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霎时一片寂静。
剑刃寒光流转,冰冷的剑锋映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剑尖离对方的眉心仅余半寸。
“你干嘛呢?”‘叶云溪’蹙起双眉,试图伸手移开眼前正对着的剑尖,“什么不是他?我是谁你还不知道?”
宁霜尘不为所动,剑锋轻轻一挑,在快要划过他的脸颊时,又临时收住剑尖,转而从‘叶云溪’的颈间擦过,白皙的肌肤瞬间多出一丝鲜红的血痕。
他盯着那双眼睛,一字字重复道:“你不是叶云溪。”
‘叶云溪’捂着脖子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宁霜尘真的会对他出手,须臾之后,突地发出一声刺耳的狞笑,整张脸跟着扭曲起来。
与此同时,桃花林陡生异象,狂风卷起地上的花瓣和沙石,在二人边缘形成一道巨大猛烈的旋风。
镜子外,叶云溪刚舒了口气,紧接着便看到宁霜尘和傀儡幻影再度交锋,傀儡幻影已经完全暴露了真身,露出一张阴鸷可怖的脸来。
什么情况?
不是只要识破幻影,幻象便能自行破解吗?
可看镜中的景象,似乎幻象仍在继续。
难道还需要除掉傀儡幻影才行?
眼看傀儡幻影朝着宁霜尘步步紧逼,出手全是杀招,叶云溪不禁手心捏了把冷汗。
若是换在往常,他根本不会为此担忧,毕竟宁霜尘可是霜华宗少宗主,哪怕对上高灵阶的妖兽也是绰绰有余。
可现在他们都没了修为,也无法器可用,只能靠着手中的佩剑与对方缠斗。
剑光交织,桃花散落,满地花瓣随风而舞。
面对宁霜尘的不停闪躲,傀儡幻影反而紧追不舍,招招直取命脉,他虽暴露了真身,出手的剑招仍和叶云溪一模一样。
宁霜尘从容不迫应对着,将它引至旋风边缘,在傀儡幻影一味进攻之时,反身一闪,趁其不备,攻其破绽,锋利的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对方的喉咙。
傀儡幻影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宁霜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随后刷地拔出长剑,一脚将傀儡幻影踹入了旋风之中。
这一瞬,风停了,飞舞的花也停了。
时间仿佛骤然静止。
看到日晷上的阴影停在了最后一刻,叶云溪这时才完全松了口气。
幻象终于破解了。
伴随着傀儡幻影魂飞魄散,周围的景物开始渐渐消失,镜面‘咔嚓’一声轻响,转瞬间裂成一块块碎片。
两边的世界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结界退去,脚下的湖水变回平地,四面的虚空变回洞壁,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洞府。
叶云溪环顾了一遍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变化,最后将目光投向站在他对面的宁霜尘。
宁霜尘也看着他。
哪怕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经过了傀儡幻影之后,他也大概明白了,方才应是不知不觉进入了幻象中。
“奇怪。”叶云溪又打量了遍洞府,皱着眉道:“霁月前辈明明说幻象破解之后就会揭晓,怎么什么也没有……”
宁霜尘道:“什么?”
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霁月前辈应当便是霁月真君,又道:“你看到了霁月真君?”
叶云溪点点头:“嗯,我看到了他的神识。”
他接着将在幻象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霁月真君和他的对话,以及他在镜子里看见的所有景象。
说到宁霜尘背上傀儡幻影时,语气中透出几分嫌弃和不快。
叶云溪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连真假都分不出。”
真笨。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接着问道:“你最后是怎么识破的?”
那个傀儡幻影和他实在太像了,他虽然觉得宁霜尘笨,可换成他是宁霜尘,他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宁霜尘缓了缓道:“他想杀我。”
“嗯?”叶云溪没听明白,睨了眼他道:“想杀你不是很正常吗?”
他们可是宿敌,不想杀了对方才奇怪吧。
若不是坠落崖底同处困境,他和宁霜尘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平共处。
宁霜尘听着这话,却是微敛了下眸色。
虽然他和叶云溪一直视彼此为敌,可也对彼此最为清楚。
他知道,叶云溪嘴上虽不饶人,脾气也很骄横,还动不动就冲他拔剑,但对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杀意。
他只不过傲慢了点,娇气了点,到底还是个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如果他们其中一人并非出身云岚宗或霜华宗,或许他们也可能成为朋友,或是……
便在他失神之时,满树合欢花忽然随风摇晃起来,如萤火般的微光自花蕊间飞出,汇聚成一道红色的光柱,直射向他们斜对面的洞壁。
没等来宁霜尘的回答,叶云溪的注意率先被那道红光吸引了过去。
“你看。”他的视线随着红光转向洞壁:“那是什么?”
话音甫落,红光陡然消失,洞壁上凭空出现了一扇石门,在他们的目光中,石门朝向两边缓缓打开。
离开的方法难道就在里面?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互相会意,默契地朝着石门走去。
通往里面的甬道并不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个偌大的房间,说是房间,更像一座供人歇息的寝殿。
寝殿分成了三个空间,一边是玉床,一边是浴池,另一边有点像茶室和书房,有茶盘,有几案,还有一列古朴的书架。
每个角落都有石灯,因此,不需要夜光石也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进去之后,两人立在原地打量了一遍,然后才分别走向两边。
宁霜尘拂开纱幔,一边查看着浴池一边问道:“霁月前辈没再说别的?”
“没了。”叶云溪走到几案前,拿起上面的玉石看了看,回道:“他只说幻象破解之后,离开的方法就会揭晓,至于到底是什么,我还没问清楚,他就不见了。”
他能说的都说了,当然,除了‘有情人’三个字。
不知怎么,这三个字听起来总让他有些别扭。
宁霜尘若有所思地嗯了声:“那可能还需要我们自行摸索。”
若是真有这么简单,他们早就从崖底出去了。
叶云溪拿着玉石道:“应该就在这里面了。”
不然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扇门,以及这么大一间寝殿。
手里的玉石触感温润,颜色清透,只是形状看起来有些奇特。
他有不少师兄师姐送的玉佩玉环,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叶云溪将玉石放回原位,说道:“这玉石的质地还不错。”
另一边的宁霜尘闻言扭头看过来,看到放在几案上的东西,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旋即收了眼,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听见他的轻咳声,叶云溪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宁霜尘不露声色地摇了下头:“没、没事。”
叶云溪没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的异色,只当宁霜尘是喉咙不太舒服,继续沿着几案看下去。
除了这张几案,书架旁还有一张,上面放着的东西却和书房一点儿都不相配。
叶云溪忍不住微蹙了下眉:“这都什么?”
鞭子、锁链、镣铐……
怎么像是地牢里用来审讯的东西?
难道这里关押过人?
叶云溪看不明白。
他发现宁霜尘正在悄悄盯着他看,回望过去,不解道:“看我干什么?”
宁霜尘摸摸鼻尖,移开眼去:“……没什么。”
叶云溪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将上面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挨着放了回去,边放边道:“你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吗?”
宁霜尘绕着浴池走了一圈,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刚说完,便发现屏风旁的浴架上搭着一件外袍,似雨后天青般的浅碧色,与绘着合欢花的屏风格格不入。
他顿了下,接着道:“有一件外袍,好像是你们云岚宗的。”
啊?
他们云岚宗的宗服?
叶云溪放下镣铐走过去。
果然看见屏风上搭了件浅碧色的外袍,颜色样式皆和他们宗门的宗服一模一样。
他现在穿的是宁霜尘的衣袍,洗干净的云岚宗宗服仍放在宁霜尘的储物袋里,能和他一样都穿这身外袍的人,只有来过这里的另一名云岚宗弟子。
叶云溪随即了然:“是那位同门前辈的。”
两人谁都没碰,宁霜尘又道:“你们宗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叶云溪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不同之处,便能由此推断出那位同门前辈的身份。
可惜没有。
叶云溪摇了摇头。
他们云岚宗最是讲究一视同仁,是以上到各堂长老,下到入门弟子,所有人穿的宗服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身上的佩饰。
无法从这件外袍上得到更多信息,两人只得就此作罢,转而去查看别的地方。
叶云溪绕过浴架,走到屏风后,后面置有一张矮榻和矮几,矮几上放了许多装丹药用的玉瓶和装药膏用的瓷罐。
上面好像有字?
他刚朝玉瓶伸出手去,这时,宁霜尘冷不丁出现在了身后。
“那是风月宗弟子常用的合欢散,是他们专门用在炉鼎身上的。”宁霜尘倚靠着屏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和风月宗有关,包括你刚才碰过的玉……嗯,还有那些鞭子锁链……都是他们用来帮助修炼的。”
末了又添了句,“最好别碰。”
风月宗还能怎么修炼?
饶是叶云溪再怎么迟钝,此刻也从宁霜尘的话中反应了过来。
难怪那枚玉石的形状如此奇怪。
原来……原来是那种东西!
想到自己刚刚碰过,叶云溪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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