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红楼]薛家长子 > 24、第 24 章
    此时已至三月,乱花飞红,草长莺飞。


    京都的空气中还沁着凉意,河上更是寒意逼人,裹着破棉袄的汉子们捧着碗围坐一处吃饭,再开几句不太正经的玩笑,时而哄笑一片,日子仿佛便没那么难熬了。


    远远看到一艘船向码头驶来,这船极大,上下足有三层,雕梁画栋、玉砌雕阑,一瞧便是大户人家的贵人出门,众人立时高兴起来,三两口把碗里的饭吃完,便凑到码头边等着接活。


    他们比较有经验,什么样的船能有活给他们干,看上一眼便知道个差不离。这船如此富丽堂皇,带着的东西必定不少,就算贵人贴身常用的东西不许他们碰,总还有许多粗苯的行李,那些娇生惯养的副小姐、副少爷哪里拿得了?还不是得花钱请力工。


    且大户人家手里松泛,刚到一个地方又图吉利,给赏钱十分大方。给他们做活比给商船卸货轻省得多,拿到的钱一点也不少,算是众人心中顶顶好的差事。


    果然不出所料,这艘船还没到岸,便有一管事模样的人来请力工,因东西不少,给的价格也很高,只等主子下船之后便干活。


    接了一单大活,众人也不着急,只站在岸上看那艘大船。在码头当力工久了,各种各样的船他们见得多了,这般富贵的却极少有,同样是人,船上之人的命运与他们何止隔着天堑?


    在众人的注视中,船缓缓在码头停下,两个中年仆从先下来,与方才那管事说了什么,管事并另外几个穿金戴银的嬷嬷、管事急匆匆往船上去了。


    这自然是薛家留在京城的人,有京城宅子的管家,以及铺子里的管事。主子回京了,他们自然要前来迎接。


    这些琐事薛虯不管,薛母也不甚耐烦,干脆交给宝钗,权当是锻炼她了。


    宝钗也不嫌烦,笑吟吟地问家中如何、亲戚如何,生意的事却是一字不提。


    众人见她聪明尊重,也不由高看几分,回答起来更加小心。


    家中自是一切都好,亲戚除了王子腾升官,月前离京上任外也无变故。倒是薛家上京,亲戚故旧们知道后都派人来请安,眼下就在外头等着呢。


    宝钗听了他们报上的名单,沉吟片刻后说道:“今儿刚到,舟车劳顿,也实在是不得空,见不了许多人,只亲近几家来请个安,其余人家留下帖子,等安顿下来再请他们小聚。”


    薛母暗自点头,今儿来的人多,攀附之人也多,真正需要来往的也就那么几家,其余人家打发了便是。宝钗给出的这个理由能站得住脚,态度也算热络,这样就足够了,至于日后要不要聚还要看情况再议,这些人也不会真的当真。


    不多时,亲近几家派来的下人被请上了船,丫鬟拿来蒲团,几人跪下行礼,口道:“给太太、姑娘请安。”


    宝钗和薛母对视一眼,都有些犯嘀咕。


    盖因这一行五六家,贾家虽不是与薛家最亲的,但也属中上,按说即便不派贾老太太或者王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也该派得脸的老嬷嬷前来才显得郑重。其他几家都是如此,唯有贾家只派了两个二等嬷嬷,怕是日常在府中也说不上什么话,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


    贾家这是什么意思?


    宝钗秀眉微蹙,很快又舒展开,笑吟吟道:“诸位快起来,请坐吧。”


    丫鬟又拿了小马扎来,众人忙道不敢,几番推辞之后才小心坐了,却也只敢坐一半,并不敢放肆。


    宝钗又温和地与她们说话,不外是问长辈身体、小辈读书嫁娶等等,也不好说太多,定下时间登门拜访,又赐下厚礼,便将人打发出去了。


    *


    却说贾家派来的这两位嬷嬷。


    她们在贾家的确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平时在主子跟前也说不上话,今儿被指派来给薛家太太请安,就连她们自己也没有想到。


    不过她们很快就想通了,贾家乃是公侯之家,薛家不过区区商户,若不是和贾家联了姻,只怕连登门的机会也不会有,派二等嬷嬷去请安也算给他们面子。


    二人自觉明白,乐颠颠跑去请安,然后就被打脸了。


    先是同去请安的其他人家,有王子腾的同僚、王家和薛家的姻亲故旧,虽未必是什么高官,但很多都手握实权,两位嬷嬷再得意贾家门第,也知道自家两位老爷官位不高,在朝堂根本说不上话,并不敢轻忽。


    薛家能使这些人前来请安,显然并非她们眼中的区区商户。这些人都使了正经管事嬷嬷来,唯有她们两个是二等嬷嬷,当时另外几家看她们的眼光,想起来都叫人臊得慌。


    本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薛家到了之后才是真的羞人。


    她们还没见过那么华贵的船,里头装饰的也精美异常,光地上铺的一条毯子都是西洋来的,价值不菲,老太太也有一件差不多的,逢年过节才拿出来用一用,薛家这件都已经半旧了,显然是平日常用的。


    薛家太太和薛姑娘气度端庄高华,比起府里的太太姑娘一点不差,哪里像是商户家的太太姑娘?心胸也大,没计较她们两个来请安的事,好言好语地招待问候,还给了极厚的打赏。


    两位小爷没见到,不过看这情况,那位蟠二爷也就罢了,虯大爷必定差不了,怎么也不比宝二爷差吧?


    这样想着,二人回到贾家,被叫去荣庆堂回话。


    荣庆堂里正热闹着,刚用过饭,宝玉和王熙凤围着老太太逗乐,三春并黛玉、湘云笑成一团,邢夫人和王夫人端坐下首,含笑看着上头热闹,仿佛两尊弥勒佛。


    两个嬷嬷一进来,就收获好几道目光,顿时有些不敢动弹。


    “哟~”王熙凤语调打了好几个弯,打趣道,“你们两个老货,今儿这么高兴,莫非捡到了金元宝?藏着不告诉我们,怕抢你们的不成?”


    说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两位嬷嬷憨笑两声,其中一人把装赏钱的荷包拿出来:“这是薛家姑娘给的赏赐,可不是捡到了金元宝么?不敢瞒着老太太、太太和奶奶,奶奶若喜欢只管拿去。”


    “呸!”王熙凤笑道,“我是什么周扒皮,你们的银子都要抢过来不成?这点银子我还不缺,既是赏你们的,安心拿着便是了。”


    二人便喜滋滋收下了,薛家给的赏赐丰厚,抵得上她们好几个月的月钱,王熙凤不稀罕,她们可稀罕着呢。


    邢夫人这时开口问道:“薛家什么时候到的,我竟然不知道。怎么是你们两个去请的安,谁安排的?”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便是一静,邢夫人尤自未觉,眼神在王夫人和王熙凤二人身上打转,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薛家是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姻亲,跟其他人可没有关系,打薛家的脸就是打她们二人的脸,邢夫人深恨王夫人处处比她强,也恨王熙凤无视她这个嫡亲婆婆,一位巴结讨好王夫人,自然乐得看笑话。


    如果不是存心给薛家没脸,而是安排出了岔子,邢夫人也一样高兴,反正管家大权一直在那姑侄二人手里,她连沾都没有沾过,出了问题也是王夫人和王熙凤的责任,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夫人原本安静听着,此时才抬头瞥了王熙凤一眼。竟是直接不理会邢夫人,问那两位嬷嬷:“你们见到薛太太了?她一切可好?”


    把邢夫人气个倒仰。


    两位嬷嬷也察觉到气氛紧张,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但又不敢不回答王夫人的话,颤颤巍巍道:“我们去时薛太太正清点东西,是薛姑娘见的我们,我们没和薛太太说上话,不过瞧着气色却是很好的。”


    “阿弥陀佛!”王夫人念了声佛,对贾母道,“我这妹妹与妹夫感情甚笃,妹夫去后,我总担心她想不开,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听说她没事才能安心。”


    贾母笑呵呵点头,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王熙凤又问:“怎么薛家竟是宝钗当家?我记得她也就比宝玉大一岁,今年才十二吧?”


    王夫人点了点头:“你记得没错。”


    两位嬷嬷便道:“太太奶奶不知,那薛姑娘年纪虽小,气势可不小,言行举止极有章法,一般大人也比不上她有能为。”


    “宝钗那丫头自小就稳重。”王夫人含着笑意点头,还状若无意地瞥了林黛玉一眼。


    林黛玉攥紧了帕子,宝玉毫无所觉,还好奇地问:“那宝姐姐长什么模样啊?”


    “长得极出众。”两位嬷嬷没读过书,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就跟春日里的牡丹花似的!”


    宝玉高兴起来,拊掌笑道:“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1。妙!妙啊!”


    史湘云撅了撅嘴,反驳道:“这首诗以人喻花,用在这里不妥不妥。”


    “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听到嬷嬷这么说,想到这句诗便念出来了,本就没什么意思,又有什么不妥之处呢?”宝玉又笑嘻嘻凑到湘云身边,二人拌起嘴来。


    王夫人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两位嬷嬷又说起薛家的种种富贵之处,自然隐去了地毯之事,免得老太太脸面上过不去,但能说的实在太多了,上至大船装饰布置,下至一枚金镶琉璃挖耳勺,乃至一饮一啄,衣食住行,处处都极为精致讲究,听得众人一愣一愣。


    饶是贾家一向自诩富贵,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也不敢说比薛家强啊!


    王夫人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纵然她对这个妹妹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但在旁人眼里她们两个是一体的,今日薛母这般出风头,她也觉得脸上有光。


    不由又看了贾母一眼,老太太总想将林黛玉那病秧子配给宝玉,看不上宝钗出身商户,如今瞧瞧,宝钗比起林黛玉差在哪了?


    当然,给她做儿媳妇还是不够的,薛宝钗和林黛玉两个她都看不上。


    一时老太太困了,众人退了出去。几个小的去上学,王夫人带着王熙凤回到荣禧堂,等到进了屋,只得她们二人在,这才脸色难看地问:“那两个嬷嬷怎么回事?”


    这事儿王熙凤也糊涂着,请安的人是她安排的,可她本想安排自己的陪嫁嬷嬷,此人在贾家不算高调,却是王家的老人了,当日在金陵与薛母也是常来常往的,派她去极为合适。


    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去的居然成了这二人!


    王熙凤只能认错:“姑妈容我些时日,查清楚了再给您回话。”


    心里却恨得滴血,恨不能即刻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王夫人叹道:“这是小事,查不查的都罢了,要紧的是你姑妈那边,不能叫她们觉得咱们失礼。你得空往薛家走一趟,跟你姑妈赔个礼,叫她知道咱们不是有心的,这件事就过去了。”


    王熙凤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


    却说林黛玉回去后,一时想到王夫人指桑骂槐的话、一时想到宝玉与湘云的亲近,又想到宝钗有兄长母亲爱护,自己却是孤零零一个人,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禁不住又掉了几滴泪。


    宝玉兴冲冲来找黛玉,却见她哭得直呕,吓了一跳,又是哄又是劝,又追问缘由。


    黛玉拿帕子抹泪痕,阴阳怪气道:“我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片子,比不上人家高门贵女端庄稳重,你自找宝姐姐云妹妹去,何苦招惹我来?”


    “阿弥陀佛,天地良心,我何时说过你不如别人了?”宝玉也有些生气。


    黛玉背过身去冷哼:“你不说,自然有旁人说,多早晚离我远一些,免得连累我被人说嘴。”


    宝玉自然知道黛玉并非嫉贤妒能之辈,说这话并非因为宝钗,而是因为王夫人,诺诺不敢答话。


    宝二爷在荣府风光无限,却不敢招惹父亲母亲,纵然知道此事是母亲不对,也只能委屈黛玉。又是扮鬼脸又是逗乐子,好容易将黛玉哄高兴,将此事糊弄过去也就罢了。


    另一边,薛家忙碌一日,终于安顿下来,次日修整一日,第三日开始拜访亲戚故交。


    头一个自然是王家。


    王子腾上任去了,舅母冯氏却还在。王子腾比薛母大了近十岁,冯氏嫁过来时,薛母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最喜欢粘在这个嫂子屁股后头,冯氏温柔贤淑,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子,姑嫂二人感情不错。


    薛母带着厚礼登门,冯氏亲自来院门口迎接,姑嫂二人一碰面便抱头痛哭,左右之人哄劝半日,好容易才止住了泪。


    一行人进了屋,冯氏让薛母坐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气色红润,精神头也极好,显然被照料得不错,并没有沉浸在丧夫之痛中,略微松了口气。


    又打量几个孩子,先问宝钗:“这便是宝钗吧?长得真标志,是个好孩子。”


    丫鬟拿了暖垫来,宝钗跪下磕头:“甥女见过舅母。”


    冯氏方才只觉她端庄漂亮,是个极出众的小姑娘,如今见她规矩极佳,一举一动优雅自如、赏心悦目,不由更为喜欢。招手将人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不放,扭头对薛母道:“你打小跟个皮猴似的,不想生出的女儿这般大方,倒是投我的眼缘。”


    薛母脸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说:“宝钗都是由老爷教导的,我没怎么管过,嫂子若是喜欢,让宝钗常来陪您说话,您也教教她眉眼高低。”


    “那敢情好,家里就熙瑶一个女孩儿,平日也闷得很,宝钗常来常往,你们姐妹也好做伴。”


    王熙瑶是冯氏的小女儿,冯氏育有二女一子,长女出嫁后随夫婿去了边关,轻易不能回来,次女便是王熙瑶,与宝钗同年所生,极得王子腾夫妇欢心。


    儿子王义今年十七岁,在京郊的松山书院求学,成绩很不错,前年已经过了秀才考试,正在准备明年的举人考试,据说考中的希望很大。


    王熙瑶和王义今日都在,只不过男女有别,并未现身相见。虽说是一家子亲戚,到底不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多些避讳总是好的。


    冯氏拉着宝钗爱得不行,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薛母:“你信里说宝钗此次要参加选秀?”


    “是。”薛母低头揪帕子,“那时候老爷刚去,虯儿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里没个能主事的人,宝钗心里着急,听说要给公主郡主选伴读,觉得是一条出路,就把名字报上了。”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说辞。


    这时候对女子要求极高,太有野心很容易为人诟病,就算他们不觉得宝钗有问题,却也不得不多替她考虑几分。与其叫旁人议论,不如推说形势所迫,还能给宝钗立个大义人设。


    且这也不是假的,在薛虯回来之前,宝钗的确是这么想的。


    “好孩子。”果然冯氏听了这话,对宝钗极为怜惜,拉着她的手又拍了拍,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dc也不失为宝钗的一个机会,我瞧她人品相貌都是顶尖,未必没有中选的机会,改日我回娘家问一问。”


    冯氏出身官宦世家,父亲官居正二品,她说回家问问,便是要看能不能替宝钗疏通的意思。


    薛母脸颊发红:“怎好劳烦亲家伯父?”


    冯氏便笑:“这么大岁数了,脸皮还和小时候一样薄,动不动就脸红。”


    话虽这么说,心中也不无感慨,嫁人多年还能保持少女心性,说明被保护得非常好,若妹夫没有英年早逝,这妹妹过得合该是神仙日子。


    可惜了。


    薛虯看着这一幕,也不由暗暗称奇。薛母与冯氏关系好他知道,只是不明白二人如此亲密,为何原著里薛家却没有住到王家,反而住到不算亲近的贾家去呢?


    却不知原著中随着薛母出嫁,冯氏也随着王子腾迁居京城,山高水远,通信不便,二人便渐渐疏远了。这世因为薛虯身体缘故,冯氏时时来信询问,也帮着花了不少心思,姑嫂二人才没有断了联系。


    不等他深思,冯氏又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上下打量一回,眼中便露出赞叹之色:“这便是虯儿吧。”


    薛虯也跪下请安:“外甥薛虯见过舅母。”


    “快别多礼!”冯氏亲自扶他起来,笑道,“果然是少年才俊,比我家那个孽障强多了。如今身子也好了,可还难受不曾?”


    “不曾,到家这几月再没发过病,便是一点小病痛也没有,瞧着比一般人还强些。”薛母满脸都是笑,儿子身体好转,可比什么都叫她高兴。


    冯氏眼睛微微张大:“如此说来,那道观真有奇效?”


    其他人也十分好奇。


    薛母也不知道薛虯到底怎么好的,不好说到底是不是道观的作用,只道:“同样的药方,那观主制出来的药丸便比旁人的好,总归有些独到之处吧?”


    这倒也是,道观多在山上,许是水土格外养人的缘故。


    冯氏不再深问,又看向薛蟠。


    薛蟠也规规矩矩请了个安,然后仰着头眼巴巴看冯氏,等待她的夸奖。


    冯氏:“……”


    她可疑地沉默了,顿了一下才道:“蟠哥儿长得真高,瞧着也健壮,你是怎么养孩子的,个个都这么好?”


    薛蟠顿时乐开了花。


    薛虯与薛蟠不好在后院久待,与长辈见过礼便告退出去,由丫鬟领着去外院找王仁和王义,二人也已经在设宴等待了。


    是的,王仁也住在王子腾府上,王义今日在家是因为书院休沐,王仁却是无所事事。


    王义长相白净斯文,是个沉稳内敛的少年,因为比薛虯和薛蟠大了几岁,对他们非常照顾。


    王仁略有些瘦,眼下带着青黑之色,一瞧便知是沉迷酒色之故,人有些过分的活泛。


    陌生的兄弟几人相见,却并不觉得尴尬,世家子弟嘛,与陌生人交往是必修功课,几句话就熟络起来。


    席间王仁提议玩游戏,众人便开始行酒令。


    本来想玩划拳或者骰子的王仁:“……”


    行酒令是一种酒桌助兴游戏,席间推举一人为令官,余者听令轮流对诗、联语或猜谜等游戏,违令者或负者罚饮2。也有简单的行令方式,譬如猜拳,多用于不大读书的平民百姓。


    他们行酒令自然要对诗。


    薛虯是不怕的,他虽然不考功名,但该读的书一点没少,不敢说多有才华,做出几首看得过眼的诗不成问题。王义同样不惧,读书人哪能没有一点诗才,科举考试也要写诗呢!


    王仁就比较尴尬了,他不爱念书,也没什么急智,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个人跟他做伴。


    王仁在桌下扯扯薛蟠的衣袖,小声道:“让他们俩玩这个,咱们玩别的去吧?”


    薛蟠疑惑:“为什么?”


    王仁:“……”


    王仁:这还用问?


    他无语道:“咱们俩又不会对诗,看他们玩多无趣,不如玩点有意思的。”


    他可是听说了,姑母家的这个表弟不学无术,大字只认识一箩筐,书也没读过几本,镇日里招猫逗狗、惹是生非,可能比他还不如,他都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难道薛蟠能喜欢?


    薛蟠只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同情:“你连这都不会?”


    薛蟠:我以为我已经够菜了,没想到有人比我还菜!


    顿时就骄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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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仁:“?”


    王仁:“???”


    他看薛蟠的眼神顿时变了,一脸“你吹牛都不打草稿吗”?这下他也不急着走了,倒要看看薛蟠能做出什么好诗来。


    事实证明薛蟠不是吹牛,轮到他的时候,他是真的做了一首诗出来,虽然十分稚嫩,听起来有点像打油诗,但的确是一首对仗整齐、韵律和谐的诗无疑。


    王仁:“???”


    不是,早知道江南文风昌盛,但已经昌盛到这个地步了吗?一个传说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都能对诗,那对不出诗的他算什么?


    就连王义也陷入沉思,觉得自己之前太过自大了,以为在松山书院名列前茅就已经很好,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南才子多如牛毛,他还要更谦逊、更努力一些才行。


    ——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薛蟠之所以表现这么好,纯粹是薛虯压着他读了好几个月的书,进京的后半程还逼着他背了许多诗词的缘故。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背了那么多东西,即便只是囫囵吞枣,也足够他做出一首诗了。


    而王仁和王义对薛蟠的认识还在数月之前,于是认知便有了偏差,也有了这次误会。


    此后王义收起那一点点懈怠之心,沉下心来钻研学问,勤奋程度令人咋舌,原本就很好的学业更是突飞猛进,卷得同窗晕头转向,实在想不明白他哪来这么大动力,明明已经在书院数一数二,还能保持这么高强度的努力。


    每每问起王义,他也只是叹息一声:“你们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还差得远呢!”


    众人:??


    松山书院已经是京都名列前茅的书院,放眼整个大庆也属上游,哪里就差得远了?


    不过努力还是有用的,王义不到三十就考中进士,可以称一句年轻有为。他的同科不乏江南才子,后来也曾去江南任职,接触多了才知道,江南士子学问是好,却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夸张,信中与薛虯说起此事,才知当初乃误会一场,也只余哭笑不能了。


    此时王义尚不知后来之事,因为江南文人水平之高受到了一点打击,但很快振作起来,并且燃烧起熊熊斗志——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不信学不过南方人!


    而薛蟠对了两局诗后,也逐渐黔驴技穷,觉得没什么意思,跟王仁带着小厮玩叶子牌去了。


    这还是薛蟠提议的,他当日的感觉并没有错,薛虯的确有很多赢牌技巧,薛蟠每学会一个,还没来得及高兴,薛虯就会马上抛出下一个,且描述得十分诱人,还会上手演示一番,勾得薛蟠心痒难耐,只能丢盔卸甲,背更多的书来换。


    上京的路上他没少背书,学到了许多打叶子牌的技巧,自觉牌技大增,正愁没个地方好好发挥,这么巧就遇到了王仁,两个人简直一拍即合。


    王仁也高兴,打叶子牌多有趣,比对诗有趣多了!


    再说他打了这么多年叶子牌,自觉本事很不错,不信会输给一个小毛孩。


    然后他就输了。


    跟当日的薛蟠一样惨。


    可把薛蟠高兴坏了,回去的路上还很兴奋,在马车上拧来拧去:“我只是随便玩了玩,还没怎么着呢,大表哥就输了!”


    薛虯看得好笑,问:“这样的把式还有许多,你还要学吗?”


    薛蟠笑容一收,脸皱成了苦瓜,十分纠结。他当然想要继续学,可是背书实在太痛苦了!


    薛虯心中无奈,都已经几个月了,他的计划稳步进行。先生在薛蟠的适应范围内一点点给他增加功课,薛蟠也配合得很好。如今他已经能正常推进教学进度、上课认真听讲、功课按时完成,虽不是多么优秀,但也是个合格的学生了。


    可是薛虯还是一如既往不爱读书,虽然被薛虯压着读进去了,但是每每表现得非常难受。


    这样不行!


    人生固然需要有所成就,但对世界的体验和感知才是最重要的。若成功要以痛苦浇筑,那实在没有必要。更何况薛家对薛蟠并没有很高的要求,只要他知道一些道理,出去不被人笑话也就罢了,并不指望他靠读书功成名就。


    或许他也该问问薛蟠的想法。


    薛虯沉吟片刻,问道:“若不是读书,你想用什么作为交换?”


    薛蟠眼睛一亮:“我可以自己选吗?”


    “你先说来听听。”薛虯往后一靠,似笑非笑道。


    原本想说吃喝玩乐的薛蟠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敢作死了。他认真想了想,说道:“如果一定要拿什么换,那就练武吧。”


    薛虯诧异:“你喜欢练武?”


    他记得以前父亲为薛蟠请过武师父,不过都被他气跑了,父亲以为他不喜练武,后来便没有再请过。


    难道薛蟠竟是喜欢练武的?


    薛虯开始思考是不是以前请的先生不对,没能正确教导薛蟠,以至于耽误了他的天赋。薛蟠却摇头:“练武太累了,我不喜欢,不过比读书强一点吧。”


    他撇嘴:“你又不许我不务正业,不是读书就是练武,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薛虯:“……”


    他都要被气笑了,这可真是读进去书了,连两害相权取其轻都会用,只是用法有点欠揍。


    他道:“练武需要童子功夫,这个年纪才开始练,不仅要吃很多苦头,还未必能有什么成效,你可要想好了。”


    薛蟠又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咬牙点头:“只要不让我读书,怎么都行!”


    薛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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