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一篇女扮男装科举文 > 14、考试专用字体
    一听陆安说自己手熟,赵公麟便更激动了。


    他一把抓住陆安的手,将人拉得更近了一些:“快!兄台快替我看看,此句乃先生旧词,我知它是好词,又不知它好在哪儿,你为我品品?”


    陆安捡起自己的应试技巧,看了一眼那首词,语调慢慢,优雅中透着一丝熟稔:“你看,它上片描述的是与友人聚会,这本该是一个欢乐的场景,用词却是‘稀’,这代表着作者在享受聚会欢愉的同时,又忧愁着这样的聚会稀少,自己和友人聚少离多,这使得一件快乐的事情,也变得让人忧伤了。而下片从这样的感情中脱离出来……”


    将赏析说完后,陆安再用一句话来总结,避免少分:“这首词表达了作者对朋友真挚的思念之情,以及与朋友互相祝福互相勉励的感情。”


    在场的人哪里听过这么鞭辟入里,这么专业的解读,听的那叫一个如痴如醉。


    便连这纸铺的主人也是眼中流露异色,深深觉得自己这笔投资没有投资错。


    赵公麟深吸一口气,作揖,道:“郎君大才!方才是吾孟浪了。不知郎君是何方人士?如何称呼?”


    陆安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抱起装着废纸和所送纸笔的箱子走了。赵公麟一愣,看着陆安走出书铺,转身看向店主人:“他……”


    店主人道:“我也不知这位郎君是什么身份,只知他姓陆,于家中序九。”


    随后又把陆安索求废纸的事,以及那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一并说出来,然后道:“能有如此见闻与体悟,我猜,他或许来自哪处高门,只如今家道中落了。”


    赵公麟“哎呀”一声,关注点清奇:“虎豹之驹,虽未成文,而有食羊之意;鸣鹄之雏,虽羽未备,而有四海之心。我真不是个东西,方才竟然还嘲笑陆兄!主人,你去我家里拿那八贯铜钱的时候,再支二十贯钱,用来换你店里上好的笔墨纸砚,你且存着这些东西,下一次见到陆兄时,就将东西送给他。”


    二十贯钱,说的跟二十文钱似的。


    别说店主人了,赵公麟周围同样有钱的举子此刻也是忍不住微微抽气。


    “赵郎君真是……仗义疏财。”店主人憋出一句夸奖后,又是一声咳嗽:“其实,关于忘秋先生,我这里有一支他曾经吹过的洞箫……”


    赵公麟一听,几乎急不可待地说:“在哪!快带我瞧瞧……”


    *


    陆安出了纸铺门,抱着箱子朝北回衙门。


    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像刚才那样子,比起直接把自己的姓名说出来和对方结交,倒不如留点神秘感,让旁人帮她说,这样才能进一步加深印象。


    等陆安拐过一条街后,赵公麟也兴冲冲地抱着一堆“忘秋先生旧物”,还有“陆安对忘秋先生诗词的阅读理解手抄版”从纸铺里出来,出门就和其他举子道别,一路往南走,出了城,直奔自家祖宅而去。


    房州本地共有五大家族,分别是赵氏、戢氏、彭氏、卢氏以及朱氏,这赵氏祖宅坐落于北郊,占山据水,修得富丽堂皇,若皇室宫殿,也被戏称为“千金万金造北衙”。


    赵公麟一进家门,就直奔自家书斋去:“叔父!叔父!你快来瞧瞧,我今日碰到一人,他比我年纪小,对忘秋先生诗词的解读却更为精妙!”


    “哦?”


    正在书斋躺椅上睡大觉的儒生颇感兴趣地接过来。


    儒生姓赵名松年,字坚劼,乃是掌管州县学政的提举学事,不爱科举文章,更喜诗词歌赋。


    然而接过来一看,又赶紧把纸丢回给侄子:“太俗!太俗了!你让我看的这人,对诗词的看法全然是为科举而生,过于匠气,快快拿走,别污了我的眼睛!”


    又从自己桌上拿起一份词稿:“不行,我得洗洗眼睛。”


    自己喜欢的东西被说成匠气,赵公麟很不服气,抱着陆兄大作探头去看叔父手里的词稿:“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叔父!这谁写的词啊!写的真好!”


    赵松年顺口答:“陆安,说是商州那边传来的佳作。”


    *


    陆安回到衙门时,面对狗洞,先把笔、墨和废纸从箱子里掏出来,全从狗洞里塞过去,而后将箱子从墙头丢进院子里,自己则再钻一回狗洞。


    随后,东西全运屋里,迅速开始研墨。


    陆安选择先练“俗不可耐”的启功体。当然,俗不可耐是不喜欢启功体的人的评价,因为启功体没什么变化,风格浅显单一,被一些人嘲笑为“馆阁体”。


    而在陆安看来,这样醇和、干净且端庄的字体,会是薪朝这种文恬武嬉的社会里,科举考官最爱的字体。


    ——从应试教育里浸淫出来的学生,最知道考试用考试专用字体的杀伤力。


    陆安慢慢研墨,待墨几近糊态,铺纸,蘸笔,下笔之前先预想了字体大小、字形布置,而后一气呵成。


    上辈子她学书法完全是因为自己喜欢,这辈子却是为了出人头地。


    陆安已经想好了,考试用启功体,和人比试、交流书法,就用王羲之的行书。


    “陆九郎的身份对外是十七岁,还年轻,我还可以学,我上辈子本来就会国画,也会些许棋艺,背过无数棋谱,儒经、书法、玄学、策论,这些都可以学,拿出冲高考的气势来,不信学不精。”


    屋外寒风刮擦枯枝,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冷气吹得炉里炭火东倒西歪。陆安闻见了烟味儿。屋里虽然有炭火,却也不够暖,她的手很稳,落笔的启功体也稳稳当当。


    写了十张大字后,她想:好了,陆家人应该冷得差不多了,可以去刷刷孝顺值,并且为今天偷跑善后了。


    ——陆安很习惯做事先忧败,这次偷跑出来,她就先预设好了会被抓包的准备,并且提前想好了对策。


    孝顺,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护身符。


    陆安将剩下的废纸叠好放角落里,用石头压好。再把房州通判拨给她的炭火全装进厨房搜罗来的箩筐中,还有一些米和肉,往背上一背,就往采造务去。据她了解,陆山岳就被分到那里负责砍伐和搬运木材。


    魏三娘子的身体比常人虚弱,哪怕之前天天锻炼,如今也才是普通人水准,于是采造务不少人就看到有郎君背着一箩筐的炭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他”的身形很单薄,白净的额头汗涔涔的,眼神却是十分坚毅明亮。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走进了配所里陆家人的住处。


    陆家人也看到了陆安。立刻就有人冲过来,一口一个九哥,接过她背上的箩筐,两眼发绿,像是饿了几天的狼。热情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安是什么救世主呢。


    “哎呀!九哥,你带了这么多炭来啊!大老远背过来,太辛苦了。还有鸡蛋——鸡蛋九哥怎不留着自己吃!你自幼体弱,才该补补。啊!还有肉——”


    陆家人神色感动,他们又不傻,知道那通判绝不会给他们开后门,这些东西都是陆安从牙缝里省出来给他们的。哪怕他们是同族,陆安也不是一定要做到这个程度。自古锦上添花常常有,雪中送炭不常见。


    陆安微笑地看着他们,视线不准痕迹地在陆家人的身上扫过。


    这些人脸面、掌心、手臂、还有腿部,都有或多或少被树枝刮伤的痕迹。她走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不少熟人气喘吁吁地搬运着木材,和配所里其他犯人一起,三十人一组,膝盖弯曲着,腰背驮着,身体左摇右晃着,缓慢地前进,饥饿和疲惫折磨着他们。


    而陆家其他人也不是干坐着不干活,他们才搬过几轮,正在休息。


    陆安感觉好感和声望刷了一点了,又佯装无意地问:“怎不见二哥?”陆家小辈便神色尴尬起来。


    很快,有人小声说:“二哥在坑治务。”


    坑治务要挖矿,比搬木头更累更危险——很明显,这个分配是他们想办法促成的。


    他们不满陆二郎已久,之前陆安的挑拨也挑拨到点子上。这些人没有立刻动手排挤是因为感觉自己还要仰仗陆二郎,后来发现陆二郎没用了,便纷纷抛弃了他,还踩他一脚,用来讨好陆安。


    陆安听到这话,只是神色不动,又问:“祖父在何处?”


    便有人带她去见陆山岳。


    陆山岳得知她带了东西来,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为了表明自己有孝心,还是禁不住眼中神色一暖:“你有心了。”


    又问:“字练的如何?可有松懈?”


    陆安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字帖:“请祖父过目。”


    陆山岳根本没见过陆安练字有成的效果,此刻拿起字帖一看,当时就被惊到了——


    这字既有三馆楷书的精丽庄严,又仿佛透露着一股儒家的温良恭俭,用笔爽利,结构却出奇的稳……


    这绝对是最适合“颂圣德,歌太平”的字体!


    字体还能走这种风格?!


    陆山岳抬头看向面前女郎,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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