忙，几乎不会有失败的可能了，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他们。”郁昭说。
顾玥问：“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郁昭后面的声音还是隐了下去，只有系统听到了她心里的意念。
【我担心现在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没有意义。】
与此同时，据点那边的郁昭也要出发了。
同样一夜没睡的艾丽娅站在她旁边，所有据点里的教徒都在两个小时之内分批撤退，还在的只有要跟郁昭出发的人，以及双眼满是血丝，看起来虚弱许多的塔伦，还有郁昭特意留下的梅和那个线人。
所有“有用”的人都出来了，那些被关在地牢里不成人形的囚徒们无人在意，成为注定的牺牲品。
艾丽娅的表情很冷，等人全都出来，她直接按下一个开关，随着几声闷响，郁昭感到脚底下的地面凹陷了些许。
没有发生可能引起自由聚落注意的大爆炸，就这么一震，这个秘密据点就像它的诞生一样，秘密地消失了。
如果不掘开这里的土地，恐怕无法发现这里曾经有过一个邪教的据点，
做完这件事，艾丽娅拢了拢自己粘上雪花的头发，扭头看向郁昭，“结束之后去哪里，我决定好之后再告诉你，这个据点暴露之后其他地方可能也不再安全。”
“知道了。”郁昭示意其他人准备出发。
“那你自己小心。”艾丽娅说。
郁昭最后看了她一眼。
他们需要先走出这个树林才能找到来接他们的车，塔伦不被允许自己行走，梅和线人身受重伤，但他们可不指望有人会帮助他们，于是都硬撑着跟着。
在一片寂静中，塔伦嘶哑的声音响起。
“昨晚那个人，死了吗？”
他盯着郁昭，只想要她给出答案。
第130章 黑白天平20
塔伦的脖颈和四肢上还戴着控制器，被一个教徒背在背上，只是短短几十个小时，所经历的一切给他造成的折磨已经体现出来，他脸色憔悴，多次强行试图反抗后的惩罚让他异常虚弱，银发失去光泽，只有望过来的蓝眼睛仍然锐利明亮，好像他坚持到现在只为得到这个答案。
郁昭看他一眼，“我说他没死，你就信么。”
塔伦目光闪动一下，“所以，他还活着，是么？”
郁昭不再回复，就见塔伦眼睛里淌过一丝欣慰，然后就见他咬肌用力，郁昭一直在关注他，他刚一动作就立刻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让他想要咬下去的牙齿强行无法闭合。
出现意外，队伍停下来，背着塔伦的教徒出了一身冷汗，不小心失手把塔伦掉了下去。
“神眷者阁下饶命！”
教徒连滚带爬地跪起来，然而郁昭没有看他，她低头看着脚下，塔伦的下巴被她卸了下来，他伏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脖颈上的控制器光芒闪烁，蓝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毒。
郁昭一脚踹过去，塔伦被踹翻过来，她用脚尖挑起他无法闭合的下巴，声线冷漠，“你想死？”
塔伦无法说话，他也不想说话，只是怨毒又挑衅地瞪着郁昭，巴不得激怒她之后直接把他杀了。
“你很义气，也很蠢。”郁昭俯视着他，“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你能死得了么？”
嘎嘣一声，她脚尖用力，把他的下巴接了回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塔伦能说话了，笑得灿烂至极。
郁昭看他片刻，从袍子里掏出一颗刑讯使用的口球，在塔伦倏然变得惊愕的目光中塞进了他嘴里。
“你……！”塔伦剧烈挣动起来，但控制器下他没有一点力气，他眼睁睁地看着郁昭把这个东西塞进他口中，此时他只能发出一点借助鼻腔的声音，无法吐出也无法合起。
郁昭无视他的挣扎，把口球在他脑后绑好，起身示意瑟瑟发抖的教徒：“别出现第二次。”
大气都不敢喘的教徒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把塔伦重新背起来，在郁昭看不见的角度，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
这是神秘的神眷者第一次和其他教徒一起行动，跟着她的人都十分忐忑，摸不清她的性格脾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缺胳膊少腿更甚至丢了小命。
见犯了错误郁昭也没有下狠手惩罚，这些人终于相信，郁昭和启示黎明里其他人不一样。
线人和梅都在旁边看着，两人都戴着面具，看不见他们的表情，郁昭路过他们，径直向前走去，其他人互相看看，纷纷默不作声地跟上，不用郁昭吩咐。
从据点到雅曼柔地界比蓝天城要近，蓝天城出发需要两天，从这里只需要一天半，一行人出了污染区后就坐上艾丽娅准备好的车，郁昭的车里坐着线人和梅，塔伦则被扔在后面。
在其他人的眼里，这是郁昭想亲自看管他们，在心里对她的认真程度又刷新了一层。
一天无话，郁昭看起来在闭目养神，其他人自然不敢打扰她，一直到日暮西垂，准备找地方安营扎寨了，开车的教徒才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郁昭睁开眼，天边的夕阳颜色绚烂得有些扎眼，远望过去，黑色和紫色相间的树林仿佛也变成了熟悉墨绿色，她定定地看了几秒，居然没能马上回过神来。
一瞬间的错觉，仿若正常的颜色让她感到仿若回到了家乡。
其他人都以为她不想在这里停下，教徒不敢再开口，又*开出去一段距离，郁昭突然回神，淡淡说：“就这里吧，找合适的地方。”
教徒松了口气，一边通知其他车，一边开往避风处，准备安营扎寨。
线人和梅都还是负伤状态，线人断了一条胳膊伤势更重，虽然因为和郁昭这个危险分子同处一辆车而一路强行保持清醒，但时间长了还是坚持不住，最后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半昏迷状态。
梅在下车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扯了他一把，他们现在都不敢赌郁昭的心究竟有多软，只能尽力不去触怒她的霉头。
线人突然惊醒，他对自己的昏迷感到后怕，连忙跟了下去，梅已经躲到离郁昭最远的角落。
他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趁人不注意拿走一份干粮，放到梅的面前。
梅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差点直接跳起来，眼见线人低着头转身要走，她开口叫她：“喂。”
她声音很小，还在微微发抖，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究竟对不对，是能够救她自己，还是令她更加万劫不复。
线人敏锐地回过头，白面具在渐渐消失的光线下显得阴沉诡谲。
梅咽了口吐沫，小声说：“你……和他们不太一样，是么？”
线人瞳孔震动，他立刻回头看向其他人，重伤令他失去了一部分感官和敏捷，他无法及时确认周围的状态。
“不用看了，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梅盯着他，“你没有马上叫人，说明你的确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的，你的眼神和他们不一样。”
线人终于开口，声音哑而轻：“眼神？”
“在牢里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还有你看着那个银头发男人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见线人眼神骤变，梅连忙补充，“你不用担心，他们应该看不出来，我天生灵感比较高，而且我……”
她嘴唇哆嗦一下，“我不是初次感染就是混沌系，我感染得很早，最开始我是心灵系。”
线人的眼神变了又变，梅加快语速：“不是很强的心灵系，只是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而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报复他们？即使是死，你愿意就这么被折磨死吗！”
线人终于明白她的意图，他压下喉间的叹息，低声说：“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你……”
梅马上就急了，但很快她脸色大变，线人也意识到不好，他马上转头，看到郁昭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冷汗马上从两人脸上溢出，线人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梅反应了一下，也跟着跪下来。
郁昭看着他们，心里也颇为无奈，本来就是队伍里很扎眼的两个人还凑到一块，如果不是她提前发现过来当作警告，被其他人听到怎么也避免不了一个死。
梅年纪小没那么多经验，线人现在也虚弱迟钝，如果不再做点什么，这两人得一起栽。
在两人冷汗涔涔的等待中，郁昭上前单手抓住梅的肩膀，把她拎起来。
“啊！”
梅反射性地尖叫出声，她瞪大眼睛，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惊恐和绝望，她不禁看向线人，线人的手指抽动一下，嘶哑地出声。
“神眷者阁下……”
“你还不行。”郁昭头也不回地说。
面具之下，已经视死如归的线人突然一愣，这和他想象得有些不一样。
无论出于微妙的好奇还是出于对梅的关心，他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关注郁昭这边的自然不止他一个，所有教徒都在关注郁昭的举动，连塔伦都在看着。
郁昭把梅带到空地上，松开手不管梅还没站稳，一记横踢就踹向她脆弱的腹部，梅惊恐地倒吸冷气，一个躲闪不及时，被重重地踹飞出去，趴在地上向后滑行了好几米。
这一瞬间，没人怀疑郁昭不是想杀了梅，梅自己也觉得自己死期到了，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抬起头。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响起，郁昭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
“起来。”
她还是那么平静，就像启示黎明的人对她的印象，无论她的手里拿的是酒杯还是你的头，她都是一副模样，像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怪物。
梅扣在地上的手缓缓握紧，她没有动。
郁昭又一脚踢过去，梅被仰面掀翻，血从面具底下溢出滴在雪地上。
郁昭还是那句话：“起来。”
待她再次上前，梅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像要把整颗肺全都吐出去那样嘶吼，她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她的恐惧和疼痛，然后她狠狠地盯着郁昭，豁出一切般地发出质问。
“想杀我就尽管杀好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把人玩弄在鼓掌中会让你们这些变态很爽吗？我偏不让你爽！杀了我杀了我！”
郁昭停下脚步，仍然是那句话：“起来。”
梅就像猛然被卡住脖子的小鸟，呆呆地抬起头看向郁昭。
“如果你不站起来反抗我，结局就是被我攻击到死。”郁昭的声音很平静，在生死面前显得如斯冷酷，“用你的体术，用你的能力，用你的手，用你的牙，只要能攻击到我，那你就可以活下去。”
梅还是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站在后方的线人瞳孔一缩，他明白了，郁昭这是在训练梅。
一个七级强者想要杀死一个三级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吗？哪怕是折磨人为乐，郁昭能用的方法也太多太多，根本不用自己身体力行地去做。
唯一的解释，就是郁昭在训练梅，她在帮梅变强！
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不能接受，她宁愿相信郁昭是要折磨她杀了她，她也不想让郁昭在救了她一命之后还花心思训练她！她不想要！
但郁昭不给她时间，她再次上前，梅发出崩溃的大叫，就在郁昭再次抬起腿来，梅忽然扑上前，要用牙咬住她的小腿！
她几乎已经丧失理智，全凭本能运用身体却进攻和撕咬，然而郁昭灵活得宛如水中游鱼，在接连不断的疯狂扑攻中她忽然意识到，郁昭没有用她的能力，并且在她开始进攻之后，她就转攻为守，不再进攻她，而是引导她进攻她自己。
虽然在外人看来，仍然是郁昭在暴揍梅，但是梅自己知道，郁昭在引导她。
就在她一愣神间，郁昭再次进攻，砰咚一声，手肘把她的头狠狠捶进了雪里。
“战斗中分神是大忌，哪怕我是不如你的对手，在刚才你也可能死了。”郁昭冷冷地说。
梅埋在雪里深深地吸气，她眼白通红，一股强韧的戾气从她眼中爆发，她忽然暴起，不顾郁昭踩向她的脚，拼着腰侧被踹的代价再次扑向郁昭，像被束缚住翅膀宁愿折断骨头也要奔向自由的小鸟，带着疯狂，发泄，以及孤注一掷的狠绝扑向郁昭，她距离很近，即使郁昭尽快后缩，梅的指甲也堪堪划过了她的脖子。
一丝血液从郁昭的颈间渗出，众皆寂静，瑟瑟发抖，梅跌回雪地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大笑。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郁昭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你为自己争取到了活下去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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