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卧推100kg后见红了 见来人与自己……
见来人与自己印象中的洛城大相径庭, 闻人律不禁站了起来,困惑地望着他:“你最近没饭吃吗?”
今日不用遮掩身份,洛城难得穿回了以往的无袖背心和运动短裤, 露出来的胳膊和大腿都细了一圈儿, 面部更是清瘦不少。他倒不以为意,“害”一声敷衍道:“我女朋友孕吐得厉害,经常吃着饭就吐出来。她一吐,我跟着也吃不下, 就瘦了呗。”
闻人律无言以对:“你非要亲力亲为地照顾吗, 就不能请个保姆?”
洛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自来熟地给自己倒茶喝,末了还白他一眼:“就你预支给我那二十万块,我哪敢请保姆啊?要不, 你再给我二十万,我就请得起了。”
两个星期不露面,一来就提钱。闻人律心中不悦, 沉下脸道:“你卖房子那一千多万刚够还过桥公司的钱和信用卡的钱,哪来二十万给你?难道你又想预支, 再欠公司二十万?”
洛城悻悻地垂下眼, 嗫嚅道:“欠就欠嘛,我又不是不还了……晚一点而已。”
他低头时,颈椎的第七节骨头微微凸起,显示出一个嶙峋的弧度。腮骨也瘦得凌厉,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覆盖在骨骼上面。闻人律看一眼, 暗暗惊心,忍不住又看一眼,终究是没抵住这种冲击:“……行了行了, 借给你!赶紧请个保姆回去,下次见你要还是这么瘦,你就别休假了,老老实实回来打卡锻炼!”
“嘿嘿嘿!”洛城立即笑眼眯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就知道律总最好了!”
拿了身份证和户口本欢天喜地地离开,陆庭风慨叹地插个兜看着他的背影,难以置信道:“想不到他这么吊儿郎当的人,当爸爸后倒是挺尽心的——哎,要我说,干脆把钱都给他算了。免得他抠抠搜搜的,处处想着省钱,倒把自己搞垮了。”
“给什么给,不给。”闻人律依旧不为所动。洛城的房子其实卖得不错,还完钱后还剩个七十万。但以他那个粗枝大叶的性子,能不能守得住都是个问题——万一他那女朋友不安好心,把钱给骗走了呢?闻人律摇摇头:“四十万够他花了。多的那三十万就先在我这儿放着,以后我再一点点给他。”
“……嘿,你还真把自己当他管家了!”陆庭风忍不住啐他。
闻人律瞪他一眼:“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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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司出来,洛城打个的士,一转弯去了训练馆。
每天在出租房和医院间两点一线,他感觉自己快无聊死了,总想找人说会儿话、吹吹牛。正好,前三个月危险期结束,胃口也复苏了,宁祁说他可以适当运动一下,洛城便趁着过来拿身份证的机会,去训练馆跟老朋友们见个面。
一走进场馆,他消瘦的模样就让前台小妹吃了一惊:“城哥,你怎么瘦成这样?”
洛城笑笑,也不好多解释,就道:“天热,吃不下饭。”
一路走进去,陆陆续续有人看到他。大家都一副惊愕的样子,以为自己认错了,甚至没敢开口喊人。直到进入实战区,正给周青云演练战术的曹磊听见动静望过来,才终于唤了他一声:“阿城!你,你怎么回事!”
立刻丢下周青云,从拳台上翻下来,曹磊对着他打量一圈,脸色愈发凝重:“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生病了?赛前你失踪买醉那次,是不是因为查出了重病?”
见曹教练如此关心自己,洛城心里颇为感动,鼻子都有些泛酸:“害,没事——能有什么事儿啊?我瘦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是因为得病!”然而他这个勉强的笑容看上去太像欲盖弥彰了,曹教练怀疑地瞪着他,好似在埋怨他居然还不肯说实话。无法,洛城只得又搬出那套说辞:“其实啊,我是在一个omega身上栽了……我之前不是去了个宴会吗,你应该记得吧?”
“嗯?”曹磊将信将疑,眼神依旧锐利。洛城揽过他的肩膀,继续道:“那个Omega怀孕了,找我负责……你也知道我喜欢孩子,所以我就请了假,专门在照顾她呢。前三个月不是容易孕吐嘛,她老吐老吐,晚上又睡不好,我跟着也受折磨,这不就瘦了呗!”
说着,他大大咧咧地拍曹磊一掌,笑道:“你看你,担心得跟什么似的!这是喜事,知道吗,再过几个月我就当爹了,到时候把宝宝带给你们看,你可要准备一个大红包昂!”
曹磊被这个消息砸得有点儿懵,神情恍惚:“真假啊,你有娃了?”
洛城差点儿就拍着肚子跟他保证:“如假包换!你就安心等着当伯伯吧!”
见他表情嘚瑟不似作伪,曹磊终于吁一口气,忿忿地擂他一拳:“你这混账,当爹了就该早点说出来嘛,搞得我们疑神疑鬼的,还以为你去治病了呢!”
他们这边气氛一轻松,周围探头探脑的人立即吁口气,纷纷围上来:“城哥,你到底怎么回事啊,瘦成这样?”
“就是,吓得我们都不敢说话!”
“大惊小怪什么!”曹磊吊胃口地板起脸吼他们,待四周安静之后,他忽然大笑:“你们城哥,要当爸爸啦!”
“真的啊!”众人纷纷惊呼,“城哥的娃,那岂不是刚生出来就会拳脚?绝对是综合格斗的未来之星啊~”
“说什么话!”洛城被逗得发笑:“万一分化后是个omega呢?”
“Omega更好!”有人大喊:“给我家儿子当媳妇!”
“滚滚滚!”洛城咬牙切齿地踹了那人一脚。
……
热热闹闹地寒暄了好一阵儿,人群终于慢慢散去,各回各位。曹磊懒洋洋的,没舍得走,坐在垫子旁跟他闲聊:
“我现在给周青云做战术教练,他签约了THE ONE,比赛在一个月后。老邓呢,去给伍沛霖练体能了……你别说,伍沛霖真的很拼命。他进步很快,前天我去看他练习,嚯,那步伐、那移动,跟你差不了多少,我怀疑他把你的比赛录像看了一百遍!”
“真的?”能让曹教练给出如此高的评价,洛城满脸错愕,很有些惊讶。见他不信,曹磊也不多说,果断一招手,带他前去观摩。二人横穿半个训练馆来到VIP训练室大敞的门口,只见房间正中央的拳台上,伍沛霖身着黑色短衣短裤,正跟助教进行拳击练习。他眼神专注、步伐灵敏,出拳摇闪干净利落,若不是臂展差了点、头发短一点,旁人也许真的会认错他们俩。
那一刻,洛城突然想起来,自己很久没有看伍沛霖比赛了。在不知不觉中,他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着,稳扎稳打,已经逐渐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下意识摁住曹教练的肩膀,洛城失神地问道:“你说,我一年后再回来……伍沛霖的排名会不会到我前头去了?”
一时间难以回答,曹磊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若是以前,我肯定会告诉你不可能;但是现在……你还是自己估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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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洛城被曹教练吓得留在训练馆运动了两个小时。
因为顾虑宝宝的关系,他暂时不敢剧烈运动,先在登山机上浅练了半个钟,感觉肚子无甚反应,又以中等速度跑了个两千米。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他发觉自己的体能有所减退,跑完后略有些筋疲力尽,但休息一会儿之后也恢复了正常。
于是洛城胆子大了,走到器械区开始练习卧推、深蹲。他先是试着推了120KG,这个重量以前可以说轻轻松松,现在居然颇为吃力……?发力时核心肌群试着绷紧,却总感觉肚子里酸酸的,像腹部肌群缺失了一块似的,无法更好地募集力量。
最后,他只敢以100kg的重量做了五组训练,半途中还遭到了旁人的耻笑:“怎么回事,城哥,今天才蹲100kg啊?偷懒了哦。”
对对对,就是偷懒了,怎么着?洛城气喘吁吁,没有啐回去。半晌做完了,瘫在凳子上休息好一会儿,他才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慢吞吞朝卫生间走去……进了隔间脱下裤子一看,内裤上一痕淡淡的血色,不算明显,却足够触目惊心。
他忙不迭打的去了医院。
顾不上被人认出来,洛城直直冲进宁祁坐班的诊室,挤开了正在看诊的孕妇:“怎么办,流血了!我今天就是运动了一下,它就流血了……”
冷不丁被挤到边上,那夫妇二人一怔,随即不满地叫起来:“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叫到你的号了吗?再着急也得排队啊……”
事发突然,宁祁吓了一跳,赶忙把洛城往门外推,同时大声道:“啊,你家夫人出血了是吗?那,那我让护士带你们去做个检查吧?那个,苏林菲——”他冲小护士狂使眼色:“带这位先生和他家夫人去做检查。”
“啊、啊,好!先生您跟我来……”小护士拖着洛城疾步走进了产科B超室里。
关上门,苏林菲脸都吓白了,用气音后怕地道:“你干嘛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肚子里有个孩子是吗?!”
“我流血了!”洛城也不由自主地转成气音,惊慌失措地冲她喊:“你快给我做个检查!”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急,先脱裤子给我看看!”说着,苏林菲伸手去拽他的裤腰,洛城也忘了顾忌,将裤子卷着内裤一齐脱下来,让她看布料上那一痕浅浅的血迹。
小护士紧张地打量几秒,随即吁一口气,说:“就这么一点点血呀!没事,很多孕妇在怀孕期前期都会见红,只要量不大就没问题,你放心……”说着,她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还没等小姑娘反应,洛城便“啊”一声惨叫,手忙脚乱地把裤子扯了上去:“你个小丫头,怎么脱我裤子啊!”
苏林菲后知后觉地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操起文件夹猛打他:“我还没喊呢,你瞎嚷嚷个啥,吓我一跳!看了就看了,你个Alpha害臊什么,你不是前女友一大堆么!”
洛城一边躲一边高接抵挡,轻轻松松全给防了下来:“那怎么一样!我又没打算让你看!”
“不让我看我也看了!以后别一惊一乍的,我还在泌尿科干过呢,阅鸟无数了都,不差你这一个!”
宁祁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洛城撇着嘴一脸憋屈地坐在一旁,苏林菲则骂骂咧咧地满地捡表格,A4纸散得到处都是。他不禁傻了眼,问:“不是说出血么,怎么样了?”
“就那一点点血!”苏林菲无语地瞪洛城一眼,“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一惊一乍的!”说着,把纸张夹进文件夹里,小下巴一抬,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宁祁又望向洛城:“你怎么惹她了。”
洛城扁嘴:“她把我的鸟看光了。”
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宁祁努力憋住笑意,声音微微颤抖:“你在乎这个?”
“我怎么不在乎啊,啊?!”洛城纠结地喊:“她长得跟个高中生似的,我像在耍流氓你知道吗?!”
“苏林菲二十六岁……”宁祁捂着脸解释。
“我知道!我就是没有心准备!”
“好好好好……”终于把笑忍回去,宁祁推一推眼镜,正色道:“你今天干什么了,怎么会出血?”
“我就,”洛城躲闪的视线里透出一丝心虚,“100kg卧推和深蹲各做了几组……”
宁祁忽然无言以对。
见状,洛城立刻会意,忙不迭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以后我量力而行,不上这么大重量了……”
“不是重量的问题,是你现在刚出危险期,应该从有氧运动开始,循序渐进……”宁祁耐心地解释。洛城立即举起手,打断他的话:“好好好,明白!今天是我大意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宁祁微微瞪大眼,嘴边不由露出一个笑:这话听起来……感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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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雨将夏夜的闷热涤荡了个干净。
城郊的夜晚十分空寂,松原山庄中只燃着素青色的灯笼,一盏盏沿着走廊延伸向各个包间,光线朦胧而隐秘。四周回荡着蛙鸣的声音,一只萤火虫顺着开敞的轩窗飞进室内,停在实木茶几上。闻人律看见了,伸手将它轻轻拂起,再往空中一抛,它立即振动双翅,慢悠悠飞回了室外的深夜里。
今日泡的是正山小种。钟书记对红茶似乎很是钟爱,喝得眉开眼笑的,态度比前几次会面亲和许多:
“贤侄啊,C22—3那块地,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帮不上……那块地是新区的地王,太重要了,那上头建的建筑就定了一整片区的调子,我是真的爱莫能助呀。专家们讨论后,都觉得那儿要搞个热闹的商业综合体,我在规划方面是外行,所以还是得尊重他们的意见……”
闻人律宠辱不惊地笑笑,表示解:“我明白。体育发展到底是排在经济发展后头的,白氏的方案又做得好,赢了也是所应当。只不过呢,我们这边也急需建设新场馆——贷款都快下来了,不能不用啊,晚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利息,对不对?所以,钟书记,我们物色了一个新的地块,您看,等竞标结束后,您能不能帮催一催……”
将地块信息递过去,钟书记只瞟了一眼,便说:“这块地好办得很,我不使劲儿你们都能拿下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闻人律望着他,意有所指道:“这不是跟您打个招呼么?毕竟在您的地界上,不吭一声就去做了,多不好啊。”
闻言,钟书记倏地抬起眼,与他对视,相望间露出一个笑:“贤侄,太客气了!”
闻人律也笑:“应该的应该的,我是晚辈,要有礼数的嘛。”
送走了钟书记,陆庭风哈欠连天地看看表,已是晚上十点:“行了,咱们也回吧。这块地没什么人跟我们争,绝对稳了的。”
“再坐会儿。”闻人律却没起来,依旧慢腾腾地喝茶,神情间心不在焉的。陆庭风知道他在烦心什么,当即叹口气坐到他对面,倒了杯茶一边啜饮一边道:“后天你爸六十大寿,你不会真不去吧?”
闻人律不说话。
“我知道你讨厌他,但后天那么多人到场,有亲戚有朋友,还有商业伙伴,你不去未免太不给面子了。”陆庭风道:“而且你那两个叔叔,还有你小姑,他们肯定都打电话劝你了。所以很明显,你爸这次突然来申城办寿宴,就是希望你参加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要是不去,这宴席就不成了。”
“还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逼我回去吗。”将茶杯往桌面上一丢,闻人律冷笑一声,向后仰倒在榻榻米上,眼神冰冷:“……宴席成不成关我什么事,不成最好,我还能看热闹。”
“可是……你不去的话,怎么看热闹呢?”陆庭风滴溜溜地瞅着眼,言语间都是暗搓搓的怂恿。闻人律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抬起头,从桌面上冒出半张脸用力瞪他:“你搞什么,你很希望我去吗?”
这厮一个激灵,立刻换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你忘了吗?咱俩老爸一个交际圈的,我爸要去,我也得去的啊!”
冷冷地斜着他,闻人律又躺了下去:“关我什么事。”
“大哥你有没有良心!”哀嚎着匍到茶几上,陆庭风开始发疯:“你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他们谁不知道我在你手下做事?结果我来了你却没来,别人要是问起,我该怎么回答?”
闻人律闭着眼不他。
见状,陆庭风牙关一拧,换了个思路又道:“……而且你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你爸先出招?你想想清楚,你爸都开始打登峰的主意了——咱们恰逢买地建新场馆的重要关头,万一他来一招釜底抽薪,让咱们的计划再黄一次,银行贷款的利息你能撑得住几天?”
双眼立即睁开,闻人律犀利地望过来,愤恨地剜了他一眼。
第32章 相亲 宴席在丽思卡尔顿的的宴会厅举办……
宴席在丽思卡尔顿的的宴会厅举办。
傍晚六点, 闻人律换好西装梳好头发,正准备打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陆庭风的电话却先来了。他问:“你出发没啊?”背景音里同时还有两个男性中年人的声音, 一轻一沉, 像是他爸妈。
闻人律道:“准备出发,怎么?”
“那我去接你呗,正好从你家过。我爸说想跟你聊聊天。”
“叔叔想跟我聊什么?”
“哎……”陆庭风叹口气,声音变得神神秘秘, 好像是掩着嘴回答的:“还不是想让我回华视, 但我妈的意思是为时尚早,他就想拿你做筏子……你记住啊,这事儿以我妈的意见为主,你别傻兮兮地顺着我爸的话走。”
闻人律嫌弃地拧起眉:“你觉得我是这么蠢的人么?”
“哎呀我这不是先跟你提个醒儿嘛……”
半个钟后, 陆家的车到达小区。闻人律一下楼就看见一辆黄牌的加长凯迪拉克,车门大敞着,陆庭风的老爸探出半张脸, 笑着招呼他:“小律,快上来!”他点点头, 躬身坐进去, 同两位长辈打招呼:“陆叔叔,庄叔叔。”
陆庭风的老爸陆其明性格爽朗,老妈庄平巍稳重温和,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闻人律跟他们吃过几次饭, 算得上熟稔。陆其明经营着国内第二大的影视公司华视,旗下明星多不胜数,光影帝影后就有八位。四年前, 陆庭风刚留学归来时他就想急流勇退,把公司交给儿子打,只可惜老婆不同意。正巧闻人律那儿需要一名总裁特助,庄平巍就把儿子丢了过去,说先让他锻炼几年,等时机成熟,再回来继承华视。
……可时机怎么样才算成熟呢?
如今,陆其明即将年满六十,他觉得儿子锻炼够了,便旁敲侧击地对闻人律道:“小律呀,你那体育经济公司办得真不错,去年好像又开展了拳击业务,嘿,蒸蒸日上啊!你看,庭风跟你差不多大,但他明显不如你!年近三十了,还是不能独当一面,成天缩在你身后……这人呐,不承担责任就没法儿成长,我觉得他是时候回来帮我了,你觉得呢?”
此时,话题的主角正一脸乖巧地坐在妈妈身旁,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不说话。闻人律瞥他一眼,微笑道:“叔叔说得有道。”
……陆庭风惊恐地抬起眼,威逼利诱地瞪视过来。闻人律又笑,继续道:“不过呢,最近我们在计划买一块新的地,建设新场馆。这事儿比较紧要,暂时离不开他。要不这样吧,陆叔叔,明年这时候,新场馆肯定落成了。到时您再把他叫回去,既不耽误事儿,他也能多涨一年的经验。”
闻言,陆庭风放下心,神情又变得乖巧。这时,庄平巍露出了一个不紧不慢的笑容,垂眸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道:“我也觉得不着急。庭风还年轻,定性不足,回来管华视的话,那些小明星们少不得对他前赴后继的……乱了心性就不好了。”
说这句话时,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瞪了丈夫一眼。陆其明似乎有些尴尬,撇开脸轻咳一声,没有应答。
闻人律和陆庭风则装作听不懂——长辈之间的感情官司,他们做小辈的,还是老实闭嘴吧。
沉默一会儿,陆其明又轻咳一声,悻悻地附和道:“那也行。老话都说成家立业,成家排在立业前头……就让庭风结婚之后再回来接管公司吧。”
说着,他望向闻人律,巧妙地调转了矛头:“小律,你爸这次来申城,估计也有这个意思。他这人是有些固执,年轻的时候刚愎自用,事事随心所欲,对子女的关心也比较欠缺……但人老了都会渴望亲情。我觉得,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补偿的机会。毕竟你们是父子,他做得再不好,父子的血脉也是相连的。”
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闻人律道:“我爸给您打电话了?”
“跟这个没有关系,”陆其明并不正面回答,“我跟他都是做爸爸的,我知道他的心情!他现在想跟你亲近,想挽回跟你的父子感情,也许有时候是心急了一点……但你要谅解他,他只是太想弥补了。”
呵,是吗。想起那日他擅闯自己的房子,对着敏姨大放厥词,还砸碎了自己的茶几,闻人律不再多言,只垂下眼帘,淡淡地应一声:“我知道了,陆叔叔,我会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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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十分,一行人终于到达宴会大厅。
作别陆家三人,闻人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走,很快就看见了三叔和三婶。葛玉蓉今日打扮得雍容华贵,一袭暗绿牡丹花的香云纱旗袍搭一条淡金色素纹披肩,配上复古又优雅的手推波发型,乍一看就像旧海报中的女明星。见了他,葛玉蓉眼睛一亮,朗笑着迎上来:“哎哟,咱们寿星公的宝贝儿子到了!”
一句话高亢又响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闻人律笑得克制,嘴角的弧度仿佛经过计算,只勾起一点点,礼貌的同时也表达了敬谢不敏:“三婶,你这是干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
葛玉蓉把他胳膊一勾,一边笑一边轻声道:“你那继母,下午时带着儿子从京城杀过来了!我这是在帮你宣告嫡子的身份呢,你居然不领情!”
什么嫡子……闻人律只觉得荒唐:“我本来也不在乎这个身份。”
行走间,二人来到三叔身旁。闻人谦义对他点头示意,随即伸手指向宴会厅东北角:“你爸爸他们在那边招呼客人,你去打个招呼吧。”
往那边撇一眼,闻人律看见自家父亲正同一个头发花白的Alpha男士说话,身旁立着继母赵贞芩和弟弟闻人杰。方才三婶那一声喊引得人人侧目,父亲和继母尚能沉得住气,但他们的儿子毕竟年轻,才22岁,此时忍不住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像看仇人一般。闻人律睨着他与继母愈发相像的容貌,不禁哂笑一声,冷淡地收回视线:“不必。我还是不打扰他们阖家欢乐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下一秒,闻人谦信的声音就远远地响了起来:“小律,过来!有位叔叔想认识你。”
那位头发花白的Alpha随之转脸望向这边,笑容慈祥而深沉,眉头处十分明显地长着一颗肉痣,令人见之难忘。闻人律心头一震,立即走了过去:“何主任,你好!”
“哎,你好!”眼前的人正是申城市会主任,何立峰。对方稀罕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脸上笑容不禁愈加灿烂:“信老弟,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有个Alpha儿子在申城?还是个这么出挑的Alpha!”
闻人谦信笑笑,看似谦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眼底的骄傲:“小孩子年轻气盛,一个人跑来申城闯荡,说不想借我的光。那行吧,不借就不借,我也没指望他搞出什么名堂,所以就没跟你说。”
“这么有志气啊!”何主任的眼神更赞赏了,眼角眉梢甚至透出一丝忘形的喜爱:“你就是小律吧?”他笑眯眯地对闻人律道,“其实我听过你的名字。我想你肯定是京城闻人家的,但你爸没说,我就以为你是他的堂侄。你那公司发展得好像不错,有几个选手还上过央视的节目,是不是?”
“是,去年奥运会时,派了柔道散打等几名选手去做特邀的解说嘉宾。”在陌生的长辈面前,闻人律惯来态度端正,加上他身材高大、面容俊美,何主任是越看越满意。对方完全忘记了赵贞芩和闻人杰的存在,转身正对着他,高兴地问:“你八月底满二十九岁是吧?真是巧了,我女儿比你小一岁,也是八月的生日!而且她也喜欢看体育赛事,尤其拳击比赛。要不,她生日宴会时,我请你来,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拉红线了!闻人律心中默默地一沉,笑容变得有些生硬。但在那一刻,他眼睛的余光看见闻人谦信在一旁面露笑容,居然也殷切地望着自己!……霎时间,他明白了,父亲这一次来,也许不止想逼他“立业”,更想让他“成家”。
见他没有立即回答,何主任还以为是自己太心急了:“哈哈,我是不是唐突了呀?贤侄,你现在有恋人吗?”
“他哪儿有恋人!”这一次,闻人谦信替他回答了问题:“几年前就分手了!这些年他一直忙着公司,都没谈恋爱呢。”
“还是谈过一个的,不过在去年分手了。”不得不开口解释,闻人律歉意地笑笑,点头道:“何主任,令千金的生日宴,我一定会去的。”
“哈哈哈,那太好了!来来,把你电话给我,以后咱们常联系。”何主任大笑着掏出手机,神态殷切,全无长辈的架子。不禁瞥一眼面色铁青的继母和弟弟,闻人律莫名笑一笑,随即将电话号码一字一字地报给了何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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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到家,入睡前,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今日给你介绍的那几个人,你都记住了吗?他们都是我的校友,其中何主任是我同学,大学时我们关系很好,你可以多跟他亲近亲近。以后在申城遇见事情,说不定得请他帮忙的。他那女儿我见过,一个Omega,长得挺清秀,勉强能配你。何主任希望她尽快结婚,你俩见面之后,谈个半年也差不多了。明年年中订婚,年底结婚,后年孩子生出来,你正好三十一岁……跟当年的我差不多。”
他自顾自地安排了一大堆,闻人律面无表情地听着,末了冷笑一声:“怎么,我小的时候你爱答不,现在倒开始催我结婚生子了?你不怕我跟你当年一样?”
“说什么胡话!”孩子一旦不顺他的意,闻人谦信立即露出了专制的本性:“人家何小姐是清清白白的Omega,哪像你妈是个二婚!”
“哈!”不禁嘲讽地大笑一声,闻人律怒道:“二婚也是你求着结的,我妈可没有逼着你娶她!”
“如果当时我有更好的选择,你以为我会要她?!”提起往事,闻人谦信仍然直气壮地觉得那是个污点:“……我现在懒得跟你扯这个,你也别跟我死揪着不放!我已经够体谅你的了——你说不想回京城,那好,我把我申城的人脉介绍给你,结果你居然没一句好话!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德行,就跟你妈一模一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闻人律面色铁青,怒道:“你没资格说我妈!”随即把电话一挂、手机一关,咬牙切齿地把自己裹进了被窝里。
第二日去公司,陆庭风这个八卦精自然要来打探一番昨夜的事情。闻人律略去了睡前那通电话,只跟他说了何主任。陆庭风好像想起什么,猛地挺直脊背道:“他女儿!我见过两次,挺不错的一个Omega。你可以认识认识,要是真的成了,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嘿这个人!闻人律忍不住冷瞪他:“那你怎么不跟她发展?你爸妈不是说,等你结了婚才能回去接管公司吗?这不正好,你跟她谈恋爱、结婚,就能完成他们的心愿了。”
“哎呀!”陆庭风心烦地跳起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好吧,我工作去……!”火烧屁股地走了。
往后几日,闻人谦信倒是没再来对他颐指气使。听小晴说,他们一家三口自己都闹得不可开交,估计没空来烦自己,他也因此过了一阵儿清净日子。又过了一个星期,听说赵贞芩和闻人杰回京城了,临走前去葛玉蓉那儿哭了顿狠的,说弟妹呀你们大哥关节不好,老待在江南不是个事儿。小律也不知怎么怂恿的,他就是铁了心不回去……你们劝劝他吧。不为别的,我就是为他的身体考虑!
闻人律冷笑:我怂恿的?……我巴不得他走呢?扣帽子也不知道挑个合的。
彼时恰好临近旧厂房地块的开标日期,伍沛霖的赛前宣发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他忙得不可开交,也没空再关心那一家人。又过几日,开标会结束。闻人律头昏脑涨地松口气,起身倒咖啡时忽然发现自己腰背僵硬得厉害,这才恍然地想起,他好像有十一天没锻炼了。
……真是要命。
当即跟丁教练约了下午的搏击课,顺便也去看看伍沛霖的状态如何。开车前往场馆的途中,闻人律后知后觉地想起半月未见的洛城……之前给了二十万让他请保姆,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地执行。
正想着,他停好车从侧门走进场馆,一抬头就在不远处的八角笼旁看见了洛城的身影。那厮的肌肉好像恢复了些,面颊也不再瘦骨嶙峋,这会儿正穿着背心和短裤慢悠悠地跳绳,一边跳还一边跟旁人嬉笑怒骂,看上去精神不错。他立在通道上静静地望了一会儿,莫名露出个笑,转过身不紧不慢地朝VIP训练室走去。
“洛城最近经常来么?”跟丁教练训练的间隙,他喘息着坐在笼边,一边喝水一边问了这么一句。丁教练点点头:“唔,几乎每天都来。不过他就做做有氧,跟人聊聊天,很少实战练习。”
……是么。闻人律不禁拧眉:“他是真的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啊。”
丁教练在一旁嘿嘿笑:“难道你指望他像伍沛霖那样努力?……不可能的!这种天赋型运动员我见过几个,多少都带点儿懒散。除非说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或者出现什么重要的因素逼迫他们,不然他们不会使出全力的!”
“他现在要当爸爸了,也许会有改变吧。”说着,闻人律擦擦汗,戴上了拳击手套。
训练结束后,他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沿着通道走出去时,却在伍沛霖的VIP训练室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洛城偷偷摸摸跟个小偷似的,站在门口对面的楼梯上踮着脚,从训练室紧闭的大门上方窗户悄悄打量伍沛霖的训练实况。闻人律看得一怔,随即失笑:“怎么,现在知道紧张了?”
“……卧槽!”被吓了一跳,洛城慌乱中一脚踩空,猝不及防地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那瞬间,闻人律脑子里“嗡”的一声,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冲上去把人捞进了怀里!
待回过神来,洛城发现自己的脸离地只有五十厘米,当即吓得面色煞白,倒抽了一口凉气:“妈呀!”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后怕地把人拖起来,闻人律也顾不上回味这颇有些熟悉的手感,满脑子只有教训他的念头。手臂开始隐隐作痛,应当是被洛城的体重和下坠的冲击力拉伤了肌肉,这让他不禁更加生气:“楼梯上那么危险,你想看不会大大方方地推门进去看?!”
这会儿洛城倒是知道避嫌了,双手局促地交叠在小腹上,眼神躲闪:“人家是进行战术练习,又不是寻常对战,我怎么好进去观摩……”
“哦,不好进去观摩,所以就站到楼梯上偷看?”
争吵间,训练室的门打开,走出大汗淋漓的伍沛霖:“城哥?”他颇感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闻人律气恼地瞪洛城一眼:“他偷看你练习呢!”
“我想……我想进去看的!但是你关门了,我,我也不知道里头是谁,就从上面窗户瞅一瞅,看……看你在不在。”支支吾吾的辩解、闪烁不定的眼神,不用想就知道是假话。还好伍沛霖不计较,笑笑地抹一把汗:“城哥是要准备新比赛了吗?最近见你回来训练了。”
这个问题也是闻人律想弄清楚的,于是两双眼睛一齐紧盯着他,把洛城看得手足无措:“啊?没有啊,我就是随便练一练,找人说说话。”
什么?!闻人律感觉心里那股气又冲上了脑门:“既然你不用照顾女朋友了,那就回来比赛啊!你都不想着给宝宝赚奶粉钱的吗?”
见状,洛城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完完完,最近来得太勤,又被这个周扒皮给盯上了!他悻悻地后退一步,一边搪塞一边伺机逃跑:“着什么急嘛,等生出来再赚钱也不迟啊……反正最近一年我是不想打比赛的,你也别催我,我要好好休息。”
“——那你还来训练馆瞎晃荡?!”他退一步,闻人律就进一步,二人你退我进的,很快就抛下伍沛霖追到了场馆里去,引来众人侧目:“既然能来训练,那为什么不能比赛!……你到底要无所事事地浪到什么时候?!”
“什么无所事事,你又知道我无所事事!”被他鄙夷的用词激得停下脚步,洛城转过身,瞪着一双虎目顶到他面前去,心里也来了火气:“不想我来场馆是吧?好,那以后我不来了,行了吧!不碍你的眼!”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大老板一个白眼,转身便走。
闻人律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编不出由就开始耍无赖,还在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己甩脸子!他咬牙强压下怒气,冷着脸转身走向餐厅,气闷的同时也隐约有一丝懊恼:……我又没说不让你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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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着脸来到餐厅,此时正是傍晚六点,用餐的人络绎不绝,只剩下边角的位置还空着。他心不在焉地选了个角落坐下,拿出手机扫码点单:燕麦粥、藜麦饭、糙米饭……这些平日里吃惯了的粗粮,现在看上去却毫无食欲。闻人律烦躁地继续往下滑,终于发现了精致碳水:白米饭、馒头、面条,面包……嗯?面包?
场馆里的餐厅居然还提供面包啊。思考一会儿,他想起教练说运动后可以吃一些快碳,心情不禁大好,立即点了两个欧包。蛋白质的话……往后翻,看到一款西蓝花凉拌鸡蛋虾仁,虾是罗氏虾。唔,可以吃。于是又点了一份这个。
刚放下手机,餐厅大门就吵吵嚷嚷地走进来几人,其中一个声音磁性而散漫的——不用看就知道是刚才给他甩脸子的洛城!
这厮跟曹磊他们一起来吃饭,一边说笑一边点餐,闻人律听见他点了个炙烤三文鱼。曹磊还问呢:“怎么,不喜欢吃生的了?”
洛城叹口气:“我老婆说生的三文鱼有那个什么,什么尖线虫,她不敢吃,也不准我吃。哎,真是痛苦哇~”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他:“哟,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城哥,现在变妻管严啦?”
“毕竟她怀孕辛苦,我能哄就哄着呗~”
……老婆?闻人律在角落里听见,忍不住冷冷地翻了个白眼。
不多时,他们点的菜上来了。闻人律一边吃一边翻看最近各大格斗赛事的最新比赛,琢磨着有几个新人好像不错,可以让经纪人去洽谈一下,合适就签下来。正挑剔地比较着,忽然,他听见周青云在洛城那个方向惊讶地叫了起来:“城哥,你脸上怎么出了一大片红疹?”
“红疹?”洛城直起身,疑惑地低头一看:“靠,胸口也有!我说呢,怎么身上有点儿痒!”
周围人不禁疑惑地凑过去,议论纷纷:“怎么回事,刚才还没有的啊……?发作这么迅速,不会是过敏吧?”
“可我吃的都是以前常吃的东西,怎么会过敏呢?”说话间,洛城已经难耐地站起来,在脸上、手上四处抓挠,蜜色皮肤立即泛起一片赤红。闻人律不由蹙眉望过去,只见他身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斑风团,伴随着一粒一粒的密集红点,这症状再熟悉不过——是过敏引起的荨麻疹,小时候自己一碰海鲜就会发作的,严重时喉咙都会水肿。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催他去医院,那边洛城就火急火燎地拿起运动背包,一边抓挠一边跑了出去:“你们慢慢吃吧,我去看医生——”
……还好不算太笨。轻哼一声,闻人律垂下眼,把网页上的图片又翻了一页。
第33章 孕期过敏,口味大变 洛城从小到大身体……
洛城从小到大身体皮实得很, 又不挑食,吃嘛嘛香,从未出现过敏的症状。如今怀孕十四周, 居然莫名其妙的开始对海鲜过敏?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宁祁倒见怪不怪:“很多人怀孕之后, 身体免疫失衡,就会容易过敏,这个很正常。不过坊间还有一个未被证实的说法——怀孕这个过程其实跟寄生有些相似。孕妇会被婴儿的基因入侵,其实也就是被丈夫的基因入侵, 所以怀孕期间的一些习惯会朝丈夫靠拢。我这些年就见过好多例, 他们不止习惯像丈夫,甚至生出来的孩子也跟丈夫一模一样。”
“啊?”洛城挠着通红的腮帮子,没有被前半段话吓到,反倒被最后一句话吓到了:“你意思说我的孩子有可能长得不像我?!”
这时苏林菲从变态反应科拿来了孕妇能用的抗过敏药物, 宁祁倒了杯水给他把药服下,诚恳且无奈地点点头:“是的,你的宝宝很有可能是……那个Alpha的翻版。”
“卧槽!”洛城“咕咚”一声把药和着水一起咽下去, 愤怒又惊惶地捏扁了一次性纸杯:“万一那个Alpha长得很丑怎么办?!”
宁祁和苏林菲无奈地笑笑,本想安慰他一两句, 却突然觉得不对劲:“你……难道你连他的脸都没见过?”
呃。瞬间卡了壳, 洛城脸上僵着一个尴尬的表情,在那两人震惊的注视下,默默地松开手,把纸杯放了回去,悻悻道:“……没看到就没看到呗, 那又如何。”
跟苏林菲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一个讳莫如深的默契眼神,宁祁适时拿出一个本子, 用小心翼翼的温柔语气轻声发问:“所以,你的怀孕其实是个意外,对吗?你也不想的。”
自爆到这份上,有些东西再遮遮掩掩好像也没有意义了。洛城不禁垮了脸,破罐子破摔道:“我怎么会想怀孕啊?你真是说废话,那当然是个意外啊!”
“是正好撞上了热潮期对吗?”
“要不然呢?”洛城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不然我怎么会失心疯?”
这种反问式的回答虽然不是课题小组想要的,但好歹洛城愿意开口了,他们俩也不敢提太多要求:“那,在突发热潮期之前,你有察觉到什么异状吗?比如说,心烦气躁、低烧、情绪低落之类的?”
这个问题终于偏离了某些尴尬的点,洛城面色稍霁,但还是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那段时间我妈妈脑梗去世,紧接着又求婚失败,女朋友还要跟我分手,我当然心烦气躁、情绪低落啊!……这算什么异状?”
闻言,苏林菲在边上同情地啊了一声:“天,你也太背了……”
宁祁窘迫地停顿两秒,不死心地又问:“那,除此之外呢?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特别的情绪、想法,或者某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嘿!被问得心烦,洛城忍不住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双眼猛地抬起,撂了挑子:“你问那么仔细干嘛!这些问题跟你们产科的研究有什么关系?”
宁祁和苏林菲被吓得立即悚立,本子和笔都差点儿掉到地上。怒目圆睁的洛城跟平常吊儿郎当的他是完全不一样的,那种危险而压迫的气势从他宽阔肩膀和结实长臂中透出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挥起一拳,把桌子砸出一个洞。
宁祁勉强咽了口唾沫,柔声道:“因为你的情况太有研究价值,生殖科、性别科都想参与进来,院领导也批准了。只不过目前你处于孕期,激素比较稳定,所以他们暂时研究不了什么,只能托我对你进行一些问询……”
洛城一双浓眉重重地压着,眼珠子在他紧张的面庞上左右打量一圈,眼神戒备而阴鸷:“又有两个科要研究我?”
“对。”宁祁无奈地笑笑,但他眼底明明透着积极求索的神情:“这两个科主要想研究你两性之间的转换问题。比如,什么情况下会引发Omega的热潮期,又是什么情况下会恢复成Alpha主导的状态。如果能搞清楚这个,我想,对你以后的生活也会很有帮助的。”
闻言,洛城情绪稍定,勉强收回视线:“你们研究就研究,干嘛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我把宝宝生出来之后就顺便做切除卵巢和子宫的手术了,这个研究的结果与我何干?”
“可是……”这时,宁祁脸上终于露出了切实的为难情绪:“选择剖腹产的话,横切口虽然比较隐蔽,但损伤太大,容易造成盆腔粘连,还有可能对你以后比赛造成影响;竖切口的损伤稍微小一些,然而伤口又太明显了,观众看见恐怕会胡乱猜测,你也不好解释。所以,我们几个医生昨天讨论了一下,觉得……你最好还是选择顺产。”
“什么!”洛城震怒,左手握拳在桌角狠狠一砸,“咔嚓”一声,胶合板应声断裂:“你们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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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从来没想过,“顺产”这个词有朝一日会跟自己产生联系。在他的设想中,自己只是在产房外签各种同意书的角色。不料造化弄人,六个月后,他也许只能在产房内被开指的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你们觉得可能吗,啊?我一个Alpha的身体条件,骨头不够软,骨盆又不够宽,我怎么顺产啊!你们是想我下面裂成那什么,南非大峡谷吗?”洛城恼火地道。
“是东非大裂谷。”宁祁在一旁提醒。
“我——管你什么谷!”拿起笔筒狠砸过去,洛城下巴都要气歪了,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你们不要太离谱了,腹部损伤就是伤,老子屁股的损伤难道不是伤吗?!”
杨主任平静地坐在对面,任由他发泄怒气,半晌才悠悠开口道:“但是,你们打比赛时,一般不会攻击屁股吧?小宁给我看了你上一场比赛的视频,对方击腹很猛烈。如果你开过腹,那就意味着腹部多了一处薄弱点,保不齐会被对手打迸裂的哦?”
……洛城不禁火冒三丈地瞪了宁祁一眼。
“阿城——”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杨主任跟他已经比较熟稔,此刻便用了亲昵一些的称呼:“你先不要想着顺产有多可怕。之前我内检的时候摸过,你的生殖腔状况很好、很软,跟纯粹的Omega相差无几。而且你长得高大,身体又强壮,孕期把体重控制好、后期再利用水囊扩张产道的话,顺产应该是比较顺利的。而且相比起剖腹产,顺产恢复快、没有腹壁伤,对你的工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大通,杨主任见他垂着眸、板着脸,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显然已经不那么坚定了。于是,她勾勾手把宁祁叫过来,使个眼神,宁祁立即会意,耐心地躬下身道:“其实也不用你立即做决定,孕期还有几个月呢,产前再答复也无妨……嗯?”
说着,他将文件夹和笔放下,一边脱白大褂一边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杨主任,你回去休息吧,大家该下班的也都下班了。”
人群陆续散去,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下宁祁和洛城两人。望着他俊朗但沉闷的面容,宁祁入神地打量着,半晌缓缓蹲下,诚恳地抬起脸:“你不是晚饭吃到一半就过敏了么?现在肯定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饭。”
恹恹地瞪他一眼,洛城没说话,气闷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这次吃的依旧是之前那家餐馆。
最近洛城的食欲已恢复如初,甚至隐约增长了些,每餐都要吃满满的三个菜,再加两大碗饭。一落座他便干脆利落地点了五个菜,有红烧肉、葱爆羊肉、凉拌牛肉等,半晌又加了满满一木桶的饭。宁祁看得心惊,心想照这么个吃法,生产时宝宝不得突破十斤大关啊……但不敢说,这人正气闷呢,还是改天再开口罢。
于是选了另一个安全的话题:“伍沛霖现在已经出发前往伦敦备赛了吧?他这次打杰克逊,排名相差不少……我感觉他可能要输。”
果然成功转移了洛城的注意力:“哼,那可不一定。”这个揣着娃的格斗选手发出了不赞同的冷笑,“杰克逊年纪大了,两年间从第三名掉到第八名——这种就叫一泻千里,是绝不可能东山再起的。伍沛霖呢,二十九岁,当打之年,今天我还看了他训练,拳法步伐都大有进步。这次杰克逊对上他,只会沦为垫脚石。”
“真的?”宁祁眼睛一亮:“那我这次就买他了哦?”
“买吧买吧。”这时菜上来了,洛城急不可耐地从服务生手中接过碟子放到桌上,抽了双筷子就要开动。忽然他想起什么,眯起眼望向宁祁:“上次我比赛,你押的是谁?”
宁祁一怔,掩饰地讪笑两声,没敢看他:“……押的奥康纳。”
“是么。”洛城冷着脸,暗暗磨牙:“赢了多少啊?”
“不多,就两千。”
“……哼!”
恶狠狠地用鼻子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洛城将一次性筷子猛地掰开,夹起几片凉拌牛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这本是自己极喜欢的口味,芹菜、香菜、辣椒同薄薄的牛肉片一齐混合出浓烈的香气,但这次嚼着嚼着,却不知怎的……总感觉有些冲鼻子?忍不住将芹菜香菜一一挑出去,把牛肉片单独送进嘴里——唔,这样就好了许多。
再吃红烧肉。往常油润软嫩的肥瘦肉块是他的最爱,今日却只觉得过于甜腻,以至于频频反胃。葱爆羊肉也是,葱味太冲、羊肉太膻,吃到最后,居然只有番茄炒蛋和清炒油麦菜是顺心的!
“真是奇了怪了——”忍不住把筷子一丢,洛城那个欲哭无泪,头一次感受到了怀孕的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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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洛城像做实验似的,把自己以前爱吃的东西一一尝了个遍。做唐筛那天他就忍不住跟课题小组的人疯狂抱怨:“我现在是稍微带点儿味的东西都吃不下去,葱姜蒜香菜芹菜韭菜,闻一下就讨厌!还有水果,芒果不爱吃了、榴莲不爱吃了,哈密瓜吃着也不舒服。重油重盐的东西不行,蛋糕这种甜食也不行,一天到晚就只能吃点儿粤菜——我靠,我要变成苦行僧了!”
苏林菲幸灾乐祸地瞅他一眼,一边给他的胳膊拆绑带一边道:“这不挺好么?你吃得清淡,对宝宝好,对你的身体也好。不然等你产后回归呀,人家说,哎,怎么Iron fist变成一个大胖子了!”
“可我现在连食材新不新鲜都能尝出来啊!”洛城接过棉签按在针眼上,颇有些崩溃:“昨天吃的那白切鸡,一点儿鸡味都没有,我吃两口就吃不下去了——以前的我可是很好养活的!”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那你这个宝宝大概率很挑嘴,以后做辅食可有得你受喽!”
目前小东西刚满十五周。按说要十六周才做唐筛,但她发育得太好,一直偏大一周,索性就提前做了。宁祁还感叹:“看来锻炼真的很重要啊。你看你这身体素质,早期一直备赛,又跳又打又摔的,比赛当天还被奥康纳击腹二十来下,结果只是流了点儿血,胚胎依旧安然无恙!……这让那些摔一跤就流产的孕妇们上哪儿哭去?”
悄悄瞟洛城一眼,苏林菲用手掌挡住脸,回头跟宁祁轻声补了一句:“那个Alpha的身体素质肯定也很好,不然胚胎不会这么强壮的。”
但宁祁对这一点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只淡淡点了点头:“嗯,可能是吧。”
抽完血照例做个B超。如今月份大了,不需要再憋尿,洛城变得非常热衷于这一项检查。他已经攒了八份B超单,记录着宝宝这几周的成长——从一颗小葡萄变成一颗小鸡蛋,现在又变成了柠檬大小。看着屏幕上安安静静躺在自己身体里的小人儿,洛城痴迷地打量着、注视着,脸上的笑容不禁变得傻乎乎:“天啊,她好可爱!你看她的小手、小脚丫……什么时候才能做四维彩超啊?”
“再过六周,到时候你就能看到宝宝的长相了。”宁祁说。
检查结束后,洛城小心翼翼地将B超单叠好,塞进兜里,准备拿回出租房跟前八张一起放好。这时掏出手机,他见曹教练发来了两条信息:“阿城,你怎么不来锻炼了?我还说约你喝酒呢。”
挠挠冰凉的肚皮,洛城靠在墙边回复他:“闻人律那家伙说,我不比赛就别老去训练馆晃荡,所以我就不去了呗。”宁祁从边上经过,忍不住歪头瞥一眼,状若无意地道:“你还去锻炼啊?不怕别人看出来么。”
“不至于吧——我这四个月都不到,能看出什么?”话虽然这样说,但洛城也不大确定,赶忙掀起衣服忐忑地仔细打量:“我肚子还没凸起来啊。不过肌肉是平了一点……”
以往坚硬紧致的腰腹如今变得柔软了些,肌肉的轮廓被薄薄的脂肪所覆盖,看上去与休赛期的状态大差不差,依旧算得上结实健美。宁祁在一旁大饱了眼福,那双眼睛黏在洛城蜜色的腹肌上,都有些舍不得挪开:“嗯,还行,看起来没什么异状。”
这时曹教练的信息回复过来:“你管他干嘛!律总又不是天天来。而且伍沛霖那边快比赛了,前天他都出发去伦敦了,你就是把训练馆掀一个个儿,他也鞭长莫及啊!”
……也是,闻人律惯爱去国外督战的,自己出国比赛的那几次他都有到现场,次次都坐贵宾席呢。洛城失笑地收起手机,忽然眼珠子一转,露出个得逞的笑容: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我不单要满训练馆晃荡,我还要用你的VIP训练室!怎么样,气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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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8月21日,中国时间的凌晨三点,UFC第291期数字赛正式开始。
头一天下午,今夏的第三个超级台风“鲸鱼”侵袭了申城。在经过六个钟的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之后,半夜雨势总算小了些,变成普通的大雨。洛城生无可恋地斜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手中是无论如何也加载不出来的视频——附近的信号站似乎被台风摧毁了,wifi和流量全面失效。无法,洛城只得咬咬牙,拿起雨伞下了楼。
他打的去了宁祁家。
跟他一样,宁祁也是场场不落地看比赛,这会儿肯定还没睡觉。撑着伞凭着之前的记忆来到宁祁家楼下,果然,输入门牌号码后等待三秒,对面立即有了回应:“洛城?你怎么来了!”
“赶紧放我上楼,进门再跟你说!”洛城的衣裤湿了大半,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这会儿正烦躁呢,根本没心思跟他解释。一会儿上了楼,他一进门就打了个寒颤,缩着肩膀龇牙咧嘴道:“这雨怎么下个没完啊!还冷嗖嗖的!”
宁祁略显雀跃地跟在他身后:“……要不要冲个热水澡?我拿换洗衣裤给你。”
“也行。”洛城没太在意,接过他的睡衣睡裤就进了客卫。不一会儿,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随即是洛城放松的慨叹声:“啊,活过来了!”
垂着头靠在门边,宁祁好奇地瞥一眼磨砂玻璃门,嘴边不禁笑笑,推了推眼镜:“你怎么大半夜的跑过来?也不打个电话,万一我睡了怎么办。”
“我那边信号特别差,没法上网,电话也打不出去,估计是哪个基站坏了。”洛城说。
“所以你就来我家看比赛?”宁祁诧异地笑了出来。
“不行吗?”这人总是很直气壮的,思绪跳脱、我行我素。一会儿穿着他的睡衣裤走出来,还把被雨淋湿的衣服往他手里一放:“帮我洗一下,明天我带回去。”
“啊?”虽然对他是有那么点儿想法,但宁祁自认为他们之间还没到鞍前马后的地步。可这人对自己使唤得如此心安得……无奈,他也只得摇摇头,认命地把衣服塞进了洗衣机里。半晌回到客厅,洛城已经大喇喇地敞着两条长腿坐在沙发正中间了,一双虎目专注地看着电视机里的比赛,连发梢的水滴落下来也不知道。
他比自己强壮一些,那套宽松的黑色睡衣在他身上正正合适。厚实的胸肌将真丝布料饱满地顶起来,呈现出明显的高光和阴影,仿佛两座宽厚的土丘,让人忍不住想……想爬上去。
默默咽一口唾沫,宁祁坐到他身旁,望着屏幕不知所谓地道:“副赛这些选手,你有认识的吗?”
“有啊,”洛城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抬手指一指屏幕上的对战卡,“那个秦于朗,跟我一个公司的。这是他签约UFC的第二场比赛。”
“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宁祁已经没了看比赛的心思,一颗心只蠢蠢欲动地谋划着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看见洛城的双手放在膝盖上,那双经过千锤百炼、骨节粗大变形的大掌,随着比赛的紧张程度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他又望向洛城的侧脸,这匹“中国的黑骏马”似乎饿了,微厚的嘴唇不时轻抿一下,伴随着喉头轻咽的动作——食欲虽然被暂时地遗忘了,但很显然,它依旧存在。
于是宁祁起身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加一勺糖、两块巧克力,热乎乎地搅开,杯中液体逐渐呈现出一种浓厚而丝滑的浅咖色。走回客厅,将牛奶巧克力递到洛城手里,在他心不在焉地喝下第一口、微蹙的眉心得以舒展时,宁祁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租的那公寓,好像隔音特别差,是不是?”
“昂,对啊……”洛城敷衍地回答着,忽然握拳低呼一声:“Take down!好样的!”
短促地瞥一眼屏幕,那个秦于朗已经把对手压倒在地,正凶狠地上位砸拳。宁祁思量一会儿,又道:“一个月四千多块,好像也不大划算啊……要不,你来我这儿住吧?”
“嗯……嗯?”后知后觉地转过脸,洛城的注意力终于从比赛中抽了出来:“住你这儿啊?”
“对。”宁祁冲他露出一个和缓的笑:“我这儿次卧一直是空的,反正也没人住,不如替你省点钱。这样不仅睡得好、出门不用担心被别人认出来,而且下次UFC比赛,你也不需要拿着手机看了——电视大屏幕多舒服啊。”
他一连道出数个优点,听得洛城眯起眼,怀疑地轻哼:“……你们医院是不是不愿意帮我出奶粉钱啊,所以才让你牺牲一个房间?”
没料到他居然这样想,宁祁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一瞬间的哭笑不得。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借口:“是啊,最近医院经费紧张,这项花费我申请不下来,就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我这儿确实挺好的,你不考虑么?”
“你那男朋友,不介意吗?”洛城还记得那个颇为泼辣的Beta小帅哥。
“前阵子分手了。”宁祁露出失落的神情:“我工作太忙,他不满意,就分了。”
“这样啊……那好吧,住就住呗。”不以为然地把牛奶巧克力一口气喝光,洛城放下马克杯,视线又回到了屏幕上,仿佛刚才答应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第34章 略显孤单的生日 此时……
此时此刻, 伦敦O2体育馆——
夜晚九点,馆内灯火通明。无数人的呐喊声、助威声汇合成一片汹涌的风暴,中心的八角笼就是风暴眼, 两名大汗淋漓的斗士就在这方寸之地相互试探、僵持周旋。
闻人律和陆庭风坐在解说员身后的贵宾席观看比赛, 视野上佳,顺便还能蹭一下解说词。知名解说员乔罗根的解说依旧激情澎湃,期间夹杂着许多感叹词,激动时甚至会破音。陆庭风听着听着, 忽然掩着脸低声笑出来:“他破音时好像唐老鸭。”
闻人律不禁嫌弃地斜了他一眼。
今日KSP也坐在解说席上, 他是特邀嘉宾,跟乔罗根一起解说比赛。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拳王梅威瑟,穿着一身宝蓝色西装,十指戴满首饰, 打扮得十足惹眼。陆庭风撇眼看见,又忍不住跟老友小声嘀咕:“梅威瑟张扬得跟一只孔雀似的,你说, 何主任的女儿为什么喜欢他?”
闻人律面无表情:“喜欢就喜欢了,你管人家为什么喜欢。”
“随便问问嘛~”他眼睛滴溜溜的, 一看就不怀好意。果然, 下一秒这厮便笑起来,贼眉鼠眼地又凑过来问:“你这次跑来伦敦督战,错过何大小姐的生日宴,准备带什么礼物回去赔罪啊?”
两眼专注地望着台上,闻人律气定神闲地靠着椅背, 心不在焉道:“梅威瑟不是有个运动品牌么?我让林秘书买了一件衣服和一副拳套,去后台请他写了个To签。”当时这名珠光宝气的拳王还八卦呢,朝他促狭地挤眼睛:“You girlfriend?”
闻人律礼貌地笑笑, 摇摇头:“No,just a friend。”
彼时KSP坐在一旁化妆,半闭着眼问了他另一个问题:“Chan最近怎么样?他输掉比赛后,我给他发信息慰问,但是他没回我。”
是吗?这倒是不大寻常。闻人律微蹙起眉:“别人他可能懒得搭,但你的信息,他是一定会回复的。”
被他戳破谎言,KSP耸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是回复了,但很敷衍。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任何音讯——我想知道,你最近见过他吗?他在忙什么?”
这个问题不止他想问,UFC的粉丝们恐怕也很想知道。赛后洛城翘了发布会,还翘了三日后安德玛的新品发布会,可以说是彻底从大众视野中消失了,粉丝们早就议论纷纷。奥康纳还在社交媒体上假模假样地喊话呢,说我只是想打败你,并不想摧毁你的职业生涯。KSP对此很是忧虑:“他不准备回复一下吗?再这样下去,别人会觉得他是个懦夫的。”
心塞地深吸一口气,闻人律不知如何搪塞,只得说了实话:“他快要做爸爸了,所以没心思搭网上那些事。”
“是吗?”KSP一听,疑窦和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原来是这样啊!”
西方人似乎把生孩子看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重要到其他的任何急事都能为此让步。听闻这个消息,KSP和梅威瑟甚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不过问洛城的对象是谁,也不关心他是不是要结婚,只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即将出世的宝宝欢欣雀跃:“Chan的孩子,想必会很像他吧?说不定是未来的金腰带呢。”
闻人律只能生硬地笑笑:“但愿如此。”
一个半钟后,八场副赛结束,比赛终于进行到主赛部分。伍沛霖排在倒数第二场,与今日的头条主赛只隔了一场,这是个很不错的顺序——毕竟有些重量级嘉宾会摈弃格斗水平较低的垫场赛,只专注于知名选手的比赛,直到最后关头才姗姗来迟。所以比赛顺序越靠后,就越多人关注,伍沛霖恰好能蹭到一点儿视线。如果这次他打得足够精彩,那下一场比赛就更好谈了。
……然而现实远超闻人律的预料。
作为曾经挑战过金腰带的老牌选手,杰克逊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但出拳、摇闪以及战术策略依旧老道。面对二十九岁零八个月的伍沛霖,他聪明地选择了放风筝打法,沿着笼边不紧不慢地游走试探。伍沛霖的进攻意识虽然十分强烈,但他并不急于出拳,而是占据着笼心缓缓前压,在突破安全距离后再用简短的组合拳试探杰克逊,骗出他的反击招数。
闻人律从贵宾席上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游刃有余的灵活步伐。若说洛城是大开大合的虎,那伍沛霖就是谨慎耐心的狼,一点一点试探杰克逊的拳路。
在第一回合的三分钟之内,两人周旋着你进我退,打出了好几波精彩的攻防。伍沛霖的臂展虽然逊色一些,但他的拳比杰克逊的重,而且黄种人的方下巴似乎也铁过白人精致的下颌骨,替他结结实实地扛下了好几波重击。
这种一往无前、生扛进攻的表现令台下观众不禁连连惊呼、赞叹鼓掌,闻人律却看得不大满意,拧起眉道:“伍沛霖抱架和防守还是差了点儿。这种送脸的打法迟早要吃亏的——杰克逊可不止有一个进攻手段。”
果不其然,在第二回合的第四分钟,伍沛霖瞄准杰克逊一波组合拳的末尾忽然前压进攻。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即将给杰克逊带来沉重打击时,三十六岁的金发选手却忽然顺势转身,躲过他的直拳,再屈起手臂狠狠一砸!……一记势大力沉的转身肘正正砸在伍沛霖耳侧,打得他浑身猛烈一震,如雨的汗珠簌簌落下,紧随其后的是他瞬间脱力的身体,重重砸在血迹斑斑的八角笼垫子上。
那瞬间,闻人律和陆庭风都站了起来,双眸紧张地瞪着,十指紧攥成拳。在观众的惊呼声中,杰克逊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扑到伍沛霖身上想要补拳,然而,这个坚毅的东亚男人似乎还有一战之力!他狼狈地一翻身躲过了攻击,随即是不间断的凌乱翻滚,堪堪躲过杰克逊的追击,最终抠着笼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至此,O2体育馆已经变成了一片掌声与欢呼的海洋。乔罗根攥着麦克风激动地大叫:“难以置信!太令人惊叹了!Lin居然从Jackson的死亡之肘下死里逃生!这个Alpha顽强得像一只野兽!”
抬起手臂勉力抵挡杰克逊恼羞成怒的组合拳进攻,伍沛霖蜷着腰腹,晕眩的大脑在慢慢地恢复神志。狼狈的躲闪之中,他看见了笼子外面兴奋不以的人群,以及角柱后头用摄像机静静对准他的摄影师……当不断打在手臂上的重击终于停止时,他抬起头,眼前的杰克逊已经气喘吁吁,体力告急。
拳怕少壮。三十六岁的运动员,体能再怎么好,也无法与二十九岁的人相提并论。
伍沛霖笑了起来。
“稳了。”那一刻,陆庭风激动地在老友的手腕上重重握了一下:“就是这一次!就在这一场!……我的天,老天!太好了、太好了,伍沛霖终于熬出头了!”
与他相比,闻人律要冷静许多。他先是抬头望向八角笼上方的转播屏,确保刚才那个笑容给了大特写;紧接着,他转头望向后方观众席——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叹的神情,他们赞美着、感慨着,无不被伍沛霖的顽强和进取所折服。至此,闻人律终于放下了心:即使这一场比赛最后赢不了,他们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当然,能赢下来是最好的。
伍沛霖没有让他失望。
在第三回合的第二分十七秒,排名量级第十四的中国选手最终以一波精准的连续进攻将杰克逊打得失去了还手能力,以TKO获胜。裁判宣布比赛结束的那瞬间,乔罗根激动地用“wolverine”一词来形容他的顽强和穷追不舍。从那之后,伍沛霖便有了官方的绰号——Wolver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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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后,陆庭风跟邓教练他们去酒吧庆祝胜利去了,当时伍沛霖还想邀请闻人律,但大老板礼貌地拒绝了他:“我不习惯那种场合。你们去玩吧,回头把账单拿给我报销就行。”
没料到他竟会拒绝,伍沛霖的笑容一僵,脸上的喜悦顿时退去大半。见状,陆庭风忍不住狠瞪老友一眼,伸手揽过伍沛霖的肩膀大步离开:“走走走,咱们自己去,不管他!这人就这死德行,之前洛城赢了他也不去庆祝的,乏味得很……”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闻人律站在原地没动,只默默地掏了支烟点上。他知道伍沛霖的想法,也知道自己若想“稳定军心”,确实应该参与他们的庆祝,但是……深吸一口烟,他摇了摇头,招手朝司机示意:“去开车吧,送我回酒店。”
老板只是老板。老板的责任是给旗下选手拉资源、策划发展路线,而不是参与他们的生活,又或者——照顾他们的心情。
自己没有这个义务。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两点。洗过澡,闻人律穿着灰色浴袍到吧台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随即坐到了阳台的躺椅上。伦敦的夏夜不似国内的闷热,偶尔吹来一阵夜风,轻轻的、凉凉的,颇为舒适。只可惜他无心欣赏夜景,甚至煞风景地打开手机开始睡前办公——这会儿国内刚开始上班,秘书和助们大概率有事情要向他汇报。果不其然,唐秘书下一秒就给他发来了短信:
“纺织厂拿下来了。”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这个消息还是让闻人律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正编辑信息敦促手下人开始着手地块变性流程和新场馆的预算,冷不丁一个电话打进来,屏幕上赫然显示“Dana White”两个词。闻人律立即正坐,迅速接起来:“Hey Dana。”
对面那位时年54岁的Alpha声音略显疲惫,但语调还是一贯的亲切和热情:“Oh Seth!Why did you leave in such a hurry? I have something else to discuss with you!Come to my place,now。 I have to catch a plane tomorrow morning, we don''t have time。”
闻人律立即翻身坐起,脱下浴袍露出修长结实的身体,走进房内开始换衣服:“Okay, I''ll be there soon。”
若说闻人律是工作狂,那UFC现任的总裁Dana White就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疯子。比赛结束的2小时之内,他出席了庆功宴、同两个获胜者的团队谈了话,现在又把闻人律约到了酒店来。两人见面时,Dana正在见缝插针地吃夜宵。连寒暄也没有,双方立即进入正题:“Lin这个选手,你对他有没有什么打造策略?我对他不了解,目前就感觉……他好像没什么星味儿。”
Dana经手过数以万计的格斗选手,眼光老辣,一开口就指出了伍沛霖最欠缺的东西。闻人律点点头,沉吟一会儿,道:“他的性格比较稳定踏实,天分虽然稍差,但训练非常努力,也很好学。我觉得,我们可以对标钻石普瓦里尔和牛仔唐纳德来打造他,宣传他的勤奋与永不言弃。我相信,他的这些特质会给一部分粉丝带来认同感。”
认真地听完,Dana抬眼望他,通红圆胖的脸上透着怀疑的神色:“但是,他可没有钻石和牛仔的长相。”
“人们对不同人种的外貌审美不一定是同样标准的。”闻人律却并不担心:“Lin的方脸、浓眉、高颧骨,会给大家带来另一种审美可能。只要他表现出一定的能力,打出漂亮的战绩,我想,粉丝们会觉得他帅气的。”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竞技体育,成绩为王,赢了自然有人吹捧你。Dana点点头,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促狭地望向闻人律道:“……但是当年Chan刚登录UFC,就凭着外貌圈了一波粉。所以,良好的外形还是有加成效果的。”
他忽然提起洛城,闻人律瞬间笑不出来了,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但Dana似乎并不想结束这一话题,继续问:“Chan究竟是什么打算?上次比赛他在第二回合刚开始就落败了,遭受的打击数加起来都不到一百,伤势不可能太重。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接别人的叫阵?”
听出他话中的不满之意,闻人律赶忙帮洛城解释:“他的女朋友怀孕了,而且孕期反应很严重,他非常挂心。这样即使接了对战也打不出精彩的比赛,所以我擅自做主,给他放了一年的假。”
“……是你决定让他休息的?”Dana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是。”闻人律硬着头皮应下来,生怕坏了Dana对洛城的印象。见他如此郑重,Dana也只好点点头,神情略有遗憾:“宝宝确实是个大事……这一年他休息就休息吧,回归之后再想办法造势宣传。这期间你找几个有潜力的选手推给我,我安排签约,让他们在格斗之夜亮相。至于Lin……你们可以替他物色新的对手了,我会帮忙说服对方的经纪人。”
“好!我明白了。”看来这次伍沛霖的表现让Dana颇为满意。闻人律心中振奋,郑重地站起身,同Dana用力地握了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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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忙碌了几天,闻人律和陆庭风终于在8月26日回到了申城。
陆庭风累得半死不活的,眼罩戴在额上都没取下来,一路走一路嘟囔着要回家睡个天昏地暗,明天请一天假。结果刚走到出口,他就看见了前阵子新招进来的助小马。对方先是接过闻人律手里包装好的梅威瑟签名礼盒,随即毕恭毕敬地小声道:“律总,公司有几个文件需要您亲笔签字,您看……方不方便去一趟公司?”
陆庭风头都晕了:“你别告诉我你还要去工作?”
闻人律嫌弃地瞥他一眼,忽然把他额上的卡通眼罩拽了下来,反手丢进他怀里:“又没让你去,你叫什么?”转身跟着马助走出大厅,坐上了去公司的车。
这一去又是一个下午。
见他没有按时回家,敏姨忍不住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问你去哪儿啦,飞机不是都到了吗?——这位老阿姨最近学会了查询航班信息,对他的行踪跟得非常紧。闻人律在开短会的间隙中看见,失笑地回复一句:“公司有急事,过来处一下。”
敏姨又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闻人律想一想,答:“回。我这边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7点钟应该能到家。”
“好!”敏姨似乎很期待:“一定要回来呀!”
处完所有事务已是六点半。回家时遇上晚高峰又耽搁了半个小时,他进家门时已是晚上七点半。
屋里黑黢黢的,一盏灯都没有开,甚至连惯常爱守门的路易也不见踪影。闻人律狐疑地打开玄关灯,四下打量一圈,忽然,一圈雾蒙蒙的烛光从卧室走廊那边缓缓移动过来,屋子里随即响起着敏姨喜不自胜的低呼声:“咱们小律今天就二十九岁啦!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随着“汪”的一声狗叫,闻人律错愕地看着她手捧一个六寸的奶油水果小蛋糕小心翼翼地走出廊子,路易则殷勤地环绕在她脚下,俨然被馋得不能自已了。敏姨把蛋糕端到他面前,一张微微圆胖的脸笑得满是皱纹,眼神分外慈爱:“生日快乐呀,小律!”
感觉喉咙一瞬间哽住了,有四、五秒的时间说不出话。望着敏姨热切的笑脸,闻人律不由得想,亲爸忘了他的生日,亲妈看起来也不记得,朋友也似乎都忙忘了……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现在唯一记得他生日的,居然是这个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保姆。
有些荒诞,又有些无可奈何,他不知道自己该失望还是该庆幸。不禁苦笑一下,闻人律低头吹灭了蜡烛,沙声道:“谢谢敏姨。”
“好啦,吹灭了蜡烛,接下来就许愿吧!”笑吟吟地拉着他坐到餐桌旁,敏姨将蛋糕放到一桌子美味佳肴中间,热切地看着他:“形式还是要走一走的——万一实现了呢?”
许愿?有什么愿可许的?闻人律眨着眼漫漫地思索几秒,又露出了一个苦笑:……就许愿洛城回归之后别再出幺蛾子吧!毕竟登峰是个年轻的公司,家底薄,可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许过愿,闻人律睁开眼,就见路易端坐在自己身旁,棕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求,嘴边那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无奈,只得切了八分之一分给它:“不能吃太多知道吗?奶油容易拉肚子。”
敏姨也低着头,溺爱地看着大快朵颐的路易,冷不丁却叹了口气,遗憾道:“哎,要是家里多几个人就好了……我本来想做个八寸的,但又怕吃不完,最后只能做了六寸的,剩下好多奶油。”
也许敏姨的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但闻人律刮奶油的动作还是停顿了一下。他垂着眼失神地沉默几秒,忽而突兀地扯扯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家人……猴年马月才能有了。”
第35章 律总,你好白呀 又过……
又过了两日, 在八月即将结束的时候,闻人律那个傲慢的、健忘的父亲终于想起了自家大儿子的生日。他差夏管家送来一个文件夹,闻人律面无表情地打开看, 只见里头夹着几份文件, 封面上写着六个大字:股权转让合同。
闻人律不禁冷笑了一声。
“他把股权转让给我,我那位继母和弟弟知道吗?”他讥讽地问夏管家。年过六十的老管家无言以对,只得无奈地笑着,苦口婆心劝道:“大少爷, 你也知道, 老爷这个人刚愎自用大半辈子,短时间内是改不了的。如今他开始反省了,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补偿你,你不如爽快地收下——毕竟那对母子一直对你的份额虎视眈眈, 你若是继续跟老爷置气,这也不收、那也不要,不就遂了他们的心愿么?”
“他们想要就拿去啊, 我又不在乎。”闻人律不以为意。
夏管家不禁愈加为难:“大少爷……我知道你有志气,也有能力, 但钱这东西, 谁会嫌多呢?有了钱,你可以把你的公司发展壮大,甚至可以拿分红给员工们发奖金嘛,对不对?而且您也二十九了,说不定哪天就要成家生子。你的钱说白了也是孩子的钱, 你不想让你的老婆孩子过得更自在吗?”
“你什么意思,”闻人律依旧不为所动,甚至不悦地冷瞪住他, “我需要靠他那点儿钱来养活老婆孩子吗?凭我的本事不能让家人过得轻松自在吗?”
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又聊进死胡同了。无法,夏管家只能放弃劝说,垂头丧气地拿起文件夹打道回府。一天的好心情被他搅散,闻人律也无心工作,干脆把事务一推,换上运动服直奔训练馆。
距离上一次来锻炼已有两个星期。想起出国之前他跟洛城的那次争吵,闻人律心里默默的有些懊恼:这厮不会真的赌气不去训练馆了吧?如果是真的,那还得让曹磊去哄哄他……啧,真矫情。
也不知是唾弃自己、还是唾弃洛城,闻人律暗暗咒骂着走进训练馆,立即听到了某个人夸张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周青云!你、你行不行啊,柔韧性这么差?”
这熟悉的声音、毫不遮掩的音量,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风格,不是洛城是谁!
深吸一口气,闻人律咬着后槽牙缓缓扭头望去,就见洛城跟曹磊他们一起坐在柔术垫边缘,看着周青云在垫子中央被柔术教练拧过来拧过去。他依旧穿着黑色的紧身运动T恤,下头搭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两条修长结实的长腿大喇喇舒展着,半长卷发则随着狂笑的动作颤抖不止,就像一边喷响鼻一边撒欢的弗里斯兰马,令人又爱又恨。
这家伙,之前还斩钉截铁地跟自己放话说不来了,现在又出尔反尔,真够厚脸皮的……罢了,倒省了找人哄他的工夫。想着,闻人律肚子里的气慢慢消了,转而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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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九月,台风带来的降雨终于彻底结束,申城又变得潮湿而炽热。这样的天气让上班族们怨声载道,却是破土动工的好时机——九月二号那天,纺织厂的改造施工正式开始。工地上举行了郑重的开工奠基仪式,闻人律作为登峰老总,自然是要出席的。
从公司出发之前,看着户外火辣辣的阳光,他曾犹豫了一秒:要不要穿西装外套呢?虽然这只是个改造项目,但改造后的场馆毕竟是登峰的“总根据地”,有些细节还是要郑重一些。想着,他毅然决然地穿上了西装外套,甚至还打了领结。
下楼时,他在大厅外头碰见了同样西装革履的陆庭风。这厮手里拿了一把柠檬黄的小花伞,脸上汗珠细细密密的,见了他还生无可恋地问:“你不撑伞啊?”
闻人律不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待会儿到了工地你也撑伞?”
陆庭风眼睛一瞪,差点儿跳起来:“这么热的天气,难道你不让我撑?!”
心烦地撇开脸,闻人律倒是没再坚持:“……仪式那几分钟不准撑。”顶着大太阳坐进了车里。
路上,前座的唐秘书也忍不住问他:“律总,这天儿晒得很,要不我找一把蓝色或者黑色的伞给您打吧?或者,我这儿有防晒霜,你把脖子和脸涂一层,不然肯定会晒伤的。”
“不用。”闻人律铁骨铮铮地拒绝了她——晒就晒,伤就伤,又不是说无法恢复。但要是在开工仪式上露了怯,那就会被新闻图片记录一辈子。他可不想以后参加宴会时,被申城那群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们明里暗里地耻笑。
秉持着这样的骄傲,闻人律经过半个下午的暴晒,毋庸置疑地……被晒伤了。
“你这是何苦呢——”望着老友后颈和锁骨处的红色晒痕,陆庭风好奇地凑近一些,见他整张脸都红了一个度,尤其高挺的鼻梁,更是晒出了一片细密的血点。唐秘书无奈地拿来芦荟胶替他涂抹,叹息道:“律总,你这种冷白皮就是最容易被晒伤的。而且你还不会晒黑,过几天这层皮就会蜕掉,就像蛇一样,到时候痛得你睡都睡不好。”
“我知道。”此时芦荟胶涂到脸上,闻人律闭上眼,感觉一层清凉湿润的东西覆上来,缓解了那股刺扎扎的疼痛:“没事,半个月就恢复原状了。”
凝胶逐渐涂遍他的面庞,浓黑的眉毛和浓密的睫毛都粘到脸上,铺展开来,更显得纤毫分明。唐秘书不禁艳羡地挑了挑眉,无声叹息:可惜啊,这么长的睫毛,居然长在Alpha的身上……一旁的陆庭风也点点头,与她交换了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这实在是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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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以前曾有过晒伤的经验,但毕竟身体不会对这个免疫,所以该难受还是会难受。第二日陆庭风来上班时就见闻人律罕见地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T恤,布料又轻又薄,似乎是丝绸。他脸上的红色褪了大半,只有鼻梁上留着几块红印,最惨烈的还属脖颈周围——就像戴了一圈红色纱质围脖似的,与白皮肤的边界十分明显,颜色对比也相当鲜明。
抬手想挠脖子,但一碰便辣辣地发疼。闻人律烦躁地“啧”一声,抬头看见他,又“啧”一声:“你帮我去唐秘书那儿,问她要那个芦荟胶。”
“嘿嘿嘿嘿嘿~”陆庭风幸灾乐祸地笑着去了,半晌拿着一管凝胶折返回来,颇为同情地递过去:“疼成这样,干脆休息两天吧?下午你的搏击课也别去了,一会儿丁教练打到你脖子,我都怕他蹭掉一层皮!”
“为什么不去。”迫不及待地挤出一大坨芦荟胶抹到锁骨和后颈上,那股干痒刺痛终于得到片刻缓解。闻人律脊梁一松靠到椅子里,脑中迅速把未来几日的工作过了一遍:“今天下午不去,未来三天就没机会了。再往后的日程还不确定……明日推明日,最后就练不成了。”
“行行行好好好,你去你去,我闭嘴!”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陆庭风没敢再啰嗦,忙不迭溜了出去。
到了下午,这个铁人果真拿上运动包,一边轻挠着脖子一边走出了办公室。三点整,闻人律准时出现在训练馆。身体的不适让他的心情有些烦躁,甚至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直到走进VIP训练室看见空荡荡的场地,他才猛然间想起,前几天丁锐给他打电话请假来着,说家里小孩肺炎住院,他要去照顾……操,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丧气地呆立着,闻人律心想,要不叫谁来临时顶上?忽然门口走过一个运动员,他便把人叫了过来:“哎,你!你去训练馆里头,随便找个人来陪我练一个钟的拳击。”
“哦,好!”对方一怔,随即领了命,龇牙咧嘴地跑了。闻人律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陪大老板练习哎!赢肯定是不能赢的,但输也不好太明显,不然就是不尽心……这个度把握起来颇为头疼,那个被选中的人有福了。
料想外头一时半会儿选不出人,闻人律干脆把拳击手套丢到一旁,俯下身开始做俯卧撑。然而,他这边热身刚进行到一半,一个人影就从门外走了进来。闻人律诧异地抬起头,就见洛城龇着一口整齐的白牙出现在眼前,笑容里的不怀好意都快溢出来了:“律总,你要练拳啊?我陪你啊!”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那点儿小心思!闻人律不禁心塞地翻了一个白眼。
“陪我?你是想名正言顺地揍我吧。”他没好气地说。洛城立即坳出一个正直的表情,还嗔怪地瞪他:“律总,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拳击嘛,对练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这都是很正常的,怎么能叫揍呢?你这样想,谁还敢跟你练习啊!”
嘿这个人……!平日里胡搅蛮缠,这会儿大道倒是一套一套的!闻人律牙痒痒地轻啧一声,没再他,转身走到场边给自己的双手缠绑带、戴拳套。
难得压过大老总一回,洛城那个得意,不禁暗爽地扭了扭肩膀。这时,闻人律缠好绑带,抬手把T恤脱了下来。在训练室明亮的顶光之下,他的脊背被灯光一打,白得简直像雪山,反射的光直扎得人眼睛疼!
洛城忽然不说话了,惊异地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他知道闻人律白,但不知道他居然这么白,也不知道他肌肉练得这么好!看看这背阔肌、冈下肌,山峦起伏的,加之皮肤冷白细腻,就像那个谁谁谁雕的塑像……米什么罗来着?还得是用最高级的白色无暇大石雕刻的那种!
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洛城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很快发现了他后颈上那圈淡红色的晒伤。原本完美细腻的皮肤被晒出衣服的边界,红与白的交错之间,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蔓延……洛城看得出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
闻人律诧异地转过身,拧眉瞪他:“你干嘛?”
他不转身还好,一转过来,锁骨上的晒伤也暴露在洛城眼前。那个心形的轮廓不禁让人浮想联翩:他穿的应该是衬衫,领口没有扣紧,大概是嫌热,所以解开了二颗扣子。仿佛破解了什么重要的秘密,洛城难掩兴奋地笑起来,视线依旧直勾勾地黏在他锁骨上:“律总,你好白呀。”
闻人律倏地臭了脸,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洛城,你是在调戏我吗?”
赶忙收回视线,洛城嬉皮笑脸地“哈哈”两声,但是没控制住,偷偷地又往下瞟了一眼:“没有啊,我只是夸你嘛,干嘛这么敏感?”
——我敏感?闻人律的脸黑得几乎滴下墨汁:给他三分颜色,这混球居然开起染坊来了!面色森冷地将拳击手套戴上,他磨了磨牙,走到垫子正中央朝洛城一招手:“快点儿过来,我没时间跟你磨磨蹭蹭!”
呀,真生气啦?暗暗咋舌,洛城这才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笑容,转身去拿拳击手套。
经过上次备赛期间那几次冲突和风波,如今的他对闻人律已经没了忌惮之心,这会儿就算把人惹生气了他也没当回事。缠好绑带戴上手套,洛城慢悠悠地走回来,还有闲情逸致打量人家的手势和抱架:“你前手太高了,放低点,不然容易暴露肋部……”
说着,视线又忍不住顺着手臂溜到了他的锁骨区域。洛城不禁感叹地想,连小晴也不见得有这么白……下一秒,乌黑的拳击手套忽然在眼前放大,狠狠打中了他的眼眶!
洛城猝不及防地“嗷”一声,向后坐倒在地,训练室门口也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惊呼声:“卧槽!”
怎么有两个声音?
闻人律拧着眉回头一望,只见门边探出许多颗脑袋,大概率是来看洛城“胖揍”大老板的,却没想到反被老板将了一军……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只剩下某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大聪明还坐在地上捂着脸嗷嗷哭:“犯规!犯规!我没准备好呢你就出拳了,你这是违例!”
“都对峙七八秒了,你还要怎么准备?”闻人律快要被他气笑了,“你不想好好打就直说,我可以去练别的项目!”
这时,洛城终于松开手掌,左眼艰难地眨几下,朝他抬起头:“……是不是青了?”
闻人律没好气地瞥两眼,这厮的颧骨和眉骨周围是有点儿红:“一点点而已。”
“嗷——”洛城立即上纲上线地大叫起来,脱了拳套委屈巴拉地往外走:“我不陪你练了,你自己玩吧!太过分了,居然偷袭……还不穿衣服!光一打下来刺得我眼睛疼……”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被气得说不出话,闻人律站在原地沉沉喘息,总感觉胃又开始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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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模作样地哀叫着冲出VIP训练室,洛城立即闭上嘴,丢脸地揉了揉眼睛。
他是真没料到自己会被大老板揍一拳。在他的预想之中,职业打业余那是手拿把掐的事,闻人律只有吃闷亏的份儿。然而……眼前又浮现出他那具修长结实的白皙身体,以及锁骨处项链一般的晒伤,洛城“啧”一声,不禁懊恼:怎么就看得入了迷呢?
走到大训练馆里,刚才偷看的那群人立即围上来,钦佩地道:“城哥,想不到你才是最会拍马屁的那一个!我们都以为你要公报私仇呢,结果你愣是给律总让了一拳!妈呀,这要是在宫斗剧里,那不得一路过关斩将,傲视后宫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洛城咬牙切齿地把他们一个个踹开:“我就是走神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才不是拍马屁!……我确实是想趁机揍他的!”
“是吗?”大家嘎嘎怪笑着,前仰后合地歪作一堆。其中有一人往他腰上瞥了一眼,笑着道:“城哥,你就是最近太放松了、过得太舒服了,反应速度大大下降!你看你,脸圆了,腰粗了,再这样下去呀,恐怕连看门大爷都能跟你过两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在洛城耳里就像炸雷一样,把他吓得赶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腰腹:“粗了吗?应该没有吧?”
他掀起T恤下摆,其他人纷纷低头细看——原本劲瘦结实的腰似乎宽了些、柔软了些,线条变得柔和而饱满,但还算得上紧致有型。周青云认真地围着他打量一圈,最后得出结论:“是粗了那么一点点……好像比以前休赛期还要滋润一些?”
闻言,洛城顿时唰白了脸,僵硬地扯扯唇,道:“哈哈,看来最近我太不忌口了,以后还是要克制一点儿……”说着,他脚下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外移动,随即仓促地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拜拜”,扭头落荒而逃。
火急火燎地回到“新家”,宁祁今日休假,正坐在餐桌旁择豆角,忽然见洛城夺门而入,绷着脸直奔体重秤。他忍不住好奇地扭头望去,只见液晶屏上显示着三个数字:197斤,便问:“你怎么了?”
洛城没搭他,兀自皱着脸不解地自言自语:“也没重啊……还比以前轻了一些,怎么他们说我胖了呢?”
原来是在头疼这个。宁祁见怪不怪地坐回去,继续择豆角:“激素的原因吧。你的睾酮下降了,孕激素上升,这些变化会影响肌肉和体脂率,从而改变你的体型。”
“……靠!”崩溃地咒骂一声,洛城心如死灰地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长长一条人横在三人沙发上面,脚丫子还挂在外头:“那我岂不是不能去训练馆了!”
“为什么不能?”宁祁推一下眼镜,一双桃花眼在镜片后面睨着他:“你现在才17周,而且还是胎盘后壁,显怀更晚。九月之内你还可以去几次,到了十月估计就不行了。”
“这样啊。”翘一下脚表示知道了,洛城闷闷地又趴了一会儿,随即爬起来坐到他对面,恹恹地望着桌上那些豇豆:“今天吃豆子哦?”
他臊眉耷眼的模样像个郁闷的问题少年,混合着一分稚气和九分人憎狗嫌的匪气,看得宁祁忍不住摇摇头:“豆角和排骨,还有黄焖鸡。”
话音刚落,洛城的肚子里便传来“咕噜”一声哀叫,显然是急不可耐了:“我快饿疯了……你今天让我多吃点儿行不?不能吃肉,那米饭也行啊!”
“不行,不能多吃——”坚定地拒绝他,宁祁在控制饮食这一点上特别铁面无私:“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想要无撕裂顺产,就得好好控制体重。”
“顺产顺产,现在她才橙子大呢!我要饿到猴年马月啊!”崩溃地匍到桌边,洛城双手环着肚子,这儿揉揉、那儿捏捏:“你还说十六周后会有胎动……骗人的!我摸了一个星期,她根本没动过!你个庸医,我不信你了,我要吃饭!”
又来了又来了——达不到目的就开始胡搅蛮缠,宁祁叹口气望向他,正想耐心劝说,却意外发现他左眼上有一圈淡淡的青黑?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洛城立即拧起眉,直起身向后退了一尺:“你干嘛?”
宁祁悻悻一笑,将手收回来:“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好像被打了。”
……这事儿啊。不自在地撇开脸,洛城瓮声瓮气道:“今天去锻炼,正好碰上我们老板找人练习拳击,我就去了。他是个业余爱好者,水平一般,我以为很好应付,没想到这人居然出阴招!在我没准备好的时候就打过来一拳,喏,正好打到我眼眶上!”
他忿忿不平的,宁祁忍着笑意安慰道:“原来是被你们老板打的啊,那还算值当。”
“这叫什么值当?!”洛城不明白他的脑回路。宁祁便耐心解释:“如果是别的选手打的,那这一拳就白挨了,没有任何收益不说,还得痛两天;但这一拳是你舍命陪老板挨的,他肯定记你的情,以后就会给你更多资源啊。”
“哈,我需要他这样对我偏心吗?”洛城鄙夷地大笑一声,“老子是他旗下最有名的选手,他的资源当然第一个给我,这还用讨价还价么?”
宁祁却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他:“那是以前。现在伍沛霖的关注度直线上升,八个月后你再回去,情况也许就不一样了。”
想起十天前那场精彩的比赛,洛城忽然语塞,一时间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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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班,宁祁走进电梯,却意外碰见了性别科的张主任。这位年近四十的Beta惯爱眯着眼睛笑,短疏的眉毛微微向上吊着,薄唇拉扯得非常宽,总给人一种算计着什么的感觉。这一次也是如此,他见了宁祁便笑眯眯地问:“宁主任,怎么样,你那位难搞的AO双性病患,现在答应顺产了罢?”
宁祁短促地笑笑,站到他身旁,避免与他对视:“暂时是答应了。不过他不配合饮食,最后能不能顺产也不确定。如果剖腹产的话,他肯定要求把子宫一起割掉的。”
“是吗。”那双细长的眼忽然睁开了些,露出一丝精光:“宁主任,你要加油呀。毕竟他的子宫关乎我们的研究,如果他执意要割掉,那可是我们医院的巨大损失……你跟我以后能不能顺利升上主任的位置,恐怕也要取决于他呢。”
这一次宁祁没有答话,只敷衍地对他扯了扯唇。然而这位张主任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对方用一种洞察而奚落的视线将他上下打量几遍,半晌又笑起来,脚下移动一步,凑近了些:
“宁主任,其实以你的技术,剖腹产的竖切伤口完全可以做到愈后无痕。而且你们产科研究的是孕产,生产之后,子宫留不留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会配合我们去哄骗患者呢?”
闻言,宁祁平静地扭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院长都出面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张主任,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去上班了,再见。”
此时电梯门打开,他像一棵松树般走出去,脊背挺得直直的,仿佛问心无愧。张主任细长的眼睛缓缓睁开,对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当别人看不出来呢……小白脸,一天到晚只会钻营这些,当心被鹰啄了眼!”
第36章 胸口开始发涨 纺织厂房的改造开始之后……
纺织厂房的改造开始之后, 闻人律隔三差五就会去场地转一圈。时间通常在六点之后,下了班就让司机把自己拉到工地,戴上安全帽这里看看、那儿转转。
如今厂房的旧屋顶已经掀开, 旧门窗也全部敲掉了, 在扩大窗洞之前,一些主体的结构需要加固。这时段恰好工人们都去吃饭了,工地变得非常清净。随着太阳在西边一点点落下,满天的云会被染成姹紫嫣红的颜色, 古旧的厂房也随之蒙上一层彩纱, 看上去静谧又美丽。
有一次唐秘书也跟着来了,看着厂房与办公楼中间宽阔的场地,她忍不住向往地道:“以后办公室搬到这边,我就可以把儿子一起带过来。我办公, 他就在操场上玩儿。”
闻人律笑笑:“行啊。设计部说厂房的空间非常富余,那就再增设一个母婴室和一个儿童活动室,等小孩儿放学了你们就接过来, 把人丢到活动室里,随他们怎么闹。”
“真的啊?!”唐秘书非常高兴:“那我先替公司里的爸爸妈妈们谢谢律总了~”
过了两天, 陆庭风看见设计部提交上来的新平面, 不禁“咦”一声:“你怎么想起要搞母婴室?”
闻人律随口答:“那天恰好唐秘书提到孩子。”
“唐秘书的孩子都上小学了,哪还用得着母婴室?”这人抠起字眼来不依不饶的,闻人律忍不住嫌弃地瞪他:“就算唐秘书用不上,别人也能用上啊!公司上千号人,难道就没有准妈妈准爸爸?!”
……也是哦。想起某个请长假去生娃的格斗选手, 陆庭风耸耸肩,没再吭声。正要荡回自己办公室,一转身却看到一张与大老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更傲慢些、皱纹更多些——闻人谦信不请自来地出现在这里,一开口不是跟他们问好,而是直气壮地问:“什么母婴室,谁要生孩子?”
闻人律诧异地抬起头,见是这个不负责任的爹来了,面色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臭下去,语调也变得冰冷而戒备:“你来干什么?”
夏管家本来候在一旁,此时赶忙上前一步,打圆场道:“大少爷,老爷就是想来参观一下你的公司,没别的意思。”
这一次闻人谦信难得没给自家老管家拆台,只是板着脸站在原地,双手拄拐,一言不发,想必也是被弟弟反复劝说过了。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儿子,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憋得很难受。陆庭风凑上来跟他问好:“信伯伯,好久不见。”他斜睨一眼,终究是没忍住,兀自望向闻人律道:“上次那位何主任的千金,你加了人家联系方式没有?”
……就猜到他的目的不可能那么单纯!闻人律冷笑一声,并不正面回答:“我做事自有打算,不用你操心。”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老了,这一次闻人谦信没再训他,只绷了绷干瘦的腮骨,退让道:“你有打算就好。”他拄着拐杖生硬地转过身往外走,就如夏管家所说,“参观一下公司”,缓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见状,陆庭风不禁诧异地笑一声:“哈!你爸居然真的忍下来了。换做以前,他肯定要对你指手画脚的。”
闻人律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拧着眉盯着门口方向,没说话,半晌收回视线,冷着脸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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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主任的千金他是一早就联系过了的。
在闻人谦信六十岁大寿的第二日,何主任就积极地把自家女儿的微信号发了过来,并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我们老人家组的饭局,那就自己认识一下吧!”
犹豫半晌,闻人律出于礼貌,还是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但直到傍晚,这位何砚青小姐才通过他的申请,第一句话就是诚恳道歉:“不好意思,开了一下午会,没空看手机。”
唔,看来是个谦逊友好的omega。闻人律便回:“解,工作要紧。”
官员家的小孩大多是低调又落落大方的,何砚青也是如此。面对潜在的相亲对象,她丝毫没有尴尬感,开口便问:“我爸说你帅得要命,但我上网却没有查到你的资料,连相片也没有一张——那个闻人杰不是你吧?”
“不是,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所以很少出席公共活动。”
“这样啊,那我明白了。”
第一次的聊天非常简短,后续几次也没多深入,只是蜻蜓点水地问候一下,应付家里的询问罢了。从伦敦回来后,助把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寄了过去,但久久没有回音。闻人律猜想,对方估计去封闭培训了,又或者包裹太多,把东西忘在了角落。果不其然,过了将近一个月,何小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来一条信息:
“我才看到你寄来的包裹!天啊,是梅威瑟的亲笔签名,太感谢你了!这个限量款式我抢了好几次都没抢到!……你是不是上个月去伦敦找他签的啊?”
“是。UFC第291期数字赛,他是嘉宾,就坐在我边上。”
“原来如此。他在中国的经纪约是你代的吗?”
提起这个闻人律就不禁一阵遗憾——当年他曾跟梅威瑟争取过,拳王先生笑着拍拍他肩,说:“Seth,我喜欢你,但你的公司不是中国第一,所以我的团队是不会答应的。”转头签了腾云。现在想起来,闻人律都还有点儿心塞:“不是,他的经纪约在腾云名下。”
“哦……那你们公司有哪个知名选手呢?”何砚青问。但马上,她似乎搜索到了答案,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洛城是你们旗下的啊!我知道他,他长得很野很帅,我办公室有个Alpha可崇拜他了,说他是中国综合格斗界唯一一个有可能拿到金腰带的人。”
听她这么直白地夸赞,闻人律不禁笑了笑,矜持地道:“还行吧。他吊儿郎当的,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拿到。”
“你帮我问他要个签名好吗?我那同事快生日了,送这个他肯定高兴。”
“行。”刚应下来,闻人律便默默地感觉不对——好像有一阵子没看见洛城了?之前还时不时见他在器械区做有氧,最近却一次都没碰到。思忖一会儿,他犹豫地点开曹磊的头像,状若不经意地问:“洛城最近有来训练馆吗?”
曹磊回:“他说他老婆最近孕情稳定了,准备去外头散散心,玩儿几个星期。”
表情瞬间变得冷漠,闻人律没再回复,关了屏幕把手机一丢,盯着家里的白墙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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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确实有一个多星期没去训练馆了。
怀孕满20周之后,他的肚子终于微微鼓了起来,显示出一种不大自然的弧度。一开始他还没发现,直到九月二十一日那天,他洗完澡只穿着小裤裤走出来,宁祁撞见了,下意识地细细打量:“你开始显怀了……还没感觉到胎动吗?”
洛城吓了一跳,赶忙去照镜子,身体左转转、右转转,最后捂着肚子五雷轰顶:“卧槽,还真变大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但当它真的来到眼前时,洛城还是有些失魂落魄:“这下不能再去训练馆了……靠,我得憋死!”他又趴到了沙发上去,耷手耷脚的,两眼放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宁祁从镜片后头默默打量着他依旧紧实的背面线条,脊沟深深、腰窝对称凹陷,再往下是高隆的山丘与饱满的长河。蜜色皮肤透着洗澡后的湿气,青黑的云雷纹身像蛇一般缠绕在他依旧结实的大臂上——喉咙忍不住轻咽一下,宁祁不动声色地坐到他身旁,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没事,我书房里不还有一台跑步机么?再买个泡沫垫和跳绳,你就可以在家锻炼了。”
“——但是不能跟朋友吹牛聊天啊!”洛城忿忿地捶一下沙发,对他搞不清重点的行为表示不满。宁祁垂眸看着他,这次没敢贸然伸手:“跟我吹牛不是一样的么?你想怎么吹,我都陪你。”
他自以为表现得完美无缺、体贴入微,洛城一定会心生感动,从而对他产生好感。却不料这个糙人嫌弃地冷哼一声,撑着沙发爬了起来,踢踢踏踏地走向次卧:“得了吧,你无聊死了,跟你吹牛有什么意思?”
错愕地怔愣一瞬,宁祁尴尬地坐在沙发上,悻悻地露出了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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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过后五天是洛城的生日。以往每到这时候,老妈都会朝他讨红包:“你的生日就是老娘的受难日,给红包来!不然对不起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
洛城也不是小气的人,通常都爽快地转给她十万:“给你打麻将!”谁知妈妈过世之后,他清点遗物,却发现了一张六十万的存折——原来那几年的“受难费”,她并没有花掉,而是全部攒了起来。至于准备用来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还不如花掉呢。”想起往事,洛城摸着自己微鼓的小腹,不禁遗憾地苦笑了一下:“现在好了,都便宜李志明那混账了!”
目前他的孕周满了23周,可以做四维彩超了。头天晚上宁祁忽然想起这事,打开房门问他:“要不要明早跟我一起去医院?”
洛城摇摇头:“早上有事,还是下午吧!下午我自己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穿了件宽松的T恤,照例买了一份卤味和甜米酒,去墓园看妈妈。初秋的阳光依旧热辣,只是空气干燥了些,不如之前闷热。洛城把T恤拉紧了给妈妈看:“喏,你瞧,我肚子鼓起来了。医生说她长得很好,大概有一斤一两,已经能照出长相了。我准备下午去拍四维彩超——我感觉她应该长得像你吧?当年你可是望海路的一枝花,像你的话准没错。”
说完,叹一口气,又问:“我还没给她想好名字呢……你说,应该给她起个什么名儿呢?当年你给我起得太敷衍了,我可得认真一点。”
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多钟,洛城终于撑着膝盖站起来,总感觉自己被太阳晒得有点儿晕。正扶着墓碑缓劲儿,这时候,肚里忽然滚动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翻了个身!洛城顿时惊住了,瞪大眼睛屏息静气。果不其然,三秒钟后,那个东西又滚了一下,肚皮感觉到轻轻的叩动,好像是被蹬了一脚。
那瞬间,洛城惊喜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妈,妈!你孙女终于动了!这个小懒虫,五个月才动一下,我当年不是这样的吧?我记得你以前说,我在你肚子里上演全武行来着——完了完了完了,这小兔崽子可能真的不像我!”
他虽然说着完了,但脸上那笑容却是没停过。半个钟后到了医院,产科人来人往的他也不在乎了,拉下口罩就对着不远处的苏林菲拼命挥手,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喊:胎——动——了——
苏林菲先是一愣,随即大为振奋,快步走过来把他拖进了办公室里。
今天的病人很多,洛城下午才来做四维彩超,那就只能排到下班之后。课题小组的人听说他胎动了,一个个都抽空来摸他的肚子,其中数苏林菲摸得最久,都快趴他肚子上了:“宝宝,宝宝,你动一下好不好?或者踹我一脚?让姨姨感受一下你的正蹬……”
洛城被她逗得哈哈笑:“我还侧踹呢!你那么想让她踢你啊,那等长大了我让她给你补一脚。”
宁祁今日忙得脚不点地。小莫医生说,他连正经午饭都没吃上,只吃了个面包。果然,直到五点多,这人才疲惫地走进来,一双眼热切地盯着他的肚子道:“听说有胎动了?我可以摸一摸吗?”
洛城在办公室的木沙发上睡了一个午觉,这会儿眼睛半阖,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也没想太多,抬手摸了摸微鼓的肚子:“过来吧。”
宁祁的眼睛立即大亮,走到沙发前蹲下来,隔着T恤将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肚皮上。然而小家伙似乎也没睡醒,这会儿安安静静的,完全没有动的意思。宁祁屏息静气地等候了许久,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后只得悻悻地将手抽回去:“他不动的话,一会儿也不好做四维彩超。你得吃点儿巧克力、脉动什么的,引诱他动一下。”
“是吗?”洛城将信将疑。他戴上口罩和帽子去大厅的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瓶脉动、一块巧克力,等他们下班了,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苏林菲第一个窜进来,迫不及待地把他拖到四维彩超室,又迫不及待地掀他的衣服,搞得洛城忍不住板起脸大叫:“哎哎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非礼良家帅男啊!”
苏林菲眼睛一瞪,憋着笑在他胸肌上轻拧一把:“我都看过你多少次了,还装呢!”
却不料这一拧让洛城痛得“嗷”一声,捂着胸口向一侧匍倒,满脸都是痛苦。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六七个人一齐围上去,苏林菲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怎么了怎么了!我,我没有太用力啊!”
倒是宁祁最先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胸部开始胀痛了?”
洛城的身体立即僵住,嘴里也没了声音,一副不愿承认的模样。见他如此,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林菲忍不住捶他一拳:“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涨奶而已,瞒着我们干什么?怀孕的人都会涨奶的,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用不着遮遮掩掩。”
“……可真的很丢人啊。”洛城终于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随即不甘不愿地转回身,怨念地望向自己愈发饱满的胸部。众人的视线也随之望去,只见T恤下面那片隆起确实鼓了一些,也更宽阔一些。想起刚才那惊鸿一瞥,苏林菲又忍不住心痒痒了:“城哥,你让我们仔细看一看吧。我顺便帮你触诊一下,检查它里面有没有肿块……”
闻言,洛城立即警惕地用手臂一挡,瞪起一双虎目:“看什么看,不给看!”
他一拒绝,满怀希望的众人顿时垮下肩膀,面露遗憾。苏林菲却不依不饶,两只手往床边一拍,直气壮道:“为什么不给看!你比赛的时候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过了,现在才开始害臊?晚了点儿吧!”
她说得好像也有道……反正胸只是鼓了一点,没有变成其他的形状。犹豫一会儿,洛城忿忿地将他们每人瞪了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把T恤拉起来——
只见那片被饕餮纹覆盖的蜜色胸膛呈现出一种饱满的形状,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侧缘和下缘微微隆出,形成明显的阴影。宁祁看多了比赛,对他的身体比较熟悉,此时便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比较:唔,好像是更鼓一些。不过变化更大的是顶端那两个浅棕色的小点——以前约莫是绿豆大,现在变成黄豆大了,晕云也扩了一圈。
苏林菲也观察得十分认真,那双小手还尽职尽责地贴上去,用四指细细地推按:“你最近有感觉哪个地方特别痛吗?比如说侧躺的时候,会不会压得痛?”
“就是胀痛而已,没感觉哪里特别明显。”洛城生无可恋地撇着脸,似乎并不想面对自己被揉的事实。看着苏林菲将他的胸肌推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宁祁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咽了一下唾沫。其他几人也看得目不转睛,只不过他们是否怀着不一般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检查完毕后,苏林菲吁一口气,意犹未尽地抽回手:“还好,没有肿块。”
洛城立刻把T恤拉下来,盖住胸口,抿着唇瞪她:“现在可以帮我做彩超了吧?!”
大家都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立刻各就各位:“好好好,可以了可以了!”
当仪器屏幕上出现小宝宝的脸蛋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围了上去,瞪大眼睛仔细看。洛城眼巴巴地躺在床上,就听见他们在不停赞叹:“哇,这小脸真圆啊!鼻子高高的,眼裂特别长,肯定是个大眼睛……哎哎哎她挡脸了,不让我们看!”
于是宁祁用探头戳一戳他的肚皮,小家伙随之放下手掌,脸蛋转一转,高挺的鼻梁变得愈加明显。大家忍不住笑:“他好配合啊,碰一下就知道换姿势了。”
洛城听得快急死了:“手指脚趾全不全啊,健不健康啊?你们别知道光看脸啊!”
苏林菲回手在他肩上“啪”一掌:“放心吧!我们都检查过身体再看脸的。”
又过了一会儿,检查终于结束。检查单一打印出来立即被洛城抢走了,瞪起两个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八张照片看,连宁祁的话也没听:“虽然你肚子小,但宝宝发育得相当不错。他依旧偏大一周,体重620g,腿长,不过头围不算大……”
洛城坐在床边已经笑成个傻子了,满脸都洋溢着疼爱与幸福:这长长的眼皮、高挺的鼻梁,不像自己像谁!忍不住兴奋地将照片举到脸侧,他两眼放光地望向众人,期待地发问:“怎么样,怎么样!是像我吧,跟我一模一样吧?”
大家都忍不住笑,异口同声地答:“像,特别像!”
于是洛城又幸福了,抱着照片如痴如醉地开始了第二轮欣赏。苏林菲瞅着他那副痴迷的样儿,忍不住掩着嘴跟小莫医生咬耳朵:“你看他这样子,显然已经做好当妈妈的准备了——”正说着,洛城忽然身体一僵,闭上眼,生无可恋地捂住胸口:“操,胸又涨了。”
苏林菲顿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母爱泛滥了!你再多看两眼,涨奶得更快!”
“啊?”洛城狐疑地瞪她:“跟这个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激素的分泌很受情绪影响的,你越看宝宝的照片、越想抱她、爱她,身体变化的速度就越快。”
“是吗?”闻言,洛城茫然地拧起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忽然,他一把抓住苏林菲的手腕,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在那次突发热潮期之前,我特别想要个孩子,还看了好多天的宝宝视频!……你说,这是不是我从Alpha转向Omega的原因?”
第37章 孕期的渴求 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期待后……
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期待后, 十月十四日这天,性别科的张主任终于有了一个与那名AO双性患者面对面的机会。早上九点,电梯正繁忙, 他等了半天等不到, 干脆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沿着消防楼梯直下三层,穿过产科繁忙的走廊,狂奔向宁祁的办公室。
一路上他止不住地想着,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听说他孕期满22周了, 那肚子应该大了不少。据说还是个公众人物,医院因此签了严格的保密协议——那应该长得很好看?大概率瘦瘦高高的,也许还有点儿趾高气昂。
张主任做好了耐心攻坚的准备,却不料一打开办公室的门, 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对方高挑的身材足有一米九,肩宽腿长,臂膀结实, 上半身接近倒三角,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仅露出来的深邃眉眼透着警惕, 眼尾被蓬松的半长卷发一遮, 更显得谨慎戒备。
张主任瞬间张口结舌,看看杨主任,又看看宁祁,难以置信道:“这,这就是……”
宁祁不咸不淡地为他引荐:“这就是配合我们做研究的病患, 洛城先生。”
“洛城……”张主任的神情依旧茫然,显然并不关注格斗赛事。这时,他又忍不住朝洛城宽松的T恤下摆望去:“不是说怀孕22周了吗?看起来也不像啊。”
“喂, ”这时,洛城不满地一抬下巴,冷声道:“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别瞎扯些有的没的。”
被他的威压震慑到,张主任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望着他默默咽一口唾沫,乖巧答应:“好的。”
宁祁忍不住在一旁抿唇笑了笑。
既然都报了名号了,洛城也不再遮遮掩掩,取下口罩坐到了他对面去。望着他帅气而不羁的蜜色脸庞,张主任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AO双性体质,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怀孕的。艰涩地清一清喉咙,他试探着问:“洛先生……你,你突发热潮期之前,有一段时间很想要孩子是吗?”
“是。”面对不熟的人,洛城向来是言简意赅。所幸张主任并不想跟他套近乎,他只是为了研究和科学而来:“当你看那些宝宝视频的时候,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洛城耸耸肩:“就跟一些人看猫猫狗狗一样啊,想抱、想亲、想疼爱,不过我的这种情感可能更迫切一点。”
“有没有感觉身体热烘烘的?”张主任循循善诱地问他。
热烘烘的?洛城下意识拧眉回想着,半晌点了点头:“……确实有。那阵子我的体温有点高,37℃出头吧。我还以为是我的抵抗力下降了,偶发低烧,就没当回事。”
“——那就说得通了。”把他的回答在病例上飞快地记录下来,张主任的眼睛罕见地睁得很大,神情隐隐兴奋:“Omega的体温惯来比Alpha高0.5℃,你那时肯定已经发生了转变,但自己不知道。后来又接触到强劲的,所以快速地引发了热潮期……”
不禁看向他龙飞凤舞的笔记,洛城的眉心依旧蹙着,将信将疑:“情绪的效果有这么明显吗?我只不过想要个孩子而已,也没想自己生,身体怎么就自作主张地转变了?”
闻言,张主任猛地放下笔,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给他讲解,语速飞快:“人体是一个很精密的仪器,所有的器官、激素、情绪、反应,一环扣一环,这才构建出了我们的存在,以及对现实的回应。我们性别科经常接到一些无法正常热潮期的病患,有一半确实是器官出了问题,但另一半基本都是情绪上的不足。比如说,Omega在缺乏Alpha的环境中工作,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异性,那么,他们的性周期就会拉长——”
说到这儿,张主任用双手做了一个向两边拉扯的动作:“三月一次的热潮期变成半年一次,甚至一年一次,皮肤变得暗淡无光、脱发、情绪暴躁,这都是生殖系统退行的表现。但这种又是最好解决的——下载几个社交媒体,多看看帅气健壮的Alpha,再去线下追追星,不出半年就能调整回来。所以说,情绪很重要,那股冲动也很重要。你是你身体的主人,你想什么,它如果可以达到,它就会回应你什么——就这么简单。”
闻言,洛城默默地瞪大眼,俨然被震惊了。此时此刻,他心里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要是不把Omega那部分拿掉,那么以后自己带孩子时如果慈爱泛滥……岂不是又会发生转变,从而引发热潮期?
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咬着后槽牙,用力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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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了班,宁祁以买菜为由,把洛城带去了超市。
自从早上被张主任的那番话震撼到之后,洛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频频发呆走神。宁祁已经推着小车从粮油区走到配料区了,这人还站在原地对着鸡蛋若有所思。
他人高马大的,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又是半长卷发,直愣愣地往那儿一杵,买鸡蛋的阿姨们都不敢上前。宁祁还以为他跟在身后呢,拿起两款不同的酱油问:“你喜欢哪个牌子的啊……洛城?”
回头一望,人居然不在!他赶忙转回去把这个门神似的家伙带走。洛城闷声不吭地被他拖到零食货架中间,四周都是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将他俩的对话淹没其中:“怎么了,今天张主任的问话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不是。”忧心忡忡的洛城看上去难得有一丝深沉的气质,就像一匹黑骏马有了牵挂,忽然让人察觉到驯服他的可能:“我就是怕……等宝宝生出来之后,我跟她朝夕相处,肯定会父爱泛滥的。万一这个情绪又影响到身体,引发Omega的热潮期怎么办?”
他眼帘低垂着,小马驹似的浓密睫毛簌簌颤动,把宁祁看得失了神。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根本不知道洛城说了什么,直到对方抬起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睛,他才倏然清醒:“你……你不想要第二个宝宝吗?”宁祁下意识地问。
“一个还不够吗?”洛城被问得拧起眉,茫然眼神变作不满,瞬间锋利了许多:“我这辈子有这一个孩子就足够了,你还想着第二个?……你当我是千万富翁不用工作啊!”
脊背一凛,宁祁终于回过神来,懊恼地抿了抿唇。抬起眼悄悄打量洛城,对方的面色依旧不大好看,但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于是宁祁吁一口气,掩饰地从货架上拿了好些粗粮饼干丢进购物车里,故作轻松地道: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之前那次是你对自己不了解,而且也没人帮你,所以才着了道儿。现在好了,有咱们医院三大科室做后盾,你还愁觉察不到身体的变化么?到时候一周一验血,任何激素的波动都无处遁形。”
……他说得也是。洛城沉沉地吁口气,心里总算轻松许多。这时一抬头,见购物车里多了好些自己被严令禁止的零食!他立即眼光大亮,兴奋又期待地望向宁祁:“你!你买这么多零食做什么!是不是给我吃的!”
得,猛虎又变成一只大橘猫了。宁祁无可奈何地笑笑,同时心想,总算糊弄过去了:“对对对,给你吃的——不过一天不能吃太多,知道吗?你现在处于体重飞速增长期,控糖不能停。”
“那!”却不料洛城仍不满足,甚至试图得寸进尺:“我想吃冰淇淋!就一个,一个就行!”
“天都凉了,你还吃冰淇淋啊!”宁祁哭笑不得。洛城却振振有词:“我热啊!我现在睡觉都还开空调呢,午睡起来都是一头的汗,热死了!”
孕夫的体温是比平常人要高一些的,这一点宁祁很清楚,于是也不忍心拒绝了:“好好好,今天破个例,让你吃一个冰淇淋。你自己去挑吧。”
“芜湖!”洛城欢呼一声,一个蹦高冲向冰淇淋柜,把宁祁吓得面无血色:这蹦了得有一米高吧!天啊,要是换了别的孕妇,不得原地流产啊……得亏他是个运动员!
拍拍心口,赶紧推着购物车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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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肚子变大再不能去训练馆聊天吹牛之后,洛城的情绪日益变得暴躁,整个人仿佛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对这“笼子”里的一切事物都看不顺眼。直到最近,靠着宁祁买回来的饼干和小面包,他心里那股烦躁稍微平缓了些。偶尔宁祁晚归,他甚至能大发善心地做一顿卖相普通的晚饭,这可把宁医生给惊住了:“你会做饭?”
洛城奇怪地瞪他:“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为什么不会做饭?”
宁祁憋着笑:“那前两个月你为什么不做?”
悻悻地哼一声,洛城撑着下巴撇开脸:“……因为你做得比较好吃。”
看着他言不由衷的任性神态,宁祁胸膛里情不自禁地泛起一股热潮,忽然对二人的未来有了深重的期待——他之前一直以为洛城当惯了Alpha,所以对其他Alpha的示好与照顾过于迟钝。但现在看来,这人并不是察觉不到自己的好,他应当是太习惯于主导位置了,所以羞于承认而已!
想到这儿,宁祁大为振奋,忍不住朝洛城绽放了一个纵容到极点的温柔笑容:“好好好,你觉得我做饭好吃,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操!”却不料洛城嫌恶地一龇牙,端着饭弹出了八丈远:“你笑得好恶心啊!我鸡皮疙瘩都要窜起来了!”
宁祁却只当他是害臊,笑而不语地低下头,心想着见好就收。从现在到生产还有四个月,他有大把时间攻略这个口是心非的“黑骏马”。
从那之后,这人果真信守承诺,只要不加班,他就会赶回来给洛城做晚饭。从超市里买来新鲜食材,荤素搭配要平衡,色彩要好看,口味要清淡……见他如此殷勤,洛城没有感激,反而怨念地道:“有什么用?你做得再好,我能吃几碗?还不是天天杂粮饭,一点点肉,一个鸡蛋,再加一杯奶!哦,还有一大碗青菜——可我又不是牛马,我吃那么多青菜干嘛!”
每到这时候,宁祁都会耐心地安抚他:“忍一忍嘛,就这几个月而已。等宝宝出生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做红烧肉、做大排面!”
宁祁还买了花回来。以往前男友在时,家里的花瓶总是插满鲜花,一星期一换。现在他想着制造一些浪漫的氛围,就把闲置的花瓶都翻了出来,买回各种各样的鲜花四处摆放。他把洛城的房间也摆了一瓶——香槟色玫瑰,色彩柔和,气味甜蜜芬芳,足够表达心意,却又不至于像红玫瑰那样惹眼。他觉得洛城应该会有所察觉,然而第二天早上,这家伙捏着鼻子把花拿了出来,嫌弃地道:“香死了,熏得老子一晚上没睡好觉。”
宁祁眼前一黑:这人真的……太不解风情了!
过了半月,随着那日从超市带回来的小零食见了底,洛城烦躁的情绪卷土重来,甚至有愈加汹涌之势。在孕期满了27周后,做糖耐的前一天晚上,那股挠心挠肝的感觉到达了巅峰——由于八点之后就不能吃东西了,洛城不得不在十点钟就早早地上了床。可肚子实在是太饿了、太饿了,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硬是睁着眼睛捱到了十二点!
胃在痛苦地收缩、歇斯底里地拉扯,他好想去冰箱里摸一根甜玉米来解馋,可宁祁说糖耐一次不过还要做第二次……蠢蠢欲动的腿只能收回来,转而抓过枕头,咬牙切齿地四处摔打。
操!操!操!烦死了!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吃饱了没一会儿就觉得饿,吃多点儿就会吐出来!胸口胀痛不能压,弯腰穿鞋都不方便,半夜还要爬起来跑好几次厕所!……怎么一开始的时候没人告诉他,怀孕是个这么难熬的事儿啊!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到医院抽过血、喝下几百毫升的葡萄糖水之后,洛城就沉着脸在办公室沙发上坐下了,甚至还把加绒运动外套的兜帽扣在了头上,一副不想搭任何人的架势。这时候,饶是胆大包天的苏林菲也不敢去招惹他,只得暗搓搓地跑到诊室,悄悄戳一戳宁祁:“怎么回事,你最近没把那位大爷伺候好啊?”
“我这还叫没伺候好啊?”无奈地笑笑,宁祁叹口气,解释道:“他睡前习惯吃点儿东西,玉米啊无糖酸奶什么的,昨晚没得吃,就生气了呗……你不用管他,他最近一直这样,跟个炮仗似的。”
“不会是孕期情绪病吧?一般越到后期,孕妇对丈夫的依赖就越重。洛城没有配偶来安抚,他自己也没有这个意识,可别……”苏林菲讳莫如深地看宁祁一眼,压低声音道:“可别把身体憋坏了呀!”
脑子里似有惊雷闪过,宁祁此时此刻才想起这个可能,震惊的同时也不由狂喜:是啊,孕中期正是孕夫最渴求Alpha的时候,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
心中已经沸反盈天无法自制,然而他脸上却迅速镇定了下来,朝着苏林菲克制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时间跟他谈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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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回到家,宁祁正想跟洛城聊聊天、打探一下他最近的想法,这人却一头扎到了沙发上,还记得把外套脱了,拽起毯子盖住日益高隆的腹部:“我小睡一觉,你做好饭叫我。”说完,眼睛一闭,歪头便睡了过去。
望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宁祁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看来,最近他确实没睡好啊。
做饭时,在切炒煮炖的间隙,他似乎听到外头有什么短促的声响,含糊的、轻浅的,毫无规律,像是谁在无意识地梦呓?正好最后一道青菜做好了,宁祁便解了围裙走出去,就见洛城侧躺在沙发上,一手搭着肚子,一手垂在边缘,五指正无意识地痉挛、收缩。
他口中含糊有声:“唔……不……嗯……”眉头紧缩,神情无助,似乎面对着什么难以抗拒的情境。宁祁不禁在沙发边蹲下来,静悄悄地打量洛城,仔细地分析他的每一个神情:他在做什么梦?是噩梦吗……?好像不大对,噩梦应当是戒备的、警惕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欲罢不能的样子。
忽然,洛城倒吸一口凉气,睁开了眼。看见宁祁近在咫尺,他先是怔愣了两秒,随即疾喘着将对方一巴掌挥开,仓促地翻下沙发,挂着毯子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你买了什么花,这是什么花的香味!”他暴怒地低吼着,像一只领地被入侵的狮子,在屋里到处逡巡:“你放在哪里,花在哪里?!”
……花?
茫然中,宁祁下意识回想一番,抬手指向餐边柜上那盆绿油油的细长叶子植物:“你说的是那个吗?我昨天买的兰花,青山玉泉。”
话音未落,洛城立即气势汹汹地走到餐边柜前头,却在看见那盆清雅秀颀植物的瞬间露出了怔忡的表情:“……就是它?”
他难以置信地说。如此深幽、如此沁人的香味居然是这么小小的一串淡绿色花穗散发出来的。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深深嗅闻一番,那香味仿佛触动了什么深处的记忆,洛城瞬间清醒过来,咬牙切齿地变了脸。他端起那盆兰花急匆匆走向玄关,打开大门丢到电梯厅里,随即用力地、避之不及地关上了门。
望着他逃进卧室的仓皇背影,宁祁缓慢地眨眨眼,随即发出“呵”一声轻笑,恍然大悟地勾起了唇。
看来,那个Alpha的信息素是兰花香味。
第38章 信息素香水 第二天下班后,宁祁罕见地……
第二天下班后, 宁祁罕见地没有回家。他给洛城发了条信息:“今天临产的病人太多,我加会儿班,你自己随便煮一点吃。”
洛城的答复好似很随意:“哦。”
见他回得如此迅速而简短, 宁祁忽然觉得不妙, 立即追加一句:“不准吃太多米饭。”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急败坏。这一刻,宁祁望着手机屏幕,胸中莫名泛起了一股隐秘的快意——仿佛一头暴躁的猛虎被自己套上了锁链,即将发怒时却被自己硬生生遏制住, 只得不耐烦地甩甩尾巴表达不满。这种类似于极限运动一般的快乐让他忍不住伸手用力抚了抚屏幕, 缓慢地、巨细靡遗地,仿佛在抚摸宠物的脸庞。
完全驯服之后,会不会更有成就感呢?
缓缓收起手机,宁祁笑了笑, 没有去车库开车,反而走到医院侧门的路旁打了辆的士,前往申城的旧城区。
每一座城市都会有那么几片混乱而繁杂的区域, 房屋挤挤挨挨,人声此起彼伏, 电线凌乱而随意地穿行于建筑物的间隙之中, 将仅有的一线天空割裂成数段,这曾是宁祁再熟悉不过的景象。
刚工作时,他就租住在这一区域。每天晚上下了班,他就像只精疲力尽的老鼠般沿着街道溜回来,蜷缩在阴暗湿冷的房间里。如今数年过去, 这个地方完全没有发生变化,依旧是以前的模样——他甚至认出了好几家店铺的老板,熟悉的面庞和熟悉的叫卖声, 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
熟稔地在迷宫一般的街巷中穿行,他转过几个弯,来到了一家小小的门脸前。入口处挂着二片脏粉色的布帘,上头印着“成人用品店”五个大字,帘子的间隙中透出暧昧的昏暗灯光。低头走进去,老板懒洋洋地躺在柜台后头,透明的玻璃柜里摆着琳琅满目的露骨器具,各种形状、各种款式,但宁祁想要的不是这些。
“有信息素香水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老板立即从手机中抬起眼,耷拉的双眼浑浊但警惕,老练地上下打量他:“你这小白脸,瞎说什么呢,没有!”
宁祁平静地睨他一眼,在柜台前站着没动:“冯老板,别装了,我在这儿住了六年,你做的什么生意我还不清楚吗?前几年对面街服装店那起纠纷,如果受害人一口咬定跟那个Alpha不是情侣关系,你以为你逃得掉?”
闻言,冯老板面色一沉,终于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不甘不愿道:“……信息素香水,要什么香型的啊,基础款还是普通款?”
“要兰花香型,加强款。再要一个同款香味的常规护手霜。”宁祁目的明确,不假思索地报出了自己的需求。冯老板诧异地睨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这样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居然一来就要加强款:“你考虑清楚哦!加强款的信息素浓度已经有点儿高了,对方很容易察觉的。”
“没事,”宁祁一副胜券在握的笃定神情,“那人处于特殊时期,感觉比较迟钝。用基础款我还怕没反应呢。”
“……那好吧。”回过身,冯老板慢吞吞地走到柜台角落,打开墙上的绛红色木门,一闪身钻了进去。不多时,他攥着一个棕色的磨砂玻璃小瓶和一个白色小圆盒走了出来。到了跟前,他伸手越过柜台,直接把东西塞进了宁祁的兜里:“这东西不需要用太多,三滴就够。一滴在后颈,两滴在左右手腕,知道吗?”
“知道。”从皮夹里抽出十三张粉色钞票递过去,宁祁没再吭声,一低头掀起门帘,高挑身影迅速没入了申城冷峭的秋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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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宁祁就将那个白色小盒和小精油瓶堂而皇之地放在卫生间的洗漱架上,就在牙膏的旁边。洛城刷牙时还拿起来看了一下,问:“你这是什么玩意儿啊,精油吗?”
彼时宁祁在隔壁房间跑步,闻声回答一句:“哦,那是鼠尾草精油,据说可以保养卵巢。我想着你生产之后兴许用得上,就顺手买了。”
洛城果然嫌弃地:“咦惹——”一声,飞快地把它放回原位,骂道:“我保养卵巢干什么!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将跑步机摁了暂停,宁祁微笑一下,抬手擦去额上的热汗,心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还是别这么斩钉截铁的好。
十一月十二日那天是星期天,小护士苏林菲休班。中午起床后她就跟洛城发信息闲聊,问他昨夜双十一电商大促销,有没有买宝宝要用的东西呀?比如尿片、奶粉什么的,都有好价哦!可以多囤一些。
洛城耷拉着眼皮,一脸困倦地躺在沙发上,头发乱七八糟,肚子鼓鼓的像塞了个小枕头:“啊?我不知道买什么品牌啊……算了,等生出来再说吧。”
苏林菲不禁嫌弃地骂他:“你这也太不上心了吧!”
洛城不以为然地打个呵欠,没再回复,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最近的他突然间变得极易困倦,跑步也不想跑了,跳绳也跳不动了,胃胀反酸,尾骨疼痛,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宁祁好像说过,28周是个坎,多多少少都得难受一两个星期,到了30周才好一些。于是洛城掰着手指头:两周、四周、再五周,宝宝的预产期是2月7日……还得再撑两个多月啊!
他忍不住在梦里叹了口气。
迷迷糊糊地睡到下午三点,洛城醒过来,只觉饥肠辘辘。头昏眼花地从零食柜里摸出一包小小的苏打饼干,用门牙一点点磕着吃,虽然嘴馋,但宁祁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始终不敢吃太多——如今他已经重了七公斤,宁祁说控制得一般。最后两月还有一涨期,之后要更严格才行。
捏着小小的饼干,洛城不禁憋屈地瘪起嘴,欲哭无泪:还要怎么严格啊!我天天饿得心慌气短,就差晕过去了!再这么饿下去,哪天真的晕在外头、上了新闻,我就跟你们这些冷血的混账同归于尽!
不一会儿,一包饼干就吃光了。洛城自然是没饱,但也不敢再吃,只能用四个钟后的晚饭做钓饵,生无可恋地去跑步机上“散步”。最近天黑得早,宁祁一般到路灯亮了才回来,再花上半个小时切炒煮蒸,吃上饭一般是七点半了。想着杂粮饭的淡淡甘甜,肉的软嫩咸香,青菜的爽脆……洛城正咽口水呢,突然听见门外“咔哒”一声,这人居然早归!
他惊异地跳下跑步机,走到卧室门口探出脑袋,望向头发被风吹乱的宁祁:“你今天回这么早啊。”
对方笑着抬起头,镜片反射出窗外的光:“今天是我生日啊!想着出去吃一餐好的,就回早了些。”
“你生日啊!”洛城眼睛一瞪,颇为高兴,仿佛看到了今夜琳琅满目的菜色:“那敢情好——我们去哪里吃?”
这人也不问人家是几岁生日,全部注意力都在吃喝上,宁祁倒也喜闻乐见,笑着卖关子道:“你就放心跟我走吧!绝对让你大饱口福,吃得饱、又吃得好。”
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陶陶的,洛城大笑两声,立即拿上干净衣裤去冲澡。沐浴在热水里时,他感觉肚中那个小东西也快乐地动了动,肚皮被撑出一个明显的形状,似乎是蹬了一下腿儿。洛城不禁宠溺地笑起来,轻声道:“再等等,等会儿咱们就能吃大餐啦!”
穿上去年买的旧毛衣,原本宽松的款式现在紧紧地绷在身上,让凸起的肚子无处遁形。不禁朝镜中望去,洛城发现自己这会儿就像那些中年发福的Alpha似的,挺着个不大不小的“啤酒肚”,胸部平白多了一层脂肪,面部也微微浮肿。帅气的黑骏马变成了笨重的大肥马,他苦笑一下,找出口罩戴到脸上,只露出那双依旧无改的深邃眼眸,不屑而坚定。
反正都能恢复的。等宝宝生出来,他练三个月,照样是那个所向披靡的Iron Fist。
满不在乎地穿上外套走到客厅,洛城抬头一看,赫然发现宁祁居然穿着全套西装、修身大衣,甚至用发蜡抓了个发型!他不禁拧起眉,狐疑地道:“你穿西装干嘛?”
宁祁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笑:“那家餐厅有着装要求,所以……”
“着装要求?”洛城的眉心拧得更紧了,忿忿神情仿若一头即将发怒的猛虎:“我现在这个肚子,你觉得我穿得进西装吗?……宁祁,你是不是故意搞我?”
赶忙摇头否认,宁祁赔着笑道:“怎么会呢?我既然挑了这个餐厅,就肯定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我有一件廓形大衣,很宽松,绝对能把你的肚子都遮盖住。”说着,他从沙发上拿起一件驼色大衣,肩型平直,衣摆宽阔,看上去似乎可行。洛城接过来,将信将疑地穿上,肩宽和衣长居然正正合适!再将腹部的扣子扣上2颗,从侧面看虽然稍厚,但不知情的人也只会以为这是衣服款式的效果,不会怀疑到怀孕上去。
挑剔地在镜前反复打量半晌,洛城终于轻哼一声,放了他一码:“……这还差不多。”
松一口气,宁祁的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神情似乎有些迫切:“那我们走吧!”
“等会儿,”洛城却又开始撇嘴,“我弯不下腰,穿不上皮鞋。”
宁祁一怔,随即笑出声来:“没事,我帮你穿!”他走到玄关处蹲下,将换鞋凳挪到身前,拍拍凳子,示意洛城将脚放上来。见状,洛城也不客气,拿着袜子走过去,右脚踏上凳面:“麻烦你了。”
这是宁祁第一次观察洛城的脚。
粗糙、骨感、坚硬、有力,青色血管盘亘在脚背的骨骼上,延伸向脚趾。趾甲宽阔而方正,略有些长,似乎有一阵子没剪了。宁祁接过袜子,不动声色地为他穿上:“……等吃饭回来,我给你剪一下趾甲。”
洛城心不在焉道:“唔,好。”抬脚之后身体歪斜,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宁祁的肩,那副坦然的模样就像主人对待自己的奴仆,享受得心安得。但从宁祁的视角看去,却不是这么回事——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隆起的肚子,两人贴得太近,以至于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大麦茶气息。随后再向上看,才是洛城状况外的帅气脸庞。
那一刻,宁祁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麻痒的兴奋:这个在八角笼中所向披靡的人,现在居然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甚至需要我帮他剪趾甲、穿鞋袜。忍不住又望向他隆起的肚子,宁祁深吸一口气,难以抑制地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很好……再依赖我一点吧。不管你还是宝宝,我都能照顾得很好,好到让你再也不会想起其他人,包括那个alpha。他出现的唯一用处就是把你送到我身边,我会感激他的……但也仅止于此了。
想着,宁祁站起身,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好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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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晚上七点,闻人律开车来到某机关大门前,正要开进去时,被门卫拦住了。对方尽职尽责地问他:“你好,你来办什么事?”
闻人律降下窗户:“我接朋友下班。”
门卫便拿来一本访客登记表让他填写:“把你朋友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上,还有你自己的信息。”闻人律睨一眼,伸手接过来,在表格里用漂亮的行楷写下“何砚青”三字。门卫见了,不禁“咦”一声,又仔细打量他两眼,随即露出个暧昧的笑容:“你是来找何小姐的啊。”
这略显冒犯的眼神让闻人律不禁拧了拧眉,把本子和笔递回去:“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啊,可以了。”伸缩门缓缓打开,闻人律关上窗户长驱直入,很快停在了办公大楼的大门前。此时夜色已深,但楼上一排排的窗户几乎都亮着灯,完全没有下班的样子,他抬头望一望,心里不禁升起淡淡的烦躁。
等了约莫半个钟头,一个纤细的身影终于娉娉婷婷地从大门里走出来。对方穿着朴素,上着白色贴身毛衣,下着墨绿色长绒裙,外头套一件抹茶绿的针织长外套,一直盖到细瘦的脚踝。望着她略显平凡的清丽脸庞,闻人律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何砚青。”
“对,是我。”落落大方地同他招招手,何砚青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笑笑地扭头望他:“看来我爸说的没错,你的长相确实出众。”
闻人律礼貌地一勾嘴唇,但眨眼间又变作平静:“皮囊而已。”他将车开出机关大院,路过门卫室时,何砚青同门卫大哥打了个招呼:“周大哥,我下班啦,拜拜。”
“哎,好,约会愉快啊~”
他们的对话很熟稔,看来这位何小姐在机关中人缘不错。
车子慢慢汇入夜晚的车流。安静的氛围之中,闻人律抿着嘴角,总感觉有一丝不适。何砚青似乎不是个健谈的人,加上又是Omega,让对方主动似乎不大礼貌……无法,他只得发起话题:“你们都这么晚下班吗?”
有人起了头,何小姐也乐意配合,笑笑地答:“也不是。主要是最近有两个检查,所以才会忙到现在,以前都是五点半准时下班的。”
“原来如此。”
“你也是刚下班吗?”
“是。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有时各部门开会,就会拖延一阵子。”
“我看新闻,好像你们旗下那个伍沛霖,又谈成一场比赛了?”
“是。不过这个对手的名次不高,只排第九名。伍沛霖是十一名,没什么话题性。”
他们两人本来在微信上就不常聊天,也就父母问起时何砚青会来找他聊两句,说“我爸又催我俩见面了”。一个约会从八月拖到十一月,双方都知道是勉强,现在见了面自然也是不咸不淡的,只聊点儿无伤大雅的东西。
然而,这样生疏的氛围却正是闻人律想要的——以前跟他约会的人都太过热情,不论表现得多么克制,但终究隐藏不住眼里那股灼热,直把人看得心生烦躁。而这位何小姐家境优越,见多识广,并不把他的外貌当一回事,这让闻人律感到非常满意。
半个钟后,二人终于到达预定的餐厅。望着不远处招牌上闪烁的“Maxsim”一词,何砚青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家我吃过,菜品确实不错,鹅肝冻糕和烤蜗牛很好。”闻人律绅士地停好车,走到副驾驶为她开门:“那待会儿就把这两样点上。”
方才坐在车里还不明显,现在下了车并排往前走,两人身高上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何砚青忍不住瞪大眼抬头望他,惊叹道:“闻人老板,你多高?”
闻人律答:“一米八八,刚睡醒的时候会量出一米九。”
“那你比我高了二十八厘米!”何砚青低呼一声,吃惊地缓缓摇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悬殊……”这话倒是把闻人律逗得勾了一下唇:“我一不打篮球,二不当模特,长这么高也没什么用处。”
闲聊间,二人走到了餐厅门前。闻人律正准备帮她拉开门,这位千金小姐却“啊”一声低呼,叫道:“我工作手机放车上了!你先进去坐吧,我过去拿手机……把车钥匙给我!”
“好。”拿出车钥匙递给她,纤细的背影立刻小跑着消失在停车场方向。深秋的夜晚寒风料峭,吹得人有些头皮发紧,但闻人律没打算听何砚青的话,依旧姿态挺拔地立在门外。这时,餐厅大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到了他的上风处。那瞬间,闻人律嗅到了一股细微的Alpha信息素味……兰花香型,很淡,跟自己的有些相像。
不禁拧眉望去,对方是一个高挑白净的Alpha,一头三七分短发,桃花眼脉脉含情,戴着精致的无框眼镜,身穿黑色大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可他怎么任由信息素泄露出来呢?看他清醒的表情,也不像是处于易感期。这种失礼的行为,可不像是一个上等的Alpha。
这时,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脸看了过来——那一刻,闻人律注意到他很明显地震动了一下,面露惊艳。睁大眼注视了足足两秒,他才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朝自己点点头。心中不禁又泛起烦躁的感觉,闻人律没有回应,只无动于衷地撇开脸,望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过了十来秒,他看见何砚青纤细的身影穿过车阵,小跑着朝这边奔来。与此同时,身后的玻璃门又发出了“吱呀”的响动,里头骂骂咧咧地传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声:“操……宁祁我告诉你,以后别带我来吃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儿!难吃不说,还搞得我胃胀气,在卫生间全吐出来了!……有这功夫,你还不如请我吃一顿牛肉火锅呢!”
这一刻,闻人律也顾不上何砚青了,惊愕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身材高大,一头天然卷的半长头发,蜜色皮肤,浓墨重彩仿若混血儿的眉眼,以及那副直气壮的不耐烦表情,不是洛城是谁!
第39章 夜袭 猝不及防地看见他,洛城明显有些……
猝不及防地看见他, 洛城明显有些尴尬——他脚下甚至后退了半步,视线慌乱地飘向一旁,还怕冷似的拢了拢大衣:“这么巧啊, 你也来吃饭?”
这异样的小动作把闻人律的视线吸引到了他的衣服上去。这种欧风廓形大衣明显不是洛城的穿衣风格, 但偏偏尺寸如此合适……闻人律不禁狐疑地望向他身旁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高挑Alpha,拧了拧眉心。
对方反倒又冲他笑一下,随即问询地望向洛城:“阿城,你们认识?”
“嗯。”洛城不情不愿地抓抓后脑勺, 视线躲闪, 抬手敷衍一指:“这是我老板,登峰的总裁。这位呢——”犹豫地刚抬起眼与闻人律的视线对上,立即被他眼中的审视之意刺得又缩了回去,洛城的声音变得愈发含糊:“这是我……我老婆的主治大夫, 交大附院产科的副主任,宁医生。”
话音刚落,宁祁立即主动地伸出手, 笑着同闻人律打招呼:“你好!我叫宁祁。先生怎么称呼?”
闻人律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抬手短促一握, 并不答话。他沉着脸望向坐立不安的洛城, 正要问他什么,此时何砚青跑到了身旁,冲得太急,还气喘吁吁地扶了一下他的胳膊:“怎么了,这两位是你朋友……啊!”
话音未落, 纤细的Omega便看清了洛城的脸,两眼不由错愕地一呆,口中发出短促的音节。洛城也不禁低头望向她——眼睛圆圆如同一只小松鼠似的Omega, 娇小可人,居然也不犯怵,就那么直勾勾地上下打量自己。不禁一挑眉,洛城友好地朝她笑了一笑。
难得碰见这个工作狂老板带妹吃饭,他瞬间放松许多,声音里也透出一丝戏谑:“原来律总今天是出来约会啊?”
闻人律拧着眉,不耐烦道:“只是朋友之间吃个饭。”说着,他轻啧一声,抬起下巴,视线巨细靡遗地将洛城上下扫描过一遍,脸上又露出了以往那种苛责的神情:“你怎么回事,两个月不去训练馆,就胖成这样了?你看你的脸——”
下意识抬手摸摸下巴,洛城知道自己浮肿了一些,但是不能说出实情,只得含糊道:“休赛期不都这样……我就胖着玩玩。”
“胖着玩玩?”闻人律音调陡然抬高了两度,眼中透出怒气:“你知不知道伍沛霖又谈成一场比赛了,时间就在二月初?你看看人家的比赛频率,再想想你自己!……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啧!”被他说得心烦意乱,洛城双眸一瞪,朝他怒目而视:“担心有什么用!我现在就是要休假,就是不能打比赛,你还要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这不是折磨自己吗?!老子休息就心安得的休息,怎么,你看不惯啊?!……看不惯当初别批我假啊,别阻止我去腾云啊!”
见这二人剑拔弩张的,宁祁和何砚青不约而同地把他们拉开一步,忙不迭劝道:“阿城,你怎么跟老板这样说话?人家也是担心你……”
“咱们在餐厅门口呢,人来人往的,吵到别人怎么办?”说着,何砚青朝洛城歉意一笑,挥挥手:“不好意思啊!”赶紧推着闻人律走进了餐厅里。洛城随即被宁祁拉向停车场。一路上他还骂骂咧咧呢:“比赛比赛比赛!天天就知道催老子比赛……哪天我被打死在八角笼里,他就高兴了!”
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宁祁见洛城心浮气躁的,锁扣都找不到,便笑着靠过去,帮他把安全带扣好:“你别这样说你老板,毕竟你是国内最有希望拿到UFC金腰带的人,他也是为了你好……”
“是为了他自己多赚钱吧!”鄙夷地大骂一声,洛城双臂环胸,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还说我胖……难道我不想瘦吗!操,要不要对一个孕夫这么苛刻啊,真烦人!”
笑笑地睨他一眼,宁祁将车缓缓开出停车场,心里却是轻轻地“啧”了一声。
本打算用这次法式晚餐营造一个亲昵的氛围,拉近彼此的距离,再为今晚的行动做一些铺垫。却不料洛城吃不惯西餐,而且还倒霉地遇上熟人,吵了一架!心里略有些不悦,宁祁叹口气,转念想到闻人律那张俊美的脸以及量身定制的笔挺西装,便状若无意地问:“你这老板长得很惹眼啊!怎么从没见他在媒体上露面?……这张脸不是能吸一大波粉么。”
“谁知道?”洛城依旧在气头上,撇脸瞪着窗外的流光,“这人规矩多得要死,可能不想别人议论他吧。”
“是么?”想起刚才闻人律身旁长相平凡的何砚青,他又不禁好奇:“一般这种帅气又多金的大老板,不都跟明星约会的嘛,他怎么找一个这么一般的?”
“一般?”洛城漫不经心地拧拧眉,“没有吧?”
“这还不一般?”宁祁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耐心地向他科普:“你没注意到她的打扮吗,全身上下都是开架的牌子,一件名牌的没有。她甚至连妆都没怎么化,只涂了一点儿唇釉。”
“是吗?”洛城确实没注意到这些,他只看见了何砚青落落大方的眼神。那是一种见惯了风花雪月的淡然神情,不谄媚也不趾高气昂,甚至刻意收敛了锋芒:“……我倒觉得她挺有气质的。”
宁祁不以为然地笑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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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闻人律了解得不多,但通过之前的几次聊天,何砚青感觉他肯定是个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Alpha——然而这样的印象在经历过刚才的突发事件后被打破了。
上餐的速度稍微有点儿慢。
餐厅中绿植幽雅,音乐优美,四周只有刀叉与餐盘碰撞的细微声音。最后一道奶油龙虾意面端上来时,何砚青已是半饱。她克制地夹了些意面放到自己的盘子里,顺道也询问一下闻人律:“这个意面不错的,你尝尝吗?”
“不必了,我海鲜过敏。”闻人律平静地说。
“你过敏啊?”何砚青颇感意外:“那我这道菜点得不好,应该点那个火腿。”
“没什么不好的,你爱吃就点,我吃其他的就行。”这淡然而随性的模样,让人完全无法与方才那个咄咄逼人的Alpha联系起来,何砚青不禁愈发好奇了。她放下刀叉,终于忍不住问:“刚才那个人是洛城吧?……他是上次比赛被打出阴影了吗,怎么要请假休息?”
果然,一提到洛城,闻人律的神情立即出现了波动:“他老婆怀孕了,所以请了一年的陪产假。”
“……这样?”本以为能听到什么令人唏嘘的内幕消息,却不料原因如此简单。何砚青回想着刚才洛城那张微微浮肿的脸,再联想到办公室里某些同事怀孕后的面容变化,脑子里不禁出现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他现在这张脸倒是孕相十足。是不是老婆吃,他也跟着吃,所以才长胖了?
想着,她微微一笑,宽慰道:“娶妻生子是人生喜事,他心里高兴,胖了也是可以解的。”
“呵,什么喜事,他那老婆都不是明媒正娶的。”也许因为何砚青不是业内人士,两人之间也没有利益冲突,闻人律冷哼一声,不禁说出了心底的鄙夷:“不过是喝醉之后一夜情的产物而已,还搞这么大阵仗,连比赛都不接了。亏我还跟朋友打包票说他能拿金腰带……懒散成这样,回来后还有没有状态都是个问题!”
他的言辞隐隐激烈,眉心紧蹙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何砚青看得惊异,双眼微瞪,心想:这是今夜他第二次因为洛城生气。半晌不禁掩着嘴笑出来:“我以为你们这些做老板的,对待旗下选手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呢。没想到你对他这么关心……当你的员工肯定很幸福吧。”
闻人律被说得一脸错愕,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觉得刚才洛城像很幸福的样子吗?”
何砚青不禁“噗”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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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期待的晚餐吃成这个样子,洛城气鼓鼓地带着一个干瘪的胃回了家,一进门就跑去蒸玉米和紫薯。宁祁这个寿星一句祝福没得到,倒还要给他赔笑脸:“你不喜欢吃西餐,那过阵子我带你去吃牛肉火锅,一餐不行,咱们吃两餐!”
洛城抬眼瞪他,恶狠狠地攥着玉米啃一口:“你说的啊!老子不把你吃破产,我就不姓洛!”
准备睡觉时,宁祁又笑眯眯地穿着睡衣摸了过来,幽灵似的打开门问他:“你不是说最近脚抽筋么,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这样睡得好一些。”被洛城一抱枕砸过去:“老子差点儿就睡着了,你又不早说!”
宁祁头一偏躲过抱枕,桃花眼笑弯弯的,显然还不想放弃:“反正现在醒着也是醒着,不如……”
洛城窝火地“啧”一声,大骂:“滚回去!老子要睡觉!”
宁祁只得闭上嘴,默默关门离去。
当天晚上,洛城又做了梦。
不同于近日来那种难以启齿的梦,今天他梦到了伍沛霖——也许是晚上碰到闻人律的缘故。那个人责备的目光像刺一样扎在自己的脑仁里,在梦中反复发问: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是吗?你不在乎吗?……重复的问题汇聚成下沉的漩涡,洛城感觉自己就像一颗不再坚硬的石头子儿,被一点点卷进去、研磨、倾轧碾碎了。
其实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八月底那次比赛他就看得浑身冰凉了——虽然平心而论,伍沛霖的水平依旧比不上他,但日益拉近的差距还是让洛城于领先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天宁祁说,伍沛霖好像打出自信了?你看他那个笑容,跟以前一板一眼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洛城的双手攥在一起,掌心潮乎乎的,双眼盯在电视屏幕上无法挪开:是啊,不一样了。
一个人的上升和衰落皆有气势,那是业内人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伍沛霖的从容不迫和坚定自信都是上升的预兆,那么……那么,自己那日与奥康纳对战时的彷徨和心不在焉,在旁人眼中是否就是衰落的象征?
生平第一次心生怯懦,洛城在梦中踌躇着、苦笑着,忍不住用力点了点自己鼓胀的肚子:“看我为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不健康、不聪明、不好看,那真是对不起我!”
若要讨论宝宝的资质,那个不明身份的alpha始终是绕不开的。对方留在洛城脑海中的印象只剩一个冰冷的声音和一双异常有力的手,一双足以将他摁在床上无法起身的手……不对,还有一股幽雅沁人的兰香。好像是叫青山玉泉……细长玉挺的叶子,淡青白玉的花朵,令洛城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个Alpha的样貌身形是否就是这样?
想着他的相貌,那股清冷而幽雅的香味似乎又从脚踝处缠了上来,就像那晚两人抵死的纠缠,如蛇一般难解难分。沁人心脾的香气之中,洛城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开始燥热。腹中泛起难以启齿的渴望,又麻又痒的,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熟悉,如今他已能迅速分辨——不是侵略,而是承受。身体的某处想要被充实,就像井底挖开的湿泥,注定要被水流慢慢浸注。
急促的呼吸中,洛城羞愤地抑制着这股渴望,但那股香气却仿佛越缠越紧了。它好像化出了实体的手,沿着自己的胸膛一路向上,逐渐来到脖颈和下巴处,像逗猫一般轻轻搔刮。不禁拧起眉,洛城惶然地想:不对,不是这样的……他更爱用嘴咬,而不是手。他的手是用来搂抱,搂得人快要窒息,亲吻也是如此。而不是这种轻佻的搔刮、逗弄。
洛城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自己锁骨上那只手。
黑暗中,房门开着,透进来的光映照出一个人熟悉的面部轮廓,是穿着睡衣的宁祁。他讪讪地笑着,手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兰香味,虽然清淡,却已经足够明显。洛城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满额细汗,惊魂未定地瞪着他,五指已不自觉地越攥越紧:“……你在干什么?!”他声音沙哑地质问。
宁祁被他攥得吃痛,脸上仓促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我听见你说梦话……怕你做噩梦,就进来看看。”
“是吗?”洛城眯起眼,蜜色脸庞上虽然透着酡红,但那股杀气却同样汹涌:“你看就看,伸手做什么?”
“我见你、出了汗……阿城,轻点!你攥疼我了。”终于撑不住了,宁祁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垮下肩膀低声求饶。洛城这才将信将疑地放开他,但一双虎目仍旧警惕,一眨不眨地冷盯着:“我只是有点儿热而已,不用你操心!”
“……是吗。”不甘心地揉揉手腕,宁祁抿抿唇,抬起眼用一种仿若蛊惑的眼神,循循善诱道:“你是不是做梦了啊?孕夫在孕中期常常会做梦的,你不用藏着掖着,这种情况很正常。一般我们会建议Alpha好好抚慰自家妻子,在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做一些亲密接触……阿城,这是很正常的需求,你不必觉得害臊。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被他一语戳破心思,洛城不禁恼羞成怒地跨下床,提起衣领将他一把摁在了墙上,就像年少时对付那些不自量力的小混混一样:“我说,我没有做梦,不用你操心——”
虽然大腹便便、Alpha激素减退,但他的身高和肌肉依旧不容小觑,轻而易举就将宁祁提了起来,摁在墙上无法动弹。那一刻,宁祁骚动的眼眸终于熄了下去,就像一盏蜡烛,在疾风中败下阵来:“好,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多管闲事……”
冷冷地松开手,洛城如警戒的雄狮般看着他落回地面,像鬣狗似的掩饰地轻咳两声,随即摆摆手,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踱到房门口,洛城靠着门框,直到见他跑进了主卧里,这才抓住门把手,在盯视中将门缓缓关上,又“咔哒”一声,打了反锁。
第40章 过年 对于自己变成Omega的事实,……
对于自己变成Omega的事实, 洛城一直没有什么实感。他觉得无非是掉点儿肌肉、损失点儿力量而已,七个月前那次热潮期只是一场意外,以后绝对不会再重演, 肚子里这个宝宝再过俩月也可以卸货了。届时他的身体和生活都会恢复原样, 他依旧是那个高大强壮、所向披靡的alpha,无人敢小觑。
……然而现实与他想象的似乎不大相同。
这套Omega的生殖系统好像意味着许多,生育能力、继承权,或者其他的什么, 一些能令alpha蠢蠢欲动的东西——这些东西他以前也曾所应当地追逐过, 就像猎人追逐猎物,他也曾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会永远处于“猎人”的位置上。但今夜的事像一个警钟忽然敲响,洛城忍不住在黑暗中眯起眼,只感觉一股恼意在心中缓缓升腾——他似乎被别人当成了猎物。
第二天早上,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睡懒觉,而是早早地就爬了起来,坐在餐桌旁等待着某人的出现。七点半时, 宁祁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出主卧,见了他还坦然地打招呼:“真稀奇, 今天起这么早?”
洛城双手环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皮笑肉不笑的:“起来送你上班啊。”
闻言,宁祁短促地瞥他一眼,笑容无懈可击地焊在脸上,像个温文尔雅的面具。他手里拿着盒护手霜慢慢地擦拭,那动作几乎有些刻意了:“那怎么不帮我热一份早点?”说着, 他用手指挑起一小块护手霜抹到了洛城手背上,道:“你也擦擦吧,这天气干燥得要命, 皮肤都干得起屑了。”
那瞬间,洛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兰花香气,好像是昨夜宁祁手上的味道。不由一怔,他抬起手嗅一嗅,狐疑道:“你怎么突然开始擦护手霜了?”
“没有突然啊,入秋后我就一直有擦的,只不过前两天换了个款式。”他神情坦然不似作伪,洛城将信将疑地拧拧眉,也没有再追问。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将那块护手霜缓缓抹开,那股幽雅而沁人的兰花香味就留在了自己手上,手背的皮肤也变得滋润柔亮,不再紧绷。
这时,宁祁拿着热好的包子豆浆回到桌旁,见状便笑:“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舒服很多?要不这盒就给你用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个擦肚子的,防止长妊娠纹。”
“不必。”洛城瞪他一眼,声线依旧低沉:“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兰花香,你换个别的给我。”
“行行行,”宁祁温和地笑,百依百顺道:“给你买个柠檬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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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之后,天气愈发地冷了。
孕期满了32周。洛城开始做胎心监护。他以为这只是个小检查,肯定像之前那些检查一样,轻轻松松一次过,却没想到第一次胎监就失败了——原因是小家伙不怎么动!苏林菲问他:“是不是在睡觉呢?”洛城摇摇头:“她本来不爱动,好久才慢悠悠转一下,能蹬两脚都不错了。”
于是宁祁从大厅售卖机那儿买来一块巧克力让他吃,又放了段比较吵闹的音乐,企图让宝宝活跃一些。可第二次做的时候,小家伙依旧是安安静静地窝在肚子里,丝毫不为外界的干扰所影响。没办法,宁祁只好让洛城站起来:“你摸摸肚皮,找到她屁股的位置,托两下,把她晃醒。”
屁股的位置?洛城疑惑地把手贴到肚皮上,沿着下腹一点点摸,还真找到了宝宝的小屁股!不禁惊异地瞪大眼,他兴奋道:“居然真的能摸到哎!”苏林菲也笑:“你体重控制得好,本来脂肪也薄,摸个胎不是轻轻松松么!”
于是托住那个位置轻轻摇晃,洛城自己也小蹦小跳地四处转悠,一边转还一边念:“宝啊,你给个动静好不好?你爹我当年可是闹腾得不行,把你奶奶踹得肋骨都疼呢。你也踹我一下行不?”
正说着,左边肋骨那儿果真传来一阵疼痛——小家伙结结实实地蹬了他一脚!当即被踹得早餐差点儿吐出来,洛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招来苏林菲搀扶:“快……快做胎心监护,她动了!”
这一次检查终于过了,但课题小组对宝宝这不紧不慢的性子都表示担忧:“他这么不爱动,哪天出了问题都难发觉。还是先做个脐血流检查,再租个胎心监护回去。”
还要租个胎心监护啊?洛城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们去做脐血流检查,确认过宝宝在宫内没有缺氧后,苏林菲拿来一个胎心监护仪递到他手里,认真地教他如何使用。洛城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不解道:“没必要这么夸张吧?我这娃虽然懒点儿,但每天还是会动几下的。能数到胎动不就行了?”
“你这种才更要小心好吗!”苏林菲“啧”一声,显然被他的随心所欲气得不轻:“人家动得频繁的,出了问题就能很快发觉,你的呢?他不动的时候,你知道他是在偷懒还是脐带扭转啊?……对待这事儿要认真知道吗!要是在孕晚期出了问题,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洛城听得心里一紧,不禁望向宁祁和莫医生、方医生:“真有这样的啊?”
“真的有。”他们都无奈地点头,“咱们科室今年就遇上好几个,都是37周、38周的时候忽然胎心减弱,剖开后不是脐带扭转就是脐带绕颈,有一个还自己攥住脐带,硬生生把自个儿憋死了。”
“……这都足月了啊。”不禁喃喃地低语一句,洛城失神地想象着什么……忽然浑身一颤,抬起头用力攥住苏林菲的手,后怕地道:“苏妹妹,我错了,你再给我讲讲这个胎心监护怎么用吧!我一定会用心学的!”
好笑地白他一眼,苏林菲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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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洛城在家里便常常摆弄胎心监护仪。早餐过后测一次,午餐过后测一次,午睡起来还要再测一次。他那认真的模样每次都看得宁祁不由自主地发笑——人高马大一个Alpha,为了方便把一头半长卷发扎成小马尾揪揪,宽松毛衣拉起来,露出被肌肉牢牢包裹的紧绷绷大肚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撑裂开似的。
洛城的肚子上还没出现妊娠纹,浅蜜色的光滑大肚皮,绑上胎心监护仪后更显得鼓鼓囊囊。他找胎心还不是太熟练,拿着探头到处滑,一会儿拧眉、一会儿咋舌,似乎气恼肚子里的宝宝不配合自己。宁祁看得无奈,心里亦蠢蠢欲动,便试探着走上前问:“要不要我帮你?”
若放在以前,洛城恐怕就答应了。但28周时发生了那件似是而非的事,他心里对宁祁产生了一丝芥蒂,这时便瞪他一眼,冷冷道:“不用,我自己来。”
宁祁碰了个冷钉子,也不敢再穷追不舍,只得悻悻一笑,返身回房。房门关上的那一瞬,他的脸便挂了下来,无框眼镜后的眼睛懊丧而愤懑,牙关隐隐错动。
他忍不住想:你别忘了,你还住在我家里呢!寄人篱下不知道低头,还这么趾高气昂……但同时他又很清楚,这话是万万不能对洛城说的。因为那厮绝对会眉毛一挑,有恃无恐地道:好啊,那我去别的医院?
……于是只能硬生生地忍下来,继续装作人畜无害、童叟无欺。一次操之过急换来变本加厉的束手束脚,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但宁祁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洛城起码还要在他这儿待六个月。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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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
十二月底,申城下了一场大雪,将小区里不少大树压塌了。洛城穿着毛衣立在落地窗前向下看,袜子也不穿,光脚站在暖烘烘的地板上,大惊小怪地跟宝宝自言自语:“我的妈呀,倒了好多树啊!宝宝你看,那棵最粗的树都倒了……今年的雪真大啊。”
晃悠没一会儿,又感觉饿了。想到冰箱里的全麦面包,洛城那个垂涎欲滴,脑子里只剩下“吃”这个字。可他现在已经“超重”了,十二公斤的涨幅放在一米八氿的身材上虽然不算明显,但已经远超宁祁规定的数值。加上35周做B超时,宝宝预估的体重已经达到了五斤六两,于是前两天,这厮又一次下了死命令:
“你的饮食要控制得更严格一点!最后这个月你的涨幅要是超过三公斤,顺产撕裂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你也不想被侧切一刀吧?”
闻言,洛城浑身一悚,条件反射地绷紧了屁股。
……可孕期的饥饿哪是那么好抵抗的?只撑了不到十五分钟,他就开始头昏眼花、脚下发软。心中不禁大叫不妙,洛城赶忙站起身走向冰箱,但迅速变快的心跳几乎抽走他的所有力量,脑袋沉重得像灌了铅似的,拽着身体往一侧偏去,跌跌撞撞地一直歪到了墙边!
赶忙伸手扶住墙壁,洛城勉力凝聚精神,眼前这才稍稍清明一些。摇摇欲坠地蹭到冰箱边上,他顾不上太多,拿出冰冷的全麦面包便往嘴里塞,用唾液濡湿粗粝的纤维,迫切地咀嚼、研磨、咽进喉咙。狼吞虎咽了约莫三分钟,那种头晕眼花的感觉终于有所缓解,心跳也逐渐平和。
逃过一劫,洛城长吁一口气,靠着冰箱跌坐在地。高耸的肚子沉重地压在大腿根上,使两条长腿不得不岔开、撇向两边。低头看看自己难堪的坐相,他嘴角一撇,不禁露出苦笑,半晌,手里撕下一大块面包,又塞进了嘴里。
……原来怀孕是这么折磨人的一件事。
随着2月7日预产期的临近,各种各样的反应愈发严重,折磨得洛城痛不欲生。频繁的起夜尿尿毁了他的睡眠,他变得极度疲惫,白天也没心思锻炼了;胃部严重反酸,吃一点儿就烧得慌;平躺难受,侧躺也难受,肋骨被挤压得隐隐作痛,靠坐又压迫到尾巴骨和股骨,真是怎么躺都不舒服;小腿下部到脚掌也开始浮肿,一按就是一个小浅坑,他不得不每天泡脚,再辅以清淡没味儿的萝卜汤,这才将水肿慢慢控制下来。
傍晚宁祁下班回来,会看见他生无可恋地靠坐在沙发上,后背垫了数个抱枕,整个身体呈现一种似躺非躺的姿势。唤他一声,他会恹恹地望过来,声音沙哑地问一句:“现在能生了吗?帮我催产吧,我不想怀了。”
宁祁平常虽然笑眯眯的,但是一旦涉及到原则问题,他就是最铁面无私的那个:“38周和36周的宝宝是完全不一样的,肺部发育更完全,身体更健壮。所以,你是选择宝宝受苦,还是自己受苦呢?”
……操,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得选吗!绝望地闭上眼,洛城真想就这么一睡不起:“好好好,我继续捱着!反正只剩下四个星期了。”
他这样捱着捱着,不知不觉就快过年了。洛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然是没什么打算,只能躺在宁祁家里继续混日子。倒是宁祁,他居然也不准备回家过年,说要留在申城:“你现在孕晚期,随时有可能发动,身边离不了人的,我哪儿敢走?一次过年而已,等你生了,我再请个年假回去也是一样的。”
洛城将信将疑地瞥向他:“你爸妈不催你回家?”
宁祁无所谓地耸耸肩,淡淡一笑:“只要我说是医院科研的要求,他们会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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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八号那天,各大机关和公司陆续开始放假,申城眨眼间从热闹非凡变得冷冷清清,街上行人和车都少了许多。
宁祁载着洛城去医院做了年前最后一次检查。一下车,洛城就看见医院的大门两侧挂着红彤彤的过年灯笼,对联和横幅也贴上了,那叫一个喜气洋洋。他冷不丁想起什么,“噗”一声笑出来,忍不住扭头问宁祁:“你们不是最忌讳红红火火吗,怎么,过年居然也张灯结彩啊?”
“忌讳是忌讳,过年是过年,不一样的嘛。”洛城难得跟他开玩笑,宁祁自然是笑脸相迎,体贴地为他拉住玻璃门:“走吧,咱们去看看宝宝怎么样了。”
目前洛城的孕周是37周+2天,宝宝的预估体重已经达到了六斤七两,真就是一天一个样。双顶径是85mm,头围305mm,都偏小,但股骨居然长达76mm!看着这个数据,课题小组的人都不禁望向洛城的大长腿和卷发脑袋,苏林菲更是反应神速,迅速摸了条软尺奔过去量他的头围:“55cm……!靠,你的头发真唬人啊,我以为你的头围至少有60呢!”
“看来宝宝是遗传了你的大长腿和小脑袋。”宁祁说。接着又做了一次胎心监护和脐血流检查,结果一切良好。二人便放下心,作别课题小组,开车去了超市。
虽然没打算正经过年,但好歹也要买些应景的食材,好好做几个大菜。洛城今日照例是全副武装,头戴毛线帽、面覆口罩,身上穿了件十足宽松的黑色短款羽绒服,下摆蓬蓬的,完美地掩盖了大肚子。
他两条大长腿完全没有走形,只屁股肉厚了一点、小腿以下浮肿了一点,但穿上宽松的运动长裤后也不怎么明显,乍看上去依旧是以前那个身材高挑的格斗运动员。
宁祁去生鲜区买鱼和肉去了,洛城就推着购物车在零食货架间百无聊赖地穿行,望梅止渴。半个钟后,当宁祁满载而归,就见这人满眼渴望地对着货架上一款老式夹心饼干咽口水。见自己过来,他还眼睛一亮,兴致高昂地拿起一包:“你记不记得这个饼干?小时候街上经常卖的,又酥又甜,里面的糖霜特别好吃!”
宁祁淡淡地瞟一眼,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附和他:“这有什么好吃的?夹心都是廉价的香精味,我小学三年级就不爱吃了。”
“是吗。”扁扁嘴,洛城略显失望,但还是偷偷地放了一包进购物车里。一会儿来到饮料区,这人又发现了童年记忆:“这个甜牛奶!现在居然还在产啊?我拿两瓶……”
宁祁头疼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都是添加糖,喝多了会长体重的!”
“我每天喝一点儿,就一点儿!”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洛城陆续又拿了许多零食,什么米果卷、豆腐干,他还很有道:“过年嘛,备点儿年货很正常……我也不吃多,每天一点点,解个馋罢了。”
无奈,宁祁见他拿得确实不算太多,只好长叹一口气,随他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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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三天开始大扫除。洛城行动不方便,于是所有清洁事务全压在了宁祁身上。这家伙摊手摊脚的,全程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着他劳作,不时还要指指点点:“哎,那个窗户缝缝没擦,左上角玻璃还是脏的……”
宁祁耐着性子忍受着,逐渐在劳累和热汗中感到一丝心浮气躁:要不是你这特殊的体质和世界前十的排名,我才不……咬着牙默默咽一口气,垫个凳子将窗帘都取了下来,扛去清洗。望着他被堆叠的布料压弯的高挑身影,洛城丝毫没觉得心虚,反而还揶揄地喊一声:“你不如请几个钟点工算了!干嘛要自己搞卫生,又脏又累的……”
说到这儿,他忽然一愣,想起了敏姨——临近过年,不知敏姨是回她女儿家了,还是继续留在雇主那儿?虽说女儿是至亲,但她在那个家里终究是客人,也不一定待得舒服的……想到这个可能,洛城忍不住心痒痒地拿出手机,给敏姨发了条短信:
“敏姨,你今年在哪儿过啊?回老家了吗?”
过了半个来钟,敏姨才给他回话:“没呢!我留在申城,在我现在的雇主家里。他也不回老家,我就跟他一起过,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倒也清净。”
“是吗?”默默地有点儿羡慕那个雇主,洛城心想,我要是没怀孕,今年肯定也是跟敏姨一起过的吧?敏姨说不定还会做香肠和腊肉呢,还有她最拿手的烟熏蛋黄猪肝……想得都要流口水了,洛城扁扁嘴,忽然感觉心里酸溜溜的:“姨,明年过年,我跟你一起过好不好?我给你打下手,帮你一起灌香肠,做各种年货……”
“好好好!”敏姨连回三个好字,俨然在手机那头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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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二日,大年三十。这一天天气很冷,外头阴雨绵绵的,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都窝在家里。洛城吃过宁祁煮的年夜饭之后就长到沙发上了,侧身靠着扶手,一边看春晚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看微信上的各种拜年信息,不时难受地翻动一下,又或者爬起来上个厕所。
从早上开始,他就感觉下腹涨涨的,膀胱被压得难受,喝了水没一会儿就要去尿尿。不过他的呼吸倒是顺畅了,胃口也开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吃一点儿就撑得慌,年夜饭时还罕见地吃了好几块大排骨,又扫了半条清蒸鲈鱼。宁祁稀奇地看着他,忽然间醍醐灌顶:“是不是宝宝入盆了?”
“啊,什么入盆?”洛城不明所以地撕咬着排骨,咽下去一大口肉。宁祁让他站起身,说着就要伸手来摸,却被洛城一巴掌打开,在手背上留下一片夸张的红肿:“你干什么!要摸我自己能摸,你告诉我怎么操作就行。”
……戒心还是这么重。不甘地咬咬唇,宁祁耐着性子道:“你摸摸看,肚子是不是比以前下垂了,再摸摸看宝宝的头是不是顶在下腹。”
洛城不明所以地把手伸进毛衣下摆摸一下,好像是比以前下坠了点儿,耻骨也有些酸胀。他拧眉道:“好像是……撑得我难受。”
宝宝入了盆,生产就近在眼前了,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宁祁当即决定,年后带洛城一起去上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的……你一个人在家太不让人放心了,还是跟我一起去医院吧,这样也方便生产。”
……至于这么夸张吗?我一个运动员,宫缩了难道不会自己打的去医院啊?洛城不置可否,但没敢说,哼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吃过饭躺在沙发上,他翻着千篇一律的拜年信息,挑了几个关系好的回复:“陆良!你小子,夏天那会儿就说要备孕,怎么样,备上没有啊?”
陆良大笑:“早备上了!现在都四个月了,你记得给你大侄子准备好红包!”
洛城也大笑:“你别得意!我这边更早呢,2月7日的预产期——你的红包准备好没有啊?”
这一句话把陆良给干懵了:“啊?什么玩意儿,你几时办的事儿啊,怎么就要生了?”
“哎呀,一言难尽。”洛城不想细说,干脆用一种渣男的语调糊弄过去:“反正我告诉你,我家宝宝很快就要出生了,你备好红包就行!满月酒那天我请你吃饭,到时候再跟你交待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好好,那我就等着吃满月酒。”
逗完老友陆良,他又去撩曹教练:“磊哥,新年好!过完年我家宝宝就要出生了,你记得准备好红包啊!”
曹磊嫌弃地骂他:“我给个屁红包!你都不带弟妹来给我看,自己还溜个没影,我以为你准备跟登峰毁约,签到腾云去了呢!”
“哎哟哪里的话,我怎么可能抛下磊哥呢?只是最近老婆快生了嘛,心里紧张,就没心思找你们玩儿了……你再等三个月!宝宝百天后,我一定恢复训练!”
“——还要等那么久啊!”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曹教练的气急败坏:“二月初伍沛霖就要去洛杉矶打第二场比赛了,你居然还要休息三个月!你、你是要把我气死啊你!”
“哎呀磊哥,别担心嘛,三个月后我肯定好好训练,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把落下的排名全部追回来!”洛城又告饶又赌誓的,好不容易才把曹磊安抚下来。
他这样涎皮赖脸,人家也没办法,只能换个话题,聊起了登峰的新场馆:“年后旧场馆这边就要开始收拾了,陆陆续续搬到新场馆去。你别说,新馆那边特别漂亮,又宽又大!公司的办公室也会一起搬过去。也就是说,以后律总有大把的时间监视你的训练情况,你想偷懒也没机会了!”
……靠!想到那个眼高于顶的Alpha,洛城忍不住小声地咒骂一句,窝在沙发上用力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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