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裴宣对自己的人生做一下总结的话,应该是幸又不幸的一生,通俗的讲大概是倒霉蛋孤家寡人的一生。
她就当了四年皇帝就死了,也没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自己都想不出这史该怎么修。
她有点想冷嘲一下子书谨,你就是再怎么修史书也不可能承认灵帝是一代圣君,更不可能修出帝后情深义重。
但她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子书珏就不同了,她闻言轻挑的把扇子往手掌上一敲,眸光一转就转到了裴宣身上:“哎呀,这不是巧了吗?裴大人不正是起居舍人院?”
起居娘子记注帝后生平,保存天下典籍,要论修史确实是不二之选,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裴宣对长平侯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我认识你吗?我跟你关系很好吗?还是我给你送过钱?你干嘛没事替我在太后面前出风头?
你看我是想为了这点子俸禄在这个活阎王手下讨生活的人吗?
子书珏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上前去递给还在抽抽的小皇帝,叹了口气。
“好了,陛下莫再哭了,要是再哭伤了身子又得喝药了。”
裴灵祈是娘胎里带来的体虚,这才哭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子书谨轻轻拍着裴灵祈的背,可能是怕了喝药裴灵祈渐渐止住了哭,但小短腿扑腾扑腾赖在子书谨怀里怎么也不肯下来了。
一旁的女官接过了手帕轻轻擦拭起裴灵祈的脸颊,子书谨抚着小家伙软软的发,小家伙抱着子书谨的胳膊时不时抽泣一下。
见陛下已经平静下来,子书珏朝常毓使了个眼色,常毓略顿了一瞬才斟酌着开口:“裴大人才思敏捷,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我天天扛书出去晒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才思敏捷的?这不最多能看出来我体力不错吗?
裴宣震惊了,她记得她舅给她的银子确实还压在院子里的石磨下没送给常毓吧?
但上官在夸你给你要官你也不能跑出去大喊,不,我真的不行,我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文盲啊,这也太打上官脸了。
于是她只能将目光转向子书谨,她不会这么任人唯亲听信谣言吧?
子书谨一面轻抚女儿背部替她顺气,一面禁不住按了按额角,却没立即对这事做出评价。
“太傅既罚了陛下哀家也不再多作惩戒,从明日起陛下重做课业,直到拓碑被捞起来为止,任何人不得求情。”
她的声音不高但颇为威严,本来还有点想给小侄女求求情的子书珏摸了摸鼻子默默住嘴了。
本来太傅只罚她补齐之前的课业最多七日就能做完,结果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谁知道那破拓碑什么时候才能捞上来啊。
她就不应该为了让母后找不着把拓碑扔进最大的泽湖里。
想到这里裴灵祈又想哭了,但被母后抱在怀里她又不敢闹,抽噎了半天最后才委委屈屈的答应:“是,母后。”
训完女儿可就不能训我了,裴宣在心里哀叹但也知道不可能。
果然,子书谨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住了,罕见的失了一瞬神才道:“修史之事容后再议。”
还没等裴宣长舒一口气子书谨的声音便再度传了过来:“陛下既亲近你,这段时间便由你随侍陛下。”
随侍是什么意思?起居娘子才是随行陛下应该加官进爵啊?既没有那就是无偿照顾小皇帝?不愧是你啊子书谨这是又压榨上我了。
一个破六品闲职的俸禄也是领上两份差事了。
能陪陪小家伙未必不好只是在子书谨眼皮子底下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裴宣怀着复杂的心情谢恩。
然后一抬头看见裴灵祈从她娘怀里探出脑袋来,亮晶晶的眼珠子转了转,小鼻子皱了皱,轻轻哼了一声。
……小破孩你嫌弃的眼神有点过于明显了。
一旁侍立的女官近前来,轻声道:“太后,陛下该更衣喝药了。”
裴宣还没弄明白更衣和喝药有什么关系常毓喝子书珏已经识趣的行了礼告退,她于是跟着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裴灵祈才又撒娇的往母后的怀里钻了钻,药好苦她不想喝,但逃不了因为母后余怒未消。
裴灵祈磨蹭着眼睛转了转突然瞟到桌下那半块糯米糕,于是赶快见缝插针的夸奖了一下自己。
“母后我今天可没有乱吃东西,我是看着她吃了以后才吃的!”
裴灵祈从小就知道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她入口的东西都是由太监试过毒后才能碰,虽然她今天真的很馋也有牢记母后的话,看见那个女官吃过没毒以后才吃的。
子书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那半块米糕。
带着点米黄色的糕点,手艺不怎么样,捏成一个不太规整的圆形,被咬了一口孤零零的掉在桌子下。
子书谨原本平静的瞳孔骤然一缩。
虽说长信宫距离起居舍人院就一堵院墙的距离,但真从正门走还是要绕半天,还不如翻墙回去快。
一路上身着锦绣的宫人流水一般轻而迅速的流入长信宫中,有手捧香炉的,端着药膳的,也有拎着热水的。
裴宣同常毓一同避让,数次之后终于离开了长信宫,身旁陡然传来一个声音:“在想什么?”
想我掉在地上的米糕。
糯米糕的手艺还是裴宣从她娘那儿学的,裴宣喜欢吃甜的,里面总是加上多多的糖,因为是自己手摏的所以没有外面卖的好看总是带点米黄色。
她手艺差的很总是捏的奇形怪状,不像子书谨总是捏的整整齐齐。
是了,子书谨也会做,这就是问题所在。
但她可以说是裴岁夕的娘教她的,毕竟裴东珠是裴岁夕娘的青梅,裴东珠则是裴宣的亲姑姑,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一个手艺怎么了?
她这样安慰了自己一下,然后把话在嘴里拐了个弯:“在想下官是何处得了侯爷青眼,能得侯爷如此鼎力相助,下官真是没齿难忘啊。”
我就是牙齿都掉光了也不会忘了你的大缺大德的,最后四个字她是咬牙切齿。
从一开始她就很奇怪,她第一天上任长平侯就恰好去见常毓,去了也不避讳就盯着她瞧,就跟特意去见她一样,这一回又鼎力为她说话,不知道的以为自己跟她有什么阴私,对亲女儿都未必有这么好吧?
等她回去就问问裴廖青是不是偷偷给这货塞钱了,有这个钱还不如给她买烧鸡吃。
在子书谨手下当官她怕自己哪天因为左脚踏进宫门就被活剥了。
子书珏大冬天拿把扇子也不嫌冷,抖开扇面露出一副东海礁石图遮住了半张脸:“裴大人信运吗?”
“命运?”她半信不信,小时候山下算命的瞎子说她是难得的福寿双全命格,贵不可言,命里有紫薇气,想要的都能有,是其他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后来她确实当了皇帝,但死爹死娘死全家,最后不到二十就薨了,怎么看也跟福寿双全没半点关系。
“非也,”子书珏摇摇头,“是运气,就比如裴大人就运气绝佳。”
当了一辈子倒霉蛋打赌就没赢过的裴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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