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情不自禁,不由自主 封闭的空间似乎总……


    封闭的空间似乎总能放大某些东西。距离猝然拉近之后, 呼吸和喉咙吞咽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可闻。闻人律不说话了,双臂勉强撑起来,安安静静地贴着洛城。


    这样近的距离, 使他可以很轻易地嗅闻到那微卷黑发上淡淡的麦青香气, 也感觉得到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忍不住偏开头,眼前又看见洛城的耳朵,轮廓清晰,耳垂饱满, 略略泛起酡红。


    “你别朝我耳朵吹气!”洛城突然这样说。他的脖子偏得更加用力, 经络突兀地鼓起来,简直可以看见跳动的脉搏。闻人律只好不舍地转回头,随口遮掩:“我只是查看一下月凨有没有被压到。”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小丫头被妈妈抱在怀里, 轻闲地把手搭到了爸爸支撑的手臂上,小脑袋也靠过去:“哦?”


    爸爸妈妈靠得那么近,她很有些开心, 一张小嘴咧开来,露出四颗小米牙。洛城在躲避中冷不丁看见, 心中不由失笑:傻乐什么!老爸我可是在接受严峻的考验, 你居然自顾自地偷笑!真是岂有此!


    ……说真的,刚才他差点儿就忍不住亲到闻人律的侧颈上了。


    洛城习惯从脖颈处开始亲热。他长得高,以前的女友多是一米七的高度,吻脖子需要弯腰。然而现在,一段白皙、无暇、散发着兰花冷香的脖子就摆在自己面前, 一侧头就能吻到,他却只能遏制住自己的渴求,极力忍耐……洛城感觉, 他快要被憋死了。


    十秒之后,电梯到达一楼,那架可恶的柜子慢吞吞地向外移去,被挤得动弹不得的二人终于得以解放。


    闻人律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收回双臂,洛城猝然感觉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几度。他们短暂地对视一秒,一个犹不满足,一个心慌意乱,随即沉默地错开,向外走去。只有月凨遗憾地“昂”了一声,似乎对爸爸妈妈之间的疏离态度不是很满意。


    但可惜,她一个十个多月大的婴儿,也做不了什么。


    来到医院,采血的过程十分快——提前跟张主任打过招呼,洛城一到科室就抽上血了。月凨由闻人律抱着,站在一旁,静静望着,仅露出来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张主任不经意间瞄到,又是虎躯一震,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原来……第一次那个alpha,也是闻人老板啊。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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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完血离开医院,闻人律的心情好像有点儿不错,一双眼微微眯着,眼睑下方的卧蚕甚至都显露了出来。洛城坐在后排,不禁好奇地从后视镜中打量一会儿,心中暗忖:这家伙……也是喜欢偷乐,看来月凨就是跟他学的!


    车辆逐渐朝城市边缘驶去,湿地公园越来越近。当看见一行白鹭从远处飞过来时,洛城不禁趴到窗户上,发出了惊讶的低呼:“申城居然看得到白鹭啊!”


    闻人律拉下口罩,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湿地公园一直很多鸟。”


    在门口的停车位停好车,他习惯性地去后座抱月凨,一抬头就见洛城已经把小丫头抱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往大门走。他被安东尼奥扫踢的左腿应当还有些痛,所以脚步有些瘸,走起来一边高一边低的。闻人律忍不住追上去,道:“我来抱月凨吧?”


    洛城下意识把月凨搂紧了,身子一拧,躲开他的手:“干嘛,我不能抱吗?”


    闻人律被他气了个好歹:“我是担心你伤没好,抱得吃力!……你别老以为我要跟你抢女儿!”


    “……哦。”悻悻地哼一声,洛城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下巴一抬,示意他:“抱个小孩而已,需要多大力气?你不如去售票处帮我买张票,我懒得走过去了。”


    闻人律只好去帮他买票。


    看着他任劳任怨的背影,洛城搂着月凨,忍不住偷偷扬起了嘴角。


    初冬的湿地公园十分开阔。芦苇已经变得枯黄,沿着栈道大片大片地绵延向远方,连接着视线尽头的水平面。此时正是傍晚五点半,天空变成橘黄的颜色,夕阳的光映照着水面上三三两两的鸟儿,平静的水面仿佛变成了一面镜子,广大而从容地静止着,只在鸟儿的尾巴后头泛起几痕涟漪。


    洛城跟月凨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十个月零二十三天的小丫头已经走得十分稳当,头戴白色毛绒帽,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长羽绒服,只在下摆处露出一双小脚丫,拼命地向前倒腾:“呀——”


    她兴奋地尖叫着,奋力追赶跑在前头的爸爸。洛城这人,也不知道将就小丫头,完全是以大人的速度在小跑。跑了约莫三十米,他才停下来,回身蹲下,张开双臂等着女儿。月凨顿时跑得更卖力了,大喊着“爸爸!爸爸!”冲过去,十分稳当地扑进了洛城怀里。


    ……闻人律终于松了一口气。


    快步跟上去,他担忧地把手伸进月凨后背摸一摸,果不其然,已经沁出了一层热汗。只得掏出一条绵巾塞进去吸汗,又给她擦擦额头,闻人律忧心道:“出这么多汗,回去要马上洗澡才行。”


    “这么要紧吗?”洛城迷惑地看着他,显然不能解他的小心翼翼。闻人律无奈地叹口气,不想跟他解释——毕竟这人是放养长大的,夏天那么热都能赤着脚到处跑。想让他解自己的精细养育,实在是有点儿困难。


    沿着栈道往前走,不远处的小岛上游出来几只鸟儿,脸上花花绿绿的,像化了小丑妆。月凨第一个看见,伸着手道:“鸟鸟!”


    洛城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当即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鸟,长得好奇怪!”


    “是花脸鸭。”闻人律从容地道,“旁边那一小群,绿色眼影的,是绿翅鸭。”


    “你都认识啊?”洛城震惊地望向他。


    闻人律终于在他面前找到点儿成就感,冷静的面庞不由泄出一丝极度克制的自得:“嗯,它们很好认的。这个湿地公园的鸟类就这几种,长得也不算漂亮。京城的鸟才叫好看,太平鸟,鸳鸯,黑水鸡……下次有机会,我带你们去看。”


    说着,闻人律转头望向洛城,玉一般的面庞映着夕阳,像罩着一层暖金的面纱,更显得俊逸出尘。洛城看得呆了呆,嘴巴微张着,半晌才慢慢合上,随即如履薄冰地低下头——


    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什么……他应该吻过去,让这暧昧的气氛直白地变成浪漫。可洛城又很清楚,闻人律不是他之前那些女朋友。这一吻下去,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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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洛城在闻人律家待到了十点多。


    虽然依旧没有留下来过夜,但闻人律已经相当满足。他们在一张饭桌上吃饭,话题围绕着孩子,随意地闲聊。月凨坐在餐椅里,一边啃蔬菜条一边咿咿呀呀。路易在一旁走来走去,不时期盼地望着饭菜呜咽,洛城这时便会坏心地逗它:“想吃吗?想吃吗?……不给你吃!”


    路易气急败坏,冲过去高高跃起,用前爪在他大腿上狠狠推搡了一下!


    想起洛城难以置信的表情,闻人律坐在办公桌前,忍不住笑了出来。


    恰好陆庭风推门而入,看见他脸上挂着一个温柔的笑容,当即瞪大眼,用力揉了揉眼睛。闻人律瞥见他,笑容立刻收敛,板起脸道:“怪模怪样,又要发什么神经?”


    “你谈恋爱啦?”惊异地走过来,坐到他桌上,陆庭风好奇地问:“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不是公子哥儿。”下意识反驳一句,立刻被陆庭风抓住倏忽:“哦——!真的谈恋爱了!是谁,是谁!居然不告诉我!”


    “没有谁!”闻人律头疼地扶住额,心里懊恼地暗骂一声:操,怎么就被他给诈了?!想着,他又抬起头,冷着脸把陆庭风推下去:“别坐我的桌子!”


    “坐一下又不会坏。”嘟囔着拖了个凳子过来坐,陆庭风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还想继续追问。这时,唐秘书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叹气道:“律总,悍马那边又打电话来催合同了。”


    “唷,之前拖拖拉拉的,怎么现在知道着急了?”提起这茬事儿,陆庭风便一脸的不忿。他接过文件,冷笑着抽出合同慢慢翻阅,闻人律也露出同样的冷笑,鄙夷道:“之前怕洛城比赛落败,所以一直拖时间呗!现在洛城赢了,人气也涨了,他们可不就上赶着要签约了!”


    “啧啧啧~”摇摇头,陆庭风将合同轻飘飘地桌上一丢,面露不屑:“悍马中国区的这些领导人,不怎么厚道啊!既然要以输赢论英雄,那现在赢了,洛城的代言费是不是也得升一档?想用之前谈的价格签现在的洛城,那可说不过去~”


    赞同地嗤笑一声,闻人律将合同放回文件袋,递还给唐秘书:“你跟他们说,现在洛城排名升了,代言费需要重新谈一谈。这份合同……拿去碎了吧。”


    “好。”两人目送着唐秘书走出去,半晌,闻人律终于想正事,瞪他一眼:“你找我干什么?”


    “我想说——庆功宴定在明天傍晚,你记得把公事都挪开,别忙太晚。免得好好的一个宴会,最后却缺了大老板!”


    “缺我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是主角。”


    “你不是主角,但那个主角只有你管得住!”陆庭风没好气地道,“你忘记洛城以前每次庆功宴都要喝得烂醉啦?他以前年轻,可以随便造。现在都三十三岁了,还这么喝,万一喝坏了身体,下一场比赛状态不佳怎么办?”


    虽然闻人律本就打算明天要去参加庆功宴,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洛城这人惯来爱酒,此次逆风翻盘,KO对手,他肯定得意得要命,喝大了是极有可能的。


    思索一会儿,闻人律点了点头:“好,我会盯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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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闻人律忙着开会,回家晚了一点。进门后,他一边脱鞋一边唤女儿:“月凨!走,我们去接洛爸爸,今晚吃大餐……”


    屋内却一片寂静。


    敏姨茫然地从房里走出来,讶异道:“阿城四点钟就把月凨接走了呀,说要去庆功宴……他没通知你吗?”


    闻人律不禁黑了脸。


    ……这家伙,把女儿接走也不告诉自己一声!闻人律被气得不轻,但愤懑半晌,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把这口气往肚里咽:有什么办法?喜欢上这个家伙,自己这辈子都注定无法安生了。


    六点半到达举办晚宴的山庄,天色已暮。室外草坪上亮起各种各样的夜灯,映照着稻草扎成的动物玩偶,不用想就知道,洛城肯定带着月凨在这里玩了很久。


    穿过宽大的草坪,走向灯火通明的木制尖顶房子。这家山庄很有些美式乡村风格,但檐廊等细节处又有点儿日式建筑的影子,整体十分杂糅。闻人律走进其中一个大厅,里面两条长桌,桌子两侧已经坐满了人,都是熟悉的面孔。他寻找一下,没看到洛城,便问:“洛城在哪个包间?”


    “律总!”其中一人略有些紧张地站起来:“城哥跟领导们一个包间,沿着廊子一直往下走就是!那边幽静,私密性比较好。”


    “嗯,知道了。”点点头,闻人律沿着廊子向下走。经过好几个包间,又拐了好几个弯,再穿过一个植满乔木的院子,才终于看到了几间幽静的房子。


    廊子岔开三条路,分别通向不同的木楼。闻人律轻啧一声,翻出手机正要质问陆庭风怎么定了个这么崎岖幽深的包间,可点开对话框一看,人家早就给自己留了言:“右边的那间,别走错了。”


    闻人律悻悻地拐进了最右边的岔道。


    在即将走到大门口时,廊子转角处突然走出来一大一小,差点儿撞进他怀里——正是洛城抱着月凨!这人见了自己,瞪大眼,直气壮地还问呢:“你怎么现在才来?”


    闻人律忍不住怨念地瞪他:“我回家找月凨啊!”


    被他堵得一噎,洛城悻悻地挠一挠后脑勺,含糊道:“我忘了……”


    补偿似的把月凨递到他怀里,洛城尴尬地抿抿嘴角,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哦,有件事!下午我带着月凨在入口草坪那边玩的时候,碰见了褚云争。他也在这里吃饭,不过是赴别人的约。那人我看着有点儿眼熟,好像在电视上出现过。”


    “可能是市里哪位领导吧。”褚家在申城扎根多年,人脉广博,认识几个领导很正常,闻人律并不觉得奇怪。但他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等等,他看见月凨了吗?”


    “昂,看见了。”其实洛城想说的正是这个:“他盯着月凨看了好一会儿,不过……他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们道别时,我见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大概率是把闻人晴当做月凨的生母了吧?闻人律颇觉无奈,但又不好替堂妹解释,只得叹口气,抱着月凨走进了包间里:“走吧,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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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是一派的热闹非凡,大家盘腿坐在蒲团上,低矮的长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陆庭风已经跟曹教练喝上了,举着酒杯大笑不止,也不知聊什么这么开心。


    闻人律本以为他们给自己和洛城留了相邻的座位,可走近一看,他俩的座位居然分设在桌子的两侧!而且还不是正对面,是斜对面,错开了两个座位!


    闻人律不禁残念地剜了一眼陆庭风。


    有他照顾月凨,洛城终于得以放开顾忌,兴高采烈地一屁股坐到陆庭风旁边,加入了他们的喝酒大军。见陆庭风殷勤地往洛城杯里倒酒,闻人律都惊呆了:操,是谁特意告诫我,让洛城少喝酒的!?怎么你这边倒起油来了!


    他忍不住低喝道:“陆庭风,你少倒点儿!洛城你也别喝那么多,晚上还要带月凨回家呢!”


    那二人怪模怪样地扭头看他,“哦”一声,随即密谋般对视一眼,窃笑着继续倒酒。闻人律不禁扶额:好好好,陆庭风你醉了是吧?……最好喝得忘记给停车的位置拍照存根,明天找不到车!


    气闷地抱着月凨坐下,拿起筷子吃饭。小丫头窝在他怀里,对桌上香喷喷的各种饭菜馋得不行,扒着桌边总想抓。闻人律低头看见,不禁失笑:你的胃口倒是不错,比我小时候好不少。抬头又看见桌子对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洛城,他一怔,随即叹口气:……看来是随了妈妈。


    挑了些女儿能吃的东西喂给她,小丫头填饱了肚子,不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但桌上人太吵,她睡不着,就揪着爸爸的西装领子哼哼唧唧。不得已,闻人律只得抱着女儿走到门口,在相对安静的檐廊下反复绕圈,哄她入睡。


    一侧是深幽夜色,一侧是觥筹交错。闻人律西装革履地横抱着女儿,在光亮的边缘缓慢徘徊,轻轻拍抚她的背,低头轻喃:“月凨乖,好好睡觉,睡着了爸爸带你回家,跟路易一起睡窝窝里,好不好?”


    哄了约莫五分钟,月凨终于安静下来,在他怀里睡着了。怕里面的声音把她吵醒,闻人律又多待了十分钟,等她进入深度睡眠,这才走进室内,准备找洛城要婴儿车。


    本以为他肯定还在喝酒,可一抬头,却见这人背靠陆庭风,正扭着脸呆呆地望着自己。


    闻人律不由怔了一秒,心想这人是不是喝迷糊了?狐疑地走上前,洛城的脸随之越抬越高,神志不清地仰视着他,视线一会儿落在他脸上,一会儿又下滑到他领带上。闻人律抱着女儿,没好气地垂着眼帘,灯光在他脸上留下睫毛的阴影:“还记得婴儿车放在哪里吗?”


    洛城的眼珠迟钝地动一动,随即抬手一指:“在……母婴间里。”


    想不到这包间居然还设置了母婴室,闻人律轻轻地瞪他一眼,抱着月凨走了进去。半晌,等他再走出来,洛城已经扭回头,又跟陆庭风喝上了。不放心地走过去,见他酒杯里是度数不高的红酒,闻人律内心稍安,但还是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一句:“少喝点,喝醉了吓到月凨怎么办?”


    洛城坐在蒲团上,向后仰起头,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不由轻啧一声,闻人律正想再重复一句,这人却失去平衡,缓缓向后倒来!他赶忙用膝盖顶住,双手再抓紧那副结实的肩膀,低喝道:“你清醒一点,别再喝了!”


    洛城扶着他的手傻笑一下,脸依旧仰着,没有答话。


    又叮嘱一次不能再喝了,闻人律哄小狗似的搓搓他头发,将他扶正坐好,自己回到原位上。这人迷迷糊糊地用两只手撑着脸,好像困了,倒是没有再邀酒。


    终于有空填肚子,闻人律一边吃饭一边盯着洛城,见他睁开了眼睛,不大高兴地乜斜着这边。一开始闻人律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吃了一会儿,他又看过去,见洛城还在斜着自己!而且那嘴巴撅得越来越高了,一副很有意见的模样。


    ……这家伙,又发什么酒疯?


    无奈地放下筷子,喝一口苏打水,闻人律正准备过去跟他说说话,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不禁轻啧一声,他不耐烦地低头看,却见屏幕上显示着悍马中国区负责人的名字!闻人律身形一顿,随即眯起眼,起身走了出去。


    洛城在后头望着他,不禁怨念地“啧”了一声。


    “James,别来无恙啊。”站在檐廊下,闻人律好整以暇地插着兜,冷眼注视着庭院中幢幢的树影。


    手机那端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像是被香烟和酒精烧坏了喉咙:“Seth……我现在在文华东方,有没有空赏脸过来吃个饭啊?咱们再谈一谈洛城代言的事儿。”


    终于等到这个老狐狸开口,闻人律勾起唇,欣然应允:“好啊!我正说明天早上签好合同给您寄去呢……哎,真不巧,既然您有重新谈的意思,咱们就再合计合计。我马上过去,劳烦您等一等。”


    “你慢慢过来,不着急,多晚我都会等的。”对方这样道。


    挂了电话,闻人律心情大好,院子里那些崎岖病瘦的树影也多了几分可爱。他不紧不慢地收好手机,缓步踱回去找到唐秘书,低头叮嘱道:


    “我要去跟悍马的负责人重新谈合同,这边你帮看着点儿,尤其洛城,别让他再喝了。还有,月凨在母婴室里睡觉,散席之后你想办法把她送回我那里,交给我家的阿姨。洛城如果醉得厉害……就一起送到我家吧。”


    “诶,好。”


    最后抬头看一眼洛城,他这会儿好像清醒了些,双手环胸坐在桌边,正气鼓鼓地思索着什么。闻人律失笑地叹口气,心想:这个醉鬼,又在瞎琢磨什么?傻乎乎的……摇摇头,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走了出去。


    在檐廊上穿好外套,他脚步轻快地向前走,来到建筑转角正要下楼梯时,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却叫住了他:“……去哪儿啊?”


    步伐来不及收回,一溜烟儿走到了楼梯下面。闻人律诧异地转过身,就见洛城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正居高临下地瞥眼睨着自己,眼神迷离。


    被这视线看得胸腔一紧,他不自觉地往回走两步,来到台阶下方,半晌才道:“……公事,去跟别人谈合同。”


    “就非得现在去吗……这可是我的庆功宴哎。”洛城走到廊柱前,向后倚住,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他像前几日在八角笼里那样,双手背着,身后倚住什么东西,一副等待的架势。


    之前那一次,闻人律知道他在等什么;可现在这次……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不由走上台阶,闻人律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发涩,说话也变得颠三倒四:“是个很重要的合同,人家已经开好包厢等着了。”


    闻言,洛城不悦地撇撇嘴,眼神埋怨地瞪着他:“都没跟我喝一杯酒……”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得见嘴唇微撅。这表情简直像在撒娇,勾得闻人律直了眼,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两步:“都醉成这样了,还喝,一身酒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呼吸也谨小慎微地屏住了,等待这个醉鬼的下一次进攻。洛城看着他来到自己眼前,失去焦距的眼睛莫名往下瞟去,停在他胸前。闻人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见领带从背心中脱出些许,便下意识想要。面前这个醉鬼却先一步拽住了他的领带,扯出来,把自己缓缓地拉过去,直至鼻尖相贴。


    “有吗?”他醉醺醺地说着,轻轻哈一口气:“没有酒臭吧?”


    红酒的气味扑到脸上,随着呼吸沁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闻人律瞬间沉醉,晕头转向,不辨东西。这一刻,他终于可以肯定,洛城是在勾引自己。


    那这还有什么好忍的?


    闻人律捧住他的脸,用力地吻了上去。


    第92章 吃了不认账 红酒味的吻略带一点酸涩味……


    红酒味的吻略带一点酸涩味, 单宁的气息在两张唇中流转,恍惚间,闻人律不知道自己是在吻洛城, 还是在喝酒。


    他感觉自己醉了, 身体失去控制,渴切地贴上去,但洛城的手好像比他更加迫切。闻人律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他抓得生疼,嘴唇也被他磨得热辣辣的, 仿佛要起火。然后他的舌再不疾不徐地加以安抚, 用甘霖抚慰疼痛。


    闻人律几乎着了迷。


    在悬而未决的关系之下,两人只能用接吻宣泄自己的爱欲与冲动。他们不知疲倦地纠缠着,忘却时间,忘却地点。不远处的包厢门口持续传来说笑的声音, 两人却充耳不闻,只沉浸在彼此的世界中,躲在昏暗的夜色里, 用唇与舌互相探索。


    也许是洛城出去了太久,包厢里, 陆庭风晕乎乎地朝门口看去, 嘀咕道:“搞什么,不是说继续喝的么?……上个厕所这么久!”


    不满地爬起来,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走出去,半路上还打了个酒嗝。慢腾腾地走出门口,眼神迷离地左右打量, 陆庭风忽然看见右手边的廊子尽头,好像有两个人抱在一起?那架势,那蠕动的幅度……应该是在接吻。


    陆特助迷迷糊糊地笑起来, 心道:嘿嘿嘿,哪对野鸳鸯……老子、把你们拍下来,明天发公司群里!地下恋情……曝光啦!


    他掏出手机,点开相机,选择视频,再轻触对焦,那对接吻的“野鸳鸯”就被他录了下来。津津有味地录了十多秒,见那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陆庭风逐渐感到不耐烦,结束了录制。他低下头,回放刚才录到的画面,两指放大——两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顿时出现在眼前。


    陆庭风瞬间酒醒了。


    ……不是?这,这两个人?


    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他把手机贴到面前细看,随即又抬起脸,望向不远处那两个一模一样的高大身影——这个身高,这个发型,不会再有别人了,就是闻人律和洛城没错!


    霎那间,大脑仿佛被雷击中,陷入一种空白的震惊之中。良久,他后退一步,维持着瞠目结舌的神情,木然朝包厢走去……曹教练见他傻呆呆地走回来,坐下,双眼发直,便忍不住挥挥手:“怎么了,撞邪啦?”


    “没……”嘴上虽然下意识否认,但陆庭风心里是情真意切地点了点头:确实撞邪了。


    屋外,那两人还在忘情地吻着,明明很想前进一步,却因为环境和某种原因,只能欲求不满地在一垒反复徘徊。


    突然,远处响起小推车的声音,好像是服务生过来上菜。二人闪电般弹开,一个低头靠着廊柱,一个插着兜望向庭院,好像互不相识的样子。服务生推着小车上了坡,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还十分体贴地问:“两位是要找卫生间吗?”


    “咳……没有,出来抽根烟。”闻人律哑着嗓子道。


    “这样,那不打扰二位了。”服务生点点头,推着车子进了包间,檐廊上又恢复寂静。闻人律不禁骚动地撇眼望向洛城,就见他低头背靠着柱子,双手环在胸口下方,脚掌一下下在地上蹬踢着什么,摩擦鞋底发出“叽叽”的声音,好像不大高兴。


    正想上前贴近他,那个服务员又出来了。这次对方推着车直接在他们身侧一个转弯,转到包间侧面,在平整的墙壁上打开一扇门,走进去拿了些东西。闻人律和洛城都不禁死死地盯住他,只见服务员手里拿着两叠厚而整齐的布料,像是桌布,放到车上,朝另外两个包厢走去——看来,那是一个杂物间。


    两人不由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不知是谁先伸的手——好像是洛城——总之有一人先伸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另一人再反握回来,两人安静而迅速地躲进了那个杂物间里。黑暗中找不到灯的开关在哪里,这目不能视的情状倒是愈发纵容了他们的冲动。


    领带被扯得松开,背心和衬衫尽数开敞,粗糙的大手贴上来,迫切地游走。这直白的触碰让闻人律不禁闷哼一声,反手把洛城推到某个架子上,埋头亲吻。洛城的毛衣是套头式的,天气太冷,他还保持着一点儿智,没有脱下来。于是只能将手伸进下摆,渴求地抚摸、触碰。


    偶尔碰到比赛留下来的淤伤,洛城会吃痛地闷哼一声,肌肉绷紧。但吻几下,他身体又会放松下来,摆出享受的、予取予求的姿势。


    然而,这享受的状态没有维持太久——他很快在黑暗中哀叫了起来,抬脚试图踹开闻人律,却又被撞得哀叫一声:“操……怎么那么痛啊!”


    明明前两次都不痛的!


    废话……闻人律大汗淋漓地忍住动作,心想:前两次你是热潮期,现在只是喝醉了,能一样么?


    他也被包夹得生疼,但不舍得放弃,于是慢腾腾地钻研、琢磨,直到两人适应为止。黑暗中逐渐响起暧昧的声音,洛城咬牙强忍着,长臂失控地向后抓去——柔软的布料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将他们兜头淹没。闻人律就在这片窒息与柔软中吻上来,将他失控的声音都吞进了喉咙里。


    过了许久……约莫二十多分钟后,两人终于好衣服,磨磨蹭蹭地走出杂物间。


    洛城垂着头,始终不敢看他,只不自在地反复拉扯外套下摆,又扒一扒自己的头发。闻人律的情绪平息了些,但心跳还是意犹未尽地沸腾着,一边飞快地打领带一边跟在他身后,随即拉住他的胳膊:“待会儿你们散了场,你带月凨回我那儿,知不知道?……在家里等着我。”


    “……唔。”洛城好像清醒了过来,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含糊地应了一声。闻人律就当他答应了,靠过去啄一下他滚烫的脸,不舍道:“我尽量快一点结束,你困了可以跟月凨先睡。”


    这次洛城没再吭声,只敷衍地摆摆手,一瘸一拐地朝包厢走了过去。


    曹教练见他出去好久才回来,不禁大声取笑道:“阿城你干什么,掉厕所里啦,现在才回?来,自罚一杯!”


    洛城迟缓地坐下来,屁股碰到蒲团时还不禁龇牙咧嘴一下,脸色青白。他这副表情,曹教练还以为他刚才是出去吐了,于是大笑几声,搓搓他的后脑勺:“这就不行啦?好吧好吧,今天就放过你,以后可得补回来啊。”


    另一边,陆庭风看见洛城的动作,神情木然地低下头喝水。出生到现在三十年来建立的认知已被震撼得分崩离析,他大概知道洛城消失的这半个钟去做了什么……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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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余下来的时间里,闻人律都有些心不在焉。


    心里惦记着要跟洛城说的话,他坐在文华东方酒店华丽的包厢里,微笑和肢体动作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不以为意的态度让悍马中国区的负责人James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几番犹豫后,只得不甘不愿地把代言费和签字费提了两档。


    闻人律终于正眼看他,俊美容颜好似有些讶异,一副“我还没出招你怎么就投降了”的样子,伸出手来同他用力一握:“那就一言为定,我等着你的正式合同。”


    从酒店出来,闻人律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公司群里显示大家已经散席了,那就说明,洛城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已经躺在自己房里——一想到这个,他便心潮澎湃,恨不得直接飞回家去!


    开着车迫切地往家赶,当他满怀期待地踏进家门,只看到了用热毛巾给月凨擦身的敏姨。


    “敏姨……”闻人律的期待瞬间落空,心跳迟疑地沉缓下来,不断搜索的双眼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洛城没来吗?”


    “没有啊。”敏姨反倒觉得奇怪:“怎么突然问阿城?你的同事只送了月凨回来。”


    那一刻,尽管闻人律很不想承认,但他明白,洛城又一次做了缩头乌龟。


    ……一整晚没睡着。


    睁眼望着天花板,大脑里一片纷杂,全无睡意。闻人律知道,自己一直是个反应过敏的人,会为了一件重要的事不得安宁,也会为了一些重要的人辗转反侧。


    睡不着的时候,他忍不住想:洛城会因为今晚的事寝食难安吗?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分析爱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以求找到一点被爱的事实?


    ……半晌又不禁苦笑出声,闻人律掩饰地垂下眼帘,摇摇头:他根本有恃无恐,又怎么会像自己一样,患得患失?


    睁眼到清晨,闻人律再一次开着车来到他家楼下,停在那棵泡桐树下等待。这场景仿佛很熟悉,但冬天的清晨比夏天的更料峭。天空是冷冷的灰蓝色,月亮周围泛着毛边,仿佛冰冷的雾气,令人没来由地感到阴冷刺骨。他只得将车内温度打高一些,双臂环胸,但仍止不住心里一点点下降的温度,逐渐冰冻全身。


    孤寂地等到早上八点半,估摸着洛城应当醒了,闻人律沉一口气,缓缓地下了车,爬上楼,来到他门前。室内传来窸窣的动静,是洛城在刷牙、洗脸。突然,闻人律听见他呛咳了一声,随即是断断续续的咳喘,半晌才终于停下,低骂一句“操”。


    ……平常得就像无事发生。


    胸口不由泛起酸涩的刺痛,闻人律抬起手,良久才敲下去,轻微得就像那不存在的希望。过了十几秒,洛城终于走过来开门,甚至都没问是谁,径直打开门扇,双眼躲闪地望着地板:“干嘛?”


    双眼定定地注视着他,闻人律走进去,站在茶几旁,面部肌肉需要很用力地控制,才能克制着不要露出苦涩的表情:“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哦,那个啊。”洛城却用一种不痛不痒的语气这样答,“我又没醉,过去干什么,多余让敏姨操心吗?”


    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表情,闻人律紧抿着嘴角,脸上还是不可抑制地露出了一丝怨怼:“你只想着不要让敏姨操心吗?……那我呢,昨天我们在廊子下面,在那个房间里……算什么?你就这样……若无其事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洛城抿抿唇,眼中终于暴露出一分慌乱。他烦躁地叉腰走向别处,背对着闻人律,又十足懊恼地挠了挠乱发:“算什么,算约炮啊!……拜托,大哥,大家都三十几岁的人了,问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很可笑吗?难道你没约过?”


    闻人律神情坚定地摇摇头,灼灼目光仿佛要在他后脑勺上烧出一个洞:“我没约过。”


    洛城身形一僵,随后破罐子破摔地一挥手,转身坐到沙发上,长腿大马金刀地敞开,一副无赖的样子:“好好好,你品德高尚,你高风亮节,我这种道德低劣的人比不了,行了吧?非常抱歉,把你这个谦谦君子拖到跟我同样的水平!以后我要是有需求,不会再连累你,OK吗,好不好?”


    看着他这副赖账到底的架势,这一刻,闻人律突然非常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喜欢的这个人,层次还是跟以前一样低下,并没有丝毫改变。他恣意张扬、耀眼夺目,但相对的,他也贪图享乐、推诿卸责,做事仅凭冲动,完全不计后果。


    这些都是一体两面的东西,无法孤立存在,自己只能全盘接受。


    垂眼苦笑,他低头望着地板上老旧的花纹,良久,才干涩地发出声音:“炮友是吗?……好,我明白了。”


    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后。洛城僵坐在沙发上,气息不稳,胸膛一起一伏。半晌,他仓促地站起来,冲到走廊上——那辆黑色宾利已经发动,缓缓开出了望海街。


    “操……”低声咒骂着,洛城狠捶一下柱子,脸上的懊恼之色再也无法掩饰,颓丧地贴着墙蹲了下来。


    ————————————————


    行尸走肉一般来到公司,闻人律目不斜视地穿过训练馆,视觉和听觉仿佛暂时抽离了,陷入真空。新来的助徐明朗见了他,在办公桌后站起身道:“律总,有你的挂号信……”


    闻人律却充耳不闻,径直走进了总裁办公室里,一言不发地坐到座位上,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陆庭风本来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心里纠结着应该如何开口……但见他这样,陆特助立即闭紧了嘴:操,昨晚不是还跟洛城啃得热火朝天么?好像还去什么地方搞了一发,怎么早上一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今早醒来时,陆庭风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不大记得昨天庆功宴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习惯把相机当备忘录,所以宿醉后第一件事就是翻相册。这一翻不要紧,他眼珠子差点儿掉了出来——洛城,和闻人律,居然在包间外头亲嘴,还亲得如痴如醉,难舍难分……放大视频仔细看,操,还能看见拉丝!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陆庭风差点儿晕了过去。


    这下彻底想起来了。昨夜是闻人律先出去,然后洛城跟上。两人很久没回,自己觉得奇怪,就出去找,没想到那俩家伙居然在廊子尽头亲上了……好像过了快半个钟,洛城才回来。表情奇奇怪怪的,坐姿也奇奇怪怪的,屁股仿佛长了刺……


    啊啊啊啊!陆庭风再度崩溃,脑子你不要想了!不许脑补!不许!!!


    气若游丝地来到办公室,他不解地寻思,这俩是怎么搞到一起的?虽然闻人律一直是洛城的迷弟,但这种感情跟喜欢应该是不一样的吧,怎么可能混淆呢?


    洛城也不对劲。他以前不老指着闻人律的鼻子骂么,而且还白白地帮他养了女儿……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这怎么,怎么还搞到一块儿去了?


    百思不得其解,陆庭风挠心挠肝地坐在茶几前等闻人律来上班,就想问个明白。可等人来了,一看他那脸色……好吧,还是先别问了,免得撞枪口上。


    默默地低头喝茶,陆庭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寻思着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这时,徐明朗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牛皮A4文件袋:“律总,今早有一封你的挂号信寄过来。我看是交大附院的信封,挺沉手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交大附院?


    沉滞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抬起来,闻人律伸出手,接过信封,里头好像是一本书。他拧着眉拆开,里面是一本杂志《THE LANCET》,柳叶刀,新年1月刊。


    立刻想到应该是以洛城为研究案例的论文发表了,闻人律瞬间坐正,眼神凝聚,这严肃的态度看呆了一旁的陆庭风和徐明朗。他快速翻着页,不多时,一张眼熟的图片便出现在眼前——那是洛城的哺乳照。虽然抹去了纹身,也截去了脑袋部分,但闻人律对他的身体再熟悉不过,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略显松弛的腹部,柔软而饱满的胸部,以及幼小的月凨……闻人律看着看着,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酸涩的笑:如果那时候我陪在你身边,现在应该就不止是炮友了吧?


    缓缓合上杂志,仔细地锁进抽屉。闻人律一抬头,见那两人还好奇地待在办公室里,立即冷下脸:“愣着干什么,没事做吗?”


    陆庭风和徐明朗慌忙收回视线,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一下心情,闻人律走到吧台前给自己煮咖啡,试图打起精神工作。正犹豫着要不要加点儿牛奶,兜里的手机突然叮叮作响。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Dana White”二字。


    Dana这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


    拧着眉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的话却令他全身冰冷,瞬间僵在原地:“Seth,WADA的尿检结果出来了。他们在Chan的尿样检出了人造睾酮的成分——这是怎么回事?”


    第93章 月凨是他亲自生的啊?! 听着Dana……


    听着Dana的疑问, 闻人律僵立在吧台前面,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那一刻,他脑中晃过好几个念头, 一边想“怎么办?洛城的体质瞒不住了”, 一边又想“按说人造睾酮一个月都代谢完了啊,怎么还会被检出来呢?”


    张口结舌几秒,他深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斟酌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好, 我在听。”Dana也不紧不慢的, 大概因为人造睾酮不在违禁药物之列,所以他并不那么紧迫。霎时间,闻人律有了一种扯谎替洛城瞒过去的冲动。但Dana似乎敏锐地从他的沉默中感受到了挣扎,意味深长地警示道:


    “Seth, 我劝你乖乖说实话。毕竟这件事可大可小,虽然只是人造睾酮,但WADA肯定要查清楚的。你们好好配合, 事情或许还有协商的余地;如果不配合……我不知道他们会下达什么样的处罚。”


    沉吟几秒,闻人律认命地垂下脸, 向后靠到吧台上, 长叹了一口气:“使用人工睾酮是因为……洛城其实是AO双性体质。这次比赛之前,他的身体出现了Omgea化的倾向,反应严重。为了扭转这个趋势,才接连注射了三针睾酮补充剂。”


    对面一片寂静。


    闻人律不说话,静静等着Dana把这几句话消化明白。大约过了十来秒,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Dana White嗤笑出声,道:“Seth,你在跟我开玩笑吧?那个Chan?一拳把约书亚打得去躯体强直的Chan, 是AO双性人?”


    “……我并没有骗你。”闻人律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无奈:“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比你还要震惊。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我拿到了医院的染色体报告,还有他的B超报告单、CT检查报告单,这些检查都指向一个结果——洛城即是个alpha,又是个omega。他体内的某些器官没有退化,能完整地行使omega的能力。”


    “照你的意思是说……”Dana的大脑反应得很快,“他可以像Omega一样怀孕生子,是吗?”


    “……对。”虽然很不想暴露,但事已至此,闻人律只能头疼地揉揉眉心,认了下来。


    “那,他请的那一年假……”Dana果然是个聪明人,眨眼间就将所有事情串联到了一起:“是去生孩子了?!”


    “是的。”


    “我的老天爷啊!”电话那一头,Dana恍惚地惊叹一声,喃喃道:“难怪他那么突然地就从大众视野里消失了,原来是因为这个……等等?他跟格伦打比赛时,不会已经怀孕了吧!?”


    闻人律心情复杂地抿紧唇,头痛欲裂:“是的,那时他怀孕一个半月了。”


    Dana彻底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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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过初步的交流后,久经风浪的Dana White表示自己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只能让闻人律把相关资料收集起来,由他转交给WADA过目,再商定怎么判罚。


    挂电话之前,Dana心情复杂地叹息一声,半晌,好奇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Seth,你知道谁是他女儿的爸爸吗?”


    闻人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双手环胸,神情紧绷:“我也不清楚,Chan瞒得很紧。”


    如果此时Dana站在他面前,肯定一眼就看明白了。还好这个老狐狸在电话另一头,只赞同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他肯定不愿意说的,毕竟这个事儿太丢脸了……不管落在哪个格斗选手身上,他们都不可能透露。”


    听他这样说,闻人律想到什么,面色不禁凝重地沉了下来。


    洛城的性别……如果最后WADA不依不饶,要剥夺他的胜利的话,到时候要不要干脆承认使用了禁药,把事实瞒过去呢?毕竟,在综合格斗界,用药总比AO双性体质好听一点儿。至少……前者不会受到对手的嘲弄。


    没有答案。闻人律失神地望着前方,最后只得揉揉眉心,脚步沉重地抓起钥匙,下楼开车赶往望海街。


    ……不管怎样,先把这事儿告诉洛城吧。毕竟他是当事人,任何决策都要问过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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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离开不久又要造访,上楼之前,闻人律不禁啼笑皆非地扯了扯唇,神情苦涩。


    从副驾驶上拿起那本柳叶刀——这应该是宁祁挤过来的——闻人律又翻了翻,半晌才打开车门走出去,面色沉沉地往四楼爬。


    今天天色晦暗,楼道里阴沉沉的,往日热闹喧哗的广告与涂鸦倏然变得阴森,让人感觉愈发沉郁。闻人律低着头穿过楼道,脑中不禁设想了许多种洛城难以置信的反应——他会愤怒吗,还是哀怨?或者是逆来顺受地接受这一严峻的考验?


    没有答案。又或者——答案就在门后。


    望着眼前深红色的木门,闻人律踌躇几秒,还是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


    洛城似乎记得这个力道了,没有问话便快步走过来,却在门后猛地停住。闻人律听见了他深呼吸之间的叹息声,良久,门扇才无声打开,露出他面无表情的脸:“干嘛,又有什么事?”


    这一次,闻人律只短促地看了他一眼,便垂头走进去,将那本《柳叶刀》放在茶几上:“交大附院以你为研究案例的论文,发出来了,你要看看吗?”


    似乎没料到他是为这个而来,洛城的脸上有些错愕,随即化作怨念:“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只要没暴露我的身份不就行了。”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把书拿了起来,翻来翻去找到带有相片那几页,仔细查看:“唔,纹身都抹得挺干净的……还行,做事挺细致。”


    评价完,他将书放回原位,一抬眼却撞上了闻人律深沉的视线。被看得心头一悚,洛城身上窜起一片片鸡皮疙瘩,心里呜呼哀哉:难道他还要纠结昨晚上的事?却不料,闻人律郑重其事地问道:“这次比赛之前,你是不是擅自去补打了睾酮补充剂?”


    “……嗯?”心慌意乱瞬间被摁下去,变成坐立难安,洛城的眼不自觉地密密眨动几下,心虚地瞟向别处:“没、没有啊!”


    “没有吗?”闻人律眯起眼,面露疑色:“那为什么WADA在你的尿样中检测出了人造睾酮的成分呢?”


    “什么……?!”洛城吃惊地站起来,整个人像一只被天雷炸懵了的鸭子:“你之前不是确认过人造睾酮可以打吗!怎么会被WADA检出来!”


    “——我说可以打,是因为人造睾酮一个月就会代谢完毕!如果你严格按照原定计划,只打三针,是不会被WADA检测到的!”他这样的反应,闻人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家伙绝对擅自去找张主任补打了睾酮!


    头疼地闭上眼,闻人律深深呼吸,不想看他愕然而懊恼的神情,也不想追究——毕竟现在追究也没有意义了,不如把心思花在如何解决上。他沉沉地叹一口气,慢慢睁开眼,面前的洛城已经拧成了苦瓜脸。不禁苦笑一下,闻人律心想:待会儿还有得你哭的呢!


    “刚才Dana特意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这个事情。他说,WADA需要我们给出一个合的解释。”说到这里,闻人律注视着洛城,眼神郑重而无奈:“我想着,撒谎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拆穿。所以就自作主张,跟Dana说了实话。”


    “说了实话?”洛城呆着脸,一时间没反映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怔怔地重复了一次。闻人律点点头:“对,说了实话——现在,他知道你是AO双性体质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洛城呆坐在沙发上,大脑的空白仿佛是冬季清晨弥漫的大雾,久久无法散去。他的面色变得慌乱而无措,仿佛最不堪的秘密即将被揭露在大众面前,满心只有逃离的念头:“你,你为什么要跟他说?Dana知道了,不就等于整个UFC都知道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其他什么办法?”闻人律定定地反问他,“没有哪个正常的alpha会去补充人造睾酮的,这个疑点被WADA抓住了,他们不可能轻易放过。虽然人造睾酮不在禁药之列,但不妨碍他们对你做出处罚——难道你宁可承认自己比赛作弊,被剥夺胜利,甚至禁赛吗?”


    洛城木然望着地板,无言以对。


    沉沉地叹口气,闻人律垂下眼,用力揉了揉眉心:“现在只能对他们全盘托出,坦诚以对,尽量争取一个合用药的准许——就像欧美游泳队的哮喘服药一样,明白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那……”洛城的眼珠木然颤动一下,怔怔地抬眼望向他:“他们会帮我保密吗?”


    “我要求Dana通知WADA保密了,后续肯定要再拟一个保密协议发过去,要求他们签字。不过——”说到这儿,闻人律拧着眉轻啧一声,似乎对某个情况颇感棘手:“这种正式的函件肯定要经过公司层层手续,盖好公章才能发出去。这就意味着——公司的骨干肯定会知晓这件事情。别的人就不说了,陆庭风、李雪、唐秘书、行政部全部长,这几个人肯定是要知情的。”


    “啊?”麻木的脸上不禁露出崩溃的神情,洛城双眉倒垂,那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了:“要让那么多人知道啊?”


    第一次见他如此无助的表情,闻人律心里疼惜,但也束手无策:“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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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公司之前,他们先回了一趟闻人律家,去拿之前从医院调出来的课题日志。


    洛城完全陷入到失魂落魄的情绪之中,整个人无精打采,甚至连月凨都不想见——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女儿了。如果现在有个小黑屋,他恨不得立刻钻进去,安安静静地独自待一会儿。


    停下车,无言地打量他几秒,闻人律不动声色地下了车,走到副驾驶替他打开门:“还是上去吧,去看看月凨。她是你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在这种纠结的时候,你想一想当初留下她的决心,或许就不那么害怕了。”


    眼珠轻轻一颤,洛城将信将疑地抬起眼望向他,声音中满是惶惑:“真的吗?”


    “你上去不就知道了?”说着,闻人律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拉了起来。


    看见最心爱的洛爸爸,月凨照例是兴高采烈地大叫起来,撅着屁股爬起身,一边笑一边往他这边走。洛城苦笑着,彷徨的心终于安定些许,蹲下身将女儿拥入怀中,哑声低喃:“宝宝,宝宝……”


    敏姨在一旁看得奇怪,正想上前问他怎么了。闻人律悄悄地将食指压在唇上,无声地“嘘”一下,摇摇头,敏姨便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只不过脸上依旧挂着疑惑。


    这奇怪而压抑的气氛甚至影响到了路易。它夹着尾巴远远坐着,不再跟洛城吵闹。半晌见主人悄无声息地往书房走,他也站起来,一溜烟跟着闻人律走了进去。


    ……课题日志锁在书桌的抽屉里。


    闻人律拿出来,翻阅一下,对着上面直白的记录犯了难:难道要把这些都交给给WADA吗?他们要的应当只是足以证明洛城是AO双性的资料,而不是这样……巨细无遗的过程记录吧?


    想着,他将那几张染色体报告、B超检查单和CT报告单独抽了出来。


    —————————————————————


    四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来到公司。


    下了车朝训练馆走去,洛城不安地垂着头向前走,肩膀瑟缩,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惊弓之鸟般的形态。闻人律看得心疼,极想拉住他的手,这人却全程双手插兜,攥得死紧,他也不好突兀地拉拽出来。


    只得退而求其次。闻人律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抚了一句:“别怕,唐秘书他们肯定会解你的。”


    来到总裁办公室,在通知了那四名人员过来开会之后,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的洛城突然打起了退堂鼓:“算了……算了!你跟他们解释就行,我还是回避吧……太尴尬了!”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离开,却被闻人律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们都赶过来了,你能躲去哪儿?”


    说着,他伸手指向办公桌后头的隐形门:“门后是我午休的地方,你要回避的话,就去那里吧!”


    ……洛城忙不迭地躲了进去。


    他前脚刚进午休室,陆庭风、李雪和唐秘书、全部长后脚就走了进来:“干嘛突然叫我们过来开会?奇奇怪怪。”


    闻人律不说话,招招手将他们引到茶几前坐下,先每人倒了杯茶,才不疾不徐地道:“我先说明,接下来跟你们说的事,谁也不许往外漏——这是公司最高级别的机密,明白吗?”


    闻言,四人面面相觑,都不自觉地绷直了腰背,神情变得严肃。见状,闻人律深吸一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终于开口:“今天早上,UFC那边通知我,洛城的尿样检出了一点儿问题,需要我们配合WADA的调查……”


    “什么?!”没等他说完,陆庭风就一惊一乍地大喊出声:“洛城没有服用禁药吧,怎么会出问题呢!”


    闻人律不禁头疼:“你先听我说——!”


    “哦。”闭紧嘴巴,焦灼地坐回去,陆庭风迫切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道:“……WADA检出他的尿样里有人造睾酮的成分。这个针剂,其实是我批准他注射的——因为洛城的体质有些特殊,不好对外公布,所以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说到这儿,闻人律迟疑地停顿一下,对面四个人瞬间被吊足胃口,一个个瞪大了眼紧盯着他,屏息静气。半晌,他才继续道:“洛城他……其实是AO双性体质,有时候会出现睾酮缺乏的现象,也就是……趋于Omega化。这次赛前,他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为了比赛的顺利进行,我自作主张,让他打了睾酮补充剂。”


    话音落下,闻人律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贴心地停下来,留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那四人困惑地听着,神情从茫然变成怔忡,再变成震惊,最后定格在难以置信。其中,李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你说……洛城是AO双性人,有时候会变成Omega,是吗?”


    “是。”闻人律沉沉地点头。


    “那……”李雪瞠目结舌地回忆着过去的一些事情,大脑一时间乱七八糟,以至于失去了头绪。这时,陆庭风也回过神来了:“他,他怎么会是AO双性人呢?这是后天的,还是先天的啊?”


    “先天的。他查过染色体了,是DNA出了问题。”


    “他查过了?”陆庭风还是不敢相信:“什么时候查的?”


    这时,闻人律意味深长地望向他,缓慢道:“去年六月——打格伦奥康纳之前,在赛前发布会结束之后。”


    去年六月?


    霎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所有的疑点就像连环谜题,一个个揭开了谜底:难怪他突然跑去酒吧约炮,难怪他比赛时状态全无,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比赛后他执意要请假一年……嗯,等等?洛城之前说,他是为了照顾女友孕期而请假。可如果,他是AO双性体质,又怎么会……


    不是?猛然想到什么,陆庭风抬起眼,惊愕地望向闻人律——那一年中,洛城极少露面,深居简出。唯一一次上新闻是今年2月初,被一个路人拍到身形笨重,还长了啤酒肚……


    霎时间,陆庭风醍醐灌顶,瞠目结舌地跳了起来:“月凨是他亲自生的啊?!”他后知后觉地一拍额头,嘴巴张成了“O”型:“之前在晚宴上跟你滚床单的那个高大健壮的Omega,原来就是他!?”


    李雪和唐秘书、全部长在一旁听见这两句话,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身体虽然端坐着,可眼球几乎脱出了眶。


    第94章 危机暗生 在闻人律还来不及阻拦时,陆……


    在闻人律还来不及阻拦时, 陆庭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俩的老底全部揭了出来!闻人律瞠目结舌地抬着脸瞪着他,下意识的还想隐瞒:“什、什么乱七八糟的, 月凨确实是他生的没错,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在座的四个人都露出了微妙的鄙夷神情。闻人律顿时感觉不妙:“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律总,你就别掩饰啦——”唐秘书揶揄地斜着眼:“就月凨那张脸,还有你那细致入微的态度,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是你的种!……只不过大家不知道月凨的妈妈是谁而已。”


    “喏, 现在你们知道谁是妈妈了。”陆庭风一摊手,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很明显是想让大家一起分担他的震惊:“我就说嘛!去年怎么找来找去没有结果。原来啊,人家洛城早就使了个金蝉脱壳, 大隐隐于市了!”


    他大喇喇地叫嚷着,闻人律头疼地扶着额,都不敢想一墙之隔的洛城是个什么反应。有了陆庭风打头阵, 其他三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透露自己的想法:“我也觉得奇怪来着……那阵子洛城对律总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吹胡子瞪眼了, 还不让律总碰月凨。现在想想, 估计是害怕律总跟他抢孩子吧?”


    “他们说洛城当了冤大头,白白替律总养了几个月孩子,可我看他俩相处的模式也不大像啊?洛城放手得未免太快了,备赛时完全把月凨丢在律总那儿。之前去日本也是,干脆让月凨跟律总一起住, 好像完全不怕小丫头跟他生疏!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人家是孩子亲妈,这当然用不着担心!”


    “律总啊, ”在唐秘书和李雪发言完毕之后,全部长也暗戳戳地插了一杠子,“上次你找我盖公章,是不是就跟洛城的性别有关呢?所以才不敢让我看函件内容……是怕我说出去吧?”


    闻人律扶着额,脸热得说不出话。见状,那三人心领神会地笑起来,也不臊他了,憋着乐道:“律总呀,这个事情……详细的细节,我们就不问了哈。不过,WADA那边你打算怎么应对呢?需要我们做什么?”


    轻咳一声,闻人律总算抬起脸,露出酡红的面颊:“那个,雪姐,我需要你去打探一下,澳大利亚和美国的游泳队是怎么运作合用药的。唐姐,你去草拟一份保密协议,乙方是UFC官方和WADA,让他们保密洛城的真实性别。至于全姐……你帮我在系统里创立一个保密项目。以后关于洛城的所有公章流程,就都收录在这个项目之下,行政部只能你有批阅权限,OK?”


    “好的。”三人各自领命,心情愉悦地起身离开。唯独陆庭风还赖着不走,用一种不依不饶、怨气冲天的表情坐在那儿,默默喝茶。闻人律无奈地瞥着他,终于是没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你还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陆庭风痛心疾首地放下茶杯,用一种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架势道:“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拿着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呢!洛城是咱们登峰的头牌,他的性别跟职业生涯休戚相关,这你都瞒着我!闻人律,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当不当我是合作伙伴啦!”


    “——你让我怎么跟你说?”谈及这一点,闻人律也颇为头痛:“如果只是单纯的性别问题,那倒无所谓。可你看你刚才!我刚说洛城是AO双性,你就像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请都说了出来,我拦都拦不住!……这下好了,不止你知道了,现在唐秘书、雪姐、全部长,通通都知道了!”


    仿佛才想起这一茬,陆庭风神情微妙地瞪大眼,默默闭紧嘴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转而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现在……是不是跟洛城在谈恋爱呢?”


    ……闻人律喝着茶,直接“噗”一声,把自己呛了个结结实实!


    他一边狼狈地咳嗽,一边瞥向午休室方向,眼神慌乱,生怕洛城在里面听到了这句话。可始作俑者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不对劲,犹自喋喋不休:“你别不承认!昨晚我都看到了,你俩在廊子上打啵,我还录了视频呢!你想赖都赖不掉。”


    说着,他当真掏出手机,把昨晚拍到的视频播放给老友看:“哎哟,你瞧瞧,这亲得难舍难分的,当时直接把我吓呆了!我还想不通呢,这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原来啊,早有交集!现在不过是再续前缘罢了。”


    收回手机,自己再确认一眼:“呀,我拍得还怪好的。”陆庭风见老友咳得面颊涨红,便伸手替他拍拍后背:“哎,我说真的,你迷洛城这么多年,现在也算是用一种别致的方式占有偶像了。目前的情况就是——你俩生了个女儿,志趣相投、事业基本重合,而且他那烂德性只有你能治。要我说,你干脆就跟他结婚,这样老婆孩子事业全都齐活了……”


    话音未落,闻人律已经挣扎着扑过来,神情狰狞地捂钳住了陆庭风的嘴巴和后脑勺。他那双清冷的丹凤眼此时目眦欲裂,羞愤视线怒瞪着他,随即恶狠狠地朝休息室示意一眼,再瞪回来——陆庭风立即心领神会:操,感情洛城一直在里头待着呢!


    瞬间闭上嘴,他诚惶诚恐地双手捂脸,在老友仿佛要杀人的视线中默默站起身,轻悄悄地向外退去。闻人律全程一动不动地怒瞪着他,牙关紧咬,那架势仿佛要啖其血、食其肉!


    良久,陆庭风终于走出总裁办公室,立即龇牙咧嘴地关上门,转身往特助办公室跑。林秘书看见他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好奇地问:“陆秘干嘛,是不是又把律总惹毛了?”


    唐秘书坐在她旁边,一脸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心中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要与她八卦,但最终还是紧咬牙关,艰难地压了回去:“没事……没事!”


    而总裁办公室里,洛城终于气急败坏地踹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来,一张脸红得仿佛猴子屁股。他刻意忽略了闻人律紧张的眼神,气冲冲地往外走,可没走多远又折返回来,羞愤欲绝地瞪着他破口大骂:


    “你不是说只跟他们透露我的性别而已吗!?你看现在,他们什么都知道了!连我跟你上过床、给你生过一个孩子都知道了!陆庭风甚至连视频都拍了!操……操!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吼完,他像头羞愤的小牛犊一样冲了出去,并将办公室的门重重一甩,发出“呯”的剧响。


    闻人律被震得眼睛一闭,好半晌才懊恼地睁开,脑子里混乱如麻:操……千防万防,没想到在这一点上搞砸了!


    都怪陆庭风!他气狠狠地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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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里,洛城没有再露面。


    他像只鸵鸟似的把自己埋了起来,拒绝见人,拒绝面对现实,闻人律打电话也不接,只不时回复一下信息——闻人律十分怀疑这人纯粹是不想让自己上门去找他,才勉强回复信息的。不然他能彻底销声匿迹,躲到某个隐秘的地方,直到大家把这一茬忘到脑后才钻出来。


    至于公司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扫描资料、准备函件、打探消息,大家各司其职,洛城这个主人公露不露面,倒是没什么要紧。


    只不过闻人律心里到底是挂念。晚上回到家,他给月凨读完绘本,便忍不住拿出手机发信息给洛城:“今天公司这边已经把你的检查报告、超声检测单以及《柳叶刀》的论文扫描成电子版,发给WADA了,接下来就看他们需不需要补充其他的资料。你呢,你在家里怎么样?”


    “能怎么样。”那头许久才回复过来:“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呗!反正训练馆是不能去的。”


    “那要不要过来看看月凨?她很想你。”


    “……再过两天吧,你让老子静一静。”


    看见他的回复,闻人律无奈地笑笑,扭脸望向一旁专心翻书的月凨,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你妈妈脸皮薄,害臊。被别人知道爸爸跟他上过床,他就羞得藏起来,不愿意出门了。”


    “昂,妈妈!”这个词月凨说得十分标准,字正腔圆,却始终无法将它与洛城这个人联系起来。闻人律不禁惆怅地想到陆庭风被自己捂在嘴里的那句话:你跟洛城结婚,老婆孩子就都齐全了——自己何曾不希望这样呢?但问题是,这个场景能否实现并不取决于他,而是取决于洛城。


    洛城愿意吗?


    ……大概率是不愿意的吧。


    他也许可以跟自己接吻厮混,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光明正大地以Omega的身份嫁给一个Alpha。正如Dana所说的那样,“这事儿不管落在哪个格斗选手身上,他们都不可能同意。”生来就是Omega,和半途由Alpha转变成Omega,这两种情况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别的。


    郁郁地思索半晌,闻人律呆望着屏幕上的对话列表,视线无意间滑到洛城下方的陆庭风头像上,忽然想起了这家伙拍的视频——那时自己过于心慌意乱,没能看清画面中的内容。现在回想起来,他心里不禁痒痒的,蠢蠢欲动地点开对话框,犹豫半晌,发过去一句:“你之前拍的视频呢?发给我。”


    陆庭风却装模作样地假装不知:“啊,什么视频?我手机里视频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个?”


    闻人律深吸一口气,咬住后槽牙:“——我跟洛城接吻的视频!”


    “嘁,早说不就得了。”他揶揄一句,倒是很爽快地把视频发了过来:“喏,给你!夜深人静的,好好回味吧!”


    闻人律懒得再他,迫不及待地将那个视频存到了手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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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元旦放假的前一天,“闭关”数天的洛城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WADA那边发来新的要求:他们要洛城重新采血,做好标签,并且用视频记录下全过程,以证明血样确实是他的。然后人肉将血样带到加拿大蒙特利尔,他们要亲自检验洛城的染色体问题。


    ……若非如此,洛城恐怕还要晚出关几天。


    刚从的士上下来,洛城就在医院门口看到了李雪和陆特助。不禁用怨恨的眼神狠狠剜陆庭风一眼,他走过去,板着脸不说话,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陆庭风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


    “城哥,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他竭力抿着嘴角,控制住身体的抖动走过来给洛城作揖赔罪:“都怪我这破嘴!一激动就把事情都抖落了。不过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不用说了!跟律总认识这么多年,他知道的,我嘴可严了!唐秘书她们更是专业,保密协议一签,谁都撬不开她们的嘴!……所以,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啊?”


    洛城一巴掌把他扇到了一边儿去。


    没多久,闻人律也来了。他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戴着一条藏青色的围巾,只露出雪白的上半张脸。见洛城没戴围巾,他本来要关车门,眨眼间又折了回去,从后座上拿出一条白色围巾,走过来递给洛城:“缩头缩脑的……戴上。”


    “有什么好戴的。”洛城瞪他一眼,随即撇开脸:“这天气又不冷!”


    闻人律锲而不舍地盯着他:“你待会儿要是想跟我回去看月凨,就老老实实做好保暖!别感冒了传染给她。”


    ……洛城这才不甘不愿地接过来,胡乱往脖子上绕了两圈。闻人律看不过意,拧起眉,走上前试图帮他调整。洛城当即跳得老远,气急败坏地嚷嚷:“我戴上不就得了,非要戴得好看啊!你什么臭毛病,不爱看就别看!……”


    边上的陆庭风与李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禁憋着笑,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十分钟后,几人终于到达性别科张主任的办公室。


    头一次见他们来这么多人,其中一人还举着手机做视频记录,张主任不由惊讶地同洛城小声咋舌:“你怎么搞的,让他们都知道了?”


    洛城板着脸,咬牙切齿:“不止呢,美国那边、加拿大那边还有几个!这次要是处不好,我的职业生涯可能就此结束了。”


    张主任倒吸一口凉气,默默地闭上了嘴。


    采完血之后,陆庭风举着手机跟闻人律去给血样做标记和密封证明。洛城则坐在办公室角落,用棉签摁着针孔处,架势十足娴熟。李雪在一旁陪着他,冷不丁问:“去年你怀孕时候……很辛苦吧?”


    “嗯?”洛城颇感意外地看她一眼,略有些不自在地道:“还好……我身体结实,体重控制得也还不错,并没有很辛苦。”


    “并没有很辛苦,那就意味着,其实还是辛苦了一阵子。”李雪却一脸的了然。“八年前我生我儿子时也是这样,生过就忘了。别人问我,我总说不辛苦。过了两年怀二胎,那种难受的感觉卷土重来,我才终于想起,当年一胎时也是这么折腾的。”


    说着,她无奈地笑笑,眼中有一种作为过来人的了然和感同身受:“虽然你的身体素质比我好几个档,但怀孕生子终究是个极其消耗的过程……所以,你能重新杀回来,我打心眼儿里觉得佩服。”


    听着她的话,洛城讶异地睁大眼,对她这突然亲近的态度感到十分新奇。虽然李雪以前也非常细心,但那都是公事公办,不苟言笑,尽自己的责任而已。现在两人在医院里,在这样一种刚抽完血的情境下,公事和私事之间仿佛模糊了边界,彼此的身份有了重叠,她似乎对洛城也多了一层认同感。


    “走吧!”拍拍他的肩,李雪微笑着,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这事儿还没完呢。咱们得把WADA搞定了,才能继续赚大钱!”


    “哦,好!”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跟她往外走,洛城恍惚地抿着唇,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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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合WADA采血这事,张主任知道了,就是宁祁知道了。当天晚上,不出意外的,洛城收到了宁祁的信息:“你怎么被WADA给逮住了啊?”


    “干嘛?”洛城揶揄地回复他,“你都已经落袋为安了,难道还怕我的胜利被剥夺之后,庄家把你赢的钱要回去啊?”


    宁祁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来关心一下你!”


    见状,洛城也不逗他了,实话实说:“哎,就赛前激素波动了一阵儿,只能去打了几针人造睾酮。没想到WADA连这个也查,不就被他们检出来了?”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只能配合调查啊,再跟他们争取一个合用药的许可——毕竟我这是基因问题,用点儿药合情合!难道就许他们游泳队能合法嗑药,不许我打几针睾酮补充剂?哼哼……”


    “我觉得这倒不是最紧要的——你们跟WADA签了保密协议吗?不然你的性别要是被有心人泄露出去,职业生涯可就结束了。”


    “当然签了!”洛城悠闲地躺在床上,前几日的忧虑经过这段时间的消化,再加上公司的给力支持,已经消饵得所剩无几:“而且赔偿金定得特别高,足足两千万美金!他们敢透露,我就敢告他们!让他们赔一笔大的,也够我退休金了。”


    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吗?


    这句话宁祁放在心里没有说。他知道此时此刻,洛城肯定不想这种唱衰的话,于是笑一笑,识相地应和了两句:“两千万美金!那确实是足够你原地退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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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世事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许多意外就发生在众人觉得万无一失之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时候,一些令人忽视的细节却在有意无意间左右了事情的发展。


    元旦假期的第二天,褚云争没有出游,待在家里锻炼。他在登山机上不知疲倦地爬着,交替的双腿带动臀部肌肉,使身形变得更加饱满、挺拔。


    这时,他放在显示屏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见状,褚云争眉毛一挑,摁停了登山机:“Hey——”他用熟稔的语气道,“你又搞到了什么好消息?”


    “绝对劲爆的消息,一个足以震撼整个综合格斗界的消息——”对方故作神秘地这样道。“这个消息值两千万美金。但我不要那么多,我只要两百万,如何?”


    “两百万美金?”褚云争不禁发出嗤笑:“你也太会漫天要价了!我最高只能给你五十万,你看着办吧。”


    “不不不——”对方却不紧不慢的,仿佛胜券在握:“是你需要看着办。这个消息跟Chan有关,一旦曝光,足以毁掉他的职业生涯。你可要考虑好了,到底要不要买。”


    ……足以毁掉洛城的职业生涯?褚云争好笑地拧起眉:“大哥,我毁掉他的职业生涯干什么?我这边伍沛霖还要跟他打国家德比呢,大好的赚钱机会,我干嘛要自断财路?”


    对方被呛得无言以对,半晌才悻悻地道:“行,你不要的话,那我就把它卖给格伦奥康纳吧!他一定会对这个消息充满兴趣的。”


    闻言,褚云争面色一沉,脱口阻拦:“等等!”同胞的弱点,还是不要落在外人的手里为好。虽然有点儿贵,但是买下来之后,还可以去跟闻人律报销嘛——以这人对洛城的重视程度,他绝对会选择破财消灾的。


    想着,褚云争赶干净利落地吩咐秘书打了两百万美金过去:“我这边已经发起打款了,你跟我说吧。”


    “Brandan还是一如既往的痛快!那我告诉你吧——Chan这次的尿检结果出现异常,查出了人造睾酮的成分。WADA这边要求登峰解释,结果你猜怎么样?Chan居然是AO双性患者!他的染色体有问题,偶尔会出现睾酮缺乏的症状,所以要额外补充人造睾酮!而且啊,他那个女儿,居然是他自己生的!去年他突然销声匿迹,就是去生孩子了……”


    “……现在WADA这边初步认可了他们提交的证明,在考虑给Chan开放合用药的许可。所以说,我这个消息要是没有人买,他可就顺利地瞒过去了~”


    良久,褚云争瞠目结舌地放下手机,缓缓坐到地上,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洛城居然是AO双性人!”


    操,这样的话,那他也太厉害了吧?怀孕比赛、请假生娃,又杀回赛场,打出两连胜。褚云争恍惚地揉揉脸,露出了钦佩的神色:“这简直是Omega的楷模啊!”


    不禁回想一番洛城前阵子在八角笼中的英姿,褚云争想,如果这是生了娃之后的状态,那他恢复得相当不错啊?小腹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一点儿妊娠纹都没有!……倒是胸口有些异样,汝头比以前大一点点,看来他生产以后还亲自哺乳了。


    下意识设想一番他抱着女儿哺乳的模样,褚云争又不禁笑了出来,难以接受:“好奇怪啊,那么Alpha的人,居然会哺乳……”


    这样说来,他的女儿完全不像他啊?唔,那应该是像爸爸……真稀奇,洛城看起来不像是愿意屈居人下的。那个Alpha的口味也足够特别,居然吃得下这么高大威猛的类型……不对,等等?


    思绪及此,褚云争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洛城的女儿不是长得很像闻人晴吗?如果洛城是作为妈妈生的孩子,那孩子的爸爸,岂不是……


    他难以置信地黑沉了脸。


    第95章 最后的机会 如果有什么东西比申城的冬……


    如果有什么东西比申城的冬天更讨厌, 那就是申城冬日的雨天。


    元旦假期的第三天,气温降至—1℃,大雪却没有如约而至。下午五点, 天上开始下雨, 雨夹雪。天色阴沉得仿佛夜晚,细密的雪粒夹在雨里,一阵阵打在车子顶棚上,发出细碎不绝的声音。


    一辆低调的黑色卡宴停在某个高档小区的街对面, 正对着欧式风格的大门, 可以看清来往行人的脸。褚云争穿着黑色羊绒风衣坐在后座,窗玻璃打开一半,露出眼睛,冰冷而锐利地搜寻着着从小区里走出来的人——昨日他雇佣的侦探在傍晚时分看到闻人律家的保姆抱着一个小婴儿出现在这里。如果周边的小贩说得没错, 她们每天都会出来散一会儿心,那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这是褚云争第三次来到闻人律的小区。上一次是在五年以前,两人刚分手之后, 他放下尊严来找闻人律求复合,但这个冷漠的alpha却连门牌号都不愿告诉他。


    保安将他拦在门外, 为难地说, 先生,不要让我们难做啊。来往的人好奇地偏头望着他,掩着嘴发出窃笑——那是褚云争目前的人生中最屈辱的时刻。那一刻,他暗自发誓,从今往后, 他再也不要跟闻人律纠缠不清。


    可现在,他又出现在了这里。


    咬唇露出不甘的神色,褚云争那双清冷的柳叶长眼逐渐漫起雾气, 沁出了雨水。


    从小到大,他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什么漂亮的、贵的、稀奇的玩意,他看一看就丢到一边去,根本不屑一顾。唯独闻人律、只有闻人律,他一眼就看上,一眼就认定这个alpha是属于自己的。即使两人分手数年,他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气盛的alpha只是沉迷于事业,还没到想结婚生子的年纪而已。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到闻人律想结婚时,自己再从容潇洒地出现——还是那么爱他、那么了解他,甚至可以帮助他的事业。到时候,他还有可能选别的人吗?


    如今,现实给了他答案。闻人律并非无心结婚生子,他也许只是没有遇见那个想让他结婚生子的人。


    车内的温度被窗外吹来的风卷得七零八落,驾驶位上的老司机欲言又止地看一眼自家面色痴嗔的少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晌,他回过头,故作轻松道:“少爷,旁边有家咖啡店,你要不要喝一杯热拿铁?”


    “嗯。”褚云争心不在焉地哼一声,视线依旧没有从窗外移开。一旁的秘书被这压抑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默默地也跟着司机去了咖啡厅,借此喘息一会儿。两人点过单之后便立在前台,无奈地唉声叹气。司机问秘书:“少爷那个线人,靠不靠谱啊?不会是拿着假消息骗他的吧?”


    “绝对靠谱的。褚总之所以总能拿到一手消息,就是因为有那个人通风报信。只不过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那边签了保密协议,所以对方不好把资料外泄。褚总若想披露洛城的真实性别,只能自己想办法寻找蛛丝马迹。”


    “原来是这样……”


    不一会儿,两人拿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回到车上,褚云争已经浑身僵硬地趴在窗口,眼神发直,做不出任何回应了。


    秘书顺着他的视线向街对面看去,只见雨夹雪之中,两个高大的alpha同在一把深灰色的大伞下,其中一人怀里搂着个裹成绒团子的婴儿,正拉拉扯扯地往超市走。


    褚云争将窗口抓得死紧,手指被冰雨打湿了也毫无感觉,双眼只盯着街对面的两人:那是洛城和闻人律。他们穿着同款不同色的羽绒服,一个俊美,一个不羁,看上去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一点儿也不般配。可洛城怀里偏偏搂着一个与闻人律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婴,姿势娴熟而自然,仿佛习惯了这个孩子在他怀中,也习惯了一旁的闻人律。


    而那个跟自己在一起时总是面无表情的alpha,此刻居然不厌其烦地用围巾下摆反复擦拭洛城后背淋到的雨水,神情关切而埋怨,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洛城好像嫌他烦,反手推了他一下。他不为所动地又凑上去,一边撑伞,一边擦拭,那样子就好像……就好像一个深爱老婆孩子的新手爸爸。


    至此,褚云争再也忍不下去,扭回头关上窗,紧咬着牙关用颤抖的声音挤出几个字:“开车吧,我要回去。”


    “哎,好!”忙不迭答应一声,老司机叹息着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了这个冰冷彻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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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收假之后,闻人律一大早便顶着冷雨来到办公室,脱掉被雨打湿下摆的羽绒衣,开始跟李雪和唐秘书对接最新的事务。


    他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喝咖啡,一边跟李雪翻看WADA和UFC官方联合发来的新邮件:“鉴于洛城先生的特殊情况,我们考虑予以特殊对待,准许洛城先生在赛前补充人工睾酮至Alpha的正常范围。具体行使措施和细节控制还在讨论之中,以最终发送的函件为准,特此通知……”


    看完邮件,闻人律和李雪均是长吁一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李雪心有余悸道:“我真的好害怕这事儿办不成!最近几天我都睡不着觉,眼睛一闭就是洛城职业生涯告吹的场景……啊,担心死我了!”


    摊手摊脚地躺到沙发上,年近四十的beta姐姐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整个人软了下来。闻人律贴心地给她又倒了一杯咖啡,自己的神经却依旧紧绷着,没敢松懈。


    他点开备忘录查看最近亟待确认的工作,在看到其中一条待办事项时,他眉心一蹙,发信息把唐秘书叫了进来:“唐姐,悍马那边的新合同还没寄过来吗?”


    “还没呢。”唐秘书说,“放假以前我催过一次。他们说还在走程序,有几个领导出国了,没法审批,要等节后。”


    还要等啊……闻人律沉默不语,心中莫名感到不安。他总感觉,继续拖下去要出岔子……可至于那个岔子是什么,他也不敢往深里想。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寒冷的温度透过窗玻璃传进来,冻得闻人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疑心场馆改造时工人是不是把墙体隔热材料偷工减料了,他打电话给后勤处,让他们把中央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5℃:“冷成这样,怎么办公啊?调高一些,之后升温了再调回去。”


    挂掉电话,抬起头,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的褚云争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脸上挂着一个略显寂寥的笑容,望着自己,凉凉地道:“几年过去,你都学会关心无关紧要的人了。”


    下意识拧起眉,闻人律想:这人怎么总是随意出入登峰?看来,门卫和保安该重新培训一下了。


    不悦地站起身,他不疾不徐走向沙发,不像邀请,也不像赶客,就站在那儿不咸不淡地问:“褚老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褚云争站在门口,不禁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怎么,现在连杯茶都不舍得请我喝了?”


    沉吟几秒,闻人律没有回答,径直坐到茶几后面,开始烧水泡茶。见状,褚云争咬咬唇,这才走进来,在茶几前方的沙发上坐下。


    他似乎是淋雨过来的,头发微湿,黑色毛呢大衣上也满是细密的雨珠。闻人律无意间瞥见,本来不想搭,但不知为何,他想到前几日,洛城在伞下老是乱走,也是淋了一背的雨珠,便习惯性地道:“把大衣脱了吧。放到边上,很快就干了。”


    猛然抬起头,受宠若惊地望向他,褚云争怔忡地微瞪着眼睛,突然轻笑一声,讽刺道:“以前我们谈恋爱时,你都没有这样关心过我。”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及以前,闻人律的眉心又蹙了起来,沉着脸没有吭声。他自顾自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干净的备用杯子。褚云争敏锐地看到角落里摆着三四个造型各异的显眼茶杯,又是一声嗤笑:“贵客专用的?……上次我来过之后,你没有考虑给我也准备一个吗?”


    闻人律不答他,只兀自烫好杯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推过去:“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


    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澄澈茶水,褚云争只感觉眼底又开始发酸:“如果我说,我是来跟你谈洛城和伍沛霖的德比之战的,你信吗?”


    “不信。”闻人律不假思索地道,“你谈公事不是这个架势。”


    “——那你觉得我是来谈什么的?”褚云争微低着头,那双追根究底的眼睛仿佛在对他发出灵魂层面的质问。闻人律垂着眼,却完全没有看他的意思,自顾自地用茶水淋在那一排安静的茶宠上,也不回答他的明知故问。


    这一刻,褚云争明白,他早已看透了自己的来意。只不过不想戳破,亦不想应对而已。


    自嘲地冷笑一下,他撇开脸,用力眨着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溢出来:“我以为你是天性冷漠,对谁都一样。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超能力,改变不了你……结果,我没想到,前后不过一年,你居然在别人那里学会了温柔,学会了照顾人?闻人律,当年分手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说的?”


    面对他的质问,闻人律拧着眉,不回答,亦不看他,好像只觉得烦躁。这个表情让褚云争不禁浑身发冷,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两人冷战的时候:“……你说你不会,你说你没有这种习惯,你说我是在强求你!那现在呢,那个人有没有强求你?他有没有打乱过你的计划,有没有不识时务、无取闹过?”


    虽然不明白褚云争是怎么得出自己有恋人的结论,但闻人律还是顺着他的问话下意识回想了一番:有没有打乱我的计划,有没有无取闹过……一瞬间,不胜枚举的事例涌上脑海,他失笑地勾起唇,那表情有些无奈,但又更像甘之如饴:都有过。


    坐在他对面,褚云争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的表情如此好懂。


    心脏一瞬间麻木了,他执拗的肩膀垮塌下来,以往的傲气全部被打成碎块,散落在地,被这个人无情地碾成尘土。那一刻,褚云争失魂落魄地看着他,明明很想哭,可眼泪却流不出来,尽数冻结在眼眶里:“闻人律……”


    他嘴唇颤抖地哑声低唤:“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答应跟我在一起?”


    终于抬起眼望向他,闻人律迟疑而复杂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真的要追问到底?”


    霎时间,褚云争的表情变得更加悲戚了。


    犹豫几秒,闻人律直起身,若有所思地向后靠去。他垂着眼,那张好看的脸似乎在认真回想着几年前那转瞬即逝的一瞬间,以及那一瞬间之中更加短暂的一个念头。半晌,他开口道:“如果你确实想知道,我只能说……因为我觉得是时候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


    说到这儿,闻人律点点头,十分确定地抬起眼,直直与褚云争对视:“在你之前,我只在密歇根跟同学谈过一次恋爱。你对我告白时,我刚好分手满一年……一年,空窗期也够久了。我觉得差不多该谈下一个了,就答应了你。”


    差不多?应该?……褚云争颤抖地张张嘴,无声地重复这些不痛不痒的词,神情逐渐分崩离析:“所以说,我只是你随便拿来解渴的一瓶水,是吗?”


    闻人律无言地看着他,面色不甚赞同,却不说话。褚云争突然又明白了他的想法:你甚至连一瓶水也不是。因为我根本不渴,我不需要水。


    没有爱,甚至也没有恨,只有恋爱时的无感,和分手后被自己纠缠的厌烦。


    凄楚地笑起来,褚云争艰涩地弯着眼,泪水突然恢复流淌,尽数向眼眶里灌去,苦涩地咽进喉中。他摇摇头,又摇摇头,笑声逐渐变得尖刻而决绝:“闻人律……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错过了什么?你不知道……不对,你终究会知道的。”


    笑声倏然停止,他的视线冰冷彻骨地定住,眼底露出苦楚而歇斯底里的光:“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我不会再心存幻想……也不会再留任何情面。这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不要怪我!”


    他疾步走了出去,背影决绝不再回头。闻人律听得心中不安,快步走到窗前,看见他在细雨中横穿过花园,风衣下摆被大风吹得不断翻卷,脚步急促。他拿出手机,用力贴在耳侧,不知道给谁打了一个电话,言辞也隐隐激烈。


    “Hey,你不是说登峰向WADA提交了证明资料么?弄一份出来给我。”


    “Oh god,no……no no no,我不能这样做,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我把这个消息卖给你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有一部分资料,在《柳叶刀》一月刊上可以查到,这个是他们医院方面公开发表的。至于怎么利用,就看你的运作了。”


    “……《柳叶刀》一月刊?好,我知道了。”


    离得太远,雨声又细密,闻人律打开窗,却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音节,无法辨别具体的内容。心里愈发感觉不妙,他警觉地眯起眼,赶忙回身找到手机,给陈煜打了个电话:“喂,煜哥,你帮我查一下最近褚云争在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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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是长达三天的风平浪静。


    这种敌在暗处、我在明处的危机感让闻人律坐立难安,不禁反复向陈煜确认:“他真的没有什么大动作吗?没有去见Dana,也没有往美国、加拿大……诸如此类的地方跑?”


    “没有。我一直派人在周围监控着,他就正常上下班。不过,我这边的黑客攻不进他家网络的防火墙,所以不清楚他是不是通过其他的方法在安排一些事情。”


    闻人律不禁愈发焦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曾想过主动去褚云争家拜访,向他低头服个软,再求他不要搞什么幺蛾子。洛城的处境刚有好转,这件事又过于关键,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但三十年来坚不可摧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不禁侥幸地想,万一跟洛城的性别无关呢?万一他指的是其他的事情呢?


    危机感与侥幸心相互角力,最终,危机感还是占据了上风。站在办公室窗前,闻人律脑海中回想起他离去时决绝而愤恨的背影,犹豫半晌,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褚云争的电话。


    对面足足响了十五声才接起来。


    “怎么,想通了,终于按捺不住了?”褚云争冷笑着说。


    “你到底想什么样。”闻人律的语气透着不满和无可奈何的妥协,“有什么气就冲着我来,别搞我的公司,别搞我的选手,好吗?”


    “这句话你前几天就应该说了,不是吗?在我濒临崩溃去找你的时候,去向你求证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我的时候,你就应该说了。而不是现在,在我清醒之后,才姗姗来迟地向我求饶。”


    “太晚了——闻人律,太晚了。该发的都已经发出去了,舆论已经开始慢慢发酵了,你没发现吗?……未免太迟钝了吧,闻人老板?你这,迟钝得我都有点怀疑了,你真的喜欢他吗?”


    听他这样说,闻人律感觉自己的皮肉缓缓绷紧,鸡皮疙瘩战栗地从听筒正对的耳朵一寸一寸蔓延,逐渐爬满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朝电脑走去,下意识打开所有社交媒体,飞快地搜索洛城的名字:“你对洛城做了什么……?”


    “唷,终于肯承认啦?”褚云争冷笑着,话音里透出彻骨的恨意:“闻人律,早知道你喜欢这类型的,我就不沾你了!毕竟,品味差成这样,你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他狠狠地挂了电话,闻人律却无暇顾及,赶忙把手机丢到一旁,在网上四处翻找不利于洛城的讯息。可用好几个关键字搜索了半天,却始终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气急败坏地靠到椅背上,他不禁想,褚云争不是说“发酵”了吗?什么讨论度都没有,怎么发酵?用什么发酵?操……简直莫名其妙!


    无法,他只好又打电话给陈煜,让他帮忙在网上筛查一下。不得不说,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专业的来做。十五分钟后,陈煜便给他发了好几个网页,闪得对话框一直跳动。闻人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屏住了呼吸——


    点开第一个链接,居然是个医学论坛的讨论帖:我好像在《柳叶刀》最新刊的某一篇论文里,发现了我的偶像?


    贴子里截图了好几张杂志上的配图,和论文中病患的关键信息:患者32岁,身材高大结实,从事体育行业。去年五月下旬,自述食欲不振,清晨恶心干呕……并加以说明:“我经常看UFC比赛,对这个选手关注很久了。以前学人体解剖时,我就是用他的比赛照片分析肌肉的,他的身形我可以说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这几张照片,虽然因为怀孕有些浮肿,而且还把纹身抹去了,但他的肩膀和一些细小的旧伤疤还是非常好认的。还有他的手指——关节和老茧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侧影处的流云纹身也没有抹干净,留下了一撇,跟他这张比赛的特写正好能对上。”


    “更加可疑的是,这名选手确实在去年六月之后,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活动,也不去现场观赛,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直到今年五月,才有人拍到他在公园慢跑锻炼。结合论文中说的,病患在2月初生产——这个时间也正好对上了。”


    其他人难以置信地跟帖道:“不是吧?一个打格斗比赛的Alpha,居然是AO双性?我不怎么关注UFC,不过这个人挺眼熟……”


    “当然眼熟了,前两个月D音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雅马哈机车广告!”


    “啊,是他!——居然是他啊!他是AO双性?卧槽,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那就太炸裂了!”


    ……


    看着这些讨论,闻人律只觉得全身体温降到了冰点,呼吸都快被冻结了。手指僵硬地移动鼠标,点进下一个帖子——居然是今年一月底时,那个在公交车站偶遇洛城的笔记被翻了出来!好些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评论区留言:“火前留念,等待大爆。”


    不仅仅是这一条笔记,还有粉丝讨论洛城汝头变大的那条博文、洛城去年6月在交大附院做肠胃造影时跟粉丝的合影,以及他做完检查后,在酒吧放浪形骸的偶遇照……通通都被人翻了出来!闻人律的手止不住颤抖,摸过一旁的手机,赶忙给陈煜发了一条信息:“删除掉,把那些帖子通通删除掉!立刻!马上!”


    很快,所有关于洛城的讨论帖、笔记和博文尽数消失,无影无踪。但眨眼之间,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一模一样的帖子和讨论如雨后春笋般,铺天盖地地又长了出来,出现在社交网络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甚至不再掩饰,而是直截了当地带上了主角的大名:


    惊爆!我国著名综合格斗选手洛城,居然是AO双性人?!


    第96章 所有人都知道了 当陆庭风狂奔着冲进总……


    当陆庭风狂奔着冲进总裁办公室时, 闻人律、李雪和唐秘书已经围在办公桌前,激烈讨论过一轮了。


    陆庭风一进来,先把手机往办公桌上一拍, 随即气急败坏地大口喘息着, “你……你……”了好半晌,才终于吼出一句:“我叫你别惹褚云争、叫你别惹褚云争!你偏不信!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跟他在一起一年多,难道还不知道吗?!他可以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说你惹这种人干嘛!”


    闻人律被他骂得面色青白、无言以对,只能亏地绷着嘴角,生硬地垂下眼。


    李雪在一旁头疼地深吸一口气,打圆场道:“现在吵这个没有意义。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讨论出一个公关方案, 以便能把舆论拉到洛城这边。还有,这个消息到底是从哪儿泄露的,一定要查清楚了, 不然我们的保密协议不就白签了么?”


    “刚才我给Dana打过电话了……他信誓旦旦地说UFC那边绝对没人走漏风声,让我去跟WADA对质。WADA那边也不承认, 把直接锅甩到了交大附院发的那篇论文上。”


    “问什么问, 直接告啊!找几个侦探,国外国内都要找,查他们的通话记录,银行卡流水!我就不信了……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来, 怎么可能不是他们泄露的?!”


    “侦探那边我也已经联系了。”闻人律蹙着眉,心中满是懊悔: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在博弈中一旦失了先手,之后便会处处落于下风, 疲于应付。一招失误,满盘皆输,这一次,是他的决策出问题了。


    看看时间,早上十点十分,洛城关着机,大概是还没起。闻人律长叹一口气,疲惫地揉揉眉心,问:“现在公司里,有人看到这个消息了么?”


    “林秘书看到了。”唐秘书小声说。“他们年轻人喜欢网上冲浪,获得资讯会快一些。不过,以腾云这个舆论铺开的速度,恐怕不到傍晚,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了。”


    心里一紧,闻人律不敢再多待,赶忙拿起外套和手机往外走。陆庭风还打算跟他商量对策呢,忍不住喊:“不是,你去哪儿啊!?”


    “我去找洛城!”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一会儿已经走到馆外,穿过花园向大门疾奔而去。


    陆庭风在窗前看着他急切的身影,忍不住龇牙咧嘴的,满脸忧虑:“你可别被他一拳揍晕啊……”


    ——————————————————


    四十分钟后,当闻人律出现在望海街时,整条街道还是一片平静祥和的景象。


    或许是老年人白天都爱走街串巷的原因,这些街坊们暂时没有接触到洛城的性别新闻,犹自在各个店面悠闲地闲逛说笑。闻人律在车里看见,不禁松口气,随即把车停到光溜溜的泡桐树下,大步跑上四楼,急切地敲了敲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长长的呵欠声——洛城果然刚睡醒。不由庆幸地松一口气,在洛城打开门之后,闻人律便急切地挤进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还没开机吧?”


    “啊?”洛城穿着他之前帮买的黑色睡衣,睡得头发蓬乱,一脸茫然:“我没开机吗?”下意识转身想要回房拿手机,这人却死死拉住他的手不放。他不禁奇怪地瞪一眼:“干嘛,我要去拿手机啊!”


    闻人律神情紧绷,不由咽了一口唾沫,道:“我跟你一起进去。”


    房间里面开着空调。洛城莫名其妙地被他拽进去,看向床头,见手机好好地躺在枕头边上,但充电线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弄松了。


    无语地“操”一声,他走过去刚把线插好,立刻又被闻人律拽了过去。那双惯来冷静的凤眼,此刻居然带着紧张而忐忑的神情:“洛城,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说事?狐疑地看着他,洛城本来不以为意,但见他眼神郑重紧迫,自己也情不自禁地默默站直了,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什么事啊?”


    “你……”闻人律艰涩地说着,停顿之间深吸了好几口气,眼睫不住地眨动:“你先做好心准备,不要激动,也不要往深里想,公司这边在想办法尽量控制……”


    “——什么事啊!”好奇心被吊起来,却又被硬生生地踩下刹车。洛城预感到了什么,不禁失控地低吼出声,虎目圆瞪。


    闻人律呼吸一窒,心底不禁泛起歉疚和懊悔,艰涩道:“褚云争不知道从哪儿得到关于你性别的消息……前几天来找我对质。他对你生了我的孩子感到很生气,我又没有及时安抚他,所以……今天早上,他找人把这件事在网上散布出去了。”


    他沉而迟滞的话语像拗口又难以解的课文,洛城呆立在那儿,大脑将这几句话思考了好几个来回,才终于解它们的意思。


    霎时间,他感觉周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听不见声音,也感觉不到呼吸,耳际只有沉重的心跳声在缓慢回荡。脚掌冷冰冰地踩在地板上,脚心位置仿佛开了一个孔,温热的血液哗啦啦地流出去,体温被尽数带走,最后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躯壳。


    望着闻人律紧张而关切的双眼,他短暂地窒息了几秒,嘴唇张一张,失语般嘶哑道:“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以当前消息传播的广度,估计到今天晚上,关注你的人应该都会知道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闻人律也做不到厚颜无耻地掩饰自己的失误。


    听见这句话,洛城僵立在那儿,整个人似乎跌进了某个不断向下螺旋的漩涡之中。看着他惶惑无助的眼神,闻人律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把他拥进怀里轻声安抚,洛城的手却猛地抬起来,挡在两人之间。


    他的神情虽然还是有些恍惚,但智似乎慢慢恢复了些。闻人律眼睁睁地看着他后退一步,茫然地转过身,抬起手无意识地揪住头发,焦灼地抓挠、拉扯:“怎么会被他知道了呢,不是签了合同的吗……两千万刀啊,他们不在乎吗?”


    自言自语似的崩溃低喃,洛城的肩背剧烈起伏着,半晌转过头来,那双马驹般的眼睛此刻变成了痛苦与挣扎的深渊:“你们不是跟UFC和WADA签了保密合同的吗,怎么还会有人泄露出去呢?”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他解释,闻人律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哑口无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苍白地道:“这件事我派人去查了,如果消息确实是他们那边泄露的,公司方面一定会起诉他们,要求赔偿。不过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网上那些对你不利的言论……这两天你先别看手机,好不好?最好也别接电话,别回信息——你的朋友们肯定会来跟你求证的,你都不要搭,就当看不见,明白吗?”


    说着,他试探地走过去,把洛城拉到床边,引导他缓缓坐下。这时,洛城的手机已经充上电,自动开机了。


    果不其然,电话接二连三地打了进来,猝然响起的铃声惊得二人俱是浑身一震——第一个是洛城的老友陆良,响了七八秒后停了下来,估计知道他已经起床,转而去微信上发信息;第二个是宁祁,锲而不舍地打了两次,每次都响足二十几秒,像锯木一般折磨着两人的耳朵。


    第三个是一通越洋电话,不用看就知道是KSP。至此,闻人律再也控制不住,将手机抓了过来,干净利落地关掉,收进自己衣兜里。洛城却像猛然间清醒过来似的,用力攥住他的手腕,怒瞪着双眼:“你干什么?!”


    闻人律试图说服他:“这两天舆论爆炸,网上肯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言论,你还是先避一避的好。手机我先帮你拿着,过几天再还给你。今晚我会给你一个备用机,有事你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闻人律,我不需要你这种保护!把手机还给我——”洛城却仿佛魔怔了一般,双眼灼灼地瞪着他,就像被锁在笼子里的野兽,死死瞪着掌握着钥匙的人。


    第一次被他用这种视线紧盯着,闻人律竟感觉后背隐隐发冷,手指也开始僵硬:“洛城,网友说话会很难听的,你不要犯犟……”


    “——给我!!!”怒吼的声音仿佛野兽最后的警告,洛城像是被逼到极点,虎目灼灼燃烧着,情绪失控得已经分不出敌我。闻人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喉中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随即僵硬地拿出手机,缓缓递到他手里。


    洛城迅速攥紧手机,放到自己身后,咄咄逼人的视线终于减弱了些。他生硬地望向别处,压抑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走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看着他黯淡而痛苦的神情,闻人律呼吸沉沉,心头酸涩,仍不愿放弃:“我留下来陪你吧,万一有人来骚扰……”


    “谁会不自量力地来骚扰我,不想活了?!”洛城愤恨地冷笑一声,双眸随即讥讽地瞪向他:“闻人律,我不是三岁小孩,不需要你寸步不离的监护!……你与其担心我,不如赶紧回公司想想怎么帮我公关?”


    被他怼得喉咙一噎,闻人律张张嘴,哑口无言。面色青白地僵立一会儿,他只得低下头,歉疚地转身离开。但在走出房间之前,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要上网……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尽量别往心里去,好吗?”


    洛城坐在床边,表情冷漠地垂着脸,没有答话。


    闻人律黯然收回视线,低着头走了出去。


    ————————————————————


    安静的房间像一个牢笼。


    明明开了空调,却感觉全身的温度在不断往下掉。洛城呆坐在床边,忽然打一个寒颤,后知后觉地扯起被子,将自己裹紧。


    手和牙关不受控制地战栗着,他失神地躺到床上,麻木的眼珠总忍不住望向床头的手机,难以自制地想要打开它。可脑海中又反复回荡着闻人律的话,“不要看,不要看。”洛城忽然苦笑:你不知道越强调什么,别人就越想做什么吗?……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怎么做得到视若无睹?


    痛苦地挣扎良久,洛城还是伸出冰冷的手,将手机拿过来,坚定地摁了开机。


    看着屏幕上出现熟悉的页面,他屏住呼吸,点开社交媒体——数据算法似乎知道他的身份,直截了当地将最热闹的视频和讨论推到了他面前。看着那些难以置信、讥讽、嘲笑的话,洛城紧咬着唇,颤抖的眼珠映着飞快划动的屏幕,呼吸逐渐紊乱,脑子里也响起了“嗡嗡”声。


    “卧槽……难怪我说他的汝头怎么变大了,原来是生了个娃!哈哈哈哈太离谱了!”


    “以后都不能直视了!我觉得UFC应该让他穿衣服比赛,免得对手分心。”


    “穿衣服?……穿胸罩吧!哈哈哈哈哈!”


    “靠,真丢人,以后我都不敢跟人说我喜欢过他!太荒谬了!”


    “我也有前科了……”


    “我也……”


    “不是?你们都那么肯定洛城是AO双性了吗?万一这是个假新闻呢?”


    “是假新闻的话,登峰早就回应了好吧!不过一句话的事,拖到现在还没声儿,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万一人家在准备材料起诉呢?”


    “那也可以先回应啊!回应一句话需要什么时间,不就几秒钟的事!”


    “这事儿八成是真的。就看登峰和UFC那边怎么解释了!”


    “次奥,我感觉像吃了屎一样恶心……早知道他是AO双性,我都不会看他的比赛!”


    “有那么严重吗?那人家也不想的啊。天生的基因问题,三十二岁才查出来,洛城才是最崩溃的那个吧?你们这些粉丝真是莫名其妙……”


    “路人别来当中客哈!综合格斗界不搞LGBT那一套,你们祸祸演艺圈去,少来UFC指手画脚!”


    ……


    持续的嗡嗡声连成刺耳的蜂鸣,洛城胸闷气短地放下手机,大口喘息着,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发晕。他知道的……他早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拳击、踢拳、综合格斗,这些都是极其排斥Omega的运动,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无异于前途尽毁。他以为他可以侥幸瞒到退役……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幸运值大概全用在月凨身上了。


    后悔吗?洛城苦笑着问自己。


    若是以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后悔。但是现在……他好像没有那么确定了。


    ——————————————————


    在公司经过一天的激烈讨论,晚上九点多,闻人律精疲力尽地回到家,一进门,敏姨就一脸担忧地迎了上来,急慌慌地问:“少爷……那个,我今天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说阿城是AO双性,还说月凨是他亲生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别人胡说八道……”


    头疼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摆摆手,哑声道:“稍等,你让我休息一会儿。”


    脱下外套,换好鞋,他走到餐桌旁喝了一大杯水,随即绵长地、深沉地叹息一声,问道:“月凨呢?月凨睡觉了是吗?”


    “昂,是,刚刚睡着了。”敏姨坐到他身旁,双眼关切地紧盯着他,一副不得到回答不罢休的架势。无奈,闻人律只好点点头,无奈地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洛城确实是AO双性体质,去年六月份查出来的。他请假消失,就是去生孩子了,这也是你一直没见过他女朋友的原因。”


    “……啊,他就是月凨的妈妈啊!”不禁惊叹出声,敏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结巴道:“那,那,你是月凨的爸爸,你俩岂不是……”


    抬手止住她的话语,闻人律已无力掩饰,只得直截了当地承认:“对……当时情况有点复杂,我跟他都不知道对方是谁,直到上次给月凨做亲子鉴定才确认的。”


    “啊……”恍惚地惊叹着,敏姨没了话,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震惊中。半晌,她好像醒了过来,猛地攥住闻人律的手腕,急切道:“那,那你赶紧让阿城搬过来呀!望海街那边人多眼杂的,安保又差,那栋楼都没个门禁,人人都可以上去!万一有人去骚扰他怎么办?”


    闻人律苦笑:我何尝不担心这一点?但是……想起中午时洛城不以为然的愤恨神情,他头疼地思索半晌,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敏姨,明天你跟我去劝他吧?咱们再把月凨带上,三个人一起,他肯定就答应了!”


    “是吗?那好,好,我跟你去!”忙不迭答应着,敏姨抬手用力压着心口,只感觉胸膛里一阵阵紧缩,为洛城担心到了极点。


    —————————————————


    深夜的望海街十分寂静。


    冬天没有虫鸣,只有夜风吹拂的声音,穿过窗户的缝隙,发出“呜呜”的低叫。左邻右舍偶尔传来低语,细碎而模糊,不知道在聊什么。洛城躺在床上,不自觉地竖着耳,总感觉他们在讨论自己。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


    难受地苦笑着,他翻过身,把脸捂到枕头里,短暂地隔绝了自己的呼吸。他突然后悔了,后悔打开手机,后悔上网——也许当鸵鸟才是正确的选择。有些事自己无能为力,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徒增烦恼罢了。


    用被子把自己牢牢裹住,密不透风地与外界隔绝起来。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用棉被做城堡,想象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国王。有人口出恶言,伸手一指,对方便不能说话;有人兴风作浪,抬手一挥,他们便被关进小黑屋。


    世事要是能如此简单就好了。


    微信上许许多多的慰问他还没有回复。经过一天的发酵,相信大洋彼岸也已经看到了新闻——明天UFC那帮选手肯定会激情开麦的吧?别的人不说,格伦奥康纳和安东尼奥肯定会大肆嘲讽的。


    ……到时候就让公司去应付吧!毕竟是闻人律惹下的情债,情债又爆出了雷……他不负责谁负责?


    正忿忿地想着,洛城突然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有谁在走廊上?


    狐疑地掀开被子,那些声音顿时变得清晰——门口有几个人在窃笑,一边说着“快点儿快点儿!”一边将门板弄得吱吱响动。那声音颇为年轻,好像是什么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不怀好意地游荡到这里,准备拿他寻开心。


    一瞬间,洛城感觉怒火上冲,当即翻身下床,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那些小混混大笑几声,喊着“快跑!”,脚步凌乱地沿着楼梯飞快逃离。洛城咬牙切齿地打开门,只看到门口丢着几根铁签,而深红色大门上被他们刻了一副拙劣的“春宫图”:


    两个线条小人上下交叠在一起,身体相接,动作露骨。下方的小人头上有一个箭头,正正指向两个字,“洛城”。


    ……那恰好是他跟闻人律在杂物间里纠缠的姿势。


    霎时间,洛城如遭雷击,僵立在门口。一股巨大的羞耻、懊悔、愤怒席卷而来,像狂风巨浪,兜头淹没了他。


    第97章 跟我回家吧 清晨八点,宁祁算着时间,……


    清晨八点, 宁祁算着时间,估摸着洛城应该起床了,便买了各式各样的早点, 开着车赶往望海街。


    他昨天一边上班, 一边给洛城发了一整天的信息、打了一整天的电话,结果都石沉大海。这边没有音讯,他又反复翻阅登峰的官方账号,期待着能看到回应。可官号也是安安静静的, 连屁都不放一个。


    小护士苏林菲担心得要命, 不停地在他耳边碎碎念:“城哥肯定气死了,难过死了。说不定这会儿在借酒浇愁呢……”


    宁祁一听,默默地察觉到了机会。


    拿着早点疾步跑上四楼,他正欲敲门, 却见原来好好的红漆门被刮花了一大片!地上尽是深红色的碎漆,仿佛喷溅一地的血点,里头还夹杂着几根铁签。


    惊愕地注视一会儿, 他迟疑地敲敲门,又敲一敲。怕洛城暗中戒备, 还低声轻唤了两句:“洛城, 是我,宁祁!你开开门!”


    半晌,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洛城满是疲色的黯淡面庞。他一看就知道,这人昨晚肯定没睡好。赶忙关上门, 推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宁祁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关切地问:“你是不是看了网上那些评论, 所以睡不着啊?”


    “……不是。”不屑一顾地冷笑起来,洛城忿恨地望向别处,咬牙道:“我只是觉得可笑,这地方我住了大半年,一直好好的。现在仅仅爆出我是AO双性,那些小瘪三就敢上门挑衅……真荒谬。”


    宁祁了然:原来门外那些漆和铁签是别人弄的。叹息一声,他道:“有些人惯爱哗众取宠的。他们来骚扰你,不一定是因为讨厌你,只不过因为你热度高,他们赶热闹过来踩你一脚罢了。我知道你很心烦,但也别太往心里去。”


    洛城没有回答,兀自盯着茶几,不说话。


    见状,宁祁沉吟几秒,又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不是跟UFC那边签订保密合同了么,这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不清楚,反正新闻是腾云一手散布的。”洛城已经没有兴趣追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现在他只想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还能不能继续:“UFC和WADA那边都准备给我开放用药许可了,结果被腾云的老总硬生生横插一杠子!……操,他对闻人律爱而不得,关我什么事?!搞我干什么?”


    ……哦,原来是情敌吃醋报复。宁祁所有所思地笑笑,道:“看不出来啊。闻人老板一副正直高洁的样子,原来也会始乱终弃?哎,你沾上他真是倒了大霉,白白受了无妄之灾。”


    闻言,洛城的眼珠子颤动一下,似乎被这话戳中了心思。虽然不清楚他是赞同还是反对,但能够在他心里种下迟疑的种子,宁祁便觉得很开心——像闻人律那种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就是要多多地为难他,才能让人心情愉快。


    没有急着继续说闻人律的坏话,宁祁将早点一一摆到茶几上,宽慰道:“先吃饭吧。这件事情急不来。国内外粉丝的情绪还在释放之中,选手们也还没发表意见,UFC那边不好仓促做决定的。”


    麻木地拿起一个粢饭团,用力咬一口,洛城呆呆地看着桌面,忍不住问:“我还有继续打比赛的可能吗?”


    不敢打包票,宁祁敷衍地笑笑,避重就轻道:“其实,不让你打比赛也没事啊。你外形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去闯荡娱乐圈。这个圈子对性别也比较宽容,没准儿能让你闯出另一条赛道呢?”


    “呵,怎么闯?”不料,洛城冷笑一声,眼帘苦涩地垂了下去:“演艺圈帅哥美女一大堆,缺我一个吗?我现在之所以受广告代言的青睐,那是因为我能打,而且打的还是外国人,所以大家才吹捧我。有朝一日我要是不能打了,你以为还会有人我?”


    第一次得知他这样的想法,宁祁不由一怔,笑声中带上一丝尴尬:“怎么会呢?你好歹打了这么多年,名气虽然比不上国际顶尖的那几个,可也足够在国内衣食无忧了。”


    “足够吗?”洛城摇摇头,面庞低低地垂着,看不清他的表情:“第一年也许还能蹭口饭吃,第二年,第三年呢?”


    新鲜感是很短暂的,热度没有胜利与荣誉的维持,大众终究会对他疲倦。当剩余的价值被消耗殆尽,粉丝也会尽数离开,一一弃他而去。甚至,闻人律说不定也会……


    洛城没有忘记,他是因为什么签下自己、并对自己分外上心的。拳脚是他毕生的倚仗,如果没了它们,闻人律不可能忍耐他的胡作非为,更不可能对他多看一眼。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真相。洛城心里再清楚不过。


    望着他悲观的侧脸,宁祁心中微沉,也说不出宽慰的话了。毕竟他自己就是看中洛城的名气和能力,才动了心思的。如果这次风波洛城无法安然度过,被迫退役,那……想想这其间巨大的落差,宁祁抿紧唇,心中默默地生出了一丝迟疑。


    气氛一时间很低沉,两人沉默地垂着头吃早餐,各怀心思,不发一言。半晌,宁祁的手机收到了几条医院的消息。他回复之后,顺手点进社交媒体,看看舆论发酵成了什么样子。不料,刷着刷着,一个昏暗的视频推到了他面前——


    突击!AO双性格斗选手脾气真好,半夜起来刷门板~


    画面中是一条灰蒙蒙的老旧楼道,镜头正对着一扇熟悉的大门,一个高大的背影正蹲在门前,佝偻着脊背,用小刀费力地、不知疲倦地刮着门上的漆。这个身形、这个微卷的半长发,宁祁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洛城!


    “操,”不禁低呼一声,他赶忙把手机递到洛城面前,问,“这是不是昨晚那些小瘪三拍的?”


    洛城拧眉细看,呼吸一窒,面色迅速黑沉了下去:那些人应该是提前在别的地方布置了手机录像。从拍摄的方位和高度来判断,大概率是在走廊的横梁下面,所以自己开门之后才没有察觉。等拍到了画面,过一两个小时,他们再偷偷取走……


    夺过宁祁的手机,他点开评论区。看着那些极尽讥讽的话,以及各式各样下流的玩笑……洛城的嘴唇迅速失了血色,几乎失去控制,难堪地颤抖起来。


    见状,宁祁赶忙拿回手机,关掉屏幕收进兜里。此时再看洛城——他又将脸垂了下去,将剩下的粢饭团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半晌,他吸吸鼻子,窘迫地撇开了脸,只留给自己一线紧绷的腮骨,仿佛在维持心里仅剩的尊严。


    —————————————————————


    头天晚上,闻人律密切关注着舆论的动向,直到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进入睡眠。早上八点半醒来,他还没刷牙,陆庭风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UFC安东尼奥和奥康纳就洛城的事发布视频了,你快来办公室!哦,公关部秦部长也回了,咱们再一起开个会,讨论一下对策和细节!”


    胡茬都顾不上刮,闻人律立刻换上衣服准备去公司。敏姨在他身后牵肠挂肚地望着,忍不住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接阿城呀?”


    “中午吧。”闻人律想了想道,“等我开完会,就回来接你跟月凨。”


    “哎,好!”敏姨急切地点了点头。


    来到公司,年近四十的秦部长已经跟陆庭风他们在会议室里等着了。林秘书打开投影,将安东尼奥和奥康纳的视频投到幕布上,这些昂撒人傲慢的眼神和讥讽的笑容经过放大后变得更加刺眼。


    “你觉得以Chan的情况,还应该留在UFC打比赛吗?”一个人举着镜头对准安东尼奥,这样问道。他们好像在某个别墅的后院,落败的白人摔跤手不屑一顾地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应该去那些专为omega设立的表演赛事打比赛。UFC太残酷了,不适合这种需要呵护的性别。”


    “可是他能力很强啊,之前不还打赢了你吗?”提问人戏谑地问。


    安东尼奥又是一笑,只不过这次眼中多了一丝促狭,好像很期待自己即将说出口的回答:“……So? At least I''ve never been fucked!”


    听着这句恶意满满的回答,以及他们不约而同的大笑,闻人律双手环胸,面色铁青,牙关几乎咬碎了。一旁的秦部长静静打量他一眼,没有说话,示意林秘书播放下一个视频,奥康纳那张不可一世的络腮胡长脸随即出现在幕布上:“Chan?Oh god……他简直是UFC的耻辱。一群Alpha中间居然混入了一个Omega,这简直是荒谬!”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用Omega的身体打赢安东尼奥的,毕竟比完赛都两个星期了,可WADA尿检结果至今没公布。我合怀疑Chan贿赂了WADA,帮他伪造尿检结果。不然,以Omega的睾酮水平,怎么可能打得过Alpha?他还是老老实实退役嫁人吧!毕竟已经生过一个了,那再生两个三个也没问题吧,哈哈哈哈!”


    关掉投影仪,长相严肃的秦部长转身直视着闻人律,沉声道:“虽然大部分UFC选手尚未发声,但以经纪人阿里的人脉,想必他们的态度最后都会跟奥康纳和安东尼奥一样,对洛城留在UFC是持反对看法的。如果我们要让Dana留下他,只能想办法稳固他的竞技价值和商业价值——说直白一些,就是要稳固他的粉丝数量。”


    陆庭风在一旁挠挠腮帮子,道:“现在Alpha粉丝是不能指望了,咱们只能考虑吸收一些Beta和Omega的粉丝。”


    眉头紧锁,闻人律双手环胸,向后靠着长桌边缘,思索着道:“Alpha粉丝也并非不能争取吧?众人都是慕强的,只要证明洛城的胜利没有依赖兴奋剂,再合地宣传一下他怀孕前后遭受的考验和努力,想必他们也会对洛城心悦诚服的。”


    “心悦诚服?”以往秦部长与闻人律的意见高度一致,如今似乎出现了分歧。秦部长不禁冷笑一声,环顾众人,用一种严肃的、仿佛要将他们敲醒的语气道:“两年前UFC针对他们的付费观众做过一次调查,你们猜结果是什么——Alpha的数量高达89%!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失去Alpha粉丝,洛城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个缺口,是那些不看比赛的Beta和Omega怎么弥补,都补不回来的!”


    说着,他着重望向闻人律,沉声道:“你以为这些Alpha粉丝在看什么?他们是喜欢看大获全胜没错,但他们更喜欢代入自己!粉丝们选取一个‘想要成为’的选手,奉他作为偶像,看着他大杀四方,或者看他落败、再看他卧薪尝胆、一雪前耻!他们是在用选手投射自己的虚荣心,投射自己的胜负欲,你明白吗?”


    “——现在洛城变成Omega了,不仅跟人上床,还生了个孩子,你让他们怎么投射啊!?有哪个Alpha喜欢幻想自己被艹吗!?”


    他说得如此尖刻、不留情面,在场所有人都不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望向闻人律——果不其然,这个“操了”洛城的alpha面色变得青白可怖,牙关紧咬,眼神难掩愠怒地瞪着秦部长。秦部长也毫不畏惧地望着他,似乎在责备他对旗下王牌出手,导致公司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所以,你觉得发展BO粉丝不可信,巩固Alpha粉丝也做不到,是吗?”闻人律低冷地开口道。


    “是。”秦部长不卑不亢地昂着头,仿佛不打算配合他的公关计划。见状,闻人律站起身,揉揉眉心,随即抬手挥一挥,让其他人先散会。陆庭风等人争先恐后地退了出去,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闻人律和秦部长两人。


    不疾不徐地走到这个年近四十的Alpha面前,闻人律神色沉郁地抿抿嘴角,心情复杂道:“秦哥,一直以来,我们在工作上配合得非常愉快,我很佩服你,也信任你的能力,我一直以为你也很喜欢跟我一起工作。但今天……我有点儿搞不明白了,你是想离职吗,还是怎么样?”


    闻言,秦部长一怔,脸上昂扬的神色随即退去。


    看见他表情的变化,闻人律面色稍霁,逐渐恢复成了以前的郑重:“秦部长,这件事冲击性太大,我解你有情绪,但是——你比我年长近十岁,我希望你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好吗?你要明白一点,咱们目前服务的对象是洛城,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对他是什么看法,但在立场上,你一定要站在他这边,明白吗?”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面容放松些许,稍稍露出无奈的神色:“秦哥,现在的情况很紧急,我需要你的专业能力来解决这件事,OK?我知道你不满我意气用事——但我已经意气用事了,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也要意气用事吗?这样的话,我们还公关什么呢,不如一拍两散好了,对不对?”


    被他说得撇开眼,气闷地抿抿唇,秦部长呼吸紊乱地思索着,半晌终于抬眼望他,咬牙道:“好好一个Alpha选手,搞成这样!……你真会给我找难题!”说罢,他重重叹一口气,头疼地走了出去。


    秦部长一走,陆庭风立即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大气不敢出一口:“你俩……没吵起来吧?”


    “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烦闷地拖了张椅子坐下,闻人律揉一揉因失眠而胀痛不已的额头,道:“想不到,最先倒戈的居然是自己人……Omega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这不是Omega的问题,他们不能接受的,是一个高大英武的Alpha变成屈居人下的Omega,明白吗?那种心里的鄙夷,害怕被视作同类的恐慌——”陆庭风尽力比划着,试图让他解:“除了这个性别,他们找不到其他的优越感了,只好虚张声势地维护这一脆弱的骄傲。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有点儿可悲。”


    ……原来是这样吗?闻人律思索着拧起眉,却还是无法感同身受。这时,唐秘书着急地捧着手机跑了进来,低声道:“律总,你看!有人去洛城家里捣乱了!”


    “什么?!”赶忙站起身,望向她手机屏幕。只见画面中,洛城穿着一件羽绒服外套,下身是黑色睡裤,头发凌乱地蹲在走廊上,一看就是睡觉时被吵起来的。门板上似乎刻了什么东西,此时他正拿着一把小刀,费劲地、执着地刮掉门漆,试图将那些屈辱的画面抹去。


    看着画面中那个小小的人影,闻人律不禁屏住呼吸,心中一股不可名状的疼痛漫上来,顷刻间淹没了他。他看见洛城抬手抹了一下脸,以往挺拔的背影此刻萎靡地佝偻着,愤懑而无力。半晌,他好像刮得累了,垂头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他抬起手,看了几眼指缝——似乎是刚才太用力,将手指磨出了血。


    将指头含进嘴里吸吮一下,很快,他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削刮。一刀一刀,一遍一遍,仿佛在修补他所剩无几的尊严。


    ……不忍心再看下去,闻人律后脑一阵晕眩,头重脚轻地推开他俩往外走:“我,我去接洛城,公司这边你们先负责……”


    走到会议室门口,他好像想起什么,站住脚脸色青白地道:“刚才那个视频,你们录下来,找法务部……起诉他!一定要告得他倾家荡产!”


    “哎,好!”忙不迭答应下来,唐秘书还想问什么,闻人律已经飞快地离开办公室,眨眼间没了影子。


    ———————————————————


    让司机把车开快一点、再快一点,闻人律坐在车上,难受得直想将那些小瘪三千刀万剐!他不敢想象昨天晚上洛城的心情,也不敢细想洛城抬手抹脸,抹的究竟是什么。他现在只恨自己昨天没有强势一点、蛮横一点!如果昨天中午就把洛城带回家,他就不会遭遇这些破事了!


    想到那条视频下方不堪入目的评论区,闻人律咬着牙,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在掌心抠出了几个血印。


    回到家里,月凨跟敏姨穿着外出的衣服,正在露台上跟路易晒太阳。闻人律顾不上换鞋,径直走进去,把月凨从路易的小帐篷里抱出来,同时催促敏姨:“姨,咱们现在就去洛城家,快点!”


    “哎,好!”敏姨没有一丝犹豫,爬起身就跟着他走向玄关。闻人律还想给月凨穿外套,可仔细一看,小丫头已经全副武装了。敏姨利落地打开门走出去,见他还愣在里头,便道:“我跟月凨早就准备好了,你不用操心,咱们赶紧过去吧!”


    闻人律赶忙抱着月凨走了出来。


    车子就停在楼下。他从司机手中接过钥匙,坐到驾驶座上。开车之前,他一边绑安全带一边给洛城打了个电话。对面许久才接起来:“——干什么?”


    消沉的、郁闷的、不耐烦的语气,闻人律听了,心里不禁又揪一下,语气滞涩:“你还在望海街吧?我现在过去接你,你收拾几件衣服……不收拾也行,待在家等我就好。”


    “我不需要你来接我。”洛城却加重语气这样道:“闻人律,我告诉你,目前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你不要来!——来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话到最后,警告已经变成了低吼,夹杂着屈辱的怒气。听着他猝然挂断电话的声音,闻人律愣在驾驶座上,神情恍惚。敏姨替月凨好安全带,忍不住问:“怎么了,阿城不想来吗?”


    “……没事。”放下手机,闻人律抿紧唇,毅然决然发动车子驶向小区大门:“即使他不愿意,咱们也要过去!”


    双眸坚定地望着前方,他将车绕了一小段路,开上快环,疾驰如飞。二十五分钟后,车子到达望海街。一转弯,闻人律便察觉不对劲——街边小店里多了许多年轻的陌生面孔。他们面容轻浮,打扮夸张,每人都举着个手机,或与街坊搭讪,或四处拍摄,一看就没安好心!


    不敢再怠慢,他火速将车停到居民楼前,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扭头冲敏姨道:“姨,你先在车上照顾月凨,我看看能不能劝得动他。”


    然而敏姨却出神地望着前方,伸手指道:“少爷,那是阿城吗?”


    闻人律一怔,扭头望去,只见洛城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面戴口罩,拎着个行李包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人,身材高挑,长相俊朗斯文,脸上带着个无框眼镜——操,是宁祁!


    牙关立即咬紧,他飞快地下了车,大步迎上去,低声唤道:“洛城!你去哪儿?”


    没想到他还是来了,洛城不由错愕地一僵,随即难堪地撇开脸,哑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跟你走!”


    “你还在生我气是吗?”话语中压抑着竭力掩饰的苦涩,闻人律站在台阶下仰视着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好,你怪我,我无话可说。但现在事态发展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你跟别人走?他家的小区的安保比我那里好吗,他更能照顾好你吗?未必吧?你还是跟我回去……”


    “我不在乎他能不能照顾好我,又或者小区的安保如何!”狠声打断他的话,洛城回过头,双眼痛苦地注视着他,仿佛一只野兽看着剥夺了自己自由的人:“只要他家里没有你,这就够了!”


    一句话听得闻人律心中剧震,像当头棒喝,打得他晕头转向,浑身发冷。他哑口无言地望着洛城,随即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后的宁祁——这个道貌岸然的医生总喜欢在暗地里露出挑衅的神情,今天倒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做壁上观。仿佛他并未怂恿洛城去他家里,一切都是洛城自己的想法。


    不禁又望向洛城,闻人律难受地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坚持道:“你不想看到我……好,没问题,我可以避开你,住到公司去。但是敏姨挂念你、月凨想念你,难道你也不想见她们吗?”


    远处,敏姨适时从车里钻出来,站在树下期期艾艾地望着洛城。在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窥探之下,她不敢离开车后座,想必此刻月凨就在里面。


    ……洛城呼吸一窒,不禁动摇了。


    “跟我回去吧,好吗?”闻人律低声哀求着,那张惯来高傲冷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受伤的神情。被这样的眼神看得胸腔紧缩,洛城喉咙发酸、发涩,一时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挣扎地沉默着。


    这时,敏姨在远处轻唤一声:“……阿城!”


    猝然深吸一口气,洛城双眼紧闭,再也无法坚持,溃败地转头对宁祁说一声:“你回去吧……我跟他走。”


    宁祁也不拦着,点点头:“嗯。赶紧把这事儿处好吧,免得夜长梦多。”这话也不知是对洛城说的,还是对闻人律说的。


    垂着头走向车子,洛城没有回头,也没有会任何人,只径直走过去,跟敏姨一起钻进后排座位。闻人律的心终于落到实处,那瞬间,宁祁听见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也随之放松许多。他忙不迭地快步跟上,急迫地坐进驾驶座里,仿佛真怕了那句话:夜长梦多。


    第98章 疗伤 一路上,洛城没有说话,坐在后排……


    一路上, 洛城没有说话,坐在后排静静地拉着月凨的小手。月凨不住地叫他,“爸爸, 爸爸。”他疲惫地勾一勾唇, 侧身俯过去,把脸埋到女儿的肚肚上,这次却没有“噗噗”地逗她。


    月凨似乎感觉到什么,也不吭声了, 兀自用小手抚一抚爸爸的后脑勺, 随即张开手臂抱上去,脸也紧贴着。像一只小狗抱着大狗,笨拙而用心地安慰他。


    敏姨在一旁注视着,不禁心疼地抚了抚洛城的后背。


    到了闻人律家里, 抱着女儿一走进玄关,看着这间安静的、温暖的屋子,很奇怪的, 洛城感觉自己的戒备、愤懑与紧绷瞬间沉了下来。就像在外面被风吹雨打了一整天,回到家终于得以脱掉雨衣, 躺到松软的床上, 踏踏实实地休息一晚。也许明天还要回到雨里,继续奔波……但那是明天的事了。


    一瞬间,他苦笑地闭上了眼:挣扎有什么用?你潜意识里已经把这里当做港湾了。


    进门之后,敏姨急着去做接风宴,一头扎进了厨房。闻人律则说话算话, 一直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并不主动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换好鞋后,他沉默地拿起洛城的行李, 无声无息地走向客房,仿佛一个尽职的管家,为主人的到来打一切。


    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安静的背影,洛城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关注,多想想他的失误,以及他间接带来的那些屈辱……可脑海中反复出现的,却是他在台阶下仰视着自己时,那哀求的、受伤的表情。


    是吗?对你而言,我真的这么重要吗?洛城不禁在心里反复发问。我的能力,和我这个人,你更痛心的是哪一个?


    假如我没有格斗的天赋,我们之间也没有月凨,走在路上,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不会的吧,闻人律?要是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这一次我深陷性别风波,你也许就会干脆利落地放弃我了吧?


    消极的念头不受控制,像藤蔓一样随着呼吸疯狂生长。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洛城抱着女儿呆站在宽大的客厅里,不禁露出了苦笑:……原来你也有恐惧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这时路易从露台上鬼鬼祟祟地钻进来,用捕食的姿势缓缓靠近他。洛城无力地叹口气,坐到沙发上,将月凨递了过去:“今天不跟你争,给你了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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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洛城睡了这几天以来最好的一个觉。


    睡觉之前,敏姨拿来几床棉被让他选:“你要盖鹅绒的、蚕丝的,还是这个棉絮的?”洛城伸手摸一摸,又掂一掂,虽然鹅绒和蚕丝都又轻又暖和,但他莫名很怀念沉重的棉被,于是选了那床十斤重的大被子:“就它吧!我小时候都是盖这种被子的。”


    大而沉的棉被,盖在身上有一种踏实安稳的感觉。洛城安然地躲在黑暗里,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蚕蛹,仿佛回到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阶段。那时的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不需要面对任何难题,只要待在妈妈的肚子里,保持呼吸,不时再动动胳膊、抻抻腿儿就好了。


    ……妈,我有点儿想你了。闭上眼之前,洛城脑子里不禁出现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闻人律已经去上班了。


    头发蓬乱地走出房间,他只看见月凨跟路易滚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爬来爬去。阳光穿过落地窗暖洋洋地洒在两个小家伙身上,小婴儿的头发和狗狗的长毛上都泛着一层朦朦的光。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香味,厨房方向传来煎煮的声音,想必是敏姨在做早餐。


    看见他,月凨很高兴,立刻撅着屁股爬起来,张着手一边走一边喊:“爸爸,爸爸!抱!”


    洛城蹲下身把她拥进怀里,闭上眼。婴儿小小软软的身体和身上奶呼呼的香味,像是最治愈的棉花糖,那瞬间,世间的一切烦恼好像都消失了:“……宝宝。”


    这时,敏姨正好端着早餐走出来,笑道:“你这头发还是跟以前一样乱七八糟。快去梳一梳,梳好过来吃饭。”


    “唔。”松开女儿准备去卫生间梳头,不料,月凨嗯一声,执着地跟着他走过去,拉着他的裤子,仰起小脸专注地凝望着。洛城一边梳头一边低头看她,不禁勾唇:“干嘛,怕爸爸跑了?”


    “昂~”月凨坦然地承认下来,伸手抱紧了他的腿。


    “月凨昨晚就很想去跟你睡,但少爷怕她太兴奋了打扰你,而且这小家伙最近几天有点儿爱起夜,就没敢让她过去。”敏姨一边端菜一边说着,等洛城搂着小丫头回来时,早餐已经摆了半张桌子。


    “她最近下床可麻溜了。把屁股冲着外头,脚丫子一点点往外探,身子也向外滑,然后一屁股蹲儿坐下去!就安全着陆了。少爷洗个澡的功夫,她能下来三回!要不是门上打了反锁,她出不去,昨晚你肯定要被她闹的。”


    话题的主人公好像知道李奶奶在告她的状,坐在婴儿餐椅上瞪着双微微上挑的圆凤眼,一副暗暗得意的样子。她两只小手抓住一个卷满了肉丝蔬菜的薄卷饼,张大嘴“啊呜”吃掉五分之一,把腮帮子撑得满满的,一嚼一嚼仿佛小仓鼠。


    看她吃得这么豪迈,洛城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挑衅似的也拿起一个,一口吃掉一半,冲她得意地挑眉。小丫头惊了,顿时佩服地瞪大眼,望向敏姨:“唔!……唔唔昂!”


    “对、对,洛爸爸好厉害哦,是不是?”敏姨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不紧不慢地吃掉一个卷饼,月凨伸长手,又想要一个,洛城也见怪不怪地拿给她,顺便自己也拿一个,三两口解决掉。看着这二人一模一样的好胃口,敏姨欣慰地笑着,轻声道:“月凨越长大,吃得就越多。上个月她吃牛肉粥,自己吃了两大碗,把少爷吓呆了,怕她积食,结果人家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开始我也惊讶,因为少爷小时候也是我带的,他那时可吃不了这么多。但很快,少爷就见怪不怪了,说月凨是像妈妈。我还寻思呢,运动好是像妈妈,吃得多也是像妈妈——那月凨的妈妈究竟是什么样的?……昨天才知道,原来就是你。”


    闻言,洛城尴尬地顿住,垂着眼没敢看敏姨。敏姨又笑了笑,顺手帮月凨擦去嘴边的饼屑,见怪不怪似的继续道:“亏我还老为你担心,怕月凨跟少爷太亲近了,会惹你难过。结果呀,你才是跟月凨最亲的那个!……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告诉我呢?跟别人瞒着,难道跟我也要瞒着吗?”


    想起敏姨对自己的帮助,洛城讷讷地抿抿唇,声音低哑:“敏姨,不好意思啊。”


    “……知道错就好!”敏姨俏皮地道。“以后呀,你就安心地住在这儿。去训练馆就叫少爷载你去,晚上再一起回来。吃过饭带月凨去楼下散散步,睡前陪她闹一闹,少爷再给她讲个故事……多好呀,是不是?”


    洛城沉默一会儿,半晌,避重就轻地道:“……以后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去训练馆。”


    “肯定能的。”敏姨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这样答,“你相信少爷,他一定能让你重回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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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洛城不打算出门,但敏姨还是把大门的密码告诉了他:“0525,你要记好哦。虽然这个锁还可以再录两个人的指纹,但我不会弄,只能等少爷回来了,让他帮你录……”


    敏锐地意识到这肯定是某人的生日,洛城抬起眼,忍不住问:“0525,谁生日啊?”


    “少爷妈妈的生日。”敏姨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


    “京城那个吗?”


    “不是。京城那个是继母,他亲妈早就去美国了,好像在……在迈阿密。”


    默默地吃了一惊,洛城瞪着眼,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原来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难怪两人长得不像,关系也不亲呢!


    不禁脑补了许多闻人律爹不亲娘不爱的故事,洛城抱着月凨,失神地游离了好一会儿。半晌,他到底是没忍住,悄悄地跟敏姨打探:“他……他妈妈什么时候去美国的?”


    “很早就去了。”敏姨说,“我去他家做事的时候,他妈妈就已经离开了。那时少爷才三个月大,妈妈不在身边,爸爸又忙得没影儿,只能躺在婴儿床里自己玩,孤单得要命。到了一岁的时候,他妈妈回来过一次,好像想把他带去美国,但是老爷没让。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少爷的妈妈。”


    意思就是说,从那之后,闻人律就没有跟妈妈见面过?洛城猜想着,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怎么好像,比我还惨一点啊?我好歹还有妈呢……


    吃过午饭,月凨终于如愿以偿,跟爸爸一起午睡。小丫头十分兴奋,赖在他身上滚来滚去,不时亲一下,不时又抱一下,十足十的爸宝女。洛城纵容着女儿罕见的小闹腾,却不禁想起敏姨说的,月凨的性格像闻人律:“像,但又不是完全一样,因为少爷小时候没人可以撒娇,所以他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连个撒娇的人也没有啊。搂着女儿侧过身,帮她盖好被子。看着这张与闻人律一模一样的脸,洛城没有睡意,忍不住失神地抚摸了一下那两只睫毛浓长的眼睛。半晌,他猛然清醒过来,触电般收回手。不禁又想起近两日的烦心事,他犹豫一阵,慢慢地把枕头底下的手机摸了出来。


    也许是有月凨陪着的原因,洛城挣扎地盯着着手机屏幕,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信息数量99+的微信。


    几乎每个人都在替他着急网上那些传言。有的人问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你们公司不清吗?”有的人则担心得团团转:“你快回应啊!就算骂一句也好,不然越传越乱。”


    只有几个跟他比较亲密的人敢询问他传言的真实性,其中就有曹磊和陆良:“阿城,网上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怎么公司都不回应,你也一声不吭?”


    “阿城,你回句话啊,我心慌……”


    “你还好吗?我看到有人去你家骚扰你,你现在怎么样?”


    “你搬走了是吗?我刚才去敲门,没听见有声音。你现在安全吗?”


    心里不禁暖洋洋的,他无奈地笑起来,一一回复过去:“没事,我现在好得很,没人打扰我。至于网上传的那些事……”下意识看一眼身边安睡的月凨,他停顿半晌,最后认命地扯了扯唇,道:“估计过两天公司就会出公告了,我就提前跟你说了吧——那些事都是真的。我确实是AO双性,月凨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曹磊:“……!!!”


    陆良:“……!!!”


    看着他们惊愕的反应,洛城垂眼勾着唇,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恶作剧般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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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闻人律很晚才回来。


    他说话算话,一整天都待在公司,即使回家也是趁着洛城睡下之后。


    敏姨还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给月凨织小毛衣。见他回来,敏姨放下毛衣站起身,准备给他做个夜宵,闻人律却面色疲惫地摆摆手,只问:“洛城睡着了?”


    “十点就睡下了。”看看时间,现在十一点,想必已经睡着了吧?


    “他今天……心情怎么样?”脱下外套,羊绒的毛衣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烟味,不知今天他又在会议室里跟那些老烟枪讨论了多久。敏姨接过他的外套和毛衣,叹气道:“还是有点低落,不怎么说话,也就对着月凨能笑一笑。”


    闻人律面色微沉,好半晌没说话。良久,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主卧。经过洛城的房门前时,他停下脚步,忍不住侧目凝望——厚厚的木门隔绝了视线,看不到里面的人是何种状态。闻人律挣扎良久,心中骚动着、担忧着,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扭开房门,悄悄地走了进去。


    房里很黑,只有门外投进来一些亮光,映照着洛城侧躺的后背。高大的黑发斗士此时微微蜷着身体,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露出整个肩膀。月凨则躺在他的阴影里,腆着个小肚子,摊手摊脚睡得深沉。


    忍不住走到床边,闻人律渴切地打量着洛城的睡颜,视线从他紧闭的眼滑到耳朵,再滑到他的下颌和脖颈。这名备受舆论折磨的格斗选手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眉心紧蹙着,手掌亦紧攥成拳。望着他手背上嶙峋的青筋,闻人律心头紧缩一下,忍不住拉起被子,轻轻盖住他的手臂和肩膀。见头发也凌乱地盖在眉眼上,他又不禁轻轻地一下,拂到了一旁。


    ……我一定会让你回到赛场的。闻人律心里这样默念着。


    不舍地站起身,准备回房洗澡,正要走出房门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洛城低沉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是来跟我汇报公关进度的。”


    闻人律猛地停住,回过头,洛城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一双马驹似的眼眸映着一星亮光,正沉沉地看着他。


    立即走回去,在床边坐下,闻人律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禁深深呼吸,喉咙发紧:“今天我跟Dana聊过了,目前UFC其他选手的意思是,要WADA公开尿检结果,证明你在与安东尼奥的比赛中没有使用兴奋剂。所以……明天,UFC准备联合WADA发布公告,公开你的性别,并对尿检结果做出解释。这样的话,登峰这边也必须要回应了。”


    闻言,洛城的眼睛缓缓眨动一下,似乎对这样的发展早有预料。他垂下眼,嘴边露出短促的苦笑:“你们准备怎么说?”


    “……你的真实性别,和配合医院研究的过程,肯定是要正面回应的。遮遮掩掩已经没有意义,不如认下来,这样才好进行后续的工作。另一方面,我们准备用你孕早期的赛前纪实和比赛视频剪辑一下,跟一些营销号合作,利用水军扭转风向,让大家关注你的坚韧和锲而不舍——现在有一些Omega和Beta网友开始声援你,我们要尽可能拉拢类似的人,这样在后续跟Dana的谈判中,他们的支持应该会增添一些砝码……”


    坐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洛城点点头,没说什么,只默默地躺了回去,面无表情道:“好,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如此平淡,闻人律反倒无所适从了。良久,他沉闷地站起身,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默默离开。


    关上门的那瞬间,洛城躺在床上,撇眼看着他的背影在光亮处被门缝悄无声息地吞噬,不禁又想起了敏姨那句话,“所以他一直是安安静静的样子。”


    深更半夜才回家,安安静静地溜进来、安安静静地给自己掖被子。如果自己不出声,他大概率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真傻。洛城忍不住想。你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这样闷声不吭的,是不是想让我继续迁怒你?


    烦躁地闭上眼,他翻过身,终于踏实地睡了过去。


    第99章 正式公告 到了1月9日,关于洛城的性……


    到了1月9日, 关于洛城的性别猜测已经在热搜榜上轰轰烈烈地挂了四天,可洛城的经纪公司依旧没有任何回应,UFC方面也缄默不言。就在粉丝们以为今天他们又要装死时, 早上十点, UFC官方却在国内外各个网络媒体上发布了关于洛城的公告:


    “在12月20日于东京举办的UFC第306次数字赛上,中国选手Chan与西班牙选手Antonio贡献了一场精彩纷呈的比赛。赛后,DFSI对两名选手做了严格的尿液采样。12月22日,WADA检验出Chan的尿样中含有人工睾酮的成分。之后的十天里, Chan的经纪公司陆续向WADA提供了他身为AO双性患者的证据, 证明了他因染色体问题而导致间歇性睾酮缺失的事实。”


    “经过专家组的讨论,WADA认为,Chan在正常范围内补充人工睾酮,并不违反UFC 反兴奋剂政策的内容, 所以对这次比赛不予处罚。在之后的赛事中,Chan需要在赛前进行严格的血检,确认睾酮水平在正常Alpha激素范围内之后, 才准许进行比赛。”


    两分钟后,“登峰”的公告接踵而至——


    “最近, 有关于我司旗下选手洛城的性别猜测在网上流传, 引发关注,现将核查情况通报如下:一、洛城确为AO双性者。这是天生的染色体异常所致,并非选手主观意愿所能控制和改变。”


    “二、洛城于前年六月向公司请假一年养胎待产,同时配合交大附院的双性人孕产研究课题。二月初生育后,去年六月, 他如期回归训练,并在八月二十一日UFC第302次数字赛上复出,大获全胜。对于新手父母而言, 孕产后回归事业本就需要加倍的努力与毅力。洛城能在两个月内找回状态、拿下胜利,足以证明他是国内外顶尖的综合格斗选手。”


    “三、去年11月中旬,洛城在体检中发现发现自己睾酮激素下降。在与医生讨论过后,决定注射人造睾酮补充剂,以维持自身激素水平。经过一疗程的补充后,激素成功回到正常范围内。在之后的比赛中,洛城并未使用任何禁药,诚信比赛,公平竞技。比赛的结果完全是公开、公正的,洛城的胜利实至名归。”


    “四、对于最近网络上出现的针对洛城的诽谤、诋毁和跟踪偷拍的行为,我司保留对任何侵犯其名誉权、隐私权等合法权益的行为追求法律责任的权利,包括但不限于民事诉讼和刑事报案,特此告知。”


    两个联合公告一发,网络再次哗然。


    “真是AO双性患者啊!卧槽,那按照他生孩子的时间倒推,他岂不是在怀孕的状态下打的奥康纳?”


    “难怪我说那次比赛他的腹部怎么一打一个准,倒地后还一直保护着肚子……操,原来是在保护孩子啊!”


    “我的天啊,他的娃也太顽强了吧,这都不掉?”


    “我错了……我还一直说又不是他生孩子,为什么要请假一年……原来真是他自己生!天爷啊,太离谱了。”


    “所以你们之前为什么要对他冷嘲热讽呢?人家洛城又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染色体有问题,偶尔会缺乏激素而已。难道就因为他是Omega,你们就要对他赶尽杀绝吗?”


    “UFC是Alpha的运动,他一个Omega来掺和什么?激素都开始缺乏了,为什么还要强求呢?回家嫁人生孩子不好吗?……先说明啊,我这句话可不是看不起他,是真心为他考虑!不然人家对手也为难啊,用力打嘛,怕被你们说欺负Omega;不用力打嘛,那这比赛还有什么意义?”


    “人家WADA都说了,正常范围内的激素补充,并不违反反兴奋剂规则,你们在这儿叫个什么劲儿?洛城在UFC的去留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啧,说你们不懂,你们又不信——他这样的情况,谁愿意跟他打?赢了是胜之不武,输了更加丢脸,谁愿意跟这么没性价比的对手打,啊?道是道,现实是现实,明白吗,你们不能活在论之中!”


    ……


    或许是公告中的警告起了作用,网上那些难听的言论收敛了一些。虽然有些人依旧对洛城抱有敌意,但也只敢暗搓搓地表达鄙夷。登峰这边则一连起诉了百来个营销号,又对D音上那些在望海街游荡的“网红”们进行了大面积的投诉——尤其是那几个在洛城家门上刻图案的,当天下午便将他们抓捕到案,处以十日的拘留,并在公安局当场录制了道歉视频。


    望着那几个人萎靡的神情,闻人律面容冷酷,伸手在陆庭风桌上点一点:“买几个推广,把这个视频扩散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随便凑热闹有什么后果!”


    “放心,这个还用你教么~”


    所有人各司其职,宣传的宣传、投诉的投诉,气氛一改之前的焦灼沉郁,变得热火朝天。闻人律的心情也终于好了些,坐到桌前开始思考洛城的后续宣传活动。这时,唐秘书穿着高跟鞋小跑进来,面色紧绷着,表情有点难看:“……律总,悍马那边取消代言合作了。”


    虽然预料到会有代言品牌反悔的情况,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闻人律心里仍不免感到恼怒失落:“之前跟他们谈的时候,就感觉这次合作不大顺利,前阵子又一直扣着合同不发过来……罢了!有缘无分。这种合同即使签了,日后也要出幺蛾子的。”


    说着,他望向唐秘书,拧眉询问道:“目前有别的牌子要解约吗?”


    “暂时还没有。”唐秘书一一数着洛城的代言,“他大多数代言是运动系的,alpha特质不算太强烈,所以这次风波影响不大。唯一一个有影响的是雅马哈,不过他们那边也没说什么。”说着,她突然一顿,表情微妙地抬起头道:“倒是那个,奶粉——”


    闻人律顿时心领神会,无语地低头扶额。唐秘书亦是哭笑不得:“从早上发布公告到现在,他家把洛城广告的投放量加大了五倍!现在一打开各个app,开屏广告就是洛城带孩子,我都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人家愿意雪中送炭,这当然是好的。”揉一揉眉心,闻人律这句话不知是在说服唐秘书,还是在说服自己。良久,他抬头问:“有关洛城的视频剪辑好了吗?”


    “剪辑好了,合作的公司说,今天下午四点开始投放。”


    “好。”闻人律点点头,长吁一口气:“就看这一波的反响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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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有洛爸爸在家里陪着,月凨连楼下也不愿去了,一天到晚就腻在爸爸身上。下午睡醒,敏姨给她擦擦脸,梳一梳长到脖颈的头发,轻声哄道:“走,我们下楼玩,好不好?带路易一起去逛一逛。”


    月凨立即转脸去找爸爸:“爸爸~下楼~”


    洛城正窝在懒人沙发里刷手机,整个人躺在阳光下,心不在焉地摸摸她脑袋:“月凨乖,你跟李奶奶下楼,爸爸不舒服,就不出门了。”


    “昂?”月凨一听,也不去了,兀自爬到他怀里窝着,像只小猫。路易在一旁急得走来走去,忍不住叼着她的裤腿又拉又拽,催她出门。敏姨看得发笑,道:“月凨,你看路易要急死了,咱们陪他下去转转吧?”


    “路易~来!”月凨却挪一挪位置,又拍拍爸爸的胸口,意思是你也过来,我给你让个地儿。路易瞪洛城一眼,郁闷地“呜儿”一声,气鼓鼓地走到玄关处躺下,一双小眼怨怒地瞪着这父女俩。无奈,敏姨只得自己带路易下楼:“那月凨在家里跟爸爸哦?”


    “嗯!”月凨很积极地应一声,伸展胳膊腿儿,占满了爸爸的整个胸口和肚子。


    感觉女儿的小脑袋顶到自己下巴,洛城抬手抚一抚她睡得乱翘的头发,双眼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却慢慢看出了痛苦面具:这些网友……究竟在想什么啊!


    半小时前,登峰为他定制的“洗白”视频开始在各个媒体上投放,洛城得以从另一个视角观察自己孕早期的运动状态。


    赛前纪实时的翻轮胎、变速跑、击腹,每一项都是足以让他流产的运动。视频显示,那时月凨三周大,大小接近蓝莓,脆弱得可怜。看着那一下下不留余力的暴击,洛城不禁皱起五官,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如果那时候一个不凑巧,把月凨打坏了……他忍不住搂紧女儿,心悸地在她额上亲了好几下。


    还有跟奥康纳比赛时那连续十三下的爆肝拳。洛城看到有网友发弹幕:“换了我,可能第一下就不行了,马上翻倒在地让奥康纳赔我孩子。”


    “你确定要让他‘赔’你孩子?”


    “不不不不,这个神经病还是算了,我要找个帅的赔我!”


    他刚忍不住笑,下一条评论就让他扭曲了脸:“嘿嘿嘿,Alpha妈妈……大胸Alpha妈妈!”就这一句,后面的弹幕全被带它歪了:“嘿嘿嘿,Alpha妈妈!妈妈我要吃neinei!”


    洛城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瞪大眼,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些网友是有什么毛病吗!啊?老子的胸露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你们馋,怎么现在……气急败坏地划到下一个视频,入眼便是他比赛时各种各样的胸、胸、胸!洛城差点儿跳起来:闻人律你搞什么,你就是这样要求他们剪辑我的?!可望向发布者的ID,咦,这好像不是正经的娱乐媒体?


    似乎是自娱自乐的个人号,点进主页,里面全是国内外各种alpha明星的胸肌图!洛城不禁捂脸:好好好,我明白了——特殊癖好是吧?你开心就行……


    一个个视频滑下去,他眼见着评论区越来越歪,有几个甚至开始讨论“孩子爸爸”的身份:“难道没人好奇吗?我靠我想知道得不得了!他女儿好像在阿布扎比露过面吧,我记得挺好看的,但是不像洛城,所以肯定是像爸爸!”


    “他女儿没露过面。视频都打了码,只不过码比较薄,隐约可以看见五官轮廓。”


    “反正妥妥的是个漂亮小孩!说明爸爸肯定也很好看。”


    “我也想知道……敢压洛城的Alpha,那肯定是Alpha中的Alpha!我愿尊他为Alpha王者!”


    ……什么狗屁的王者!


    气得把手机摔到地毯上,月凨也翻滚到一旁,不禁“哦”一声,奇怪地抬起头,就见爸爸双手捂脸,蜷缩成团,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闻人律,你可把我害惨了!……这是老子最后的遮羞布,要是哪天被扒掉了,我就跟你没完!


    不敢再看那些视频,洛城竭力平息情绪,绷着脸捡回手机,表情冷酷地正要退出,却见微信的未读数量不断上升——是伍沛霖发来了问候信息。


    犹豫一瞬,他点开看,这个坚毅讷言的alpha极其诚恳地表示:“城哥,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比赛邀约依旧作数。我期待着跟你比赛,你也要保重自己、维持状态,别被那些有心人影响了。”


    不禁露出一个笑,洛城看着屏幕停顿几秒,答复道:“放心,我不会让那些人得偿所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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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闻人律稍微回得早了些,九点重进的门。本以为洛城应该回房休息了,可他换好鞋一抬头,这人就坐在沙发上,正陪月凨看动物纪录片。


    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瞥他一眼,洛城不咸不淡地埋怨道:“回这么晚,想问你公关进展都找不到机会。”


    闻人律脚步一顿,面容有些悻悻,迎着他走过去,在一旁坐下。月凨看见他,乖乖地喊一声“爸爸~”随即揉揉眼睛,从洛城腿上爬过来,伸着手要他抱。闻人律把女儿抱进怀里,调整好哄睡的姿势,一边拍抚她的后背,一边尽职尽责地跟洛城汇报:


    “公告发布之后,数据显示,你的网络支持率上升了不少。很多Beta、omega开始声援你,尤其是做了妈妈的人,他们非常能体会你的不易,国内外的LGBT群体也在为你发声。只不过……你在Alpha中的支持率还是不见起色。”


    “意料之中。”洛城见怪不怪地撇撇嘴。他拿起桌上的敏姨做的关东煮啃一口,又问:“Dana那边有什么消息?”


    “Dana是很希望你继续在UFC比赛的。毕竟你的特质特殊,最近讨论度又高,一旦比赛播出,影响力肯定会破圈,这也是他推广UFC的好机会。只是……”说到这里,闻人律面露难色,低头看了一眼月凨:“现在UFC的选手都在抗议,拒绝跟你比赛。找不到对手的话,Dana再想捧你,也无济于事。”


    月凨躺在他怀里,不一会儿就在他低沉的叙述声中睡着了,小胖手软软地搭在他胸前。见状,洛城没有再询问,平静地朝闻人律使个眼色,跟他一起站起身走向房间。


    “今晚月凨跟我睡还是跟你睡?”闻人律问他。洛城犹豫一秒,道:“跟我睡吧。反正我不用工作。”


    闻人律听了,不禁一怔,一时间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关心自己。洛城打开门正等他走进去呢,却见这人神情恍惚,便不由“啧”一声,恼道:“你磨磨蹭蹭什么?”


    赶忙收回视线,闻人律稳定心神,走到洛城床边,将月凨轻轻地放了下来。柔软的大床上,一股麦青味淡淡地萦绕着,他忍不住深吸一口——属于Alpha的特性本能地排斥着同类的信息素,令他有些难受。但闻人律仍不由自主地多嗅了嗅,努力抓住一切亲近心上人的机会,汲取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走出房间时,洛城站在门口,面容生硬地瞪着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小动作。闻人律面色镇定地走过去,视线一时间舍不得错开:“我有点饿,敏姨做的关东煮还有吗?”


    “……还有。”洛城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他咬咬唇,并不打算配合:“你去吃吧,我陪月凨睡觉了。”


    “哦。”看着他从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进了房里,闻人律咬咬唇,失落地走到桌前坐下,没滋没味地拿起一串关东煮往嘴里塞。洛城出来倒水时看见他落寞的身影,喉头不由一滞,但终究是硬起心肠,冷着脸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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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来到公司,闻人律还没坐下,陆庭风就蹦着高儿进来了:“卧槽,Dana开出两倍的出场费给洛城匹配比赛对手,承诺花红也会涨!看来他是真心想捧洛城的!”


    “能不真心么?”闻人律冷笑,“你看看洛城在国外的支持度——虽然这些支持度不一定全部转化成票房,但这个关注的广度和范围可是Dana以前求都求不来的。”


    “……可是,他开出高价,会有人倒戈吗?那些选手现在沆瀣一气,一个个都摆出与洛城势不两立的架势,我怕没人响应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坐到办公桌前,闻人律垂眸思索,眉心不禁越蹙越紧:以目前UFC选手的团结程度,那个“背叛”的人绝对会受到排挤,大概率在打完洛城之后便再无立足之地。这样的话,只有那些即将退役的选手才有可能考虑接下比赛。


    ——可是,洛城打退役的选手有什么意义呢?一场不精彩的比赛无异于毒药,只能拉低他的生态位,使他彻底成为无人问津的边角料选手。这样的话,连此次风波吸引来的关注度也会随之下降,到时候就再无谈判的资本了。


    这时,陆庭风眼睛一亮,道:“之前伍沛霖不是跟洛城叫阵了吗,不如……”


    闻人律瞪他一眼:“你想想伍沛霖是签在谁旗下的!”


    陆庭风顿时蔫儿了下去:“操,褚云争……啊啊啊啊啊我讨厌死他啦!”抓狂地大叫两声,他匍倒在桌面上,生无可恋:“难道,这个局面就没有突破口了吗……”


    突破口还是有的……就是有点麻烦,而且,有可能要破财。寻思着,闻人律道:“你找人去查一下所有UFC选手的财政情况,看看哪个最近特别缺钱。Dana开的出场费如果不够吸引人,咱们就再加点儿!我就不信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肯定有人抵不住诱惑的。”


    “这倒也是个办法……”陆庭风嘀咕着,若有所思地走出了办公室。


    头疼地揉揉眉心,闻人律长叹一口气,被这接二连三、无穷无尽的难题折磨得身心俱疲。人家说关关难过关关过,可偶尔的,他也忍不住会想: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心力交瘁地打开电脑,正准备开始办公时,手机上一个越洋电话打了进来,是KSP。看见他的名字,闻人律心里不禁腾起一丝希望——上次KSP救他们于水火之中,那这一次是不是也……?


    迫不及待地接起来,那头KSP的声音颇为感慨:“Seth……啊!这次的风波真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Chan居然是Omega?天啊,我一直以为这是Brendan的中伤,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Kerwin……”闻人律不禁急躁地深呼吸,“我们现在处于困境之中,非常艰难。所以,如果你不是来帮忙的,我可能没工夫跟你细聊……”


    “别着急嘛,我当然是来帮忙的!”KSP赶忙叫住他:“之前霍华德兄弟那个电影,你还记得么?下个月准备在迈阿密开机了……”


    “他们是不是对洛城的性别有意见?”闻人律忐忑地问。


    “能有什么意见?——他们甚至更高兴了!你要知道,好莱坞特别维护LGBT人群。洛城以这样特殊的体质出演电影,无疑是彰显了他们的包容!所以啊,他俩催着洛城尽快过来呢,签了合同就直接开拍,方便他们剪辑先导片。”


    ……这节骨眼上,要让洛城去国外拍戏吗?本来有些高兴,但一想到两人面临分别,闻人律又不禁有些迟疑。


    那头KSP还在催促:“反正现在Chan的比赛事宜难以推进,你们国内的舆论也不如这边宽松,不如让他来拍一个月的戏,避一避风头,同时也感受一下好莱坞的开放气氛。别的我不敢说,但剧组那边我可以打包票——他们绝对会很欢迎Chan的!在这样友好的环境下,Chan的心情也会好一点,有益于他平稳地度过这段非常时期。”


    KSP说得不无道,但是……心中始终有些不舍得,闻人律只能道:“我这边考虑一下吧。这事还要问问Chan的意见,毕竟他要照顾女儿……”


    “Chan已经答应啦!”KSP却这样开心地说,“我先给他发了信息,再给你打电话的。他说,他想过来拍戏,顺便散散心~”


    闻人律面容一滞,手机顿时跌落在地。


    第100章 分开旅行 自早上九点半收到KSP的短……


    自早上九点半收到KSP的短信后, 洛城就有预感,闻人律中午肯定要赶回来。但他没料到,这家伙居然十点半就杀了回来, 气喘吁吁地站在玄关处质问他:“你答应KSP要去迈阿密拍戏了?”


    洛城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月凨玩拼图卡片, 见他进来,故作镇定地瞟一眼,不以为意道:“是啊,怎么了?”


    闻人律脱了鞋急切地走进来, 单膝跪到他身旁, 语无伦次道:“你……难道你不在家陪月凨过生日吗?”


    “KSP说电影二月初开机,我可以陪月凨过完一岁生日之后再过去。”洛尘从容不迫地答。察觉到他早已把行程排好了,闻人律心里更加着急,绞尽脑汁地又问:“那过年呢, 你不待在这里过年吗?”


    今年的大年夜在2月11日,稍有些晚,虽然洛城很怀念敏姨做的年夜饭, 但也不得不忍痛割爱:“来不及就不过了呗。我自己在美国对付一餐,到时候再跟你们打个视频通话……这样将就一下吧。”


    说这些话时, 他全程没有抬头, 也没有看闻人律一眼,仿佛对他的感受毫不在意。心头不禁蒙上一层冰雪般的寒冷,闻人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失落至极,无话可说。


    良久, 他苦涩地垂下眼帘,不甘心地道:“洛城……你就这么讨厌待在我这里吗?”


    听得手指一颤,洛城终于抬头望向他, 眉心紧锁,心虚的视线游离而躲闪:“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这个跟待在哪里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天天泡在屋里而已!我想出去走一走,想到处逛一逛,想跟人说说话聊聊天。但目前这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明里暗里盯着我,我很难受……你明白吗?”


    事发以来,第一次听他如此剖白,闻人律心里突然又后悔了,后悔自己的狭隘和自私。他总想着把洛城拴在身边,可以天天看到他,却忘了他一直是个喜好交际的人。当年怀着月凨时,他宁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到训练馆里跟人吹牛聊天。现在从早到晚把他关在屋里,他怎么可能挨得住呢?


    再想到迈阿密现在温暖如春的天气,以及外国人热情奔放的性格……闻人律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无力:自己好像没有任何阻止他去美国的由。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办吧。”失落地站起来,他近乎垂头丧气地走向玄关,仿佛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只能丢盔弃甲,灰溜溜地离开。


    望着他明明西装革履,却如同丧家之犬的背影,洛城心口针扎般的痛了一下,隐隐紧缩,但到底还维持着基本的智:他必须得出国透透气,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不然真的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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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洛城要去美国的消息,敏姨难以置信地怔了一会儿。但想到什么,她又笑着释然了:“也就一个月而已嘛,拍完就回来了呀。”


    最近阳光好,北风呼啸,空气又干又冷,正适合做腊味。洛城这家伙,去年过年时发信息向敏姨撒娇,说今年跟她一起做各种腊味,结果真到了时候,却要跑到地球另一面去晒太阳。敏姨坐在露台的阳光下盐渍猪肠衣,一边用温水漂洗一边揶揄道:“谁说要陪我一起做腊味的,嗯?现在又想跑了?”


    洛城把月凨圈在怀里,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赔笑脸:“敏姨,我现在不就陪着你嘛?应该说,我陪你做了腊味,可惜没机会吃了!你应该心疼我才对。”


    敏姨好笑地睨他一眼:“那为什么不留下来吃?”


    洛城又嬉皮笑脸的:“人家要开机了嘛,这一天天的都是钱呐,我肯定不能耽误人家,对不对?腊味做好了,你放一些在冰箱里,我三月份回来吃也是一样的。”


    “不带月凨去吗?”既然他去意已决,敏姨叹口气,也不再多留,转而这样问他。洛城低头搓一搓女儿的圆脸蛋,无奈道:“片场乱糟糟的,我也没空照顾她啊。再说了……闻人律肯定不想我带她去的。”


    不想吗?敏姨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这可不一定。


    过两天,恰逢周末,闻人律终于偷得半日闲,待在家里休息。吃过午饭,洛城带月凨去房里午睡,他没有睡意,就到露台上看敏姨打那些刚晒上去的腊味。


    买了衣架充做晾晒架,一排排油红发亮的腊味晒在阳光下,被北风吹得迅速干缩。敏姨在架子下面垫了报纸,用花池里的鹅卵石压住四角,防止被风吹走。太阳将腊味晒出许多油滴,晶莹透亮地挂在肉尖末端,不时滴落下去,形成一排细密的油迹。闻人律静静地看着,忍不住想,他家大概是这小区里唯一一个自己动手做腊味的吧?


    格格不入,却又莫名的和谐。


    想起这腊味是某人提议做的,闻人律迎着风苦涩地轻笑一下,道:“明明是他嚷嚷着要做这些东西……给他做了,他又要跑,连月凨也留不住他。”


    敏姨细心地将靠在一起的腊肉分开,闻言露出笑意:“阿城不是那种妈妈。”她说,“为了孩子牺牲自己什么的,他不会做的。”


    “你在家,我又在家,月凨有人照顾,他怎么可能留下来?……他像梦娟。对孩子肯定是爱的,但是呢,他会觉得自己的事情更重要。”


    “现在月凨还小,一个月对她而言没什么实感,一眨眼就过去了。妈妈在或者不在,她也不是很明白。我知道你不想让阿城走,可他是真的很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你就让他去吧。反正月凨在这里,他飞得再远,终归是要回来的。”


    “我知道……”失落地垂下脸,望着露台上的塑木地板,闻人律坐在椅子上,双目空茫:“我就是有点不高兴罢了。”


    好腊味,转头瞥见少爷脸上郁郁寡欢的表情,敏姨心思灵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忽然有些高兴,抿着唇笑起来,了然地从他身旁走过:“你放心,以后机会多着呢。你们之间连孩子都有了,还怕拴不住他么?”


    闻人律发着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才敏姨说了什么。他忙不迭紧张地跟进去,小声掩饰:“敏姨,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敏姨也由着他狡辩,并不戳破,只嘴边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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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大降温后,申城下起了大雪。


    1月26日那天,霍华德兄弟的电影演出合同寄了过来,让他们签好字之后由洛城直接带过去。下午四点,闻人律签好合同提前下班,准备回家让洛城签字。可进了门,这人居然一反常态的不在家!他心里不由一凛,惊慌失措地问敏姨:“洛城去哪儿了?”


    “阿城说他去医院查一下激素,看看要不要打那个补充的针。”敏姨说。


    ……原来是去医院了啊!内心稍安,但想到前阵子的风波,闻人律还是不放心地打了个电话过去:“你怎么自己去医院了?帽子口罩戴了吗?”


    “能不戴吗,我又不傻!”洛城一身黑衣穿行在医院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帽子上、肩膀上落了几片雪花。高大身材的虽然惹眼,但众人都忙着看病挂号,对他并无太多关注。听筒里,闻人律的声音在蜂鸣一样的背景音中听起来分外清越:“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打补充针,难道你的身体又不对劲儿了?”


    “暂时还没有。”洛城走到电梯厅里排队等电梯,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头颅,仿佛某种群居的小动物:“之后我不是要去迈阿密待一个月么?我怕在片场出问题,万一引起骚乱……干脆提前过来打两针。”


    听筒那头停顿两秒,好像才想起有这个隐患,声音里透出一丝后怕:“好,我明白了。出发之前你完整地打一个疗程吧,防患于未然。”


    “……唔。”挂了电话,洛城走进电梯,忍不住将手伸进口罩里摸了摸最近长出来的胡茬。


    不多时,他走进性别科的办公室里。张主任第一次在风波之后看见他,不禁非常感慨,激动地迎上来用力拍他的胳膊:“终于是挺过去了……哎哟,可担心死我了!你们公司现在是什么打算呀?开始给你物色下一个对手了吗?”


    “物色什么对手。”洛城淡淡地翻一个白眼,坐下来摘掉帽子和口罩,露出下巴上的淡淡胡茬:“现在UFC那些人联合抵制我呢,没一个接的!唯一一个有想法的,他老板跟我们还是死敌,根本不让他和我打!你说这些人搞不搞笑?”


    他义愤填膺时,张主任却没有在认真听,倒是把一双眯眯眼睁大了,仔细打量他下巴上的胡茬:“我看你目前状态挺好啊?怎么要来打补充剂。”


    “下个月我要去美国拍戏,去一个月。怕激素出什么问题,就先来找你打预防针。”


    “去拍戏啊!”张主任惊讶两秒,又问:“闻人老板跟着一起去吗?”


    “他?”洛城莫名其妙地拧起眉:“他不去啊,为什么这么问?”


    “哦,他不去的话,那你应该不用打。”张主任淡定道。


    洛城一怔:“为什么他不去,我就不用打?”


    “现在麻省综合医院那边也有一个激素紊乱的病例。他们发表了阶段性研究的结果,得出结论说,性激素波动跟心情和爱欲是正相关的。意思就是,只要那个刺激源不在身边,你的激素就会恢复稳定。既然这次闻人老板不跟你一起去,你应该暂时不会出现Omega化的趋势。”


    洛城坐在桌前,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正相关、什么刺激源,乱七八糟的什么鬼东西……脑子艰难地解了好几个来回,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瞪大眼,面色爆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才没有喜欢他!”


    张主任被他虎吼得一个激灵,眼镜儿都跌歪了,赶忙戴好:啊?没有吗?紧张地偷瞟一下他的面色,操,都红成猪肝了还说没有呢!张主任瞬间鄙夷,暗暗翻个白眼: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对面,洛城还在兀自凌乱着,瞪着眼睛思考如何反驳。突然,他想到什么,立刻拍桌子道:“我现在就住在他家呢!住大半个月了。照你说的,我早该热潮期了,怎么没有反应啊?!”


    张主任睨着他,幽幽地道:“你最近心情紧张不,压抑不?”


    洛城顿时哑口无言。


    张主任露出“那就是了嘛”的了然神情,语重心长道:“激素这个东西,刺激源往往不是单一的。你现在处境不佳,自然没兴趣搞那些儿女情长……”


    “那……!”洛城却像抓到什么关键信息一样,面色凝重地一把钳住他手腕,痛得张主任露出了痛苦面具:“意思是说,以后我如果跟他接触过密,还是会有Omega化的可能,是吗?”


    张主任龇牙咧嘴,把手一点点往回抽:“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洛城神情恍惚,终于松开手,好像陷入了某种左右为难的困境中。半晌,他苦笑一下,回过神来:“算了……张主任,你先帮我查一下激素吧。至于睾酮补充剂……再看情况了。”


    “哦,好。”吃痛地揉揉手腕,张主任瞥一眼他复杂神色,暗暗地咋了咋舌。


    ——————————————


    ……最后还是预防着打了一针。


    晚上吃饭,闻人律打量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问:“只打一针就行了吗?”


    洛城一边吃饭一边给女儿夹东西吃,兀自忙碌着,并不看他:“张主任说我的激素目前在正常范围内,不好补充太多,所以只能打一针。”


    “保险吗?”闻人律却锲而不舍地追问着,视线紧张地粘在他脸上:“万一去美国之后,突然起了变化怎么办?”


    “那就去当地的医院再打一针呗!”洛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让闻人律不由更加忧虑了:“你非要等到有症状了再去处吗?你确定到时候你还有智?……你忘了上次安德玛的新店发布会了,那时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是每个Alpha都会像你这样趁虚而入的好吗?!”被他念得心烦,洛城猛抬起眼,目光如炬,口不择言地这么怼了他一句。闻人律顿时哑口无言,面色青白,凝滞的视线中透着难以置信、心如刀绞:“你觉得我当时是趁虚而入……?”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洛城生硬地撇开脸,没有回答。他兀自把饭扒到嘴里,丢下碗,在他们的注视下起身回房:“……我吃饱了。”


    随着关门的声音猝然响起,闻人律被掐住的呼吸终于得以恢复,变得凌乱而剧烈。敏姨忍不住抚一抚他深深起伏的脊背,安慰道:“阿城惯来嘴巴比脑子快,这话不一定是他本意,你别想太多。”


    闻人律低头疾喘着,咬牙不语。过了好半晌,他抬起头,面色终于正常了些,将满脸懵懂的月凨拉到自己身旁,继续喂她吃饭:“……大概吧。反正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他说什么,我信什么了。”


    看着他苦涩的神情,敏姨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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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了二月二日的机票。


    好好的生日庆祝突然多了一分紧迫感,仿佛最后的狂欢似的,灯光暗去之后只剩分崩离析。大人之间气氛不对劲,月凨是个敏感的小孩,自然也怏怏不乐的,吹灭蜡烛之后便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两只小手揪在一起。


    洛城赶忙把她抱进怀里,拿起塑料刀放到她手心,自己再帮她攥住:“吹灭蜡烛了,咱们来切蛋糕好不好?月凨宝贝不是很馋蛋糕么?呐,今天可以吃一小块,怎么样?”


    “……唔,好。”月凨乖巧地应着,看着爸爸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到自己盘里,眼中终于露出了一分雀跃的神情。


    闻人律坐在他们对面,找出尘封许久的单反给女儿拍了几张照。有独照,也有跟洛城的合照。拍完后,他静静打量着屏幕中亲昵的父女俩,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苦涩的向往。


    敏姨在一旁看见,便伸手问他要相机:“这个怎么用啊?你教教我,然后调好参数,我帮你们拍一张合照。”


    下意识看向洛城,这人也是一怔,神情略有些不自在,但没有反对。犹豫两秒,闻人律将相机递给敏姨,道:“参数我都调好了,待会儿你就站在桌前,对准我们,按这里……”


    “哎,好,我知道了。”


    深呼吸一口气,闻人律走到月凨身旁坐下,与洛城各占一侧。两个南辕北辙的alpha由这个小小的婴孩连结着,摇摇欲坠,却又坚不可摧。敏姨对着面色生硬的他们按下快门,心中不禁发出慨叹:……哎,这两个,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真正的一家人呢?


    —————————————


    月凨睡下后,敏姨开始帮洛城收拾去美国的行李。


    听说迈阿密暖和得很,跟春天似的,敏姨便只帮他收了三四件外套和长裤,其他都是短袖:“要不还是拿一件毛衣吧?以防万一。”


    “也好。”洛城心不在焉地证件,又把合同装好:“少拿点儿也没事,过去可以买。”


    “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马马虎虎的,一会儿又生病了,一会儿又掉什么东西了……”敏姨揶揄他。洛城不禁失笑:“姨,我没这么不靠谱吧?”


    “谁知道呢?”说着,敏姨见他的护照里夹着什么东西?拿过来一看,原来是月凨的护照!小小的婴儿表情懵懂,傻乎乎地看着镜头,真就跟闻人律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怀念地注视着,不禁惆怅地笑起来:“前阵子说拿少爷的相册出来,让你看看月凨跟他小时候有多像。结果忙着做腊味,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你又要去美国拍戏……哎,看来只能等你回来之后,再拿给你看了。”


    洛城的动作一顿,半晌,含糊地应一声:“唔,没事,我也不是那么着急。”


    敏姨笑笑,将月凨的护照拿了出来:“我帮你把月凨的收走啦!免得你丢三落四,弄丢在美国。”


    这次洛城没有再叫屈。他沉闷地垂着头,把贴身衣物一股脑塞进行李箱里,静默无语。


    第二天早上九点,闻人律开车将他送到机场。即将安检时,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闻人律心中到底是记挂,忍不住又问了一次:“真的不需要带个翻译过去吗?”


    洛城拖着行李箱大步往前走,不看他:“不用。剧组里刚好有个中国人,手机又有翻译软件,不需要的。”


    闻人律跟着他走到安监处,望眼欲穿:“你记得不要随便签合同!任何签字都要发给我们审核过再签,知道吗?”


    “知道知道~”走进安检门里,洛城朝他敷衍地摆摆手,没有再回头。


    ———————————————


    长达十七个小时的航程,洛城躺在头等舱里,天昏地暗地睡了十二个钟。


    中间他醒来了两次,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吃了点儿东西,又去吧台喝了两杯酒,无聊至极。不禁回想起半年前去阿布扎比,闻人律睡在他身旁,怀里安稳地抱着月凨。他对自己的骚扰总是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那双惯来冷傲的凤眼露出绝望而妥协的神情,令自己十分上瘾,总忍不住戳一戳他、逗一逗他。


    要是一切都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呆望着窗外的云海,洛城不敢细想,扯起毯子往头上一蒙,又睡了过去。


    飞机落地后,KSP带着经纪人和助来给他接机。一见面,这人便两眼放光,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Chan!Oh god I miss you so much!”


    洛城被搂得几乎喘不过气,喉咙里噎了一下,差点儿咳出声来!他艰难地拍拍KSP的肩膀,用拙劣的英文打招呼:“Yeah,I miss you too。”


    不禁喜笑颜开,KSP把他的行李箱接过来,递给助,自己则揽住他肩膀大步流星地往房车走。他用一种欣喜的、好奇的、兴味盎然的眼神将洛城上下打量了一遍,随即轻咳一声,笨拙地开口道:“你最近,怎么样?”


    听见他这句蹩脚的中文,洛城不由睁大双眼,目瞪口呆:“……你学中文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惊讶的神情显然极大程度地取悦了KSP,这位俊朗阳光的Alpha开心地大笑出声,得意道:“刚刚学,只会一点点。”音调虽然不可避免地带着英文的影子,但发音已经十分标准,显然下了大功夫学习。


    洛城不禁请钦佩地感叹:“你说得非常好!……真厉害啊,学了多久?”


    KSP被他问得卡壳了几秒。这时,助拿出手机翻译给他看,他才松一口气,又露出从容的笑脸:“Half a month。”


    洛城大笑出声:“……看来我们之间的交流还是不能摆脱翻译软件啊。”


    看着他爽朗的笑脸,KSP似乎终于放了心,眼底透出发自内心的高兴:“Come on, I''ll take you to the hotel to check in。”揽着他钻进了自己的房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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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酒店办好入住,KSP体贴地让他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带他去剧组报道。分别时,他又用力地抱了洛城一下,并用英文在他耳畔低语:“No matter what, I support you. You can focus on filming without worries, I won''t let you get hurt。”


    洛城听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无奈地笑笑,KSP指了指手机,意思是待会儿给他发信息,随即摆摆手,微笑着离开。望着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洛城终于松一口气,退回房里,关上了门。


    把行李箱放躺,他腰酸背痛地扭一扭脖子,准备找出换洗的衣服,好好泡个热水浴。可当拉开拉链,他打开箱子,赫然看见一本厚厚的相册放在衣服上面!


    ……这是?


    立即想到敏姨说的相册,他随意翻开一页,闻人律稚嫩而安静的脸庞顿时出现在眼前。


    不禁露出苦笑,他忍不住伸手轻抚一下那张乖巧的小脸……半晌又缩回来,无奈地摇摇头:敏姨啊,你这……企图未免太明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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