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古怪法？”江惊月问，“仔细说说？”
叶郎中如实道：“地下室入口，位于一楼一间密室的地毯下方，开启需要特定的条件，而它古怪在于，不达成这个条件，入口也能开启。”
这话乍一听很抽象，仔细想想还是很抽象。
江惊月认真解了一番，按照常规逻辑问：“不达成条件开启，会有惩罚？”
“是的，”叶郎中捣蒜似的点头道，“若强行开启入口，暗门便会再进入一人之后锁死，里外都无法打开，持续四个时辰。”
这惩罚也挺抽象的，江惊月皱眉：“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汪髓是否具备开启入口的权限，也不清楚暗门现在是否已锁死。”
倒也不是非得找到汪髓不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在完成副本关卡的同时，救下韩潇，并寻得有关老鹤妖儿子的痕迹。
如今后两者已经达成，而老鹤妖的儿子看过手记上的内容，找到汪髓将其绳之以法，就成了锦上添花的事情。
“你们继续聊，我下楼去看一眼，”暗曜出言道，“如果没锁死，或者锁死倒计时快结束了，且我们有条件开启入口，就追下去，如果无法进入，我就一直守在出口处，直到副本结束。”
这主意听起来着实有些危险，但众人又不放心，将汪髓这么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因数，放任于地下室中不管。
游星野思考了几秒，道：“这样，你、我、谢不栖三人一同下去看看，既然暗室中足够安全，答案方面的事情，有惊月在就好。”
这安排挑不出什么问题来，江惊月和乌霜这种脑子灵活的负责推敲线索，苍默留下来照顾强者，最能打的下去找汪髓的麻烦。
作为考核者的江惊月没有任何不满，但在游星野动身打开暗门的过程中，他怀中的计分平板上突然响起了一条提示。
「请监考官游星野不要远离月骸。」
冰冷的提示音在暗室里显得格外清醒，除了叶郎中作为副本NPC听不到之外，其余玩家和引灵使都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跟在游星野身后的暗曜很惊讶：“难不成还怕订婚的新郎跑了吗？”
谢不栖则忍笑道：“更多文明里，订婚前新郎新娘不得见面才对吧？”
苍默犹豫了一下：“换我去吧，韩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游星野看了看平板上的内容，无奈道：“他俩去就行，只单纯探路，无论能否进入，都折返回来同我们集合，大家再一同进入。”
于是暗曜和谢不栖出了暗室，这两人本就相识多年，谢不栖确认了暗曜只当乌霜是学生后，反而与其关系好了不少，大概是想套些乌少爷小时候的事情。
暗室的门“咔”的一声被关上，听不到副本提示的叶郎中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又不敢多问。
江惊月也不打算过多解释，只道：“我们有任务在身，时间紧迫，可否先告知手记上的内容？”
“没问题，没问题，”叶郎中赶忙回答，“不过那本手记挺厚的，讲述的故事也很长，诸位大人既是赶时间，在下可否省略去一些细节？”
江惊月也不清楚其中那些细节会与正确答案有关，干脆道：“先将手记里故事内容，以梗概的方式讲一遍，我挑感兴趣的内容逐一询问，可以吗？”
“可以，”叶郎中回应道，“据手记记载，故事发生的时间已无从考证，或许是几千年前，也可能有上万年之久，总之，开始于一对师兄弟……”
不知多少年前，世间还没有心愿系统，没有副本玩家，九幽也尚未分为阴阳两界时，曾有一对师兄弟。
那个时代，在幽界一些古籍中，仍有少量记载，当今的民众，惯将其称之为大荒。
据传，彼时为仙魔隐迹之初，民众不再追求成仙之道，而以灵识修行的“修者”，成为了最受尊重和追捧的身份。
“稍等，”江惊月不得不出言打断，“不是说幽界最初只有少量妖物，居住于掠影江畔吗？”
“对，”叶郎中解释说，“但幽界是大荒许多年后，被分隔为两界时，阴界的称呼。”
江惊月懂了，这个故事开头比他想象中要早得多：“你继续。”
大荒的修者也分师门和派别，这对师兄弟所拜的，乃是当时最为著名的阴阳论。
该派主张阴阳相生相克，世间万物方可运转。
也认为既然城池之外，仍有人力所不及之地。
所修行的巍峨高山，不过是万千山岭中微不足道的一座。
那么，或许所修行的世界，也不过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
这论听起来有点像是诸子百家中的阴阳家，江惊月心想，先人的智慧他自是无法多做评价，便默默的听了下去。
叶郎中讲述道：“手记中未提到过这对师兄弟的姓名，只将师兄称作‘师伯祖’，尊称为‘明’，将师弟称作‘师祖’，尊称为‘幽’。”
“手记是以老修者为第一视角所记录，”江惊月问，“所以，他本人也是阴阳论的传人？”
“是，”叶郎中说，“手记曾提起过，他出生时，正值大荒分隔为两界，此变故，导致无数灵识被分隔出的间隙所撕裂，生灵涂炭，九成以上的活物，都葬身于痛苦之中，而他运气很好，被一名极为厉害的修者所捡到，并收做弟子。”
老修者的师父乃是阴阳论最后的传人，也是他，向老修者，口述的有关明与幽的恩怨纠葛。
叶郎中朝天拜了三拜，意为先人莫要怪罪，以后便以自己的见解，讲述这个故事。
“简单来说，明作为师兄，大了幽几岁，先入的师门，为至阳之体，修行起来多有不便，正巧当时的掌门，看中了幽的至阴体质，收入门下，命二人一同修炼，但这一阴一阳常年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举起双手的拇指，凑在一起，做了个亲亲的姿势。
江惊月秒懂，问道：“他俩在一起了，然后呢？掌门不同意？要棒打鸳鸳？”
“那倒没有，二人的情感过程比较纠结，暧昧期和拉扯期大概有个几百年，真正在一起时，掌门都快要退隐了，明即将继任掌门之位。”
江惊月评价：“纠结成这样还能在一起，也算是真爱了。”
叶郎中苦笑：“真不真爱不清楚，但明这个人的性格，很难评价。”
明是个特别独断的人，天生做上位者的料，多疑、猜忌、专横、极具野心。
他从阴阳论中学到了大荒不过是三千界中，很普通的一个世界，而自己只是这个世界里，很普通的一个掌门，这种平凡渺小之感，令天之骄子难以接受。
“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江惊月简直觉得不可喻，“山外总有更高的山，征服了三千界又如何，说不定就像这座宅邸的名字一样，三千界不过是一点微尘，等他征服了，后面还会有更大纬度更高的世界。”
叶郎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幽也是这么说的。”
明固然很爱幽，却还没爱到可以为他放下自己的野心。
与之相反，他用二人的感情做要挟，以冷暴力、嘲笑、反复无常等手段，迫使幽陪他一同完成自己的计划。
江惊月翻了个白眼，嫌弃道：“用我那个世界的话来说，这就是渣男惯用的PUA手段，然后呢，渣男成功了？”
渣男当然成功了，否则，大荒如何变成了九幽，变成了三千界中的主世界？
叶郎中说：“明翻阅了大量各派的古籍，确定世上确有三千界，且许多世界，皆由大荒衍生而成。”
江惊月接话：“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要将大荒建立为一个灵识可以随意来去的主世界，并成为主世界的神。”
叶郎中很是惊讶的看着他，不确定的问：“您……真的没看过手记？”
“手记都被汪髓撕了，我上哪看去，”江惊月干巴巴的回答，“我瞎扯的，后面还有一段，要听吗？”
“您说。”
江惊月继续道：“但别的灵识在原生子世界待的好好的，干嘛要听一个渣男的，还奉他为神明？为此他想了个法子，他能给灵识一些甜头，比如实现他们的心愿，尤其是那些，死后无处可去的，且有未了心愿的灵识。”
“神了，”叶郎中抚掌，“您也是先知？”
“不，”江惊月说，“我是被其坑骗的灵识之一，还欠着主世界两万多积分。”
叶郎中张大了嘴。
“但有个问题，”游星野插了句嘴，“凭什么他能建立心愿系统，还能驱使一代代妖物，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狗一般的为他服务？以及，他现在还存在于三千界中吗？”
这话问得满是杀意，吓得叶郎中缩了缩脖子：“不在了，两界分隔时就已经不在了，至于为什么能建立心愿系统，这其实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江惊月还欲再问，紧锁着的暗室门突然被轻扣了两声。
谢不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们回来啦。”
第二百零二章令人惊讶的故事
谢老板和暗曜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地下室入口的暗门处于锁死状态，但也可以证明，汪髓的确进入了其中，”谢不栖说，“而好消息是，门上镶嵌着个带刻度的沙漏，如果我没解错的话，锁死状态会在大约一刻钟后解除。”
游星野看了眼平板上的安全倒计时，距离副本结束，考核者还剩下2小时07分钟。
他们尚不清楚问月祭的仪式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若是为其预留1小时时间，加之赶路回主青龙庙，所能逗留于此处的时间，大概只剩下40分钟。
这四十分钟里，江惊月还需了解手记上的内容，并提交至少四条正确答案，着实是不能更紧了。
谢不栖看出了他的意思，商量道：“我知道时间太赶了，所以不如你带考核者去参加祭祀，我们几个留下，对付汪髓，不过地下室的入口，恐怕需要你俩去开启一下。”
游星野并未立刻拒绝，反倒是问：“开启条件与月影有关？”
“对，我俩下去这么久，就是在破解门上那个藏有开启条件的机关，”谢不栖道，“机关激活后，条件明确写着，开启地下室入口需月影之灵，和九幽最强妖物，且开启后还有一长串规定。”
此处的各个关卡，似乎都与问月祭有关，江惊月有了些猜测，追问道：“什么样的规定？细说。”
暗曜干脆将规定背了一遍：“本入口可由月灵与至强妖物共同开启，开启后一炷香内，入口处于自如状态，任何人可随意进出，当香炉中的香燃尽时，入口将自行关闭并锁死，持续四个时辰。”
“只开启一炷香时间？”江惊月困惑，“这量词也挺抽象的，谁知道香有多长。”
叶郎中小小声插了句嘴：“我进去过，见过门口香炉里的香，不算长，目测只能燃烧一刻钟多一点，当然，我并非达成条件进入的，故而当时香并未燃烧。”
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需在不熟悉的地下室中，寻到汪髓的藏身之处，否则就将再次被锁于其中，直至安全时间结束，都不会再解除。
“汪髓躲在这种强制封锁的地方，是不打算再出来搞事了吗？”江惊月觉得有点奇怪，“他应该是想要抓走我的，虽然此处为关卡必经地，但地下室并非一定要进入吧？这么守株待兔，会不会太蠢了些？”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脱离生命危险后，努力让自己不要沉沉欲睡的韩潇。
他道：“应该不是我的错觉，我被抓住的时候，感觉汪髓这个人，特别反常，他的力气大得不像是人类，单手就能轻易将我拎起，他的肢体在行走时极度不协调，精神也不太正常。”
这描述于江惊月上回在海底龙陵中，所见到的汪髓，大为不同。
虽说那时的汪髓精神状态十分堪忧，但体能上，是个会被江惊月一圈打翻的弱鸡，与“力气大得不像是人类”，实在相差太远。
但仔细想想，江惊月觉得自己是无法单手拎着韩潇，走很长一段距离的。
何况，韩潇只是看上去柔弱，他作为治安部门的引灵使，在上岗之前，接受过非常专业的格斗训练，能制服他并不容易。
而且，最开始，闲潭影在野狼的手机上，看到汪髓所发来的信息内容为，“我遇上了一点麻烦”。
这个“麻烦”，有没有可能并不是汪髓为了引他们来监狱的幌子？他本人有没有可能真的遇到了某种麻烦，因为迟迟未等到野狼的回应，才冒险进入了特殊副本中？
若是如是推断，那么这个副本里，也许有些某种他知道的，能够解决麻烦的方法。
而他对这个副本最熟悉的，甚至称得上根据地的地方，应该就是两年前作为窝点的氐宿渊了。
再结合刚进入这个空间时，门口那只被游星野斩杀的咬人蝶来看，这个麻烦，也许和他原生子世界中的寄生有关。
江惊月问韩潇：“你在他身上有没有见到过类似虫蛹的东西，倒挂的悬蛹，土色，不太显眼。”
很详细的描述，使得韩潇当即回忆起来，道：“有，挺小的，挂在他斗篷内侧，能看到好几个。”
在场的玩家里没有傻子，暗曜犹豫道：“那恐怕地下室中危险重重，大致，有三种方案，其一，大约十分钟后，入口封锁解除的瞬间，由我，独自进入地下室，再次触发封锁，然后使用道具找个地方苟起来，你们直接去参加祭祀，完成副本，管他死活。”
“休想，”游星野直接否决了这个方案，“这个副本保命道具无效，你打算怎么苟，别搞个人英雄主义，惊月请你们来不是为了拿命垫副本。”
暗曜也基本猜到会被否决，无奈的笑了一下：“那其二，小游和小江按照要求开启入口，谁都不进去，守在门外，等自如状态结束，他要是没出来，所有人一起去参加祭祀。”
这听上去倒是可行，但江惊月还有些别的担忧和顾虑：“你们有没有想过，入口为什么设置成月灵和最强妖物开启？”
“你觉得里面还有线索，”游星野问，“并且这个线索，是考核者能在一炷香时间里找到的。”
江惊月点了点头：“不如这样，入口开启后，其他人去找汪髓，我去找线索，留一个人守在门口，防止汪髓破门而出的同时，盯着香燃烧的情况，一旦即将燃尽，无论有没有找到汪髓和线索，所有人都离开。”
按照叶郎中所说，那炷香目测能燃烧一刻钟多点，怎么也超不过两刻钟，也就是30分钟。
只要江惊月能于入口再次锁死前，离开地下室，留给问月祭的时间，就还足够。
游星野思索了两秒，同意了一个决策：“距离入口能够开启，还有不到7分钟时间，将之前想向叶郎中请教的问题，问完吧。”
江惊月闻言，与叶郎中商量道：“可否边走边说，汪髓暂时出不来，外面是安全的，真出了情况，我和游哥会护你安全。”
这一句月影和青龙护你安全，直接说得叶郎中两眼放光，一拍大腿，当即决定：“我和你们一起进地下室！我认识路的！有几位大人在，还有什么不安全！”
那架势，仿佛如果有人出言阻拦，他就打算直接吊死在暗室里。
江惊月无奈：“也行，那你陪我一同找线索吧，也能边找边说，节省些时间。”
于是方案就这么决定下来，除了韩潇无法起身行走，被迫留在暗室中之外，所有人都决定进入地下室一探究竟。
游星野提出至少留一个人下来照顾韩潇，比如苍默，但被韩潇拒绝了，称他已经给众人添了不少麻烦。
说着他便要起身退众人出门，游星野只好作罢。
***
众人出了暗室，宅子里依旧如来时那般安静，走廊里的血脚印淡了不少，看上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
江惊月边走边问：“你说想要建立主世界的师兄，那个被称为明的渣男，两界分隔时就已经不在了，那主世界是有谁建立的？”
叶郎中知道众人赶时间，也一同加快了语速。
“我之前说，建立心愿系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阴阳论中，本就有于亡灵沟通的能力，最初是某代掌门通过阵法，和游荡于三千界之外，无处可归的灵识交流，并尽可能帮助他们的方法，古籍上称此术法为引灵。”
这便是最初的引灵，出自某位修者的善念，却被明拿来，作为心愿系统的基底。
“明这个人非常有远见，善学习，最初找他实现心愿的亡灵，只需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他，他便会竭尽所能，为其完成心愿。”
当然，这些亡灵也是被刻意挑选过的，在明看来太愚蠢未开化的灵识，将被排斥在阵法外。
江惊月听完有点想笑：“我猜，心愿也是刻意挑选过的，类似于甲所拥有的知识，能够完成乙的心愿，乙又能完成丁的，而明本人，在此过程中，获得了大量的知识和秘法，甚至学到了很多大荒之外的，非常先进的科技，可以说是，开局一个阵法，其它全靠他一张嘴叭叭。”
叶郎中应当也有些不欣赏明的做法，但又不好评论先人，只道：“总之，他用这种方法，逐渐建立起了心愿系统。”
明本就是和极具野心的人，这样的成功，使得他的野心，更为膨胀。
他开始学习更先进的文明，开始设法在大荒中，建立高文明世界才会出现的智能系统。
这整个过程持续了数百年，期间，他的师弟兼男友幽，虽多次反对，但也并没有离开他，而明，也无条件将学到的知识分享给了对方。
“助纣为虐？被PUA到离不开对方？”江惊月皱眉，“还是幽同样也觊觎先进文明？”
“都不是，”叶郎中顿了一下，用并不慢的语速，说出了令人无比惊讶的往事，“明之所以会死于两界分隔，并不是因为他承受不住分隔所带来的灾难，而是幽在其灵识最为虚弱时，亲手杀了他。”
“啊？”江惊月惊讶得真情实感。
这他妈还是个卧薪尝胆的故事？
第二百零三章第八条答案
“卧薪尝胆但也不至于，”叶郎中解释说，“至少最开始的几百年里，幽曾是深爱着明的。”
是什么使得幽最终对曾经的恋人，痛下杀手呢？
是对方不断膨胀，没有底线的野心？还是对方的高傲轻蔑，视灵识为草芥？
当彼此的信念背道而驰，是否会怀念，千年前初遇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叶郎中尽可能得简述道：“师兄弟二人携手了上千年，可以说心愿系统是两人共同建立的，这样庞大的系统，不可能没有先进文明，和高科技设备的加持，但此时的大荒，无论是人力，还是能源，都无法实现明所设想的，最终心愿系统。”
“不择手段的人，人生的选项里是没有‘放弃’或‘妥协’可言的，”江惊月分析说，“只会想出更极端的方法，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哪怕最终所得到的，比所付出的要少。”
就像做生意搞投资一样，将毕生积攒的一百万投入其中，在亏损六十万时，很多人都不会考虑及时止损，反而选择把剩下的四十万，也一股脑砸进去。
这么做的由很多，但无非都是想要翻盘，想要放手一搏，尝试着或许能将亏进去的钱捞出来。
哪怕最后所有的钱砸进里面，吐出来的，只有寥寥十多万，也只会安慰自己，没有混到欠债的地步。
可曾想过，如果早早收手，自己至少还能拥有四十万。
叶郎中叹道：“幽的确多次劝他放弃，二人也在是否继续心愿系统的争吵中，逐渐越行越远，但那时，二人所拥有的知识，建立的科技，在大荒中，已是神明般的存在，他们的声名远远高过了统治者，也因此，而被统治者视为眼中钉。”
有人狂热追捧，有人眼红憎恨，这个尚未完全成型的心愿系统，不再是师兄弟二人，一次争吵，一个决策，就能停止的项目了。
同时，在不断完成灵识心愿的过程中，明也发现，某些愿望，会影响到许愿灵识原生子世界的运行，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BUG，这即是最初的偏差。
有些偏差很小，影响也有限，被子世界的民众当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而有种偏差巨大，且滚雪球般愈演愈烈，最终可能会直接将子世界毁灭。
在这件事情上，二人的观点完全不同。
明认为，子世界毁灭后，所有愿意诚服于主世界的亡灵，都能通过阵法，成为自己的信徒，简直不要太美妙。
幽则质疑，为何整个子世界的民众，都要因某一个人许下愿望造成的偏差，而不明不白的死去，这完全就是强盗。
江惊月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所以副本系统其实是幽建立的？他是九幽最初，那个接近神明的先知？”
叶郎中回答：“副本系统的确是他先提出的，但明其实也参与了，在这一问题是，明算是做出了让步。”
也许明内心里依旧深爱着幽，他难得在偏差问题上做出了让步，陪对方一同，设计出了副本系统的雏形。
但想要运行副本，去但其他子世界中，修正BUG，所需要的算力，绝非阵法能够做到。
江惊月总结道：“说来说去，他们还是需要更先进的科技产物，和更优秀的能源，才能解决自己捅出来的篓子。”
说话间，众人走进了一楼的密室中。
这里与之前搜寻房间时的模样差别不大，只是正中的大面地毯，被谢不栖和暗曜挪开，露出了一扇狭窄得仅够一人通过的木门。
非常厚实的门，藏于隔层中的机关已被开启，露出一枚带有刻度的沙漏，和暗曜曾背诵过的开启条件。
江惊月盯着沙漏下降的速度看了几秒，预估其大约还有两三分钟才能彻底漏完，便轻轻扯了扯游星野的袖子，但：“监考官，我想进行正式答题。”
平板就在游星野手中，一直都没再放回去过，他闻言问道：“不继续听叶郎中说完了？”
“大致猜到了，”江惊月说，“答一点是一点嘛，节省时间。”
游星野向来是相信他的推能力的，点头道：“好，你说。”
江惊月将叶郎中讲述的手记内容，以非常聪明的方式，提交成了答案。
他只回答第三大关要求中提到的内容，且不使用长句，尽量以A级副本中作为提示“关键词”形式，填写S级副本中的考核表格。
不知是该夸他擅长举一反三，还是该思考，没有真正思维的智能系统，就算做得再像人，也不过是聪明人的玩物。
他用明和幽的关系，答出了[神明传说]。
用阴阳论的师门结构，答出了[资历最老的修者]。
顺便大胆推加瞎蒙了一手“乌霜前世为建木之心焚烧而成的火种”，并以阴阳论的逻辑，推测提示将「掠影江」与「建木」，和「阴阳与日月」写在一起，可证江水为月为阴，建木为日为阳，答出了[阴阳与日月、江水和树木]。
“这两条居然算作一个答案，”江惊月有点不满，“废我半天口舌答出来，先知道先回答[时间流速]了。”
其他人同样听了一路线索，虽也有不少猜测，但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惊讶。
尤其是叶郎中，明明他才是看过手记的人，此时却觉得，江惊月所猜到的，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游星野瞟了眼第三大关表格里，所空缺的三行，又看了看沙漏中所剩无几的沙粒，道：“继续也无妨，大不了进去边找边说。”
只要再提交一条答案，江惊月的考核正确率就能到达90%，所有的玩家都替他捏着汗。
江惊月本人倒是还算轻松，在叶郎中惊骇和崇拜的目光里，将其没来的讲述的手记内容，自顾自推测下去。
“方才说到，明企图获取更先进的能源，幽最初并不同意，但不断许下的心愿，给大量子世界，造成了或多或少的偏差，这已经不是自身或大荒利益的问题了，最终，幽还是同意了获取能源，而明设计出的获取方法，便是将大荒分隔为阴阳两界。”
江惊月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叶郎中，对方疯狂点头，他便继续回答着答案。
“分隔的具体方式我无法推测，但应该与建木和掠影江有关，明幽二人共同设计了最初的副本关卡、积分体系和智能仿生系统，幽赞成主系统只用作记录，明希望主系统可以管玩家，干脆一人做了一个，共同运行，互不干涉。”
叶郎中张大了嘴，已经有些听不懂江惊月在说什么了。
实则，关于副本和主系统的细节，手记上并未记载，只概括了一句“明幽二圣同心，以江木而分阴阳，自此大荒两界，一界曰九幽，一界曰幽界”。
江惊月没管他，看着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掉了下去，便与游星野一同单膝跪地，按照要求上的描述，将手心抵在了机关上。
暗门机关中雕刻的文字淡了下去，换做一句，「激活成功，进入自如状态」。
游星野无声的朝外拉开了木门，一段漆黑向下的楼梯浮现在众人面前，他却轻敲平板，示意聪明过人的考核者，还可以继续答题。
江惊月随他走入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谨慎的压低了声音，不过语气仍旧很有底气。
“谁做出来的系统像谁，幽应该早就猜到明做出来的系统野心勃勃，总有一天能拥有自我意识，才在设置副本底层逻辑时，将幽界当做了最后一张底牌，以及……”
黑暗中有亮蓝色的光线闪过，青龙剑出鞘夹着风声，将飞出的咬人蝶斩成两截。
游星野看了一眼楼梯下方，低声道：“无妨，继续。”
江惊月深吸了一口气：“以及他们获取能源的具体方法，是将大荒分为两界，与阳九幽中建立某种阵法或者程序，使其能从阴幽界中，源源不断的汲取能源，九幽要处的偏差小，幽界的时间流速就缓慢，要处的多，幽界的时间流速就飞快。”
就像是一对胎儿，或是两颗并蒂的果实，一方持续的，没有底线的汲取压榨着另一方的能源，使其干涸枯竭，却又因为命运相间，无法彻底死去。
所以两界分隔之初，幽界会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所以直到现在，幽界的文明依旧远落后于九幽。
所以九幽的核心建立在监狱之上，离幽界最近的地方。
所以两年前，九幽的主系统妄图以偏差毁灭幽界后，这里的时间流速才会快得惊人。
它所要承载的并非只有自身世界受到的偏差，就连九幽因攻击它而被反噬的那些，也得一并承受。
它像个最沉默的受害者，苦苦支撑了几千年，所等到的，却是九幽中主系统萌生出初步意识，想要让其彻底消亡。
恐怕也是由于，九幽现在的文明程度，已不再需要幽界作为能源。
如今，比起一块充电宝，它更像是替九幽处偏差的垃圾场。
考核平板上，第八条答案[时间流速]也亮了起来，地下室很深，走到最下方时，系统也刚好发来了提示。
「恭喜考核者江惊月通关[第三大关第三小关溯本求源]。
「考核者江惊月的副本总正确率已到达90%，引渡船即将驶回渊内，您可立即乘船，前往主青龙庙，参加祭祀。」
第二百零四章兵分两路
放弃自己正在做的，直接去完成副本要求这种行为，放在几个月前，刚被绑架进主世界的江惊月身上，可能会实现。
但如今他想要做的，并非只是通关副本，赚取积分，同时，也学会了《来都来了》的“正确用法”。
故而，仅是瞟了一眼考核平板上的内容，便道：“挺好的，看来地下室中的线索与叶郎中提供的重合，也算我们运气好，不用非得在这鬼地方黑灯瞎火的找。”
他话音刚落，地下室的楼梯尽头就传来了一声机关的轻响。
一豆不知道从哪来的火苗，点燃了密室门口香炉中唯一的那根香。
随后，像是有联动装置般，密室内的油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一直延伸至拐角，将整个入口都映照得灯火辉煌。
江惊月：“……”
他错了，他撤回，这一点都不黑灯瞎火。
其他玩家也被突如其来的照明吓了一跳，谢不栖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开玩笑道：“这么欢迎咱们，还特地做了机关，多破费啊。”
“人家欢迎的应该是小游和小江，”暗曜笑道，“不然汪髓来的时候，怎么没这待遇？”
这话是调侃，也是在指出，应该只有遵守条件开启地下室入口的人，才能触发密室中的机关。
谢不栖闻言摸了摸油灯的火焰，分析说：“这不是普通的火，大抵也是某只朱雀的南明离火，灵识的能力被拘于机关中，才能长久不熄。”
“也并不奇怪，这里还被称为大荒那会儿，世间便是有许多妖物的，”江惊月说，“我猜两界分隔时，并非所有的灵识都被留于幽界等死，明应该带走了一部分愿意服从于他的，且能力足够的妖物去九幽，作为最初的……”
香炉附近的机关，随着香的燃烧而有了新的变化，成功吸引了江惊月的注意。
一张陈旧但保存完好的纸页从机关匣内弹了出来，游星野伸手接住，发现标题上写有《九幽引灵契》的字样。
江惊月同他站得很近，轻易看清了上面的内容，继续道：“被明带去九幽的妖物，与他签下契约，成为了最初的引灵使，最初的目的，正是为了替他处副本设计中，所出现的BUG。”
所以BUG修正部门，才是九幽最古老也最重要的部门，例任正副部长，都由九幽最强的妖物来担任。
只是与妖物签下这份契约的独裁者，早已命陨于两界分隔的最初，只留下了一个智能系统，来管最初臣服于他的引灵使。
游星野快速地阅读了古老契约上的内容，发现明几乎是以诱骗和威胁的方式，迫使能力足够的妖物们，随他同去九幽，封四象二十八宿，同治天下。
并签下承诺，待条件成熟之时，以“星陨之力”，由九幽自幽界投下二十八枚“灵种”，保引灵使各族千秋百代，生生不息。
“千秋百代给他做牛马还差不多，”游星野冷笑了一声，“他应是将投下灵种的程序，写入了最初的系统中，在其死后许多年，系统检测到幽界条件成熟，才坠下了所谓的星辰。”
江惊月评价：“有些人死了，但他留下的思想却祸害了数千年。”
讨论间，香上断下一截燃完的灰烬，掉入炉中。
“烧得这么快？看上去的确维持不到二三十分钟，”江惊月皱眉，扭头问叶郎中，“这地下室大吗？”
叶郎中回答：“比一楼和二楼的空间略小一些，总体来说由一间起居室，一间工作间组成，起居室里附带有浴室，不过走廊设计出了迷宫状，有机关阵法，我倒是也能破解，但需要很长的时间。”
“无妨，此中机关大抵与九幽相似，引灵使破解起来，应是不难，”游星野道，“既然只有两个房间，不如留一人下来看守香炉，余下玩家兵分两路，各自探寻。”
暗曜主动提出：“既然我不是引灵使，又不像小江和小霜那般身份特殊，就由我留在门口吧，汪髓若真想破门而出，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说起来，我们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那老登都连个屁都没有，”谢不栖说，“该不会已经鼠在某个角落了吧。”
乌霜白了他一眼：“你应该期盼他没死，据我们分析，汪髓体内的寄生虫并未彻底清除，他活着，至少身体的免疫系统还能与其抗衡，真死了，恐怕躯壳会成为虫子的温床，孵化出数不清的咬人蝶来。”
那情形想想就令人作呕，江惊月赶紧摇了摇头，道：“虽然不清楚老登会躲在哪里，但我倾向于线索会存放于工作间，我和游哥一组去工作间，可以吗？”
“没问题，”谢不栖揽过了乌霜，“你和小游，加上引路的叶郎中，先去工作间，我、乌霜和哑巴去起居室，如果没找到线索和老登，立刻折返去找你们。”
分队就这么定了下来，暗曜留下，其余六人朝走廊深处走去。
地下室的地板和墙壁也同样是木质的，木壁两侧，每个十步便有一个不大的凹槽，里面镶有满盛膏脂的油灯，将走廊照耀得犹如白昼。
又走过了三个拐角后，终于出现了两条岔路，路口皆有屏风为障，正中嵌着星图机关。
“东面为工作间，西边是起居室，”叶郎中指引道，“工作间的路稍短，设有两道机关，起居室的路稍长，设有三道机关，东面岔路永远东行，西边岔路始终西走。”
“听起来很简单，”谢不栖三下五除二的破解了通往起居室的机关，屏风划入墙壁的凹槽中，走廊更深处的油灯，也随着机关激活，而逐一亮起，“十五分钟之后见。”
游星野也同步解除了东侧的屏障，道：“多加小心，越靠近汪髓的地方，越有可能出现新的咬人蝶。”
“放心，”谢不栖朝他摆了摆手，“这些新孵化的虫子不算机灵，远没有上个副本中成了精的那些难对付，全烧死就行了。”
这倒也是实话，游星野没再多言，带着江惊月和叶郎中朝东侧走廊里走去。
***
这一路很安静，没有咬人蝶，没有汪髓留下的痕迹，除了一盏接一盏亮起的油灯外，只有另一扇挡住他们的屏风。
叶郎中表示，若无视破解机关的时间，从岔路口走到工作间非常快。
他认真想了想，犹豫道：“用你们的计时方式来讲，好像应该叫，不超过两分钟？”
“你知道‘分钟’的定义？”江惊月惊讶。
叶郎中解释说：“手记上提到过，有些高文明子世界中，以小时、分钟作为单位，一时辰为两小时，一小时里有六十个分钟，时间感较好的妖物，也能粗略估算一下，当然，我们没有那种叫做时钟的东西，也不知道估算得是否准确。”
江惊月听了很是好奇：“其他的妖物只道这些词汇吗？”
“不知道，如今还活着的妖物，除了我，应该没人知道了，”叶郎中说，“师父临走前，让我守着这些秘密，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说，连父亲都不行。”
于是这个单纯的年轻鹤妖，便守着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懂的秘密，出于对师父的承诺，连自己的父母、妻子，都未曾说起过。
他曾反复研究过那本手记，对其中语焉不详的高等文明，充满了向往，向往着传说里的九幽，向往着不用辛苦农耕，不会始终身处黑暗的主世界。
两年前，游星野第一次来到幽界时，他就知道，这位青龙大人来自何处，究竟是何种身份。
这样身份的一位强者，为了保护幽界民众，甚至可以不顾生命，叶郎中自是比其他不知情的妖物，更为崇敬青龙。
所以汪髓说出九幽文明时，他清澈又愚蠢的相信了。
只到对方图穷匕见，他仍记得师父的遗言，哪怕撕碎手记，也不可使这样秘密，流落歹人之手。
江惊月倒是猜到了这个答案，又问：“手记里除了你方前所说，还有什么别的内容吗？比如有关掠影江和建木的，还有幽为何在已经同意了分隔阴阳后，还是选择杀死明？以及这个空间是如何形成的？”
叶郎中说：“关于掠影江和建木的，与你之前的猜测相差无几，江为阴，木为阳，能连通两界，最初的设计为，江水输送少量能源维持幽界运作，而建木以根茎汲取大量能源送入九幽。”
“九幽因此做到了对幽界可持续的竭泽而渔。”江惊月点了点头。
三人疾行至工作间门口，紧锁的木门上，极为复杂的机关正不断转动。
“诶？”叶郎中傻眼了，“之前我来的时候，这道门是开着的。”
游星野活动了一下手指，低声道：“没事，你们继续聊，等我两分钟。”
叶郎中当然相信青龙大人的实力，往一旁让了让，继续回答月影大人的问题。
“关于幽为何要杀了明，手记上没有详细记载，我当时问过师父，他老人家分析说，或许是幽知道明若能统治九幽，副本系统绝不会只作为修正子世界BUG的工具。”
“的确，”江惊月表示赞同，“他大致会开发出各种骚操作，比如信用积分，超前消费，抵押灵识出卖给主世界，0积分使用形成瘾性等等，总之绝对比他做出来的那个智能系统还要过分。”
叶郎中听不懂，但叶郎中大受震撼。
游星野比承诺得要快的多，不到一分半，门上的机关发出一长串“咔哒咔哒”的响声，最终门锁也“哒”了一声，自动弹开了。
里面的灯盏同样逐一亮起，江惊月下意识的望去。
整个工作间的木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
第二百零五章工作间
密密麻麻的文字，铺满了工作间，从天花板到墙壁，再从墙壁到地面。
深黑的字迹笔锋凌冽，像是拿毛笔沾墨书写，巴掌大小，行文工整，很好辨认。
“这……”叶郎中看呆了，“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个空空荡荡的工作间啊。”
江惊月粗略的阅读了一番房间内的文字，大致意思为，撰写这段文字的人，表字为幽，乃是大荒阴阳论最后一任长老。
而这个空间，原为幽与其师兄明常年居住的小木楼，明逝去后，幽便将此楼封存于空白的纸质本中，并嘱咐关门弟子，将其妥善保管，并一代代传承下去。
而他并未告诉爱徒，进入该空间的方法，便是空白纸质本撕碎，也从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达成条件进入地下室的人，才能看到真正书写于本内的故事。
“按照幽写于本子上的真正的内容看，”江惊月边一目十行边分析，“幽界是在明逝去后，到自己大限将至前，制作的最后一个副本，其本意就是限制主世界中，明制作出的管系统，以便在合适的时间里，被想要回溯主系统的强者开启。”
游星野陪他一同阅读，速度不相上下：“但他应该没能算到，来的就是月影本人，也没算到自己的徒孙，那位老修者，会将从他爱徒那里听来的，关于他的八卦，全数写在空白本上。”
作为先知的幽，算到了天然形成的两次月食，会成为幽界中的变数。
第一次月食，导致作为能源输送的掠影江陷入紊乱，触发了明留在主系统中的程序，使星辰坠入深渊，形成二十八渊。
亦是九幽成立之初，契约上承诺于初代引灵使们的，那二十八颗可保千秋万代的灵种。
而第二次月食，造成掠影江截流，能源输送便得缓慢，而江底的某个不知是精怪，还是能源内核，受掠影一族千年的祝福和祈愿，化作善良男婴，降生世间。
掠影族不敢擅自为其取名，只称其为，月影大人。
“幽应该是将这段预知，写进了九幽核心中程序，在某个机缘巧合下，被非法入侵核心的白虎使看到，”游星野说，“他自觉不小心知道了随时可能会掉脑袋的秘密，才会装疯卖傻，故意和氐宿使械斗，被关入九幽监狱。”
监狱是最安全的地方，冗长的规定，使得主系统无法越过重重审查，杀囚犯于无形之中。
但他又不想彻底坐视不管，才在主系统完全被屏蔽之时，以越狱的方式，将某些信息传递给了游星野。
但游星野不会感激他，因为那个疯批称江惊月为“变数”，是每个妖物都垂涎的对象。
虽然白虎使想表达的意思是，只有最强的妖物，才能拥有江惊月，他想成为那个九幽最强。
江惊月思考道：“幽虽然预知了我这个变数，却没能预知自己的‘爱房’被徒孙写成了手记，撕毁它的也并不是得到线索的考核者，而是一个不小心拥有了特殊权利的老登。”
游星野顺着他的思路提出了问题：“你想表达，幽看上去，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这个副本也不受管系统调控，那么这么多年来，是谁在默默维护着它？使它始终没有偏离命运的轨迹？”
明和幽早已故去，管系统无权监视幽界，最后剩下的，就算再匪夷所思，也将作为正确答案。
“记录系统。”江惊月低声道。
这位聪明的考核者，一边用目光扫描着屋内那些，叶郎中向他讲述过的，明幽二人纠结的爱情故事，脑中一边推着完全不同的问题。
幽作为明的师弟，一位令野心家痴迷的男人，其聪慧程度，不言而喻。
但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不必花费时间思考如何算计他人，却能学习到与明同等的知识，故而，在时间分配上，他是远胜于明的。
尤其是在心愿系统建立的后期，明需要制作管系统、考虑两界如何分隔、怎样诱骗有能力的妖物作为引灵使等等，而幽只需要，做好属于他自己的记录系统即可。
是否在那时，他便已对明失望至极。
若非两人肩负大荒的命运，若非三千世界中的偏差都因他们而其，幽恐怕早已抛下世俗，不辞而别了。
但他不能走，他走之后，无人与明制衡，九幽只会被建立得更为荒唐。
所以他悄悄的，在自己的记录系统内，写入了被白虎使看到的那段内容，以及一个，保护幽界副本的程序。
他做出的记录系统恐怕不是不能思考，而是不去思考，就像幽本人一样，冷静、乐观的观察着世界，如同传说中的神明。
屋内的故事看到最后，和叶郎中讲述的内容，并无太大区别。
江惊月有点失望，他还惦记着自己没答上来的那两条答案。
游星野主动提出：“还有点时间，可以进去翻找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汪髓来过的痕迹。”
这间工作间并不算大，陈设也相当简洁，除了满墙墨字外，不过一桌一椅一柜，均无抽屉。
桌上摆着一张七弦琴，柜内放着些木雕、泥人、信封类的杂物，一目了然。
这其中七弦琴最为奇怪，琴身被火烧焦，游星野摸索一番，从琴匣内寻得半页契约。
另半页已被烧做灰烬，余下的半页，依稀可辨得「大荒有一族，名南明，奉离火，敬朱雀。今拥妖物朱雀为引灵使，特以族中习俗，取建木之心为火种，制此琴赠……」
“赠什么？初代朱雀使吗？”江惊月看着被焚毁的断页，问道，“所以每任朱雀使都可使用南明离火，还是明‘恩赐’于他们的特权咯？”
他这话语气嘲讽，游星野亦冷笑了一声：“可能吧，制琴赠下属，大抵和现在引灵使上任时，会拥有一个独特道具类似，都是拉拢并控制人心的方法。”
柜子里其它物品江惊月挨个都拿出来捏了捏，不是空的便是实心的，也许是某些阵法的道具，或者明幽二人的恋爱纪念，总之没有任何线索。
他想了想，还是把引灵使契约相关的线索，作为答案提交了上去，本不抱有太大希望，但游星野手中的平板却亮了起来，显示第九条线索为[星辰的契约]。
系统再次提示：
「考核者江惊月的副本总正确率已到达95%，引渡船已驶回渊内，您可立即乘船，前往主青龙庙，参加祭祀。」
“它怎么比我还着急，究竟害怕我来不及参加祭祀？还是怕我了解到更多不作为副本答案展示的秘密？”江惊月开玩笑说，“游哥觉得，这个不光只记录的记录系统，是在单纯跑幽设定好的程序，还是也拥有自主判断能力？”
游星野耸了耸肩：“不知道，反正幽留下的这段程序，只能在幽界作为S级副本开启时才能激活，只要记录系统无法觉醒自我意识，成为不了第二个祂，就无所谓。”
“的确，”江惊月瞄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我们该走了。”
他边说着，边将那半页契约，连同之前在地下室门口所见的契约，一同揣入了怀中。
副本的安全时间仅剩下1小时39分钟，方便起见，在进入地下室之前，众人遗弃了自己空空如也的竹篓，改为将重要物品，放入怀中和袖袋内。
见江惊月拿走了两份契约，监考官大人并未多问，只觉男友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
二人带着听得一头雾水的叶郎中原路返回，走廊中的屏风机关没再关上，一路畅通无阻。
游星野见江惊月没有继续猜测第十条线索的意图，忍不住说了点略显题外话的想法。
“明和幽这两个人，我都不喜欢，他们做出来的两个系统也同样令人讨厌。”
江惊月有点意外对方突然说这个，好奇道：“哪方面的不喜欢？是指明诱骗妖物，而幽虽然一直向后人强调他不支持，却也在默默的助纣为虐？”
“是，也不全是，”游星野说，“蔑视剥削和冷眼旁观，其实是两种不同的残忍。”
高傲专横又心术不正的明固然可恨，但始终强调着不支持，在一切线索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幽，又能好到哪里呢？
最初，明使用阵法引灵时，他只是轻飘飘的劝解，从未做出任何实质性阻拦。
而后，子世界中出现偏差，他亦未揭发对方所作所为，反而同意了明将两界分隔的计划。
最终，他亲手杀死了明，却并未停止心愿系统，并未扼杀对方所制作的，可能未来某一天，会拥有自我意识的管系统。
或许在他心中，他人的死活，也没那么重要。
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懦夫，觉得自己曾出言阻止过恶徒，觉得自己向后世解释过平身，就能永远做那个清绝孤冷，光风霁月的修者。
但他不知道，他所做出的行为，哪怕粉饰得再花哨，也改变不了，内核的残忍。
和明同样，视灵识为草芥的残忍。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江惊月安慰说，“游哥别和这种人一般计较。”
游星野轻吸了一口气：“在[魂归故地]那个小关卡里，我有一个特别介意的地方，考核者询问月影是否同意参加祭祀，可以使用替月影完成为了心愿的方式，‘说服’月影参加。”
分明是幽独自设计出的副本，不折手段的方式，却与明如出一辙。
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第二百零六章烈火
副本安全时间剩余1小时36分钟时，三人成功折返回了地下室的楼梯口处。
香炉中的香燃了约有四分之三，只剩下一小节，散着丝丝缕缕青烟。
守在炉边的暗曜见他们回来，似乎松了口气，向前迎了几步，问：“怎么样，找到汪髓了吗？”
游星野摇了摇头：“不在我们这边，沿路没有任何汪髓留下的痕迹，恐怕他进入地下室后，直接去往了另一侧的起居室。”
但他们没有时间再去往起居室了，炉中的香看上去顶多只能再烧四五分钟。
暗曜想了想，提议道：“谢老板不至于连汪髓都打不过，何况还有苍默在，既然引渡船已驶回渊中，不如你俩先去参加祭祀，剩下的交给我们。”
这个安排听起来非常合，游星野却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他犹豫了一下，转头对江惊月说：“你和叶郎中先上去，去二楼暗室找到韩潇，把他带出这个空间，随后，我们在引渡船停靠的地方集合，可以吗？”
江惊月闻言，也紧张了起来，但剩余的时间来不及多问，这个空间若真出了什么情况，最难逃脱的人，必然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韩潇。
最后什么也没问，只认真的看了对方一眼：“那你一定要来，没有监考官引渡，考核者没法离开氐宿渊，我一个人，也完不成问月祭。”
游星野承诺说：“放心。”
江惊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满炉燃尽的香灰，咬咬牙，带着叶郎中一同，朝向上的楼梯跑去。
他看出游星野有某种对危险的猜测，不是故意瞒着他，而是来不及多解释了。
倒也不必对方太多的解释，他们向来如此默契，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安排好之后的战术。
游星野在危险到来之前让他先走，并非将其当做花瓶来照顾，单纯只是因为，比起暴力的拳脚功夫，江惊月很擅长冷静的决策和安排。
他会规划出最合适的路线和时机，将最需要被照顾的伤者，顺利带出最危险的地方。
纵使又累又饿，江惊月跑上楼梯的速度也极快，故而，并未看到，地下室走廊的拐角处，飞出的亮蓝色光线。
***
很亮。
这些新生的咬人蝶，和谢不栖所说的一样傻，还没学会如何隐藏自身的飞行轨迹。
游星野立于香炉旁，剑锋斩落了一只、两只、三只……直到破碎的蝶翼和虫肢堆积起来，混在一起，再数不清。
“这是从起居室那边飞出来的？”暗曜很是诧异，“怎会如此之多？谢老板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不知道，”游星野轻抖了一下剑身上的鳞粉，在咬人蝶前赴后继的间隙里回答，“我刚刚走过这条走廊时，里面还什么都没有，也没听到过谢不栖那边的动静。”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起居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江惊月先走，仅是出于妖物本能里对于危险的直觉。
他直觉这个地下室里，除了三位引灵使之外，还有一只十分庞大的妖物，像是突然从沉睡中醒来，边舒展身躯，边饥肠辘辘的寻找着果腹之物。
这东西出现得太过突兀，平板上没有任何提示，考核者离开地下室，它也没有追上去的打算，可见并非副本设定的红名BOSS。
况且，按照常规副本的规定，S级推类副本中，是不允许出现红名BOSS的。
于是，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东西是汪髓带进来的，也许正是他所说的那个“麻烦”。
接二连三飞出的咬人蝶全数被斩杀，地上堆满了恶心的残肢，走廊各处都粘着鳞粉。
暗曜也拿着道具出手了，但咬人蝶鳞粉带毒，他又带着伤，哪怕不被咬到，也会被毒性干扰。
游星野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皱眉道：“你先上去，我一个人挡得住。”
“可是，”暗曜紧咬牙关，汗水从颌骨上滴落，“香要燃尽了，你不能留在里面！”
应该还有两分钟，游星野心想，自己的确必须上去。
只有他到场，副本才能通关，回溯计划也才能实现。
外面有很多人在等他，不光是江惊月，还有那些沉睡于太空舱内的玩家。
但直接扔下暗曜和谢不栖他们，游星野做不到。
他摸了一下耳垂，意料之外的只摸到了两枚镇魂钉，才想起，其中一枚早已遗失，另外四枚在化龙时交给江惊月保管，始终都没再讨回来。
“再等一分钟，”游星野又取了一枚镇魂钉下来，偷偷放进腰包中，“我试着喊喊他们。”
龙吟声响彻整座木楼，基本不存在听不见的可能。
但过了足有半分钟后，起居室方向才传来了短促的鸟鸣。
与此同时，源源不绝，持续了两分多钟的咬人蝶群，突然停歇了，走廊拐角处的灯盏摇曳了一瞬，照耀出奔跑的身影。
暗曜张了张嘴，想询问游星野鸟鸣声的含义，却远远看看，苍默浑身浴血，衣物被巨大口器咬得稀烂，独自一人踉跄着跑了出来。
“这是……”
“走，上去！”苍默哑着嗓子喊道，“朱雀使让我们上去，他要烧了这里！”
暗曜惊骇：“发生了什么？”
游星野收了剑，冲过去扶住苍默，几乎将其整个人都架起来，朝楼梯上跑去：“别问了，快走！”
暗曜只得跟上，在飞奔上楼的过程中，再次听到了龙吟和鸟鸣。
苍默努力跟上游星野的步子，艰难的解释说：“我们……在起居室的浴盆里，发现了尚未死去，但下肢和肠子已沦为怪物口粮的汪髓。”
写场面光想想，就恶心得难以令人接受。
但苍默秉着认真向青龙使大人汇报情况的态度，忍耐着咬人蝶的毒性，认认真真描述了一番。
“木质的浴盆里原本应该盛着药汤，被血和秽物污染，怪物原是生长于汪髓体内，咬开其肚皮钻出来的，形似巨型咬人蝶，但还要更大，翼展约两米，看似薄弱，实则刀枪不入。”
游星野问：“你们和它交过手？这些伤都是怪物咬得吗？”
“有些是它咬得，有些是那群小咬人蝶，”苍默跑得几乎脱力，断断续续的回答说，“小的好杀，大的，只怕离火，朱雀使让我先走，他说，他和乌霜不怕火。”
这种情况下，会被离火所伤的队友，的确成了一种负担。
苍默为了不拖谢不栖的后腿，一个人杀出蝶群，并喊走了守在门口的游星野和暗曜。
听描述，汪髓已然没有太久的活命时间，若放任怪物彻底啃食完它的宿主，再找机会溜出这个空间，外面的民众，大多都不会是它的对手。
最好的选择，就是将它烧死在木楼中。
可木楼原为纸页所画，谁也不清楚，它是否能抗得住离火。
如果空间瓦解，等待谢不栖和乌霜的，会是什么？
没人知道，大抵连幽都没能算到过。
楼梯入口没有咬人蝶再追出来，断后的暗曜脚跟刚落到一楼密室的地板上，身后的机关门便“咔”的一声，彻底锁死了。
沙漏随着机关自动重置为最初的模样，细小的沙粒缓慢向下流淌，以此告知玩家，自如状态结束，地下室进入长达四个时辰的封锁时间。
“走，我们先出这个空间，和惊月汇合。”
游星野如是说着，却再次看一眼紧锁的机关。
爬楼梯时，暗曜听到的那两声最后龙吟与鸟鸣。
游星野说的是：“保重，九幽见。”
而谢不栖回答的却是：“兄弟，订婚快乐。”
***
虫躯燃烧的味道很差劲，混着血液和药汤蒸腾的腥苦，是乌大少爷这辈子闻过最难以接受的东西。
按说，在封闭空间中燃烧，就算不惧怕火焰，也迟早被浓烟呛死。
乌霜是个很娇气的人，于原生子世界中时，甚至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吸烟。
但此时他并不觉得离火呛鼻，仿佛只要是有关朱雀的东西，都无法伤他分毫。
“真恶心，无论是尸体还是怪物。”
谢不栖搂着他退出浴室，两人身体上同样伤痕累累，被泛白的南明离火环绕着，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了。
汪髓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叫骂，那怪物惧怕火焰，居然也没有追出来。
谢不栖松了口气，笑问：“怕不怕？”
乌霜反问：“怕什么？”
怕什么呢？他不怕死，他只怕失去谢不栖。
谢不栖明白了他的意思，将他抱得更紧了。
“我听过一个谣言，”谢不栖道，“朱雀族世代栖息于建木，成为引灵使，必须离开属于自己的建木，这使得初代朱雀使很不开心，神便砍下建木，取走其心，制成七弦琴赠与他。”
谢不栖听这个“谣言”时才刚当上朱雀使没多久，在觉得神明残忍的同时，也很好奇世间为何没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建木。
他以为自己名“不栖”，便是没有归处的意思。
现在想来，或许是幼时他太过不愿离开，才使得主系统借他之手，亲手烧毁了属于自己的建木，从此，无处可栖。
“南明离火焰温至高时呈白色，能燃尽世间一切邪祟，留下的，为至白至纯之物。”
故而建木之心被留下下来，主系统杀不了它，就干脆将它投入轮回，几年后，出生在了某个子世界，一个姓乌的人家。
按说人类的身体承不住建木之心的灵识，所以这位少爷天生体弱，医生判断其很难活到成年。
奈何乌家最不差的就是钱，少爷成功活到了十八岁，十八岁那年他遇到了一个不差积分的人，为其许下了身体健康的心愿。
谢不栖问：“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宝石吗？”
这是个怪问题，但乌霜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问了下去：“为什么？”
“因为我依稀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颗通体洁白的宝石，特别漂亮，但走遍了几百个子世界，买过上万颗宝石，都找不到原来那颗了，原来，那并非宝石。”
他说着，于烈火中，将贴身携带的一对情侣戒指，放入了乌霜的手心里。
乌霜愣了一下，那正是分手时，对方从他手指上撸走的那枚。
第二百零七章回程
整个木楼空间的温度都在上升。
烈火在脚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动。
由纸页形成的空间，并不能承受住南明离火的焚烧。
来自谢不栖的能力，连带着地下室中那些被封存用以照明的朱雀离火，一同炙烤着木楼的地板，直至在薄弱处烫出洞来，露出焰舌，舔舐空间内的一切。
看似牢不可破的空间，此时竟脆弱得犹如清明时烧给先人的纸楼般，于烈火中迅速塌陷。
在其彻底坍塌殆尽前，游星野和暗曜一同架着苍默，冲出了木楼空间。
外面的荒原和进来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泥泞与灰烬中，又多出了些慌乱的脚印。
那是江惊月和叶郎中带着韩潇离开木楼时，所留下的痕迹。
游星野寻着向外的痕迹，边跑边喊道：“跟着脚印往水边走，他们会在那里等我们。”
暗曜略有些犹豫，大概是想问谢不栖和乌霜怎么办，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离火便烧穿了原是作为掩护的茅草屋。
易燃的茅草立刻爆成了一颗巨大的火球，飞溅出的火点落了三人满身，险些燃着了衣物。
这种情况，再想回去确认队友安危是绝不可能了，哪怕留于原地，都有被离火烧死的风险。
暗曜不再多言， 与游星野一同加快了脚步。
好在荒原上的枯草，早已在第二小关中燃烧成了灰烬，有其作为缓冲，离火并未追上三人的脚步。
只是山岭上生长的植物却因此遭了殃，连连绵绵的燃做了一整片，映得原本墨蓝色的天空，亮如白昼一般。
三人并未回头，也不再交谈，咬着牙，带着满身血迹和烫痕，奔跑过空无一物的荒原，远远看到了还尚未走到渊边的江惊月等人。
他们应该也是累到了极致，尤其是叶郎中，作为单纯柔弱的书生，没有进行过任何体能训练，作为鹤妖，速度甚至不及背着韩潇的江惊月，被落在了后面。
游星野加快了步子，朗声喊道：“惊月！”
江惊月闻言回眸，眼中瞬间倒映出明亮的火光，和终于松了口气的安心和喜悦。
游星野朝他笑了一下，继续道：“按照提示所述，引渡船大抵只能接考核者和监考官出去，恐怕得委屈其他人，在渊内待上一个多小时。”
韩潇倒是还清醒着，见江惊月停下等人，便挣扎着要从他背上下去，并说道：“您把我放下吧，火烧不到这边，我也走不了太远，就留在这里正好。”
暗曜也赞同道：“我们几个带着伤，强行穿过水洞基本不可能实现，这里反而安全，你俩放心去参加祭祀吧，一个多小时而已，九级玩家和引灵使肯定能撑住。”
游星野和他们持同样想法，渊水也有微毒，溅到满身伤口上，怕是不会好受，反倒是荒原上因灼烧过而显得干燥平整，清出一小片空地用于休息，再合适不过。
于是六人在水岸与荒原的交界处汇合，叶郎中和韩潇留下，游星野则陪江惊月继续向前。
临走前，江惊月认真承诺说：“放心吧，祭祀会成功的，回溯计划也同样。”
“相信你，”暗曜与他道别，“不过也别太拼命，只要活着总有机会。”
江惊月轻点了一下头，并未多说什么。
叶郎中则是说：“先别告诉父亲我还活着，若真有机会出渊，我再亲自去找他领罚。”
他从江惊月的答题中听出，外面的世界，已过去了两百年，父亲也已从壮年，走向了苍老。
他担心自己并不能真的从渊内活着出去，白白给了父亲希望，又令他失望。
江惊月听出了他的意思，和游星野登上岸边的引渡船，倚于船尾朝他挥了挥手，答曰：“若我那时还在幽界，可以考虑替你求情。”
幽暗的死水荡出了涟漪，顺着设定好的路线，慢悠悠的朝渊外驶去。
江惊月的外衣早已不知去向，连游星野借他的隐身斗篷都破烂得失去了效果，像张被绞碎的黑床单似的，胡乱裹在蓝衫外面。
露出了血迹斑驳手臂，搭在船沿，正好于渊水中，投下一抹月华。
待到荒原上送行的四个身影逐渐被拉远，江惊月才低声问道：“游哥，你的镇魂钉怎么只剩一枚了？”
游星野一愣，干脆将对方走后的那三分多钟里，木楼中所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安慰说：“不用担心，我没有觉得特别难受。”
但如是说着，他也没有半点要将镇魂钉带回去的打算，毕竟这东西在固灵的同时，也极大限度的限制着他灵识的强度和能力。
木船进入了水洞，里面依旧漆黑阴冷，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夹杂着来自游星野灵识上的，缚魂锁轻响。
他并不如自己所说的，所表现的，那么轻松。
他带着伤，灵识散乱，又疲倦又痛苦，却还在面色平静的忍耐。
江惊月咬着牙关，沉默了好一会，忍住了没有再劝。
走之前，他没有反驳并不完全知情的暗曜。
实则，只要江惊月还活着，这此的考核，就是他们唯一能回溯成功的机会。
每名玩家一生只有一次进入考核副本的机会，而幽界这个副本想要通关，回溯计划想要成功，就一定需要[信物月骸]以及[月影之灵]亲口同意参加祭祀。
这两样东西，分别为江惊月的骨血和灵识，缺一不可。
他本人能进入这个副本，一是因为管系统无权介入幽界，二则是记录系统，只负责调控该副本的合性。
简单来说，记录系统大概率无法思考，考核者究竟在幽界副本中做出什么行为，它只宏观维持幽设计于该副本中的关卡，能够正常运行。
哪怕江惊月即是月影本身，只要关卡可以被激活，不会因缺少重要信物出现BUG，记录系统便不进行干预。
但如果他没能成功通关副本，却侥幸活着回到九幽，幽界副本中便不再有月骸和月灵的存在。
由此推论，记录系统将再次封存起幽界，不让任何考核者有机会进入这个无法被完成的副本中，直至江惊月死去，再设法把他的骸骨和亡灵运来副本中做信物。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能找到一位心甘情愿入伙，用自己的考核机会，再次挑战这个副本，并完成回溯计划的牛逼玩家，也必须等到江惊月死后。
这是游星野接受不了的事情，他受不了作为青龙使，无法陪对方一同死去，也受不了对方的亡灵，一直被禁锢于不见天日的副本中。
这是两人唯一的一次机会，不仅为了回溯，也是为了长相厮守。
再痛苦，再疲倦，他们都可以忍受。
***
这一路意外的非常平静，没外出任何幺蛾子。
除了水洞内的风过于冷，渊中死水过于冰，出口雾气过于浓之外，也没什么难以忍受的。
江惊月觉得身体的饥饿和疼痛感逐渐有些麻木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他默默掐了一把大腿，希望能保持注意力不要涣散。
游星野发现了男友的小动作，哑着嗓子哄道：“稍微再忍一会，等船到终点，我化作青龙载你去主神庙赴约，那里肯定有东西吃。”
哪有神自己吃自己的贡品的，江惊月有点想笑，问出口的却是：“你……还能坚持住飞那么远吗？”
“对于龙而言不算远，”游星野回答得有点笼统，“一个半小时都坚持不住，还当什么青龙使？”
实际上，他们所剩的安全时间，根本没有那么长。
倒计时1小时17分，木船终于驶出迷雾，江惊月远远的看清了终点那块高出水面的岩石。
和两个模糊的人影。
以及一个巨大诡异的热气球。
什么鬼？江惊月考虑着跳船逃生的可能性。
但岩石上的人影十分热情，朝他们挥了挥手，熟悉的声音透过雾气传了过来。
“你俩可算出来了，这鬼船不肯载我们进去，问月祭所需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就差主角啦！”
江惊月立刻放弃了跳船的想法，回应道：“宿哥宁哥？！你们怎么来了？！”
引渡船驶得足够近了，船上二人也得以看清了岩石上的情况。
原计划留于主青龙庙内，协助老鹤妖通知问月祭提前的宁羽和宿倾，此时还穿着进本时的长衫，完好干净，和狼狈的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怀中抱着的竹筐里被物资堆满，一筐是食物，一筐是衣服。
那热气球近看更加离奇，燃着火，在不被任何人操控的情况下，像只巨大且温顺的飞行器一般，悬停于岩石上空。
“来了有一会儿了，这渊中十分怪异，我们进不去，也无法向你们传递任何信息，只能盯着系统提示苦等，”宿倾见两人浑身血污，衣衫破烂的模样，还有些惊讶，“你俩怎么搞成这幅模样了？”
木船靠岩石停住，游星野先一步跳上去，回身接江惊月。
“一言难尽，有水吗？”
“有有有，”宿倾赶紧拿出水壶，“还有吃的，你俩修整一下再走，这热气球是个九级飞行道具，速度很快，不急这一会。”
游星野知道有这么一种能自如飞行的道具，只不过原型是台相当先进的飞行器，被这个副本魔改成了热气球，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他将水壶拧开递给江惊月，待对方喝够后，才小口抿了起来。
宁羽从竹篓中掏出了更多东西，道：“别省，祭祀上多的是，还有鬼市上没卖完的那些的吃食，也给你们装来了不少。”
壶中茶水清冽，油纸裹着馅饼，甚至还热着，表皮也酥脆可口。
江惊月见吃食和茶水的确备得足够多，便也没再客气，就着清茶，连炫三张，才勉强感觉活了过来。
就听到宿倾又说：“这就吃饱了？吃饱了就脱衣服吧。”
第二百零八章最终关
“脱衣服？”江惊月大声质疑。
宿倾觉得好笑：“又不是让你脱裤子，那么紧张干嘛？不换身衣服，难不成穿得破破烂烂去订婚？”
江惊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游星野的衣服早就没法见人了，就算不是去祭祀上订婚，也不好让幽界民众们，见到青龙和月影两位大人这幅模样。
宿倾边将新衣服从竹筐拿出来，边道：“幽界的文明十分古老，妖物又散漫随性，原是没有订婚这一习俗的，掠影族一致决定，祭祀仪式模仿你长大成人的那个子世界来办，于是我勉为其难的当了一回企划人，衣服也是我挑的。”
他嘴上说着“勉为其难”，眼神却兴奋得像个期待给洋娃娃换装，并举行婚礼的小姑娘。
江惊月随着他抖开新衣的动作看了过去，两套正红色的长衫，皆为男款，看起来，形制和系统发给玩家的“皮肤”差别不大，不似常规意义里的喜服。
“现缝新的肯定来不及了，”宁羽解释说，“成衣铺里挑的，的确不是婚礼衣服，正红在幽界是只有受尊重的妖物，才能穿的颜色，你俩凑合一下？”
这就已经是相当高的待遇了，江惊月心想，在最重要的祭祀上，沿用他最熟悉的习俗，并于短短四个小时时间里，去安排和布置，他又岂能觉得凑合。
他和游星野迅速脱去了原本残破的衣物，他自己还好，只有些擦伤和污迹。
游星野的手臂和躯干上，则布满了口器咬伤和火点烧灼的痕迹，部分甚至尚未结痂，随着抬手的姿势，又淌下了一小缕鲜血。
“这是怎么弄的？”宁羽惊了，赶忙又从物资堆里翻出绷带。
游星野原是不愿因自己而浪费副本时间的，但拗不过三人的坚持，只好在清伤口的过程中，简单阐述了渊内经过。
他重点说的是明与幽的故事、队友的下落、汪髓的结局，而宿倾的重点依旧相当奇怪。
“听起来这个记录系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幽界尚未成S级副本前，放任管系统猎杀新生妖物，坐等它因小游的那场浩劫，而达到成为S级副本的条件，从此不受管系统控制，为自己所用，静候一个倒霉鬼来为其完成阴阳归一。”
“的确，”江惊月换好了属于自己的衣服，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揣回怀中，又以干净的绷带沾着茶水，替游星野擦拭起了脸上的血迹，“希望回溯计划成功后，一部分权利能回归各部门引灵使手中，好好整顿一下这俩系统。”
新人玩家整顿主系统，真是相当狂妄的发言。
“只要回溯成功，倒也是有可能实现的，七百年前引灵使远比如今自由。”
伤口处妥当之后，游星野迅速穿上了新衣，他本就身形劲瘦，绷带掩与里衣下方，看不出任何异样。
宁羽头一个翻身上了热气球，撑着吊篮的边缘朝下伸手：“这家伙飞过去只需十多分钟，你俩靠于蓝内稍做休息，小憩片刻也行，到了会喊你们。”
游星野紧跟其后，又回身把江惊月拉了上去，反而是留下宿奸商任劳任怨好物资，才爬了上来。
“不先和我们讲讲流程吗？”江惊月显得有点紧张，“人生头一次订婚，居然是在副本里。”
“出去让小游给你补个正经点的婚礼，”宿倾开了句玩笑，随即正色道，“归一作为你第三大关的最后要求，流程需按提示上的要求来，我们只能随机应变。”
江惊月一愣，心道好在这个幽界并无订婚的习俗，无论他们在仪式上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会显得太过奇怪。
如是想着，他与游星野头抵着头靠于不太宽阔的热气球吊篮内，闭着眼，陷入了浅眠。
***
副本安全倒计时48分钟。
江惊月被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音吓醒。
「考核者江惊月于规定时间内，到达祭祀现场，成功触发[第三大关最终关[月涌星垂]。
该关卡为特殊关，请考核者与监考官按关卡要求，完成祭祀内容，即可通关副本。
关卡要求：
1.监考官需被副本内NPC认可为最强妖物，并受到尊重和崇拜，认可人数不得低于千人。
2.考核者需携带[信物月骸]及[月影之灵]，于祭祀现场的特殊之水中，核实月影的身份。
3.双方身份核实完毕后，考核者携带信物等候于神庙中心，等待其监考官接受千人祝福后，将信物交予对方。
4.监考官于特殊之水附近（需投射出月华），亲吻月影，礼毕，则副本完成。
特别提示：
神庙主殿顶，为祭祀现场视野最佳的地方。
完成祭祀全过程，需20至30分钟，请谨慎安排。」
“到了吗？”
江惊月迷迷糊糊从吊篮内爬了起来，靠在他身旁小憩的游星野生怕男友会掉下去，赶忙将其抱住。
“不急，”另一边的宿倾说，“这东西下降比飞行慢，你还能再睡两分钟。”
“倒也没那么困，”江惊月揉了揉眼睛，“提示刚刚说什么，我只听清了最后一点。”
比如亲吻月影什么的。
全程清醒的宿倾帮他概括了一下：“简单来讲，就是小游先去神殿屋顶上接受NPC们的朝拜和祝福，而你则在神殿庭院中心，有掠影江水的地方等他来和你亲亲。”
“就这么简单？”江惊月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监考官，对方从怀中拿出平板，其上所述的四条要求，的确和宿倾概括得并无差别。
距离安全时间结束尚且有46分钟左右，既然祭祀只需30分钟便可完成，他们剩下的时间还十分宽裕。
何况礼成只需一个亲亲，对于这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你的确可以再休息片刻，”游星野摸了摸他的发顶，“一会我先跳下去接受认可，你和宿倾宁羽一起，待热气球平稳降落于广场，在从正门走入神殿中心。”
应该会是个万人簇拥的热闹画面，江惊月心想着，站直了身子，朝下方望去。
热气球又降得离土貉山近了不少，江惊月刚清醒时，所见到的那团遥远光点，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盏盏接连的灯笼，由红绸系着，高挂于龙游梅枝头。
是一豆豆摇曳的油灯，从主殿内部的神像前，一路铺至山门口。
是孩童手捧的烛火轻晃，是少年倚剑的利器锋芒，是壮年高举的火把和担当，亦是老人眼中，对幽界最后的期望。
朝拜的队伍，自殿门外排到了山腰上，无人喧哗，也无人因等待而感不耐，连最小的孩子都在妈妈怀中瞪着双眼，等待着清晨的到来。
幽界没有阳光，自然也不会破晓，白昼于这里而言，不过是亮一点的黑夜。
但妖物们的崇敬和憧憬，足以将神殿照耀得光辉明亮。
江惊月一直以为万人簇拥、万人空巷一类的词汇中，“万人”应该是个虚数。
但现下看来，那些山路上排不下，都已经被挤到林子里的妖物们，应当不止万名。
分明幽界中能源稀缺，并没有非常多的生灵。
宿倾看出了他的困惑，解释道：“我只是陪老鹤妖去通知了鬼市上的修者们，谁知消息传了出去，十里八乡的妖物，只要两个时辰内能赶到神庙的，全都来了，我估计应该还有正往这边赶的。”
“那场面，”宁羽接话道，“鬼市上的马魂瞬间被售卖一空，就为了抢个视野好的地方，要不是老鹤妖反复申明‘青龙月影两位大人希望大家和睦’，他们说不定能打起来。”
看得出来这些妖物性情直率，且当真仰慕青龙。
江惊月半开玩笑道：“好多人，我有点紧张。”
宿倾像个陪嫁嬷嬷似的露出了怜爱的眼神，边替他着睡乱的长发，边安慰说：“放松点，你是他们的月影大人啊，你看青龙大人就表现得很自如。”
游星野干脆利落的反驳：“我也紧张。”
当然紧张，他要和自己曾求而不得的那抹月华订婚了。
“行吧，”宿倾无奈，“那还是您会装。”
游星野这次倒是没再反驳，俯身点吻了一下江惊月的额头，借着这个动作，将藏于腰包内的那枚镇魂钉，塞进了对方的手心里。
“我该下去了，乖，别怕，”他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耳语道，“再见面，你就是我的准老婆了。”
江惊月的耳根腾的一下就红了，捏着手中冰冷尖锐的镇魂钉，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只能瞪着双桃花眼，目送游星野嘴角含笑，单手撑了一下吊篮边缘，边翻身跃了下去。
寅时的风依旧凌冽，伴于他身侧，却也追不上游龙自如的翱翔。
妖物都在殿外，主青龙庙中，只有神色肃穆的修者。
红衣黑发的青年轻巧的落在殿顶，身形挺拔利落，如一柄出鞘的剑。
他额头上顶着对尖锐的龙角，脖子和手腕处浮出淡淡的龙鳞，一双野兽般的血色竖瞳中，却盛满了温柔。
他与殿内神像上的模样略有不同，但所有见过他的妖物，都能认出他来。
他朝着山门口的妖物们笑了一下，朗声道：“诸位，无需行礼。”
第二百零九章深埋之物
说这句话时，游星野明显是端着的，语速平缓，神色从容。
但他终究还是说得有些慢了，殿外广场上的视野最好，眼神最尖的妖物们，已然看清主殿屋顶上，站着的那道身影。
妖物们按来说是要跪拜的，于是手快的那些，已经提着自己的衣摆，将双膝微曲了下去。
此时听到青龙大人要求他们不要行礼，当场便卡在了原地，跪吧，违了神明的意，不跪吧，直接撂下前摆起身，又十分失礼和不雅，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们身后视野没那么好的妖物们，倒是听清了不行礼的要求，却看不太清殿顶上的青龙本人，只能看到最前排的哥们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不动了，于是心中也泛起了嘀咕，思考着自己要不要效仿。
这画面挺好笑的，至少站在殿顶上鸟瞰全场的游星野这么认为。
作为受人崇敬的神明，他努力抿着嘴角，忍耐了一番。
可惜，没能忍住。
就干脆当着数万妖物的面，撇开脸，低笑了一声。
“卧槽游哥笑场了，”江惊月扒着热气球的吊篮，看得仔细，“他居然就这么笑场了，说好的很紧张呢。”
“可是真的很好笑啊，”宿倾就站在他身边，笑着操控热气球缓缓下降，“而且，这样的小游才鲜活。”
的确，这样的游星野，才是江惊月熟知的游星野。
他只是看起来从容淡漠，只是所肩负的责任，和自身的能力，令所有人觉得，他应成熟强大。
但事实上，也不过只是个二十四岁的青年。
比在场许多许多的妖物，都要年轻太多。
妖物们大约并不清楚这一点，但看清青龙大人笑场的那些人，反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他们放下了心中的包袱，也放下了自己的衣摆，按照游星野的意思，缓缓站直了身子。
游星野这才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继续道：“两百多年前，我来幽界，不过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职责，承蒙诸位厚爱，实在惭愧。”
在场除江惊月外的所有人，都没预料到他会以这么个话题作为开头，就连殿内资历极高的修者们，都面面相觑起来。
热气球降到了与屋顶差不多同齐的高度，宿倾忍不住吐槽：“小游不应该拉票吗？怎么什么实话都往外说？”
江惊月隔着满殿烛火，遥遥与游星野对视了一眼：“你也说了，这样的游哥才鲜活。”
坦诚，低调，实话实说，不会为了某个想要达成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哪怕这个“目的”，对于所有人而言，都很重要。
殿内的修者们觉得自己应接点什么话，但寒暄客套，或是浮夸的赞美与崇敬，却不知为何死死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
半晌后，反而是作为掠影族预选族长而留在殿内的小鹤妖，脆生生的回答了一句：“可你也的确救了我们的性命啊！”
无需那些浮夸的赞美与崇敬，妖物们为青龙祈愿的原因很单纯，他当年，的确救了他们的性命。
无论起因为何，在他只身挡于偏差面前时，他是发自内心想要救下这些人的。
在妖物们听不到的地方，一条冷漠的系统突然插了进来：
「第三大关最终关[月涌星垂]要求1，已达成。」
正准备跳下热气球的江惊月吓了一跳，被宁羽扶了一下，顺手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腰包给他。
“这是？”江惊月疑惑。
“道具，考核副本里保命道具无效，只能给你些防身类的，”宁羽说，“你粗略的记一下都有些什么，有哪个不认识先问我们。”
江惊月闻言乖乖打开腰包看了看，热兵器走正规途径是不可能带进幽界的，冷兵器考虑到他不会使容易误伤自己，宁羽也没给他准备。
满满登登的腰包里，装得都是极为常见的逃生类道具，只是通通被魔改出了奇怪的造型用以掩饰。
触发后会令使用者后退的S键变成了木雕；遁形用的小魔法阵伪装成了铜牌；微型炸弹化作了火药小竹筒；连改锥都成了竹制的……
江惊月干巴巴的说道：“这些妹妹我好像都见过，又好像都没见过。”
“能认得出用法就行，”宁羽挑眉，“事实上，我和宿倾准备了数量非常庞大的防身和协助类道具，绝大多数都被系统所没收，只剩下这么几个了。”
宿倾也点了点头：“好啦，你该下去了，别误了吉时，顺便，神庙正中心的陈设我让人修整了一番，你路过的时候当心一点。”
神他妈吉时，江惊月边想着，边将腰包藏在了外衣底下。
他和游星野的两声衣服虽都为正红色，但版型上略有不同。
给青龙大人的那身简单轻便，窄袖束腰，下摆未过踝，足上为利落长靴。
而月影大人这身与他进本时所穿类似，为文人惯穿的长衫，略显宽大，衣摆触及鞋面，暗绣鸿雁，应是掠影族为其准备的。
江惊月对衣服的款式一窍不通，只觉用来藏些东西，再合适不过。
热气球安安稳稳降落在神庙前的广场上，妖物们按照修者的吩咐，自觉让出了一条通往神庙内的路。
当然，人总是好奇的，妖物亦是同样。
在甘心服从安排的同时，又带着好奇和善意的，朝热气球吊篮内望了进来。
江惊月顶着成千上万的目光从吊篮里翻出来，他做不到想游星野那样姿势潇洒，但也基本手脚灵活且协调，只是捏到泛白的指尖，暴露了他此时非常紧张。
没事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做顶流主播那会儿，也不是没参加过上万人的线下活动。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区别，比如他的粉丝只当他是个打游戏的单身宅男，而妖物们却视他为即将与神明订婚的月影大人。
广场比半空中要暖和的多，人群和他们手中的灯笼与火把提供了大量热源。
江惊月曾短暂休息过二十来分钟，也补充了足够的能量，此时除了带着些擦伤外，脸色看起来十分健康。
他平稳谨慎的落在广场正中心处，跟着两位早已安排好的接引修者一同，缓步朝神庙走去。
宿倾和宁羽也从吊篮内翻了出来，一左一右，像两个没有感情的护法似的，垂手跟在他身后，给足了月影大人面子。
可惜江惊月实在无心关注俩人的举动，他正努力挺直腰背，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紧张到同手同脚，或是像螃蟹一样横着乱爬，造成不可挽回的笑话。
从广场中心至神庙正门不过几百步的距离，再至主殿前，加之也不足千步。
江惊月的眼神向来极佳，尚在半空中时，便已看清了神庙正中心，被宿倾更改过的陈设。
两侧引路的灯盏是新添的，龙游梅再次修剪过。
若仔细些看，还能瞧见枝头每个红灯笼上，不同字迹以朱笔书写的祈愿，和一个个连在一起的姓名。
只不过相似的色泽，令人难以看清字的内容。
灯盏内侧，更为靠近主干道的位置上，左右各多出了两行方形白玉盆。
不像是神庙内原有的物件，倒像是富人家用来养花或是盛水的奢侈物，左右两两一对，成色、形状和雕花都略有差异。
应当是紧急借来的，却被清洗得纤尘不染，均匀的盛满清水，摆放于江惊月必经之路的两旁，保持着不会被踢到，又能将其身影，倒映入水中的距离。
最开始，江惊月还有点看不懂他宿哥的这个设计，在第一方玉盆倒映出月华时，骤然明白了。
这些都是“特殊之水”，也不知是如何收集来的，被整整齐齐，一滴未洒的聚于盆中。
随着他向前的脚步，于两侧，投射出淡金色月华。
想必从高处，如游星野所在的屋顶上看来，那时一抹皎洁的月色，正一步步，坚定的奔赴他。
人在极度紧张时，脑子里反而会没来由的胡思乱想点什么。
江惊月这会儿脑子里，突然跳出的念头是：如果有点音乐，最好是具备史诗感的同时，又富有柔情眷意的那种，这个场面，就完美了。
可惜没有音乐，陪伴他的，只有猎猎的风声，和一条新的副本提示。
「第三大关最终关[月涌星垂]要求2，已达成。」
正巧他行至神庙中心的巨鼎下方，便驻了足，等待游星野接受妖物们的祝福后，将信物，也就是他自己，交给对方。
这应该会是个满怀期待，略带焦急，又非常幸福的过程，可是在停步的那一瞬，江惊月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起不安。
没来由的，手腕处于龙鳞系于一起的三枚铜钱，突然发烫。
他心下大骇，惊觉风声变了。
极强的压制感扑面而来，四周的空气明明迅速流动着，身侧却如被抽了真空似的，难以呼吸。
不知是宁羽还是宿倾，惊呼了一声：“偏差！？”
而后山体骤的震了几下，剑刃劈开冽风的声响，自山脚下，席卷而来。
深埋之物，又再次苏醒。
第二百一十章青龙不朽
剑刃破风而鸣，异香彻骨刺鼻。
而神庙外的妖物们却看不到听不见，极致的压迫感如被鬼魇住的噩梦一般，压住双肩，生生将膝盖与腰杆压弯。
逼迫他们，低头伏身，跪倒于不断震动的土貉山上，如一具具臣服的雕塑般，无法动弹。
“什么情况？！”江惊月惊得大喊。
他很意外的没有受到任何压制，只觉四周的空气，变得异常稀薄，使人不得不大口呼吸，方能维持生命所需。
宿倾和宁羽的状态并不如他，虽咬紧牙关坚持不跪倒于地上，却也两眼发黑，五感渐弱，回答时的喘息声艰难而痛苦。
“偏差……那些串着能源核……的剑……”
话音未落，江惊月便看到了那些，原应深埋于山体深处的残剑。
漫天的残剑，不知以各种方式，突破了山体重重弯折与阻碍，仿佛有着自主思维一般，以快到诡异的速度，朝同一个方向袭去。
它们有些已经破碎得难以维持剑的形状，有些崭新得透着寒芒，大小长短，花纹形状，各不一样。
相似的，只有剑身上发亮的能源核，和唯一的攻击目标，游星野。
它们飞得很高，很快，几乎覆盖了神庙上方的天空，除去擅长飞行的妖物之外，恐怕无人能够阻拦。
江惊月无法飞行，而妖物们，皆被剧烈的偏差压制得跪倒在地面上。
“和两年前……一摸一样……”宁羽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了半句话。
宿奸商企图翻出些有用或无用的道具，进行抵抗，脱力的手指却难以抓住竹筐，筐中的物资，被打翻在地面上，滚落得老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混乱里，江惊月听见身旁引路的修者，在跪倒于冰凉的石板上时，不甘而艰难的低喊。
“愿……青龙不朽。”
这原是一句常书写于灯笼和红绸上的祈愿，被念出时，院内的某盏灯笼忽地闪烁了一下，类似火焰被风吹得有些不稳，而后，却发出了更明亮的光。
青龙也的确未负他所愿，除江惊月外，他是唯一不受偏差所压制的灵识。
如两年前同样，游星野对着漫天朝他袭刺而来的残剑，挥起了手中的青龙剑。
这是一场不公平，且无法停歇的战斗。
江惊月仰着脸，以他的动态视力，都很难看清游星野出剑的速度。
震耳的兵器碰撞声中，不断有残剑崩裂出的碎屑，掉落至院中。
但这远远不够，愈来愈多的，愈来愈新的利剑，还在源源不绝的自山体内飞出。
妖物再强大，也是会累的，江惊月心想，何况游星野本就带着伤。
可他什么都帮不上。
他的手脚能够动弹，但屋顶对于普通玩家而言太高太远，且没有任何能够借力的地方。
才不过半分钟时间，新剑带来的偏差，就已造成了更沉重的压制。
神庙外修为较浅的妖物，整个身体都被迫伏跪于地面，而部分孩童与老者，几乎陷入昏迷。
下意识的，在极致的痛苦中，他们低喃着：“愿青龙不朽。”
院内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的闪过，亮起。
风声里，兵刃撞击声中，隐约传来的，锁链绷断般的声响。
那是……
游星野在侧身闪过利剑的同时暗想，那是用以困缚他灵识的，缚魂锁。
这个认知令他感到惊讶而荒唐，毕竟按照他在九幽核心所学习过的知识，缚魂锁这种东西，除了被主系统解除外，没有任何自我解禁的方法。
这东西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绷断了，在没有受任何外力攻击的情况下。
一道接连一道，断裂后，拇指粗细的锁链，从手腕，腰间，脚踝处皮肤上，残缺不全的冒了出来。
但游星野并不觉得疼痛，反而有一种自在感，和一些不太熟悉，却异常温暖的力量，从灵识里爆发出来。
在那股力量中，他听到了许多许多，不同声线，不同内容的喃喃。
最后通通化作一句挣扎中的祈愿。
“愿青龙不朽。”
游星野突然想起，与青龙剑一同交予他手中的剑谱上，一句与剑法关系不大的话。
「倘若万千心念能化作力量，则，坚不可摧。」
他尝试着伸出左手，徒手抓住一柄利剑的剑身。
锋利崭新的利剑，未能伤及他半分，反而像块威化饼干似的，被轻而易举的，捏成了碎屑。
剑上残破的能源核，随剑屑一同，被风扬入神庙中心盛水的白玉盆中，在淡金色月华里，彻底融开，消失不见了。
江惊月自是看清了这一幕，略一思考，从宁羽交给他的小腰包内，翻出木质改锥，猛击向了身侧的巨鼎。
「考核者江惊月使用一级道具[于物无不陷也]。」
他还记得这个一级道具的用途，在副本「恐怖乐园」的失控摩天轮上，游星野曾使用其击碎玻璃，带他逃生。
巨鼎的青铜壁，同样是副本中的物屏障，能够被道具特有的效果击穿。
但青铜不会似玻璃般破碎，他只将巨鼎击穿了一个不打的洞，其中盛满的特殊之水，自洞内向外涌出，淋了江惊月满身。
好冷，他心想，早知道就多吃几张热乎馅饼了。
冰冷的江水顺着他的身体流淌到地面，在所过之处，铺满了粼粼的月华。
于院内，与白玉盆中的月影，汇聚成整片。
成片的淡金，连同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天际，映射于利剑所串的能源核时，那些亮蓝色半液体状的东西，竟一点点融于暖色中，消失不见了。
带着月华的江水，随着泥土渗入山体中。
不再有新剑自剑冢中飞出，原本的这些，也在彻底失去能源之间，被游星野一一斩断，捏碎。
最后一柄试图偷袭的利剑，被青龙剑死死钉在屋檐上。
自此四下寂静，似乎连风声都小了不少。
巨鼎内的江水差不多流光了，江惊月担心还有变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宿倾和宁羽二人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院中的修者相互搀扶，广场上原本晕过去的妖物们也逐渐苏醒。
游星野自高高的主殿屋檐上跳了下来，轻踏着江水，落在江惊月面前。
一同落于水中的，还有一枚玄黑色的镇魂钉。
“你！”江惊月惊骇的看着那枚钉子，又猛抬起头，看对方空无一物的耳垂，“你怎么把最后一枚镇魂钉摘了？！”
“不是我摘的，”游星野摊着手，非常无辜，断裂出皮肤的缚魂锁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轻响，“它自己掉的，我好像不需要它们了。”
神明因信仰而存在，因万千心念而拥有力量。
游星野不再需要任何固灵的道具，他的灵识能够以任何方式出现，他从此不朽，从此自由自在。
只要他不忘初心，不负妖物们所愿。
江惊月想要抓着他查看，又考虑到自己浑身淋透了，靠近会打湿对方的衣服，一时间有些犹豫。
倒是游星野主动走了过来，没管地上的钉子和满身断链，轻声问道：“答题，还是吻我？”
实则他哪怕直接吻江惊月，对方都不会生气。
但游星野直觉，某个犟种玩家，是希望能100%正确率完成考核副本，争当九幽史上无法超越的传说的。
果然，江惊月语速极快的回答：“答题，掠影江用以输送给幽界的能源，一部分并未为维持世界运行所用，反而经江水送往各渊中孵化妖物，后来也用于储存在剑冢内，克制管系统所不喜欢青龙们，故而，剑上的能源核融于江水，亦化于月华光彩中。”
最终关名为[月涌星垂]，江惊月曾在最紧急关头，突然因此而获得了灵感。
月华涌出，星辰垂落。
故才击破巨鼎，引出江水，放手一搏。
藏在红衣下的考核平板上，最后一条答案中，被填上了[能源的用途]。
游星野在收到提示的瞬间，俯身吻了江惊月。
对方全身都湿漉漉的，唇很冰，刘海还在往下滴水。
他却将对方紧拥于怀中，撬开牙关，吻得深情而认真。
三条条副本提示同时响起：
「考核者江惊月的副本总正确率已到达100%，请尽快完成最终关卡要求。」
「第三大关最终关[月涌星垂]要求3、4，已达成。」
「问月祭礼毕，副本……」
重叠于一起的提示声突然卡住，信号不良似的，“哔哔咔咔”响个不停。
无形的力量在做了最后的挣扎，有什么熟悉又陌生的利器，无声划过满院月色，以难以察觉的方式，直逼江惊月的后心而来。
游星野本是疑惑提示为何拉住，从深吻中抽离时，利器已然逼至二人不足两米远的地方。
而在场无论是宿倾宁羽，还是修为不错的修者，都完全没能察觉。
那东西没人比游星野更熟悉。
那是被他钉在屋檐上的，任职青龙使前，主系统作为礼物，赠与他的青龙剑。
在未受到操控的情况下，这柄曾与他灵识相连的本命剑，在缚魂锁断裂，镇魂钉掉落后，和他断开了灵识连接。
并主动袭击了江惊月。
第两百一十一章归一
无声的剑隐匿于月华中。
它曾是青龙灵识极小的一部分，是其向外延伸的利爪。
却在游星野束缚被解除的瞬间，便选择了偷袭他的挚爱，甚至能藏住剑锋，不被宁羽宿倾等人察觉。
不过电光火石间，游星野反应迅速的抱起怀中的江惊月，想要调转二人的位置，好出手拦住青龙剑。
无论身手还是速度，现任青龙使在整个九幽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但谁都没想的是，几股极其强大而复杂的力量，在青龙剑近身的那一刻，从江惊月身侧猛得爆裂开来，生生将剑震退了数米远。
那是充斥着仇恨和决绝的力量，主动的，凶猛的朝青龙剑袭去，刚感受到时，游星野便能断定，它绝无可能来自江惊月本身。
果不其然，同样神色诧异费解的江惊月，从自己的衣袋中，摸出了一张半发烫的契约。
在木楼空间中取得的契约，为明与初代引灵使签订，落款处留有引灵使们的签名和血迹手印。
随着他拿出契约的东西，纸页上的血迹竟化作两三米高的四象虚影，落到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如同守阵的阵灵般，将他和游星野二人护于正中心。
半球形的血雾屏障忽地展开，阻绝了青龙剑的一切袭击。
与此同时，完美达成全部要求的祭祀，开始以幽于几千年前设定好的程序，缓缓转动。
正值卯时，未曾偏爱过幽界的晓光，从土貉山更东方的山岭间亮起，一寸一寸，推开了夜色。
那是生长于幽界土地上妖物们，此生都未曾见过的情景，他们拼命睁大了眼睛，朝东方眺望，而眼皮却不受控制的，愈发沉重。
江惊月也感到了难以抵挡的倦意，却十分倔强的硬撑着没有闭眼，想搞清楚契约中为何封存有四象虚影，虚影又为何会替自己阻拦青龙剑。
“它们应该是四位初代引灵使，留于契约中的残魂，”游星野看向镇守屏障四方的虚影，小幅度的打了个哈欠，“因为憎恨明的欺骗和威胁，而几千年都未曾消散，同时，会本能的去攻击明留下的某些手段。”
结合那半页契约上，明取建木之心，制琴赠初代朱雀使的故事，江惊月迅速领悟了游星野的意思。
那些在每任非人引灵使上任前，主系统所赠与的特殊道具，不仅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同时也是留在非人引灵使身边的一枚定时炸弹。
当引灵使完全挣脱了管系统的控制时，这柄曾与其同生共死，灵识相连的道具，将毫不犹豫的运行系统最核心的程序——抹杀该引灵使，及造成其脱离控制的缘由。
“这可真是个好手段，”江惊月仰着脸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作为底牌和自动收割‘背叛者’的刑具都不错，可惜我们运气好，拿到了这两纸契约。”
倒也不光是运气的问题。
江惊月会将在木楼空间里取得的契约带在身边，哪怕换衣服时都不曾忘记，主要是因为，它们摆放的位置有些特殊。
木楼作为明幽共同生活多年的地方，本就十分重要，而地下室里更是满载了二人曾经的回忆。
单从一个解谜游戏的角度看，这两纸与其他妖物签订的契约出现在其中，若不是非常重要的证明，那便是特地设计成副本彩蛋和福利的。
作为一名职业解谜玩家，拿走它们，并带在身边，是江惊月的解谜经验，也是江惊月的游戏天赋。
不光是运气好，他还足够聪明，也足够坚持。
他揉着眼角打哈欠时不断流出的生性泪水，困得甚至恍惚的同时，于破晓中，听到了最终的副本提示。
「考核者江惊月激活特殊屏障[星辰之恨]，效果不予说明，请玩家自行探索。」
「问月祭礼毕，恭喜考核者江惊月完成第三大关[无我归一]。」
「考核者江惊月以100%正确率完成S级推类考核副本，荣获[引灵使]身份！」
「副本即将关闭，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成功了，江惊月心想，希望幽界和九幽，真的能如他所推那般，成功阴阳归一。
更浓重的倦意迅速侵占了大脑，他困得像是通宵了三四个晚上，再也没法强撑着睁开眼睛。
即将睡去时，江惊月迷迷糊糊的听见自己问：“我们……会被送去哪里？”
游星野保持着紧搂着他的姿势，原本清冷的声线此时也显得有点模糊：“不知道，但无论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曦光终破晓，月华淡去，青龙隐迹。
朱笔书写的灯笼却还亮着，世界静谧，妖物们短暂的陷入沉睡，却依旧长久的以灵识铭记。
风拂过林梢，渊中的离火熄灭成星点。
遍体鳞伤的玩家们依偎在一起，随着副本关闭，被传送到了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地方。
这里已然结束。
这里即将开始。
***
江惊月在一个他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方，睁开了双眼。
——那个本该被离火烧毁坍塌的木楼里。
一楼的待客厅中，烛火明亮，炉上煮着热茶，咕嘟咕嘟，充满了悦耳的暖意。
他醒来于一张罗汉床中，身下垫着软垫，还算舒服。
另一侧有个不远不近的身影端坐着，非常陌生，周身好似染满霜雪，孤傲冷漠。
陌生的声线同样没什么感情：“我没想到，有能力开启幽界副本的人，竟然会是你。”
说话的男人身披一袭白衣，就是江惊月再不懂形制，也看得出其布料昂贵，暗纹考究，绝非凡品。
却被穿得慵懒随意，若说得直白点，像身睡衣。
男人的容貌同样无可挑剔，只是俊美中多了些倨傲和漠视，哪怕努力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气质里，也不由自主的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江惊月坐直了身子，环视四周，待客厅宽敞空荡，没有第三个活物的存在。
于是他问：“青龙呢？”
男人不答反问：“你指的哪一任？”
“当然是和我一起的那位，”江惊月微皱着眉，“你看了祭祀的全过程，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
男人面上露出了一点点惊讶，语气却依旧如死水一般：“你知道我是谁？”
江惊月回答：“你是幽。”
他没用敬语，对方也没有介意，只轻摇头道：“我只是幽留在世间的一缕残灵。”
江惊月并不意外，推测说：“你是幽留在记录系统里的残灵，记录系统的确不具备思考能力，亦不可能拥有自我意识，你常年沉睡在木楼中，只有当幽界在管系统的干预下，成为S级副本，并有考核者激活时，才会醒来观察，这个木楼不是幽界里那个空间，我此时已经离开了幽界，对不对？”
“幽”依旧不答：“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推测？”
江惊月不是很喜欢他这幅端着架子，又谜语人的态度，干脆回答：“如果我说，这是天赋最强玩家的直觉，会不会太过装逼？”
“幽”终于抬眼看了看他，像是不太擅长解释：“按照底层逻辑，副本结束后，玩家不能继续留在副本中。”
“那按照逻辑，我此时应该回到九幽，”江惊月冷静反驳，“还是说，阴阳归一的过程中，九幽主世界里，不能有醒着的生灵？”
“幽”的脸色沉了一瞬，大概是不想让江惊月知道的太多，否认或是翻脸又失了身份，干脆紧绷着嘴角不再说话。
江惊月也不在乎，自顾自的分析道：“大荒分隔为两界时，曾导致幽界大量灵识死去，你，或者说是当时的幽因此得知，阴阳分隔时，灵识是不能出于清醒状态的，但明带去九幽的妖物并无碍，故而他应当是提前知晓，且与带走的妖物一同处于沉睡的。”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明知晓清醒着的灵识有可能死去，却并未告知任何被留在幽界的生灵，包括他的恋人幽。
对于那些不愿追随，或是不配追随的生灵，明并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又或者，明巴不得他们早一点死掉。
幽不愿与他同去主世界，也不知清醒状态会承受莫大的痛苦。
大概正是因为明的不告知，他才会在对方沉睡之时，寻着阵法追至九幽，了解了昔日恋人的姓名。
究竟是因一时的怨恨，还是为万千生灵着想，恐怕连幽自己也说不清。
不过对于江惊月而言，此时没有直接回到九幽，也正好说明，阴阳归一的确正在进行。
这值得令他高兴。
“幽”黑着脸默了半天，才松口道：“我好心拉你来此，不是为了听你复盘我和那人之间恩怨的。”
“那你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江惊月奇怪道，“在此之前，我能不能先问问，阴阳归一时，九幽里那些玩家怎么办？以及，游星野去哪了？”
这次他甚至问的都不是青龙，而直接是游星野。
“你是恋爱脑吗？”“幽”对于这种不乖乖听从安排的生灵很不耐烦，“一分钟见不到对方都不行？”
“那倒不是，但已经过去十分多钟了，”江惊月冷静道，“他说好要来找我的，你是不是把他关起来了？”
“幽”应当是想要冷笑的，还未出生，木楼的楼梯处便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清冷的声音回答说：“抱歉，找得有点慢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最慢一次是21分03秒，这次没突破记录，不过歉还是要道的。”
“幽”：“……”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侣会做这样的记录？
第二百一十二章木楼
江惊月寻声望去，就见游星野自楼梯处拾级而下。
二人身体上的伤还都保持着副本中的状态，衣服却换做了进本前所穿的情侣冲锋衣。
头发也变回了原本的长度，干燥整洁，与皮肤上的污迹血痕对比鲜明。
游星野手腕脚踝处那些绷裂的锁链已然消失，耳骨上却空荡荡的，找不见任何一枚镇魂钉。
江惊月没再会待客厅中的男人，起身迎了过去。
游星野见他无恙，也松了口气，温声解释道：“遇上了点小麻烦，花了些时间。”
“他真把你关起来了？”
江惊月走到他身旁停下，此处的光线不如厅内，却也能看清，对方裸露的皮肤上又添了几处新伤。
非常普通常见的血痕，像是被锋利金属所划伤的，不深，看上去哪怕放任不管，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顶多也就是疼，这向来是游星野最无所谓的感受。
但“幽”对他的这种行为非常不解，拧着细眉问道：“你是如何从监禁室中出来的？”
“很难吗？”游星野答得风轻云淡，“以你写出的监禁程序，来得若是现任奎宿使，能比我再快3分钟左右，若是现任白虎使，程序附录里那个名为《私人杂物》的文档，也会被一并解包。”
“幽”对这个话题似乎挺感兴趣：“这么说来，现任白虎使是如今九幽最厉害的程序师？”
“不，”游星野说，“他是最没素质的程序师。”
“幽”再次无语哽咽了一下，而江惊月没忍住笑出了声。
游星野所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在他看来，幽在木楼中的程序并不高明，他这种“业务爱好者”能解开，对于九幽现如今的程序专家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而且他不仅解开了监禁着自身的程序，还反向黑入了程序内部，看到了不少设计者留在这个空间里的东西。
“幽”冷笑说：“你们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学到的这些知识，又何必专程来和我炫耀？”
江惊月在与人争论这项“竞技”上，至今未尝一败，脑速极快的替游星野反驳了回去。
“你沉睡于记录系统之中，不也同样在利用其获取大量先进文明里的知识，例如‘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句话，不正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学到的吗？”
“幽”张了张嘴，再一次被怼到哑口无言。
他有点后悔将这两人拉进特殊空间里了，他应该按照程序设置好的那样，任由所有九幽玩家的灵识，都沉睡在时空缝隙里，等待阴阳归一。
这两人是在太过聪明了，虽然能说会道的那个看起来善良谦和，沉默低调的那个感觉上正直公正，但当两个凑在一起时，心眼绝对大大的黑。
他不说话，游星野干脆帮他回答起了江惊月的问题。
“从记录程序内部看，九幽的其他玩家和引灵使，包括我们的几位队友，此时都沉睡于三千界的时空缝隙里，记录系统应该是在归一开启前夕，通知并强制主世界中的所有玩家，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太空舱里。”
这的确也不失为一种解法，江惊月又问：“归一会对九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主系统会如何对不知情的玩家，解释主世界的所有规则条例和禁令，都回到了七百年前的版本？”
“不用和他们解释，”“幽”插了句嘴，“程序会使不知情，且没必要知情的玩家，自动接受醒来后的新世界，关于回溯前严苛禁令的记忆会被自行抹去，就像是引灵使度假期结束后，子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遗忘他。”
这种说法让江惊月有点不舒服，记忆明明是每个灵识最珍贵和私密的东西，却会被所谓的“神明”轻易篡改，抹去。
但他同时也无法找到一个更完美的方案，让所有玩家接受突然被回溯的系统和规定。
“幽”见他这幅有些不爽的表情，脸色倒是好了不少，语气也平和下来：“我把你请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以后的九幽，会完全交到引灵使们手中。”
这话有些出乎江惊月所料，他反驳道：“那你应该请的是游哥，关起来的是我，毕竟我还只是个没有上任，也没有接受引灵使训练课程的新人。”
“幽”道：“我请你来，是因为你是月影，是……”
游星野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不善：“喊他江惊月。”
“幽”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无辜道：“那些妖物喊他月影你不加以阻止，和我发什么脾气？”
游星野朝待客厅里又走了几步，他个子本就高，不收敛气势时，身为青龙的威压感尤为明显。
“他们抚养且怜爱惊月，喊他什么都无妨，但在你眼中，‘月影’只不过是用来归一阴阳的信物，所以，唯独你不能这么喊他。”
“幽”被呛了四次，气的恨不得将这两人轰出去，但在记录程序中孤独沉睡了几千年，的确还有想要留给世间的话。
他的时间不太多了，平复了一下愤怒后，自顾自的继续道：“按照幽最初的设计，九幽与幽界合二为一，是为了防止主系统觉醒出自我意识，故而阴阳归一一旦完成，无论是管系统还是记录系统中，所有拥有自我意识的程序，都会被清除，当然也包括我这缕残灵。”
这就代表着，无论他们没有夜铮所拷贝的那份回溯程序，只要归一达成，祂就会被杀死。
只是有了那份回溯程序，归一后的九幽，会以七百年前的规章制度来管引灵使和玩家。
无论大小决策，皆能由引灵使投票决定，优秀的玩家想成为引灵使，亦更加容易，整个主世界将比曾经更为民主自由。
幽留下的这缕残灵，请江惊月来特殊空间里，是想要亲手将这份自由，交到这个他原以为只能作为信物和变数，却以自身努力，成为命运拐点的幸运儿。
“你说没必要知情的玩家会被更改记忆，”江惊月问，“那么，知情的荣誉玩家们，和参与了回溯计划的全体引灵使，依旧会清晰的记得所发生过的一切？”
“幽”终于从椅子里缓缓站起身来，他的个子并不高，与江惊月差不多是平视。
他说：“对，你们的记忆不会有任何的更改，你们会记得黎明前所有的黑暗，这黑暗中究竟会开出花来，还是逐渐腐烂，从今往后，都由自己选择。”
多少灵识生于幽暗，却死于光明。
多少赤诚之心泯灭在私欲与利益里。
人心并不比智能程序干净，但人有信念，也更坚定。
江惊月没有为未来的自己做出任何承诺，只是说：“希望我以后不会弄出个烂摊子来，在大限将至前还得剥出自身一部分灵识，去处更久以后的事情。”
管他命运会如何发展演变，他只要无愧于心，不做那反复小人，不因自身情感和利益，波及其他无辜之人，即可。
“幽”又沉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归一快要完成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惊月也没和他客气：“谢不栖和乌霜烧了木楼之后还好吗？”
“你带进幽界的玩家皆会无恙出本，”“幽”回答说，“朱雀与离火伴生，乌霜为建木之心转世，离火只会让他感到更温暖。”
“为什么建木之心能够转世，妖物却不行，”江惊月立刻追问，“妖物真的不能转世吗？”
“幽”摇了摇头：“普通妖物可以转世，但成为引灵使的妖物不行，因为每一任非人引灵使的灵识一小步部分，都封存在了与九幽的契约中，但也因此，除了被主系统处决的引灵使外，所有非人引灵使，实则都不会彻底死去。”
“那他们死去后会成为什么？一缕残灵？还是封印在契约中虚影？”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不如等你完成了引灵使训练课程，成功上任后，自己去各个子世界里看看吧，”“幽”的身影似乎在逐渐变得透明，“我记得七百年前，逐碧落尚未被处决那会儿，引灵使能够较为自如的来去于各个子世界中。”
江惊月皱了一下眉。
幽的残灵虽处于沉睡，却也清楚的通过记录系统知道，每一年，九幽在打算些什么。
但它不曾醒来，也不曾干预，只静静的像个实验观察员一样，冷漠的记录着所发生的一切。
生灵是痛苦还是喜悦，都与他无关。
白衣男人的身影更浅了，灯盏无风摇曳，却不再投下阴影。
阴阳归一，回溯完成，这个空间，亦在一点点透明消失。
“幽”大抵还是有些不甘心，轻声道：“能问你个问题吗？你明明已经被祂送去了很好的子世界，为什么非要回到这里来背负一切？这么拼命，就因为你和现任青龙使的感情？”
江惊月笑了一下：“不止。”
“那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妖物们却信任了我很多年吧。”
“幽”不解道：“作为神，不就该远远的观察和维护世界吗？”
“你只是你对于神的解，”江惊月毫不犹豫的怼道，“在我所成长的文明中，神是必须拥有自我价值，且认真干活的，我学到的神话故事里，在天庭养马的猴子，都比你有梦想。”
“幽”：“……”
很巧，他知道这个神话故事。
按照江惊月所知的文明，神应是有封号的，于是按照那个子世界的习俗，他的确不应该被封为“月影”。
他该叫：反驳于争论之主怼圣互联网嘴替之神骚话真人。
或者俗称：键仙。
***
木楼瓦解，崩裂，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白衣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江惊月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虚无中，没有起源，没有边界，没有任何活着或是死去之物。
除了与他十指相扣的游星野。
第二百一十三章道具部门
浓雾散去又蔓延。
从暮色降临，至晨光微熹。
江惊月于虚无之境中沉睡了很久很久，直至感到，于自己十指相扣的人，猛然间松开了手。
“！”
他惊醒在了一个科技感十足的空间中，本能想要坐起身来的瞬间，被两个体型高大的仿生人按回身下的病床上，吓得睁大了双眼。
“惊月？”熟悉的清冷声线从右侧传来。
江惊月闻声扭脸，透过两个壮汉仿生人留下的小缝，看清了隔壁病床上躺着的游星野。
他身上缠满了绷带，手背上还打着点滴，污迹和血痕被清过，只是脸色有些过于苍白，看上去略显虚弱和病态。
江惊月放弃了起身的想法，哑着嗓子轻声问：“这是哪里？”
不大的空间外围，终于有人听到动静，撩开蓝色的医疗帘走了进来。
“这是九幽主世界，”来者回答说，“你可终于醒了，再睡一会，青龙使大人可能就要把老师做的医疗仿生人给拆了。”
来的是暮雨，江惊月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所在的空间，正处于移动状态。
像是之前搭乘过的飞行器，只不过空间上要大了不少，摆了两张一米二的病床，都曾不显得拥挤。
“这是要去哪？”江惊月问，“其他人呢？回溯计划怎么样了？”
暮雨猜到了他会这么问，很耐心的一一回答。
“你们在副本中的经历，青龙使大人已经和我简单讲过了，回溯计划很成功，大部分玩家已经从太空舱中清醒过来，并没有质疑突然更改的规章制度，但二位如今的身份，还是暂时不要出现在玩家生活区比较好。”
游星野轻点了一下头，接话道：“我们离开副本的地方，并非进入时的太空舱里，而是九幽监狱与幽界相连的位置，是闲潭影借助镇魂钉的定位找到的我们，他派出大量引灵使，和最先进的医疗飞行器，现在是要接我们去道具部门检查身体。”
“谢老板他们也在？”江惊月问。
“朱雀使等人在其它飞行器中，”暮雨回答，“就跟在我们后头，经检查，除误入幽界的韩潇需要修养外，其他人都无大碍。”
江惊月这才松了口气，又问：“我们虽然是在各自的太空舱中进的副本，但实则进入幽界的，是完完整整的身体加灵识，所以在其中所受的伤，也一并带了出来，对吗？”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只是在副本中时，不想说出来增加队友们的压力。
第三大关中，要求里需要的[信物月骸]，为月影所遗留的骨血，只有这骨血才能于特殊之水中投出月华。
倘若进本的仅是灵识部分，江惊月又是如何照亮的那汪江水呢？
进本的除去江惊月和乌霜外，都是些风里来雨里去的老油条，大概也多多少少猜出了一些。
否则，宁羽和宿倾也不会那么在意游星野身上的一点外伤，苍默亦不会在确定韩潇没有生命危险后，坚持替他处完所有伤口了。
“对，从来没有玩家真身进本的先例，”暮雨说，“所以即便医疗仿生人并未检查出任何不妥，保险起见，也请在道具部门接受一次更严谨的检查。”
江惊月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只是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游哥的BUG修正部门培训上岗？”
看得出来，他真的非常想和游星野一起当引灵使。
“大约得过几天，”BUG修正部门正部长亲自回答了这个问题，“整个部门的引灵使，之前都被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调离了岗位，虽然现在规章更改了，但想回去部门，还得申请和等待主系统审批。”
能够一直和游星野待在一起，上不上岗江惊月倒也并不是很着急，他只是有个暗戳戳的打算罢了。
***
半个多小时后，一长列飞行器停在了道具部门大门口。
这是一片非常雅致的建筑群，比起建立于断崖之上的九幽核心，道具部门建筑群的画风，与其部长闲潭影相似，有山有水，宁静淡雅，像个生态怡人的度假山庄。
闲潭影倚着轮椅等在大门口，亲自接众人进的部门。
除了韩潇是直接被医疗床推进手术室进行救治之外，其他人的状况看上去都很不错，尤其是乌霜，脸色甚至比进本前还要好不少。
宿倾应该是在飞行器上睡够了，很精神的开玩笑说：“我作为倒卖道具的奸商，进道具部门不合适吧？”
闲潭影心情很好的没和他计较：“单论九幽此刻的规定与律法，七级以上的玩家，是能够接受引灵使邀请，进入部门非核心区域的。”
他特地重读了“此刻”二字，提醒着各位，回溯计划已然成功，九幽内现在所实行的律法，乃是七百年前所制定的。
宿倾笑了笑，压低声音承诺说：“放心吧，虽然我和宁羽兼职贩卖情报，但有些不该说的秘密，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说罢，他便跟着引路的仿生人走进了主体建筑中，轻车熟路得仿佛在自己家。
宁羽和暗曜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作为荣誉玩家，三人极有分寸，不打听也不妨碍任何引灵使之间的交谈，除非是被主动告知。
谢不栖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律法规定七级以上玩家受邀可进入部门，乌霜跟在暗曜身后进去了，而堂堂朱雀使却被拦在了外面。
道具部门的电子大门发出了尖锐的警示声：「检测到一级弱灵玩家谢不栖擅闯道具部门，已进行阻拦。」
“啊？”朱雀使大人震怒，和大门吵架，“那为什么小游可以进去？这破门是不是有病？”
游星野原本排在他身后，和江惊月慢悠悠的并肩闲聊，见他被拦住，才快走了几步，绕到门内观察。
闲潭影查了一下权限，很遗憾的表示：“小游进副本时是正部长兼监考官身份，回溯时主系统沿用了这一身份，直接撤回了对他的惩罚，但你以一级玩家身份进本，想要官复原职，还得等系统慢慢审批。”
谢不栖噎了一下，隔着大门，委屈巴巴的看着停下来等他的乌霜：“那我就不需要检查身体了吗？”
闲潭影问他：“你在副本里受过什么伤吗？”
谢不栖如是回答：“我被南明离火烧过，算不算？”
朱雀被伴生离火烧过，闲潭影翻了个白眼，以部门内不设有脑科为由，拒绝了他的抗议。
堂堂朱雀使大人，就这么被以一级弱灵的身份拒之门外，只有心地善良的暮雨，搬了一张板凳给他。
***
江惊月忍着笑，和游星野一同走入了主体建筑的内部。
属于闲潭影的地盘，虽说外形像个度假山庄，内里的装潢却格外现代，众多江惊月没见过的仪器和道具，整齐的摆放于各处，下方以蝇头小楷标注有使用说明及负责人名单。
建筑内的引灵使不算多，见到闲潭影带人经过，也并未露出奉承过谄媚的神色，只道一声“部长好”后，便继续干起了自己的事情。
宿倾等人已被安排到了专业的治疗室中，随后来的乌霜和苍默也跟了过去，只留下江惊月与游星野二人。
这对小情侣自出副本后就没能单独相处过，眼见还有许多正事在等待处，游星野只能略带不满的悄悄牵住了江惊月的手。
青龙大人有点幼稚，但月影大人非常喜欢。
闲潭影引二人进了走廊最里的一间治疗室中，只留下两个医疗仿生人进行检查和治疗，便反锁上门，关闭了监控和录音系统。
游星野按照仿生人的意思脱了上衣，解开绷带，那些外伤已然结成薄薄的血痂，用不了太久便能自愈。
他问：“前辈单独找我们，是有什么机密要告知？”
闲潭影并不着急开口，反而开玩笑说：“事实上我想单独告诉小江，但我觉得你不想和他分开。”
游星野坦诚点头：“的确。”
闲潭影笑说：“那就先祝你俩订婚快乐吧。”
“多谢，”游星野挑眉，“但如果没记错，我没和暮雨说得如此详细，只笼统提过‘祭祀’。”
“是我用刚到手的部长权限查的，”闲潭影轻触面前的屏幕，将弹出的一整面信息展示给二人，“你们在副本中的经历，以及阴阳归一后，幽界与九幽的关系，有关幽界妖物们的情况，都能查阅。”
游星野看了一眼，皱眉道：“回溯后引灵使拥有的权限如此之高？所有部门的部长都能看到吗？”
闲潭影将信息下滑至权限名单处：“放心，只有你我，以及程序修正部门的部长有权限查阅，我单独找你俩来，想要说的是，现在除了我，只有进过幽界副本的人清楚妖物们的存在，要如何管幽界，得你俩说了算。”
程序修正部门的部长是苍默，让哑巴开口和外人讲秘密，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而宿倾宁羽承诺对此守口如瓶，暗曜为人正直，乌霜不可能出卖谢不栖，韩潇并未了解过多妖物的事情。
于是如何管幽界，是否公开他们的存在，完全由游星野和江惊月来决定。
“我不会干预对于幽界的任何管，”闲潭影把玩着一块刻有“弃权”二字的木牌，“毕竟你俩才是他们的神明。”
第二百一十四章会议胶囊房
如何管幽界，这是一个问题。
江惊月默默的思考了许久，待到医疗装置替他和游星野检查完身体，确认只是受了些外伤和疲倦饥饿急需补充能量外，没有任何后遗症时，才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
他问：“九幽和幽界，现在是何种关系？”
闲潭影认真看了一遍二人的检测报告，提议道：“讨论这个之前，让小游先拿刚到手的权限，开间无等级会议室呗，我担心你俩这么说着说着，会突然饿昏过去。”
这种担忧听上去很有道，游星野干脆找闲潭影借了部新手机，登录自己的身份信息，来查看如今的BUG修正部门正部长，引灵青龙使，究竟能拥有多么自由的权限。
闲潭影毕竟曾学习并使用过七百年前的规章，也是一步步看着主系统将禁令演化得愈发离谱的，对于最初也是众多引灵使认为最合的那版制度，尚有不少记忆。
见江惊月面露好奇，便解释说：“事实上，我们所回溯的这版制度中，引灵使所拥有的权利，远没有玩家在论坛上胡诌的那么离谱，绝大部分的权限，都只是为了最大程度处好BUG与偏差，是当年逐碧落角度刁钻，才找到了灰色地带。”
“的确，”游星野迅速阅读完自己所拥有的权限，“福利方面，其实和荣誉玩家的差别不大，从现在的角度来看，只有少量不合和有些过时的规定，待到引灵使们回归岗位后，投票更改掉即可。”
说罢，他将手机上的福利界面展示给了江惊月。
列表中所书写的，无非是些包吃包住包医疗，能定点传送，能购买特殊道具，能开启会议胶囊房等等。
至于工资和假期的申请，则是两张更为复杂的列表。
当然，这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引灵使可以与任何能长期居住在九幽的灵识，无论是玩家还是另一位引灵使结为伴侣，且经过审批后能拥有一套双人胶囊房。
江惊月不知是饿的还是兴奋的，双眼发光的看着那行注解，道：“我想吃点东西睡一觉，然后尽快申请培训上岗，否则我哪怕想好如何安置幽界，作为预备役引灵使，也上不去投票席。”
闲潭影只能假装没看出，他是想和游星野一起住进大房子里，享受婚后生活，一本正经的点头说：“还是小江想的周到。”
他不戳穿，游星野当然也不会明说，只是掏出手机，依照提示开启了会议胶囊房。
「引灵青龙使游星野使用特殊权限，申请开启[无等级限制会议胶囊房]。」
「申请成功，该胶囊房可使用时间120小时，期间对外完全封闭，是否立即前往？」
「引灵青龙使游星野邀请引灵使01-27江惊月（未上岗）、引灵玄武使闲潭影前往[无等级限制会议胶囊房]，正在等待两名引灵使确认……」
「引灵使01-27江惊月同意邀请。」
「引灵玄武使闲潭影同意邀请。」
“夺少？120小时？五天？”还没看清提示，便已点下确认键的江惊月惊呆了。
***
会议胶囊房和之前宁羽申请过的那间，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江惊月从冰箱里翻出了一大盒抹茶生巧，将其中两块塞进嘴里，剩下的留给游星野。
之后轻车熟路的将饭团推进微波炉，鸡块放入空气炸锅，西瓜切块加冰倒入破壁机，用他自己的逻辑来说，饿了这么久，一定不能再敷衍自己，得吃顿好的。
游星野也没闲着，帮他打打下手，拆拆包装。
只有生活能力几乎为零的闲潭影，倚在轮椅中，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忙活。
“你之前问九幽和幽界现在的关系，”闲潭影说，“简而言之，这两个世界原本分隔得就不是很彻底，仅是在监狱深处，隔有一道灵识无法逾越的时空缝隙，而如今，这道缝隙消除了。”
江惊月忙得差不多了，洗洗手，等待料机器们自己烘烤加热的过程中，将西瓜沙冰盛做三大杯，分了出去。
“意思是幽界现在就处于九幽下方？”他问，“我们可以直接走过去，原属幽界的妖物也能经监狱上至九幽来？”
闲潭影抿了一口，回答说：“道上是这样，只不过打通两界的入口，处在幽界的九霄之上，是他们的神话传说里，那个能投下月影和阳光的‘袋子口’，而以幽界的文明程度，还无法造出去往天际的飞行器，故而妖物们暂时不可能上至九幽，除非我们去接。”
这属于是魔法屏障消失了，但物屏障还在。
江惊月如是想着，又问：“那九幽中的灵识呢，会不会有不法之徒，尤其是监狱中关押的那些恶灵，借此机会越狱，去为祸幽界？”
“这个你放心，”闲潭影承诺说，“自小潇失踪，白虎使越狱后，整个监狱，除去阴阳归一，万灵沉寂的那一特殊阶段，都有治安部门在镇守，如今治安仿生人已回归岗位，不会再出现恶灵逃逸的可能。”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阴阳两界的分隔消失了，但两方生灵暂时还未正面接触。
幽界的妖物是因为没有机会，九幽中几位知情的引灵使则在等待商讨后的结果。
两方要不要正面接触？如何解释双方的身份？如何管幽界妖物？是否干预他们的政权？
这都是无可回避的问题。
江惊月啃着热乎的饭团，思考道：“如果问我个人的意见，我觉得他们有权学习九幽中更为先进的知识，甚至有权与普通玩家，享受同等福利和待遇，无论是生活物资、生命安全，还是个人心愿、自我价值。”
游星野听懂了他的意思，赞同道：“如果不是来自幽界的，连续几千年的能源输送，九幽文明绝无可能像今日这般繁华。”
是明和幽剥夺了整个幽界的生活能源，才缔造了如此强大恢宏的主世界文明。
妖物们作为被其放弃的，被迫忍受了几千年黑暗和贫瘠的受害者，应被享乐方善待。
倘若知情的引灵使们装聋作哑，利用对方难以制造出飞行器，跨越物屏障，上至九幽这一点，继续保持着现有的安定，他们与明和幽，又有什么差别呢？
闲潭影似乎一开始就猜到二人会这么说，笑道：“但直接将他们全都接到九幽来，恐怕有些不妥。”
“的确，”江惊月点头道，“且不说玩家们能不能接受突然空降的妖物，妖物们也不一定能迅速适应，九幽中的智能家居和仿生生态，我的意见是，先由一批擅长教学的引灵使，去尝试接触他们，并教授他们一些知识。”
既然幽界的妖物们，能够解世间有三千界，那么世间拥有更先进的文明，应该不难接受。
况且他们中还有不少智慧的修者，有老鹤妖，有叶郎中，有古籍上留下的神话和传说。
江惊月想，他们大可派出一批擅长教学的引灵使，带着九幽文明中的智能产物，去接触并教授妖物们，如何使用，如何更好的生活。
虽然这样的过程可能有些漫长，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光阴，但这也是九幽应该做的。
何况对于非人引灵使而言，幽界才是他们的故乡。
“待到妖物们彻底解了智能科技，那些愿意接受新事物，挑战新生活的，可以赋予他们玩家身份，通过完成副本，获取积分，赢得更好的生活，”游星野说，“同时我希望降低购买保命道具所需的等级和积分，尽可能将副本意外死亡的概率降到最低。”
“怎么还来找我这个道具部长打起价格战了？”闲潭影开玩笑说，“你这个降价提议，是只单单幽界的妖物有，还是针对全体玩家？”
“全体玩家，”游星野坦诚道，“您知道的，很多灵识，都是由于原生子世界被偏差毁灭，才不得不成为玩家。”
这些灭世偏差的源头，亦指向了明和幽，那些玩家同样是间接受害者，与幽界妖物并无不同。
他们来自各个文明相差甚远的世界，也有妖怪，有兽人，有僵尸、巫女、吸血鬼等等。
九幽向来是包容性很强的世界，幽界对其尤为特别，但也没特别到无法接纳。
“所谓玩家有很多类型，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对吗？”江惊月骚了一句，又正色道，“对于那些对幽界有感情，不肯离开，或不愿成为玩家的妖物，我们也需善待。”
鸡块烤好了，他便放下西瓜沙冰，起身去盛。
闲潭影也驾驶着电动轮椅，缓缓跟在后面，问道：“那倘若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出现了个别坏种，反对或教唆他人反对九幽文明，甚至形成武装组织，与我们为敌，你将做何打算？”
江惊月没有反驳这种可能，很冷静的分析说：“我将和游哥亲自出面调解，如调解无效，可能会考虑以没那么平和的方式来解决，当然前提是，对方无任何正当由，完全是为了作恶而作恶。”
“好！”闲潭影抚掌大笑，“就等你这句话！”
江惊月吓了一跳，赶忙端稳了放鸡块的盘子。
闲潭影笑说：“你俩吃罢，我就不再打扰了，对了，引灵使培训上岗前，需要每个部门的部长都审批其培训成果并打分，我这里，先给你记个满分。”
江惊月张了张嘴，想说这太过草率了，但闲潭影的身影早他一步消失在胶囊房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我喊他哥还不行吗？！
江惊月真就和游星野在这间会议胶囊房中，待了一百来个小时。
倒不是这对小情侣有意划水摸鱼，逃避工作，而是离开了会议房，不方便再回到弱灵生活区的二人，着实无处可去。
加之游星野还带着伤，胶囊房中的物资又丰富得今人发指，便听从了闲潭影的意见，在此短暂的休整了一段时间。
第五天，历经回溯后百废俱兴的管系统，终于审批了游星野提交的一长串申请。
他拿着通知信息从卧室中出来，找江惊月时，对方正在用空气炸锅烹饪一盒芝士玉米。
“审批通知下来了？”江惊月设置烹饪时长的动作顿了顿，“要现在就去部门报告吗？”
“等你吃完再走也不迟，”游星野见他不动，干脆伸手替对方调好时间，借着这个姿势将男友揽入怀中，拉到一旁的沙发上，“我还有些事情要和闲潭影商量，不急。”
毕竟是在陌生的环境，又顾及真身进入副本可能会造成的后遗症，这四天多时间，两人在胶囊房里什么都没做过，睡觉都分了两个房间。
看得出来，青龙使大人有些不满意了。
江惊月乖乖靠在他怀里，问：“那我们一会先去道具部门吗？”
游星野低头在手机上回了几条信息，应该还在与闲潭影商量。
过了几秒，才回答说：“我俩提交的所有申请，均已被系统审核通过，任职引灵使，原先分配给你的胶囊房已被收回，但属于你的私人物品，会被装箱送到部门中，经你本人指纹瞳纹验证开启。”
属于江惊月的私人物品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游星野赠与的，根本没放在他自己的胶囊房中，故而也不是很担心。
比起这个，江惊月更想知道自己离开了这间会议室后，能住到哪里。
他问：“那我培训期间住哪？部门有专门给‘实习生’居住的地方吗？”
游星野认真回忆了一下：“论上是有的，但由于太久没有新人来，那片区域已经被丰隐泽她们几人征用，变成杂物间了，短时间想要清出来并不容易，不介意的话，你暂时住在我的部长套间里，可以吗？”
又不是没同居过，江惊月心想，那么小的一级弱灵胶囊房，两人都黏黏糊糊的挤了两三个月。
但嘴上问的却是：“会不会有违规定？
空气炸锅“滴滴”了两声，游星野轻轻按住江惊月的肩，自己起身找了防烫手套，替他去取午后甜点。
“婚都定了，还违什么规定，何况回溯后的系统规则，并不干涉引灵使的私生活，据传，逐碧落就曾多次带不同的玩家，进入自己的居所，且每次还不止一位。”
“这玩得也太花了，不仅在子世界里‘睡粉’，主世界的玩家都不放过，”江惊月咋舌，又开玩笑说，“那游哥呢，打算带几位玩家回居所？”
热腾腾的芝士玉米，被放在了茶几的防烫垫上。
游星野好笑道：“我的房间的确很大，论上可以容得下很多人，但我的心却很小，只能放得下你一人。”
江惊月仰着脸，和他对视了一会，有点不好意思的嘀咕说：“那……我一直住到系统审批婚房下来，也不是不行。”
游星野俯身亲吻了一下他柔软的发顶，将一把大小正好的叉子放进了对方手中：“去吃吧，冷了口感会变差。”
***
江惊月吃甜点的过程中，游星野又同闲潭影在通讯中打字商量了一阵，最后收起手机，道：“我一会先送你去部门报道吧。”
“啊？”江惊月好奇，“之后呢？”
“之后看你是想留在部门里熟悉情况，还是想和我一起去道具部门，”游星野说，“闲潭影向系统申请了一台权限极高的仪器，能够检测并分析灵识的生命状态，但仪器仅能在封闭区域使用，非现役引灵使，无权进入该区域。”
江惊月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用来为游星野固灵的缚魂锁，于幽界中断裂得一干二净，七枚镇魂钉的其中两枚已遗失，余下五枚虽保管于江惊月手中，游星野也始终没有将其带回去的打算。
幽界一役后，他的灵识因来自妖物们的祈愿而变得强大且自由，但究竟有多么强大？需不需要治疗，或再加以某种道具做保障？原本的偏差是否还混杂于他的灵识中？
这都是闲潭影想要知道的，于是便申请了一台能充分检测灵识的仪器。
能审批下来自然是好事，但问题在于，江惊月作为还未上岗的引灵使，无法陪游星野一同检测。
于是这段不知具体需要多久的时间里，他要么去BUG修正部门报道，认识并熟悉一下未来的同事们。
要么等在道具部门的封闭区域门外，像四天前的朱雀使大人那样，被来往的引灵使好奇的围观。
听上去还是前者要正常不少，况且道上，游星野可以提前为江惊月开启部长套房的权限，这样一来就算他回去的晚了，江惊月也有个地方能先睡觉。
只是，无论把江惊月放在哪里，游星野都会有点担心。
虽然BUG修正部门的引灵使中，不存在三观不正之人，但凑热闹爱起哄的毛病，是所有部门中最突出的。
江惊月听着对方的称述，觉得问题不大：“喜欢八卦是人之常情，以前我的直播间里也挺闹腾的，放心吧，我又不是柔弱社恐小娇妻，何况谢老板和丰姐姐，我本来也认识。”
说着他还自信的抬了一下下巴，俨然完全忘了，在问月祭上面对万千妖物时，紧张到快要同手同脚走路的经历。
游星野在听到“丰姐姐”这个称呼时，轻挑了一下眉，倒也并未纠正或阻止，只是默默在心里给丰隐泽记上了一笔。
一小盒芝士玉米见底得很快，江惊月把锡纸盒底部最甜的那口喂给了男友，用清茶漱了漱口，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去卧室里拿出门穿的外套。
游星野被齁得默了几秒，穿戴整齐的跟在他身后，也不生气，温声道：“还有一件事。”
“啊？”江惊月疑惑。
“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觉得你会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游星野说，“还记得小咪吗？你上一部手机里的那只智能黑猫。”
江惊月一愣：“当然记得。”
那可是绑架他来九幽境地的“罪魁祸首”，整个主世界独此一份的“智能教程”。
虽然性格傲娇了些，脾气暴躁了些，新手教程做的稀烂，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但毕竟是真心待过他和游星野，将他们当做家人，也希望他们能一直这么好下去的智能生灵。
江惊月能感受到，它是活生生的，有思维有个性的，虽然只能住在手机里，虽然他从没有机会，去摸摸那看上去手感极好的毛。
游星野点了点头，道：“在回溯计划成功后，闲潭影第一时间申请了，查阅主系统核心运行记录的权限。”
“这都能查？”江惊月诧异。
“不能，他被驳回了，由是「身份不当」，”游星野说，“但他不死心，又抓着苍默申请了一遍，说是再驳回就黑进去看。”
“那……黑进去了吗？”
游星野摇了摇头：“这次申请通过了，苍默熬了三个通宵，除了确认系统的确已彻底回溯至七百年前那一版本，无任何祂意识存留的痕迹外，还意外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江惊月肉眼可见的有点紧张：“有关小咪的？”
“别担心，是好消息，”游星野见他穿好了外套，便轻轻拉入怀中，“苍默发现了一段隐藏极深，不参与系统运行，却具有自主逻辑的程序，他在和程序部门的引灵使们一同，尝试着将其从系统内部剥离。”
的确算是个好消息，虽然没人知道那段程序是否真的是小咪的意识，还是仅为一段出现BUG的废料。
但有希望终是好的，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曾为其期待，努力。
游星野说罢，取得江惊月的同意，启用部长的权限，将他自己，和部门里这位唯一的“实习生”一同，传送出胶囊房，锚点定在了BUG修正部门的大门口。
***
传送带来的短暂黑暗后，江惊月看清了眼前的景色。
这是与九幽核心和道具部门，风格完全不同的一栋建筑，整齐、简约且干净。
用江惊月熟知的文明来描述，这应该是一栋设计合的高档写字楼。
科技与便捷中，又隐隐透着几丝班味儿，尤其是门禁口处，那台面部识别的打卡机。
“别看了，它就是栋写字楼，”游星野说，“前任青龙使把它改造成了这样，你如果不喜欢，可以重新装修，不过打卡机除了禁止身份不明的人员进入外，基本是个摆设。”
的确，明明是上班时间，建筑中却安静得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江惊月好奇的凑过去扫描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在机器跳出「引灵使01-27，欢迎进入」的同时，身后不远处又传送来了一道身影。
鲜艳的一抹红色，妖而不媚，相当养眼。
可惜没什么美女包袱，刚一落地，看到游星野便高兴道：“游哥，我今天来得够早吧，这下没由再罚我了。”
丰姐姐，丰隐泽。
游星野又挑了一下眉：“的确，但由于你左脚先踏进部门……”
“啊？”丰隐泽张大了嘴，“我还没进呢吧？”
“以及教唆某位曾经的荣誉玩家称姐道弟的行为，罚你今后上班，一概不得迟到早退。”
丰隐泽看了看部长大人，又看了看某位曾经的荣誉玩家，崩溃道：“哥，我喊他哥还不行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合伙预谋
BUG修正部门从内部看，同样和写字楼差别不大。
丰隐泽踩着高跟鞋，边引路边介绍说：“我们现在所在主体建筑，是用来接受主系统信息及任务的，通常没活的时候可以不用过来。”
游星野意义不明的轻咳了一声。
丰隐泽立刻改口：“没活的时候，也可以去顶楼的电子图书馆，学习各个子世界不同的文明，或者去地下训练场中强身健体。”
“你紧张什么？”游星野笑说，“只是这里太久没人来上班，灰大，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丰隐泽盯着面前被仿生人打扫得洁白反光的地面，心道游哥谈恋爱之后，越来越腹黑了。
或者说越来越有人味儿，不再是两年前被救回主世界时，那副遍体鳞伤，又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江惊月倒是对这样的游星野非常习惯，问道：“我现在没上岗，是不是还去不了图书馆和训练场之类的地方？”
“嗯，如果按照之前那版规章，这栋写字楼你也是进不来的，需于核心区域完成培训后，方能来部门报道，”游星野说，“但我觉得你不会喜欢那里，就擅自申请了先报道，再于部门内进行培训，虽说培训内容无法改变，我亦无法陪你一同进入培训场，但我至少能在外面等你出来。”
江惊月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也是了解过一些培训流程的。
玩家在考核引灵使成功后，需按照其填写的意向部门，进行八至十二门课程的学习和培训。
整个培训期间，受培训者的吃住皆由培训场提供，未通过课程要求时，不得擅自离开，任何其他生灵也不得入场探望。
仅在每门课程结课之时，拥有24小时外出“放风”的机会，时间一到，便会被强制拉回至培训场中。
全课程皆不设时限，若达不到要求，需在场内反复训练并挑战，直至完成。
总体来说，像个不通关就无法离开的游戏。
据传曾有引灵使被关到崩溃过，而江惊月患有轻度的幽闭恐惧症，游星野自然是有些许担心的。
“我觉得这个规则听起来还行，至少不是难以接受，”江惊月表情轻松，“考核副本都能通过，不至于难倒在培训课上。”
可能这就是天赋玩家的自信吧。
丰隐泽想着，忍不住八卦道：“月哥的考核成绩我看了，史上第一例100%通关，副本内容我就不打听了，只想问问，游哥作为监考官，有没有给他放过那么一丝丝水？”
“我哪有机会给他放水啊，”游星野好笑道，“他答题的速度比我蒙的还快。”
丰隐泽倒抽了一口气。
江惊月却问：“那游哥培训上岗花了多长时间？”
“非人引灵使和由玩家考核的引灵使，上岗的方式不一样，”游星野解释说，“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幼年出生于幽界中的记忆，于主世界中醒来时，就已是少年模样，现在想想有点荒唐，记忆中第一次睁开眼时，九幽核心的身份卡告诉我，我当时六岁。”
没人知道游星野究竟是何时，出生于幽界山体中，那个被称为剑冢的地方。
也没人知道他幼年经历过什么，到底在那个球形区域中，忍受了多少暗无天日的岁月。
和江惊月一样，他的生日、来历、经过都是主系统编造出来的。
“这么想想，或许游哥比我大？”江惊月认真思考，“至少我们在幽界见过的妖物里，没有谁六岁就长成少年的。”
“谁知道呢，”游星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在九幽核心中醒来后，我花了大约三年时间，学习了大量子世界中的文明，以及如何战斗，如何处副本BUG，如何抵抗偏差，不过学得最久的，其实是如何作为一个‘人’。”
如何作为一个“人”，如何去爱，如何感到喜悦，感到不舍。
在游星野于九幽核心中“毕业”之时，他其实并没有真的学会，只是利用了某些技巧，通过的课程要求。
他原是一台执行任务的机器，冷漠，隐忍，低调。
他的善良最初不是因为情感，只是单纯的修养和身份需要。
直到他在度假期刚开始时，认识了年纪十九岁的江惊月。
那年他的身份卡上，也才刚满十八。
***
在闲潭影第三次发来消息后，游星野终于不情不愿的拿出了手机。
在此之前，他替江惊月完成了新人报道，并将部长套间的进入权限，及全部物品使用权限，都对他开放了。
“套间在居住区的顶楼，找不到的话，让丰隐泽带你去，”游星野嘱咐说，“我也很久没回去了，应该有仿生人打扫过，冰箱里的食物记得看看保质期，最好别吃了，饿了的话，部门食堂你是有权进入的。”
“哎呀有我在还能饿死他嘛，”丰隐泽有点无奈，“您快去吧，谢老板说他等会要过来，我让他带点好吃的来。”
游星野看了看江惊月，对方也朝他点了点头，才不太高兴的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确认传送」，去往了和闲潭影约好的地点。
江惊月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部门中，隔了一会，才问：“丰姐姐想和我单独说点什么？”
“您可别喊姐了，”丰隐泽吓得一哆嗦，“我不想加班。”
江惊月觉得有点好笑：“游哥在工作上很严厉吗？”
“也不能说严厉吧，”丰隐泽歪着脑袋想了想措辞，“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条有的，很冷静，但是太冷静了，你明白吗？就是那种无论多危险的事情，只要工作要求他去做，他就能面不改色的接下来。”
丰隐泽比游星野大了十多岁，一同共事十年，看着这个略带稚气的少年，一点点长大成一个冷静隐忍的青年。
她并非游星野的直系下属，却有些害怕他。
并不是害怕受罚或是责骂，而是害怕自己或是其他引灵使，没能达成任务要求时，这位年轻的部长，会亲自以身涉险，会在某次进入副本处BUG时，再也没有回来。
丰隐泽道：“也没什么很特别的事情想和你说，只是有些关于游哥的东西，想给你看看。”
“什么东西？”江惊月好奇。
丰隐泽看了一眼手机通讯：“再等五分钟。”
四分半之后，谢不栖拎着一大兜烧烤，火急火燎的走进了部门。
丰隐泽朝他身后望了望，奇怪道：“乌霜呢？”
“在道具部门不肯走，说是喜欢那里的设计图，要考核到闲潭影手下天天研究，”谢不栖把烧烤塞给丰隐泽，“走吧，帮你开了门，我还要去那边找他。”
江惊月一脸茫然的跟着他们上到存放档案的楼层，眼睁睁目睹副部长大人刷身份卡开启了秘密档案处，侧身将丰隐泽让了进入，然后原地传送离开。
只留下一句：“烧烤不许在档案室里吃。”
“快快快，快进来，”丰隐泽提着烧烤招手，“一会门要自动关闭了。”
江惊月睁大了眼睛：“我吗？”
丰隐泽无奈，只能伸手把他拉了进来。
电子门贴着江惊月的后脑勺关闭了，档案室里的系统程序较为古老，未能检测出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发出警告，也没有要将二人轰出去的意思。
丰隐泽走到控制台前，熟练的按了一串0，在屏幕跳出「解锁成功，请输入需要查询的引灵使编号」后，又按下了01-01。
“前面一个编号为部门，咱们部是九幽最古老的存在，所以编号为01，”丰隐泽解释说，“后面是每位引灵使在部门内的编号，虽然主系统以四象二十八宿称呼非人引灵使，但在数据库里，我们也是有属于自己的编号的。”
引灵使01-01，乃是青龙使游星野的编号。
这台年代久远的机器足足卡顿了三四秒，才一股脑吐出了极长一串任务记录来。
丰隐泽又说：“咱们档案室的程序很傻，只禁止传送入空间内，没禁止从空间内传送出去，我觉得这些东西，你应该想一个人慢慢来，我有点饿了，先传送去食堂，放心，这里没有攻击类程序，也没有监控。”
江惊月愣了一下。
在来部门报告的头一天，两个他认识的同事前辈，瞒着正部长，把他骗进机密档案室里，就为了让他看看正部长大人的“黑历史”。
该回来部门工作的引灵使也一个都没来，好像是专门拉小群合伙预谋过似的，冒着被游星野“暗鲨”的风险，预谋了这一切。
但江惊月明白他们的意思。
游星野这个人总是过于隐忍沉默，让他向恋人倾诉自己曾遇到过的危险，受过的伤，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他总觉得无所谓，活着就行，过去的就过去了。
但他的同事，他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们，还替他记得。
同时，他们也希望江惊月能知道这一切，希望那个从出生起被命运追杀，却从未屈服于命运的青年，能被所爱之人珍惜。
那些刻板而单调的记录，都是曾从游星野的伤口中，流淌出的鲜血。
第二百一十七章四菜一汤
游星野从道具部门封闭区域离开的时候，天色早已黑透。
他婉拒了闲潭影留他吃晚饭的好意，独自传送回了属于自己的部门。
主建筑的大门紧锁着，黑漆漆的，丝毫人气儿都没有。
比邻的生活区也没多热闹，那群本应回部门复职的引灵使，不晓得都鸽到哪里去了。
整个建筑群，仅有生活区顶层的部长套间，亮着暖色的灯光。
游星野加快了脚步，朝电梯口走去。
其实他可以更快一些，生活区不过七层，于青龙而言，仅在纵跃之间。
但没有人会翻窗户回家，他想，尤其是有人在家里等待着自己的情况下。
无人占用的电梯运行起来也很快，整个七楼的右半部分皆为部长的私人领域。
他下了电梯，瞳纹解锁，电子门应声开启，三个多月未见的房间，就这么展现在他的面前。
房间里的装潢维持着系统最初的设置，十几年来都不曾更改。
虽然干净、整洁、大气，但总会莫名给人一种不太温暖的感觉。
太空了，不太像是家，更像是间纤尘不染的酒店套房。
在此之前，游星野一直认为，这是因为，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物品太少太单薄所导致的。
但当门打开的瞬间，温暖的气流，裹着食物热腾腾的香味，与橘色的光线一同，落到身上时，他猛得怔了一下。
屋中那道略显单薄的熟悉身影，和放在玄关旁那个已被开启的私人箱子，轻易的填满了整个空荡的套间。
“游哥？”江惊月听到了响动，来玄关处迎他，“怎么不进来？”
游星野微敛了一下心神，于玄关处关了拖鞋进室内，温声问道：“在弄什么好吃的？”
“几道家常菜罢了，”厨房中还开着火，江惊月不得不又小跑回去，“食材是丰……隐泽给的，厨房我打扫过，不会吃出问题。”
这个停顿相当可疑，但游星野也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小气，脱了外衣，洗净双手，自觉进厨房帮忙了。
十几分钟后，四菜一汤端上餐桌，皆是二人喜爱的风味。
江惊月这才得空拿起手机，敲了几个字出去，像是在回复某个人的信息。
“是洛洛找我，”他主动交代，“仿生人把我的私人物品，送到了你的套房里，我就打开箱子，清了一下东西。”
他的原意是看看自己的积分有没有变化，令人难过的是，考核副本不提供任何积分，回溯主系统也不会使玩家欠下的债务一并清零，于是他的账户上，依旧负着两万多分。
但意料之外的是，洛洛在回溯计划成功，玩家于太空舱中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曾通过通讯联系过他。
“他好像还记得之前那个严苛到变态的主系统，也记得和我们一起去到过的海底陵寝，”江惊月有点担心的问，“系统并未洗去他的记忆，没问题吗？”
游星野拿来了成套的餐具，与他面对面坐下，边吃晚饭边回答说：“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他不逢人就说记忆里的经历，当然，就算他说了，其他人也只会当他是个神经病。”
人只会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情，就算有那么几个人记得曾经所发生过的事情，说出去，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何况洛洛等人，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
江惊月认真想了想，道：“他应该不会傻到四处乱说，知道些往事的这些人里，野狼被抓了，汪髓死的不能再死，阿言已经回去了他的原生子世界，只剩下景玉、洛洛和大阳三人，还一心想着升级，希望有朝一日能获得引灵使考核机会。”
“他们想当引灵使？”游星野有些意外。
江惊月干脆将聊天记录递给他看，上面大段大段的，都是洛洛询问考核副本难度，以及鬼哭狼嚎考核仅有一次机会，压力实在太大的刷屏。
游星野迅速看完，笑道：“挺巧的，我做灵识检查的时候，和闲潭影聊了一下关于考核机会的事情。”
江惊月没问聊的什么，而是先关心道：“检查结果怎么样？”
“基本没什么问题，”游星野如实回答，“掺杂在其中的偏差，基本融在祭祀上你所形成的月华中，消失殆尽了，灵识暂时的确不如常人稳定，但也不再需要外物固魂，有体内的引灵香就足够了。”
江惊月松了口气，才又问：“那你和闲前辈具体聊了什么？”
“如你所见，现役的引灵使人数太少了，但考核起来又太过苛刻，”游星野说，“但如果降低引灵使考核的难度，即是对玩家的不负责，也是对上任引灵使的不负责。”
的确，江惊月心想，假设他刚被强行拉入第一个副本「罗刹海市」，并遭遇BUG时，来的不是游星野，而是一个通过降低考核难度成为引灵使，专业水平不足的小菜鸡，恐怕副本里的一票人，包括菜鸡自己，都会变成“吸吸果冻”。
游星野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哪怕边吃边聊，青龙使大人依旧能显得清冷优雅。
他继续道：“于是我向闲潭影提出，可否在不降低考核难度，和考核资格条件的情况下，将S级副本作为一种特殊考试，每隔一段时间开启一次。”
“你的意思是，把S级副本做成一个类似考公考研的大型考试，隔一年或者几年开启一次，开启时间内，所有达到条件的玩家，都能报名参加？”
游星野轻点了一下头：“嗯，暂时假定为每六百天开启一轮，时间与竞技赛错开，开启期间，向全部高信誉九级玩家发放准考证，你觉得可行吗？”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江惊月老老实实回答，“但主系统能通过吗？其他的引灵使又怎么看？”
“这需要在完善想法后，公开并投票了才会知道，”游星野说，“不过我推测，大多数引灵使是希望更多实力玩家加入我们的，毕竟人手欠缺的时候，累死的是自己，而如今的主系统权限远不如以往，如果一个逻辑恰当的提议，投票通过率超过80%，它则无权拒绝。”
这听起来非常不错，但江惊月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保险起见，等我正式入职了再投票吧，咱们还能多一票机会。”
游星野被他这一本正经的算盘给打笑了：“培育课程表你应该已经看了，十二门课程，后天上午开始，你打算每隔多久出来见我一次？”
江惊月不答反问：“这十二门课程，作为正部长的游哥，当年应该也都培训过，一共花了多久？”
89天，这个绝无仅有的成绩，江惊月其实刚在档案室里查阅过。
他很仗义的没有出卖丰隐泽和谢不栖，装模作样的又问了一遍。
但游星野却没忍住笑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道：“你不是刚看过吗？”
江惊月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闲潭影也在那个小群里，”游星野挑眉，“他们几个故意找借口把我俩分开，就为了把你骗去档案室里。”
封闭区域所要求的权限，根本没有闲潭影所说的那么高，游星野在区域内撞见乌霜时，就明白了这群人计划的一切。
只不过并未生气，也没有戳穿，只是默默躲到一旁，放没能发现他的乌霜，跑出去见火急火燎的谢不栖了。
他解朋友们的想法，但……
“其实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直接来问我，”游星野认真道，“没有任何事情是不能告诉你的。”
盘子里的菜吃得见底了，分量卡得刚刚好，足够两人吃到八分饱。
游星野主动起身收拾，却被江惊月轻轻拦了一下，有些不解的垂眸看他。
那双眸子依旧是血红色的，不知情的人也许会觉得可怖，可江惊月只觉它耀眼如荧惑。
这个漂亮的灰发青年，还像三个月之前一样，青涩而又忍不住靠近。
“我后天就要去培训了，”江惊月轻声说，“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再尝尝引灵香？”
妖物生来喜欢冥路之花的异香，或许月影也一样。
但明显江惊月想要的不是引灵香本身。
游星野端盘子的手顿了一下，思考半秒后，将这个昂贵的瓷碟放回桌上。
然后俯身把还坐在餐椅上的江惊月，整个抱了起来，径直朝主卧走去。
江惊月这会儿却是有点不好意了，下巴搭在男友肩膀上，嘀咕说：“我的睡衣还在门口的箱子里。”
“先穿我的。”
“……卧室我还没来得及。”
“先给你放水泡澡，”游星野回应说，“床单我去铺。”
主卧自带的浴室很大，被家政仿生人打扫得异常整洁，柜子里还塞着许多尚未拆分的洗漱用品。
“哗啦啦”的水声中，江惊月又张了张嘴，这次被游星野拿吻堵了回去。
“别想逃，你先撩的，”游星野的声线微哑，“何况，这是订婚后的第一次。”
浴室的镜子很快被渡上了一层温热的水汽，江惊月看着二人模糊不清，相互纠缠的身影，轻声道：“我是想说，不用着急，反正后天开始培训。”
他顿了一下，在解开扣子的过程中，又道：“我明天一整天都是你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99天
引灵使的培训课程，没有玩家论坛上谣传的那么高难，也不至于像丰隐泽所安慰的那般简单。
总之处于一种，练不死受培训者，就往死里练的状态。
BUG修正部门所需学习的十二门课程，是所有部门中最为繁复的。
用论坛上的话来讲，在有些部门干活需要体能，有些部门需要脑子，唯有排名01的BUG修正部门，既需要体能又需要脑子。
江惊月自然不会没有脑子，但体能方面，着实不容易达到课程要求。
更何况他在开启课程的前一日里，还浪费掉了不少体力。
很不凑巧，头一轮课程便是身法与反应力的训练，反应力极佳，但肢体跟不上脑速的江惊月，足足训练了11天。
这是一种非常枯燥的过程，内容与游星野曾陪他挑战过模拟训练场相似，由虚拟关卡组成，通关后去往下一张“地图”，循环往复，直至通过全部考验。
难度方面，也从A级提示至了S级。
第11天午后，筋疲力尽的江惊月按下最终关终点处的课程通关，被毫不留情的踢出培训场时，游星野正等候在场外，看一份闲潭影发给他的文件。
伤痕与血迹被自动抹除，他穿着被汗浸透的训练服，喘着粗气，远远的喊了一声“游哥”。
游星野愣了一下，大步走来，将他揽入怀中。
江惊月以额头抵着男友的肩，喘匀了气，才问：“外面也有通关提示吗？你知道我这会儿能出来？”
游星野如实回答：“没有。”
江惊月并不意外：“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也没有，”游星野温声道，“有空就过来看看。”
但他没说，他的“有空”是指，除了睡觉吃饭，和必须亲自出面的工作及会议外，都等在这里，只希望江惊月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对方。
毕竟培训场和训练场不同，是不允许携带任何通讯设备的。
江惊月乖乖和他回了套间，洗了个澡，一起吃了顿非常“放纵”的晚饭，来弥补在场内足足吃了11天的增肌减脂餐。
24个小时后，又再次进入培训场，开始了新一轮的课程。
***
第二轮，逻辑与推课，2天01小时。
第三轮，负重与耐力训练，16天11小时。
第四轮，各大子世界古文明的演变和发展，7天18小时。
第五轮……
江惊月像是台刻板的学习机器一样，除了一日三餐，和八小时用来休息外，全部的时间，都在进行着枯燥的学习和训练。
但他并不觉得很难熬，因为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挑战成功，外面都有个人在等他。
而他正在经历的这些学习和考验，曾是那个人，在少年时期里，日复一日的人生。
只要想到游星野曾在类似的地方，被关了整整三年，他就觉得，自己所需挑战的关卡，所流的汗，所受的伤，完全不及对方所忍受过的孤独和茫然。
第八轮课程通关时，除去每轮课程中的休息时间，江惊月已经在培训场内，足足待了82天。
“好像没法超越游哥的记录了，”他朝来接自己回家的男友笑道，“还剩四门课程，都不是我非常擅长的。”
游星野在拥抱的过程中，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事关上任后你在副本中的处方法，和应变能力，作为部长，我不能给你放水，毕竟不可能所有的任务，我们都一同执行。”
“放水来的记录，和打游戏开挂有什么区别，”江惊月任他抱着，认真道，“不过现役引灵使的课程培训排行上，第二名是苍默，101天，我觉得有望超过他。”
“不能这么比，程序部门的课程只有九轮，且体能课程偏少，远比你轻松，”游星野说，“道上只要你能快过谢不栖的103天，你就是第二名。”
两人暗戳戳商量着如何把同生共死的哥们，从排名榜上挤下来的样子有些幼稚，但江惊月觉得很快乐。
他靠在对方怀中休息够了，起身打算往外走。
听到游星野轻声说：“虽然不能给你放水，但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江惊月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好奇道：“什么惊喜？”
游星野不答反问：“之前和你说过，苍默查阅主系统程序时，曾发现过一段非常隐藏，但不参与系统运行的程序，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江惊月隐隐猜到了惊喜的内容，又不敢确认，试探道，“真的是小咪？”
他眼神中的期许很亮，引得游星野也一同笑了起来。
“真的是小咪，苍默说，夜铮当年制作程序的方法非常巧妙，以至小咪的自我意识，不但没有和主系统融为一体，”游星野说，“又因问月祭开始前，被尚未经归一抹除的祂，认定为‘有思维的生命体’，同其他玩家一起关进了时空缝隙中，而没有被归一抹除。”
江惊月大睁着漂亮的桃花眼，认认真真听完了男友的解释，才又问：“那它现在，已经从主系统内被成功剥离了吗？”
“要和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游星野笑道，“不仅剥离成功，苍默还成功唤醒了小咪的自我意识，在确定它还记得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后，将它的意识，植入了一只玄黑色的仿生猫中。”
江惊月张大了嘴：“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咱们有猫了，一只圆润微胖，会说话，摸起来和普通猫咪几乎没有区别，不需要喂养也不必铲猫砂的黑猫，此时正在家里等你。”
“那还等什么？”江惊月一扫培训带来的疲倦，径直向部门的生活区跑去。
游星野有些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和一只仿生猫吃醋。
***
那之后，等待江惊月课程通过的活物，就又多了一个。
BUG修正部门原本不设有培训场，主系统在批准新任引灵使能够留于部门内接受培训时，就近将培训场的入口，设置在了地下训练场的另一侧。
未正式上任的引灵使，是没有权限单独进入部门训练场的，故而每次课前，都是游星野亲自去送他。
游星野总以顺路办点事为借口，过了门禁口就与他道别，所以江惊月并不知道，他进入培训场之后，游星野常常折返回来，立于仪器旁，一等就是一整天。
培训进行的第99天，江惊月仅剩最后一轮课程没有完成。
这天天刚亮他便起了，吃过早饭，在部门开启新一天的工作前，独自走入了培训场中。
听到入场提示的游星野默默的退出电梯，和往常一样，再次刷身份卡打开了门禁。
他脚边跟着只毛茸茸的黑猫，身材滚圆，毛皮油亮，通体没有一根杂毛。
黑猫口吐人言：“老大，我记得你以前没有傲娇属性吧？”
游星野翻了个白眼：“你不想在这里等，一大早上挤进我的设备包里干嘛？”
可怜的设备包没能经受住黑猫的吨位，已然绷线破损，好在里面要交给道具部门的设备并未损坏。
“想等啊，但等就等呗，”黑猫说，“干嘛来来回回的，不想他知道？”
“不想给他压力，惊月太拼命了，没谁是像他这么培训的，”游星野轻声说，“要是知道我一直在外面等，肯定连觉都不肯好好睡了。”
黑猫挠了挠耳朵，原本还是手机程序时，它就很喜欢用这个姿势来表示不解，但如今这具身体有些过于圆润了，以至于险些没撑住，整个翻过去。
它赶忙伸出爪子扒住游星野的裤腿，边稳住身形边问：“你们当年不都是这么培训的，不然排行榜上无法超越的记录是怎么来的？”
游星野把它拎起来放到一旁，避免自己的裤腿被扣出洞来：“这能一样吗？我当年是想看看在困住自己的培训场外，究竟是怎样的一片天地。”
“你图自由，他图爱情，都比生命珍贵，”黑猫一摊爪子，“这没问题啊。”
游星野懒得和它瞎侃，在特地搬来的桌椅前坐下，取出包中的平板，开始了新一天的远程工作。
三个多月，这样的等待已经成为了日常。
从晨起至正午，去食堂吃过饭，再乘电梯下来，仿佛幽暗的地下培训场入口，才是BUG修正部门的部长办公室。
晚饭结束后，游星野再次按下了去往负一楼的电梯。
“不是啊，老大，”黑猫追在后面，“你以前吃了晚饭都回去睡觉的，他才进去了11个小时，今晚不可能出来的。”
“不一定，”游星野冷静道，“你看过他的课程安排表吗？最后一轮课程是星图分布。”
电梯迅速达到了目的地，游星野快步出门，黑猫只能继续狂奔。
“星图分布怎么了？多少通过考核上来的引灵使，卡死在这门课上，一两个月都出不来。”
“他不一样，他在副本里见过我调整星图，两次，”游星野熟练的刷开门禁，“而且他今天早上，破天荒的喝了一整杯黑咖啡。”
除非打算熬夜往死里肝某个游戏的通关，否则嗜甜的江惊月绝不喝泥浆一般的黑咖啡。
黑猫很崩溃：“这是看两次就能学会的东西吗？”
它话音未落，BUG修正部门的主建筑内部系统突然“滴滴”了两声，提醒部门内的引灵使，即将播报重要内容。
「恭喜引灵使01-27江惊月通关上任培训课中的全部课程，即日起，正式转为现役引灵使。
请至正部长引灵青龙使游星野所在的办公室中报道，并激活身份卡及工作卡。」
游星野听着通告，弯了嘴角，嗪着笑跟不会回复他的提示逗趣说：“部长把办公室搬过来找他报道行不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谁家好人这样上任？
报道并激活身份卡的过程，非常简单便捷。
因成功通关而兴奋得睡不着的江惊月，当天晚上便好所有信息提交了上去。
却不巧遇上程序部门，正在对人员管系统进行维护升级，身份核实被迫暂停，预计还需72小时才能恢复。
江惊月倒也不生气，高低是睡不着，干脆和等了他三个多月的部长大人回了套间，反锁上卧室门，做些小咪不宜的事情去了。
那难得兴奋雀跃的模样，被关在门外的黑猫鉴定为，黑咖啡喝多了。
***
翌日午后，外卖送餐的小机器人按响套间电子门铃时，黑猫正在猫窝里打盹。
它吓了一跳，炸毛起身的过程中，看到主卧的门被从内侧打开，游星野披着丝质的睡衣，赤足从房间里走出来，动作神态间带着些不常有的慵懒。
趁着青龙使大人拿外卖的功夫，黑猫追过去问：“老大，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游星野瞥了它一眼：“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说罢，便拎着外卖盒又回了卧室。
徒留下被吵醒的黑猫，望着再次紧锁的房门，气愤的挠了几下猫抓板。
主卧内的情况和黑猫想象里相差不大，只是两人并未疯到彻夜不眠。
黑咖啡的效果有限，后半夜江惊月明显是困了，某次意乱情迷的间歇里，头抵着游星野的肩，便沉沉睡去。
直睡到部门食堂的午餐都销售一空时，才被一条手机信息吵醒。
游星野拎着外卖进来，就见江惊月披着他的睡衣，倚着床头，正在认真阅读信息上的内容。
“先吃点东西再看吧，”游星野将餐盒放在小方桌上，“在床上吃还是下来？身子疼不疼？”
青龙使大人有个朋友兄弟们都知道的“毛病”，如无特殊情况，他拒绝在卧室里吃任何食物，更别说是有人要在他的床上，吃汤汤水水的东西。
这个“毛病”持续了十多年之久，却在和江惊月同居后不到一周，就迅速“痊愈”了，连这个能作为床桌的小方桌，都是特此搬进来的。
不过江惊月清楚他的习惯和喜好，撑着床沿起身，动作轻巧，看不出任何不适。
“不疼，下来吃就行。”
于是游星野又给他搬来了软椅。
外卖是热腾腾的薄冰羊肉粉，清透的羊汤上浮着翠绿的葱花，考虑到江惊月的身体和喜好，选择的是微微辣。
江惊月边拆包装边问：“系统发来的信息上说，有一条我们二人的共同申请，因不符合规定，而被驳回了，但人员管系统不是在升级吗？这么快就弄好了？”
游星野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了然道：“不是人员调派或身份核实类的申请，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弄，不清楚具体规定，被驳回也不奇怪。”
“什么东西？”江惊月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又觉得恋人也可以有自己的隐私，立刻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在质问你，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游星野有点无奈：“没有不想说，之前刚从幽界回来那会儿，我向系统提交过结婚申请，这一申请在你培训期间，已由系统审核通过，从规定上，我俩随时可以举行仪式并领取证件，成为受九幽律法所保护的伴侣。”
这件事情江惊月倒是早已听他提起，吃着粉，红着脸应了一声：“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希望能以伴侣的名义，替你偿还续命契约上还欠着的21068积分，”游星野说，“但被系统以我所拥有的积分为婚前财产，你欠下的积分是婚前债务为由，驳回了申请。”
江惊月有些惊讶：“伴侣的婚后财产难道是可以共享的？”
“以现在使用的这版规定来看，伴侣双方为引灵使，可共享财产。”
游星野干脆将自己手机上的驳回注解，递给了对方，上面明确写有，当伴侣二人皆为引灵使时，以工资酬劳所获取的积分，可以共同使用。
并详细说明了婚后出现感情不合，或婚内出轨的情况，离婚时共同积分将如何分配。
这看起来和江惊月所熟悉的法律大差不差，他点了点头，将手机还给对方，笑道：“引灵使包吃包住，没什么太用的上积分的地方，再说我都白嫖游哥半年多了，那还好意思再用你的婚前积分还债？”
游星野挑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算婚后积分？”
这明显是在暗示对方想要尽快领证，江惊月不傻，当然能听得出来。
他红着脸回答说：“这不是……人员管系统还在升级嘛。”
游星野摸了摸他的发顶，道：“不是催你，只是你什么时候想举行仪式，提前几天告诉我，我好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江惊月好奇，“场地礼服请柬吗？不用弄得那么恢宏吧，人太多我社恐。”
游星野被他逗笑了：“在你培训期间，闲潭影已经派人去幽界，和那边的妖物们接触过了，都是原就知情的引灵使，由苍默和韩潇带的队，且没有说明身份，只依照幽界习俗，扮成了偏远地区来的妖物。”
“那挺好啊，”江惊月说，“但是……”
但是这和准备仪式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完，”游星野温声道，“他们没说明身份，却偶然遇到了老鹤妖一家，你应该还记得，叶郎中是见过苍默和韩潇的。”
不仅是见过，叶郎中还曾救过韩潇一命。
江惊月皱眉分析：“他们被认出来了？叶郎中看过修者留下的手记，知道明和幽的事情，也知道阴阳归一，所以应该很轻易就能推断出，苍默等人和我们同样来自异界，能轻易来去，证明问月祭成功，九幽已与幽界合二为一。”
“别紧张，叶郎中和老鹤妖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游星野安慰说，“他们的确认出了苍默等人，并对九幽非常向往，所以闲潭影和我商量说，不如将叶郎中这样本就知情的妖物接来九幽，看看他能否适应文明科技，由能否将所学知识再带回幽界。”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案，叶家作为掠影族的族长，在幽界颇有名望，由他带回的知识，相比妖物们也更好接受。
游星野继续道：“苍默按闲潭影的意思，和叶郎中说了这个想法，对方非常期待，并且迫切的希望能代表掠影族，及全部青龙信徒，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江惊月一愣，没想到对方说的“准备”，还有这么深远的意思。
作为无父无母的一抹月影，掠影族乃是在他生命最脆弱的阶段，抚养他安稳成长的地方。
叶郎中虽与他是同辈，但同时作为掠影族长的儿子和青龙信徒，可以说是代表了幽界对二人的全部祝福。
老鹤妖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由他来九幽证婚，再合适不过。
江惊月如是想着，喝完了最后一口羊汤，擦了擦嘴上的油，又朝游星野招了招手。
熟知他肢体语言的游星野俯身覆耳过去。
……
主卧门外的黑猫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将圆润的屁股塞进猫窝，打算和周公再续前缘。
隔音很好的卧室中，却隐约传来了游星野的声音。
“你确定？”
黑猫吓得一哆嗦，心道该不会是吵架了吧，老大居然会用这种音量说话。
但再仔细琢磨琢磨，又感觉不太像质问的语气，反而带着些惊讶和欣喜。
单纯的小猫咪抖了抖耳朵，从挂着猫窝的猫爬架上跳下来，踱着猫步，朝主卧方向走去，试图听清更多内容。
刚走到卧室门口，那扇紧锁着的门突然拧开，它谨慎的往一旁跳了半步，才避免了被快步走出的游星野，踩到尾巴的风险。
“老大你……”
话没问完，游星野的身影已跑至套间玄关处，飞速的换了外出的鞋子，一溜烟不见了。
黑猫长大了嘴，扭过头来，和主卧里收拾着外卖盒的江惊月四目相对。
江惊月知道它想要问什么，笑眯眯道：“没吵架，他着急出门办点要事。”
黑猫干巴巴的问：“什么事？”
江惊月心情很好的回答说：“不告诉你。”
***
两天半后，人员管系统升级完成。
收到提示的江惊月天刚亮就起了，发现游星野出门得更早，家里只有一只在追电子仓鼠玩具的黑猫。
餐厅的长桌上放着没拆封的早餐，还热着，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咖啡机前，磨了一大杯加浓黑咖啡。
快速吃完了早饭，并干掉一大杯咖啡的江惊月回到卧室里，从衣柜抽屉中，取出一套崭新且精美考究的礼服。
黑猫立刻对仓鼠玩具失去了兴趣，探头探脑的凑了过来：“我知道你今天要去上任，但老大的部门工作氛围松散，没必要穿得这么正式。”
“我知道啊，”江惊月小心翼翼的穿着礼服，“今天部门里没活儿，我上午去报道，中午要去赶个酒席。”
“谁的酒席？”黑猫警惕。
“我自己的，”江惊月不太熟练的打好了领带，“和你家老大的婚礼。”
“！？”黑猫质疑，“你知不知道按照九幽的习俗，结婚前要先订婚？！”
“哦，”江惊月捏着领带夹，后自后觉的想起，“忘记告诉你了，我俩三个多月前定了婚。”
“啊？在哪定的？系统里没有记录啊？！”
江惊月终于穿戴完毕，轻描淡写的回答：“在我的考核副本里。”
天杀的，谁家好人是这样上任引灵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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