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知名游戏主播江惊月(id：翩鸿掠水)于直播过程中突然失踪！疑似猝死！年仅25岁！」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滑动着鼠标滚轮，迅速翻阅着帖子内容和热门评论。
他，江惊月，游戏主播，25岁，这些信息都没问题。
问题是，他并未失踪。
他仍在工作间里，面对着直播镜头，只是画面中，再也没有了自己的身影。
从他打开了某部手机的那一刻起。
“走吧，该上路了。”
手机里的声音喋喋不休的说。
江惊月举起了这部并不属于自己的手机，屏幕里挤着一只毛绒绒的大黑猫，有点像是某些电子宠物小游戏会有的设计。
“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江惊月说，“我不是手机的主人，也没和你签过什么契约。”
黑猫闻言，从肚皮下扒拉出一张黑底红字的契约书，拿前爪按住仔细甄别了片刻。
“江惊月，于752天前，与「九幽世界」的主系统签下契约，内容为：延续生命（即延续灵识存在于M34-4602151-B世界中的时间），所需积分以每一日为计算单位，至今为止，已欠主系统33088积分。”
江惊月问：“能说人话吗？”
黑猫答曰：“人话就是，有人用你的身份，替你向主系统借了两年阳寿，但没把积分还上，现在你成了「九幽世界」的老赖，将被强制执行。”
“等等，等我捋捋，”江惊月一个头两个大，“你的意思是，我原本应该死在两年前，但有人替我向「九幽世界」借了阳寿，这个「九幽世界」又是个什么地方？”
“用你所处的子世界的说法，「九幽世界」相当于无限流主神系统文中的主世界，”黑猫说，“所有子世界中的灵识亡故后，都将回到主世界中，经受审判，再入轮回。”
有点像是传说中的地府或是六道轮回，江惊月心想。
他又看了眼工作间里电脑屏幕上，飞速刷过去的评论和留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作为游戏主播，江惊月技术好，操作骚，颜值管饱，声线很撩，至半年前爆红后，一直都是游戏圈里的万人迷。
真正做到了，女粉全喊他老婆，男粉都喊他老公。
可没人知道的是，两年前，他刚大学毕业，还是个素人那会儿，也曾被渣男无情的始乱终弃过。
渣男是大学时打游戏认识的网友，又多金又温柔，二人网恋了整整三年才见面，见了面没几天，对方竟突然人间蒸发了。
什么都没留下，行李搬空，账号注销，只有酒店床头柜上，放着一部压根打不开的手机。
就是现在，要强行绑架他去无限流世界里的这一部。
“你说我应该死在两年前，总得拿出些证据吧，”江惊月努力和对方周旋，“我昨天才拿到的体检报告，除偏瘦外，一切健康。”
黑猫这次回答得到是很快：“契约上写着，你原本应该死于752天前的那场车祸。”
江惊月一愣。
渣男玩人间蒸发的那天，他曾找过好几处二人一同去过的地方，都没能见到对方留下的任何一丝痕迹。
一起打过卡留过言的奶茶店，刻着名字的同心锁，写有心愿的祈福纸签，一夜之间，通通不见了。
就好像那个人，只不过是他的一场美梦。
当晚，失魂落魄的江惊月，在步行回酒店途中，被一辆醉驾且超速的私家车撞飞了十几米远，在医院里足足躺了小半年。
他的肋骨断了五根，背部的伤口从左肩开到后腰，伴颅内出血，主治医生说，能抢救回来简直是老天开眼。
如今想来，并非是老天开了眼，而是有人替他向老天借了钱。
会是……那个渣男吗？
可那场车祸，江惊月虽未当场死亡，却也因颅内出血，忘记了许多往事的细节。
比如，前男友的名字，长相，年龄，他们所做过的一切，他都回忆不起来了。
唯一还记得的，只剩下面前诡异的手机。
“是谁和你签的这份契约？”江惊月冷静地套话，“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对方签的是让我还，我也有权知道他是谁吧？”
“契约上没有署名，我也不清楚。”黑猫舔了舔爪子。
江惊月又问：“那你既然住在手机里，总该知道这部手机的原主人是谁吧？”
黑猫迟疑一下，很警惕的回答说：“我的权限只能告诉你，该手机原属于主世界中一位很厉害的人物，其他关于他的消息，都是机密。”
“主世界？你是说……他本就不是我这个世界的人？”江惊月拧起了好看的眉，脑海里瞬间涌出了数十种猜测。
从时空旅者到克苏鲁邪神，从宇宙裂缝到黑洞奇点。
直到手机里的黑猫打断了他。
“该问的不该问的你都问了，即将开启强制执行模式，请在30秒内输入‘/roll’进行掷骰，稍后将按照掷出的数值，将「灵」投入出现偏差的子世界中，赚取积分。”
手机屏幕上猛得出现了一行血色倒计时，映着黑猫上扬的嘴角，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等等等等！”向来冷静的江惊月开始慌了，“你要绑架我去无限流世界我认了，但你没说怎么赚积分啊？！”
“你将随机与其他「灵」组队，进入出现偏差的子世界中，判断出造成偏差的源头，并尽可能将其修正。”
“大哥！我又不是程序员！我只是个臭打游戏的啊！”
这手机关不掉，又或者说，它从来都没有真的开机过。
江惊月企图做些什么，却惊恐的发现，在倒计时开始之前还能触摸到的鼠标键盘，这会儿竟穿模般的从自己手掌中透了过去。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真的“死”了。
“「灵」未能于30秒内进行掷骰，将由系统随机挑选。”
“挑选完毕。”
“「子世界罗刹海市」即将开启。”
……
随着“加载成功”的音效，俊美的青年与诡异手机，一同消失在了这个不大的工作间中。
明亮的电脑屏幕上，直播弹幕已经刷得看不清内容，却再也没有人能回答。
房间里静得可怕。
***
「一级弱灵江惊月已登记于主世界九幽。」
昏暗的光线，喧哗的房间，大屏幕上不断的弹出新的提示，沙发里的十来个人影却似早已习惯了一般，懒得翻看。
“人来得这么全？”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问。
“谢老板的面子谁能不给？”沙发扶手上座了个妖娆婀娜的女人，“您刚从子世界度假回来，按惯例，得回答三个问题，作为学习心得。”
“作为你们的八卦谈资还差不多，”男人无所谓的扯了扯领带，“小游呢？他应该比我早回来几天吧，让他先答。”
女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收敛了不少，像是在犹豫着要如何开口：“游哥他……”
虚掩着的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响，仿佛是有人被锁链缚着，在行走的过程中，金属相互碰撞所产生。
一个清冷得有些薄情的声音回答说：“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靠在沙发里的谢不栖抬眸看去，五年不见，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那双明如星辰的黑眸，如今泛着血色流光，苍白的皮肤被碎发掩着，左边的耳骨从上往下，戴着七枚玄铁所制的镇魂钉。
“七星镇魂钉？你这是犯什么事了？”谢不栖诧异。
“这可不是罚他，”女人解释说，“两年前，游哥被主系统的一道密令调回来，目的是修正一个偏差极大的子世界，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在M34-4602151-B世界中度假时，所认识的小男友告别。”
“修正一个子世界把自己修正成这样？”谢不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游星野从门口走了进来，身披着件苍青色外套，周身并无锁链，却依旧能捕捉到极轻的响动，仿若是缚在了他的魂灵上一般。
大屏幕上的提示依旧孜孜不倦的新增着，他轻扫了一眼主控区，轻笑道：“不能说。”
谢不栖随着他的目光也一同看了过去，随即心领神会道：“行吧，那我们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比如按照惯例，满足一下诸位的八卦心。”
“第一题，”女人曲起的手指上涂着漂亮的红色指甲油，“在子世界度假的过程中，结识过几个小男友，名字分别是什么？”
游星野回答说：“一个，江惊月。”
“一个，乌霜，”谢不栖懒洋洋的调侃道，“这问题太纯情了，换点刺激的。”
房间里的众人哄堂大笑，一个戴着铃铛的猫耳美男接话说：“那第二题，说说最令自己得意的战绩，你们懂的。”
谢不栖很坦诚的说：“没统计过，乌霜身体不好，太累了会直接睡过去，我还没禽兽到对着沉睡的美人继续发泄。”
“游哥呢？”猫耳男不依不饶。
在主世界的执行者中，游星野算是十分内敛的性子，平日里虽也同众人插科打诨，但通常情况下，没人敢八卦他情感类的私人问题。
哪怕是如今谢老板也在场，氛围又恰到好处，众人也是默认了他并不会开口回答的。
谁知游星野竟面色平静的说道：“十七个小时里，五次。”
现场的气氛瞬间被鬼叫与欢呼声掀翻，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不是说你和那个小江同学，就见过一次面吗？而且没几天就被主系统的密令调了回来？”
“嗯。”
“第一面就玩得这么大？那会不会舍不得人家？”
游星野好笑的问：“这算第三个问题吗？”
八卦精们异口同声：“算！”
“不会。”
“不信！”
八卦精们闹开了。
游星野则是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没再辩解。
会不会有什么意义呢，契约未成，对方大抵两年前便死于车祸，早已入了轮回。
猫耳男见他不肯说，没再追问，转而又看向了谢不栖。
“我也不会，”谢不栖说，“你们知道的，引灵使离开用以度假的子世界后，将会带走一切留下过的痕迹，包括那个世界的人对我的记忆。”
“人家忘了你，和你放不放得下人家，没有直接联系。”猫耳男说。
“怎么？还得我发个誓？”谢不栖嗤笑，“那这样，谁放不下子世界里认识的小男友，谁就去最低级的任务里，做半年弱灵。”
游星野白了他一眼：“干嘛要带上我？”
“敢不敢赌？”
“呵，一言为定。”
第二章丑八怪
「一级弱灵江惊月已进入子世界罗刹海市。」
“这是？”
江惊月在一个极窄的巷子里睁开了双眼。
大约一米来宽的长巷，潮湿阴冷，夹在两侧老旧楼房之间，十分拥挤。
与《聊斋志异》上所描绘的异域鬼城截然不同，这里的建筑风格，和他原本的世界极为相似，像是某个不知名的小镇或者县城。
说好的去无限流主神系统，修正出现偏差的子世界呢？
他下意识的想要摸出手机，找那只黑猫问个明白。
口袋里空空的，别说手机，连直播前随手揣进兜里的那块巧克力，都不见了。
衣服倒还是之前图方便省事随手套上的那件卫衣。
手机不见了，手腕上却有个硬物“滴”的响了一声。
江惊月撸起卫衣袖子瞄了一眼，竟是个电子手环似的东西，只不过直径大约4.5厘米的表盘上，投映着一幅非常清晰的街道地图，有点像是网游里通常都会有的小地图一般。
按照常，屏幕正中心的蓝点，代表玩家自己，那么巷尾那几个朝着他移动过来的红点，应该是小怪或者敌人。
“那边有一个落单的！”
果不其然，嘈杂的脚步声很快便传了过来。
很好，开局就是遭遇战。
江惊月屏了一下呼吸，眼力极好的分辨出挤作一团的红点应该有五个。
巷子窄而长，离他稍近的这头已被敌人堵死，而另一边则掩于参差错落的楼房间，看不到尽头。
最好别是死路，他如是想着，朝巷子深处发足狂奔。
脚下的水泥路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霜洗礼，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墙根下的缝隙里，生长着无名的植被，阳光无法照到的屋檐下，积满了棕黑色的污水和淤泥。
他踏着脚下湿滑黏腻污迹，绕过两侧楼房边堆积的杂物，呼吸逐渐急促凌乱起来。
不行，这具车祸后躺了小半年的身体，很难适应这样的环境。
脚步声愈发的接近了，掺杂着些听不太清的叫骂声。
这若是在游戏里，随便给把什么武器，江惊月都敢回身极限1v5。
但他无法像操控游戏角色那般操控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在子世界中死亡或重伤，会是什么惩罚。
他不敢冒险。
“干他娘的，这丑八怪可真能跑！”
“跑呗，反正是条死路。”
“你们慢点，草，这一趟老子不得瘦两斤！”
“一会抓住了，玩玩儿再杀？”
“这么丑也玩？你可真是饿了。”
丑八怪？江惊月有些诧异，长这么大，不说有多漂亮，至少从没有人说过自己难看。
难不成这个子世界，被称为罗刹海市，正是因为此处以丑为美。
那也不至于非得将他们心中的丑人，都赶尽杀绝吧。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他边跑边盯着手表屏幕上越来越近的红点，在心里默默估算着距离，敌人距离他已不足二十米，若保持现在的速度，五分钟后，对方一定会追上自己。
他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身体由于透支而感到竭力，狂奔所产生的热量无法通过宽大的卫衣散发，别说前面大概率是条死路，就连短短的五分钟，都很难坚持。
我不想死在开局啊，江惊月胡乱的想着，在路过一处楼梯口时，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猛得拉了进去。
“！”
“嘘。”
破旧的楼道被生活垃圾与难闻气味所堆满，有光透过转角处碎了半块的玻璃照进来，投出了一束束飞舞的灰尘。
但江惊月并不能嗅到异味，他的口鼻皆被人死死捂住，剧烈运动后带来的缺氧，使眼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黑斑。
他本能的挣了一下，才发现身后固着自己的人力气极大，冰冷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腕骨贴着下巴，肘关节抵于心口，而另一只手横穿过腰腹，轻而易举的限制着他的躯干与双手，难以动弹。
如果不是场景诡异，情况紧急，这反倒更像是一个占有感极强的拥抱。
身后的男人贴得很近，微凉的呼吸就在耳边：“别动，再等等。”
大哥，不是我不等，江惊月悲伤的想，我快要被憋死了啊。
街道上的脚步声在附近停了下来，随即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唾骂与争吵。
“奶奶的，跑哪去了？”
“不可能啊，这儿就一条路。”
“我都说了跑快点跑快点，非舍不得那二两肉，现在好了吧。”
“你他妈跑在最后面还好意思说我？！”
“得了得了，新悬赏令发了，去找下一个拉倒。”
目标此时就站在楼梯口不远处的阴影之中，紧张得心如鼓擂，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
几米开外，那五个长相丑得天马行空的敌人，却仿佛突然瞎了一般，目光从江惊月身上扫过去时，像是在看一团没有价值的生活垃圾。
大约半分钟后，五名敌人放弃了寻找，沿着来时的路从巷尾方向离开了。
身后的男人迅速松手，绸质的黑色布料从江惊月的身侧拂过，他急切的呼吸了几口满是灰尘与异味的空气，果不其然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那男人大抵是打算离开的，见他如此，又犹豫着停下了步子。
“你……咳咳，谢谢，”江惊月都快咳出眼泪了，还不忘了感谢道，“谢谢你救我。”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体温一样冷：“举手之劳。”
江惊月咳够了，红着双眼仰脸看向对方。
入眼的是一件及地的黑色斗篷，将高挑劲瘦的身材掩了个彻底，只看得见帽檐下苍白的皮肤，和一双血色红眸。
随着他惊讶的目光，男人垂下眸子，将帽檐拉得更低了。
“吓到你了，”他说，“抱歉。”
“啊？不，不是的，”江惊月赶忙解释说，“我只是好奇，那群人既然在追杀长得好看的人，干嘛不追你？”
游星野愣了一下。
对方的意思是，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很好看？
他沉默了片刻，解释说：“我的身份跟你们不一样，你无需知道太多，等那群人走远了，你沿着来时的路出去，巷尾有个废弃工厂，参与这个副本的所有玩家，现在都聚集在工厂地下室中。”
他说罢便要走，江惊月也不知哪根筋抽了一下，竟拉住了对方的斗篷。
“呃，等等，你说这是一个副本，而我是玩家？所以你也不是这个子世界里的人，那你……去过主世界吗？”
面前的男人显得神秘而可怕，但江惊月却莫名的并不害怕他。
“去过。”
不仅去过，他压根就是诞生于主世界中的灵。
江惊月看了他一会，脑子里闪过了许多问题，比如“主世界是什么样的”“完成每一个子世界副本后，会被传送去哪里”“在副本中受伤或死掉，会有什么惩罚”，太多的问题想要得到答案，最终问出口的，却是最莫名其妙的那个。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
这是个什么鬼问题，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却始终都无法说出，回忆深处，那个早已被抹去的名字。
游星野见他半天没有下文，疑惑道：“嗯？”
江惊月颦眉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颓然松开了手：“对不起，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已经……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
男人轻摇了一下头，无声的离开了，绸质斗篷擦过了江惊月的手背，凉得他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于是也并未看到，斗篷下，因为心疼而微皱的双眉。
身影消失在了长巷的尽头，那个据说是死路的地方。
江惊月平复了一下心情，也谨慎的朝着相悖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手腕上那个小小的屏幕里，再也没出现过追他而来的红点。
***
“吱嘎——”
工厂地下室的大门被人从外侧拉开，里面的四名玩家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戒备的看向外来者。
门口的青年生得一副极好皮相，一双桃花眼静如冷泉，澄澈清冽，又因右眼下方一颗极小的泪痣，平添了几分撩人。
分明留着一头冷灰狼尾，却丝毫不显叛逆颓废，气质冷静内敛，像是乖巧中又带着点性感的性子。
老贾毫不掩饰地朝他吹了一声口哨：“你就是江惊月？”
“嗯，你们是？”江惊月有些迟疑。
虽然救他的那位神秘男人说，参与副本的其他玩家，都躲在这座工厂的地下室中，但面前这四人，着实是有些风格迥异。
“我叫贾相仪，是个老手，喊我老贾就行。”
那口哨男咧嘴，露出了一排被烟熏黄的门牙，偏偏此人是个盲目自信的，大抵觉得自己笑起来魅力十足，朝着门口的江惊月摆了好几个不同的土味造型。
江惊月明显被油到了，迟疑道：“你好，我……是新手，请多指教。”
“哈哈，好说好说，”老贾毫不客气，“这个条纹衫的工男，也是我带的新人，叫阿言，那边穿花裙子的小姑娘叫小卿。”
江惊月随着对方的介绍看去，阿言是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生，带着一副银框眼镜，非常符合他对于工男的刻板印象。
小卿则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姑娘，目测二十出头，身材娇小，眉清目秀，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你们好。”江惊月走进地下室中，礼貌的朝他们点了点头。
桌边的第四位玩家这才站起身来，是个样貌极其特殊的青年，应当罹患有白化病，通体皮肤与毛发皆如冰霜般雪白，双瞳则是清透的浅蓝色。
有种纤细而脆弱的美。
“我叫乌霜，”他说，“你来这里之前，遇到了什么？身上为什么沾着「引灵使」的味道？”
第三章巨大怪物
“引灵使？”
废弃工厂的地下室是一个巨大的仓库。
四周杂乱的堆放着锈迹斑斑的货架、积满灰尘的纸箱、装有不明溶液的铁桶，以及长满了霉菌的食品包装。
整个空间都被工业化合物的刺鼻味道充斥着，夹杂了厚重的灰尘和腐烂潮湿的气息。
乌霜看起来非常讨厌这里，冷着脸说：“引灵使，就是主世界里，那群管来子世界中完成任务，兑换心愿的「灵」的执行者。”
江惊月一愣，很感兴趣的追问：“你去过主世界？”
“啊？”小卿睁大了双眼，“难道你没有去过主世界？那你是怎么签下心愿契约，并接受任务的啊？”
江惊月同面前的少女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了一会，彼此都十分惊讶。
他犹豫了片刻，简略的解释说：“我被一只黑猫绑架了，说是欠了主系统三万多积分，要被强制执行，再一睁眼，便已经在这个子世界里了。”
老贾也加入了话题：“什么玩意儿？三万分？你犯天条啦？”
江惊月无语道：“我只是不小心多活了两年。”
“多活两年？！”小卿吓得连声音都劈了，“不可能啊，新人根本没有权限签延长生命的心愿。”
权限？看来这个系统，还是会员等级制的，江惊月在心中暗想。
虽然面前这几位都是一同来副本里完成任务的玩家，手表显示屏中也正正好好标有五个蓝点，但他并不完全信任与他们。
毕竟心愿都许到异世界来了，每个人多多少少也该有些自己的目的和私心才对。
于是只避重就轻的回答说：“别人替我许的，但并未事先告知，也没帮我还积分，可能是和我有仇吧。”
小卿依旧瞪着双漂亮的眼睛不肯相信，但她也知道来这里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追问毫无意义。
倒是乌霜对于最初的问题非常坚持：“你从进入这个世界，到来这里之前，都遇见过什么人？”
看来这个问题不回答是不行了，江惊月在心中权衡了几秒，选择实话实说。
“遇上了五个要追杀我的‘红点’，然后被一个神秘人给救了。”
乌霜明显清楚“红点”指的是什么，锲而不舍的问：“神秘人长什么样子？”
他似乎对那些被称为「引灵使」的人非常执着，江惊月暗自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并不想将那位救命恩人的体征描述得太详细。
“披着斗篷，没看清。”
乌霜闻言，浅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些许失望，继而一言不发的坐回了濒临散架的椅子里。
老贾对江惊月相当上心，也找了张椅子拉着他坐了下来：“既然我是这个副本里等级最高的玩家，那就有义务替新人解决一下困惑，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白来的情报没人会拒绝，纵使江惊月不太喜欢这个老贾看自己的眼神，但也还是装作一副礼貌而感激的模样问：“主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们完成了子世界中的任务后，会回到那里吗？我们现在，是以灵魂的状态存在于子世界中的吗？”
“主世界是一个文明程度很高的地方，你若是能活着走出这个副本，自然是会被传送回主世界修整一段时间的，”老贾说，“主系统将你口中的灵魂称之为「灵识」，玩家以「灵识」进入子世界，「灵识」同样也会受伤会流血，但只要还剩下一口气，没有彻底死亡，便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主世界中。”
“所以我的身体，是已经被原来的子世界火化了，还是……”
“这个你放心，玩家的身体被登记并留存在主世界里，”老贾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有很多玩家，只是在手机上签下契约，来完成心愿的，等积分攒够了，还会再回到之前所在的子世界。”
原来其他人还能再回去的啊，江惊月心想，好好的一个心愿契约，在他身上硬是成了灵异事件。
一旁的小卿补刀说：“不过像你这样，欠了三万积分的，恐怕是等到魂飞魄散都回不去了。”
“所以积分是怎么计算的？”
“不同级别的任务，积分也是不同的，”小卿拉了张板凳在桌子对面坐下，“像我们这种三级以下的弱灵，只能接到最基础的D级任务，没拿到MVP或是隐藏积分的话，每个副本只有20分。”
20分，他若每场都只苟个完成，需要接1655个D级任务。
江惊月倒抽了一口气，又听到老贾说：“在主世界接任务是有cd的，D级任务，每周只能接取一次。”
1655乘7，哪怕不算在上子世界中完成任务的时间，三万积分，都够他在主世界里待上三十来年了。
江惊月不死心：“那更高级别的任务呢？”
小卿一摊手：“得升了级才知道。”
果然，打怪任务流的游戏，核心还是升级，江惊月叹气。
话题到此处便终止了，他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直播时的开朗和撩人只不过是工作需要。
角落里的程序员阿言见几人不再谈论，这才出声：“话说，阿旺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阿旺？江惊月抬眸，不是说所有的玩家都在地下室里吗？
“坏了，该不会是遇上敌人了吧，赶紧出去看看。”
老贾虽然这么说着，但也并未起身，反而用眼神疯狂暗示其他人。
阿言和他口中的阿旺大约是朋友关系，见老贾不肯出去找人，只得自己站起身来。
一直都冷着脸懒得人的乌霜竟也跟着起了身，江惊月迫切的想要了解任务流程，便也跟了上去。
只剩小卿看了看门口的三人，又看了看满脸猥琐的老贾，大抵是觉得留下比外出还要危险，也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沉重的铁门再次被推开，江惊月拍着手上的锈渣问：“他出去之前，有说是要去干什么吗？”
“说是去解手，”阿言回答，“顺便找找附近有没有食物。”
“啊？原来灵识也需要吃东西吗？”江惊月茫然。
“灵识也会累，也会饿啊，感知上和原本的身体区别其实不大，极度的饥饿，缺水，缺氧，受伤失血，都会导致死亡，”小卿说，“折腾了这么久，你难道不饿吗？”
“还行，暂时不饿。”
江惊月没好意思说自己一直播就喜欢狂炫巧克力，还只吃生巧，糖分爆表，当然不容易饿。
四人沿着楼梯走出了地下仓库，在工厂中搜寻了一整圈，除了蹭一身灰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这里太乱了，”阿言说，“我甚至都不确定，阿旺走的究竟是不是这条路。”
江惊月扶了一下差点砸到他的箱子，说：“应该就是这条路。”
“何以见得？”
“那团污迹上，有一枚新鲜的脚印是朝外的，与我们四人鞋底的花纹都不同，”他指了指不远处，“以及门口那个柜子的把手上，被蹭掉了一片灰，应该有人曾试图使用蛮力拽开它。”
阿言托着眼镜盯着他说的地方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不同的细节，惊叹道：“你这眼睛是怎么长的？”
“打游戏打的。”江惊月半开玩笑的说。
既然工厂里找不到人，所有的痕迹又全都指向了门口，就证明，阿旺大约是出了这间工厂。
“他出去干嘛？”阿言皱眉，“只有这里能躲得过敌人的视线。”
“不知道，”乌霜依旧冷冷淡淡的，“出去看看。”
“喂！”
小卿刚要出言阻止，乌霜便伸手推向了工厂大门。
也不知是大门太重，还是外面有什么东西抵着，他那纤弱的手臂绷得青筋暴起，也只堪堪推开了一条缝。
“是不是锁上了？”江惊月也过去搭了把手，“我从侧边那个小门去地下仓库时，这扇门就一直紧闭着。”
他力气不大，但身体也总比一个病弱美人要好得多，二人咬着牙，用上全身力气，合力推开了大门。
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巨响中，似乎还混着肢体跌到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
小卿的视线越过二人，看清了门外那个一直抵着门的东西。
“啊——”
女性的尖叫声瞬间回荡在整个废弃工厂中。
那是一具年轻的尸体。
应该刚死去没多久，浑身惨白干竭，像是被什么怪物吸干了全身的血液。
他的手腕上还带着和其他玩家同款的电子手表，屏幕上却只剩下血红的“失败”二字。
阿言怔了片刻，跌跌撞撞的想要上前去检查朋友的尸体，被门边的江惊月拉了一把。
“别从这里出门。”
“为什么？！”阿言皱眉。
江惊月解对方此时的心情，只低声道：“外面有东西。”
“什么？”
藏在楼体之中的巨大竖瞳，饶有兴趣的转了一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线。
***
“呵，这家伙真大。”
工厂顶楼的护栏边，游星野垂眸看着那巨大的怪物，头也不回的问身后的人：“你怎么来了？”
“你不也来了？”谢不栖嗤笑道，“不是说已经不爱前男友了吗？”
“我可没说过。”
谢不栖抖了一下手里的对赌合约：“这里可签了你的大名，附赠一个青龙印章。”
“你的朱雀印章也同样显眼，”游星野说，“去最低级的任务里陪他，没问题啊。”
“合着你一开始就是故意的，”谢不栖也无所谓的挑了挑眉，“那也得等下一个副本了，这个副本里，先护好他们吧。”
“嗯。”
第四章贫民窟
江惊月站在工厂大门口，拦着情绪崩溃的阿言，又看了看身边站着的乌霜。
“恕我冒昧，在副本中死亡，代价会是什么？”
“灵识从世界上抹去，登记于主世界中的身体也一并销毁，”乌霜轻声道，“相当于人们常说的魂飞魄散。”
这个代价太大了，反倒是让江惊月觉得，用积分换取灵识在某个子世界上存活的时间，是一种非常不划算的行为。
毕竟，如果将一抹灵识，从降生在子世界到离世算作是一辈子，按照正常流程，死后应该是进入主世界中，被洗去上辈子的记忆，转世投胎到其它世界，做另一个人。
至少灵识是始终存在的。
但如若选择以积分换取这一世的寿命，极其昂贵不说，还随时会有在副本中魂飞魄散的风险。
所以他断定，替自己签下契约的人，要么就是想要他彻底从世界上消失，要么，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这一世的自己。
极致的恨或是痴狂的爱。
介于对方很可能是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前男友，且害得他欠下了这么多积分，江惊月从智的角度考虑，更有可能是前者。
但自己有惹过他吗？完全记不得了。
“我们……回去吧，先回地下仓库，”小卿朝后面退了几步，声音微抖着，眼中也被恐惧填满，“回去从长计议。”
乌霜盯着那血红的“失败”二字看了一会，却是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
“你掷骰到这个子世界时，没看过说明吗？”乌霜问，“工厂只会在第一天里掩护并隐藏玩家，之后的安全区域，会随机刷新在游戏地图的任何一个建筑中，每天都有且只有一个。”
小卿皱着眉同面前的白发青年对视，她其实已经通关过十来个副本了，算不上新人，只是从未拿到过MVP，积分和经验都是垫底，等级才一直停滞在二级。
而面前这个名叫乌霜的男生，大约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带着些名门世家般的贵气与先天不足的病态。
不仅像是个娇贵的小少爷，积分榜上还压根查无此人，应该同那个江惊月一样，是第一次进入副本。
她又怎么会听一个纯新人的意见。
“那也可以明早再出发啊，”小卿反驳说，“这里暂时还安全，当然能苟一天是一天。”
乌霜也知道自己难以说服其他人，便转身独自朝大敞着的侧门走去。
反倒是江惊月耐心解释道：“从阿旺情况来看，正门外面，应该有什么东西在一直守着，等明早工厂的庇护效果一消失，就会立刻杀进来，既然我能从侧门进来，就证明现在从侧门出去，大概率是安全的。”
原本一心想要出去的阿言听完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卿也变得有些迟疑了起来，但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目光还是逃避般的朝地下仓库的方向看去。
江惊月虽然好心，但也并不圣母，不会替他人的心愿买单，见二人犹豫，便也不再说什么，抬腿追着乌霜跑了出去。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五个蓝点，逐渐拉开了距离。
***
“稍等稍等。”
废弃工厂的侧门正对着江惊月来时的那条小巷，他一路小跑着上前喊住了乌霜，在对方有些意外的目光里友善的笑了笑。
“那边是死路，”他说，“我之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乌霜停了步子，很冷淡的点了一下头：“多谢。”
“呃，”江惊月挠了挠头，“你们进来这个副本多久了？之前都一直待在工厂里吗？”
“也就只比你早了二十多分钟，玩家进入副本，系统会给出公告，发送到每名玩家的手环上，以防有子世界中的内鬼假装玩家。”
乌霜抬起手腕，演示了一下操作流程，果不其然，每名玩家进入副本的时间都被记录在了其中。
“我们五人进入副本的初始点就是在地下仓库，正巧地图上显示外面有几名敌人，就干脆在庇护所中苟了一段时间，只有阿旺内急，非要去工厂里找洗手间。”
江惊月盯着手环上调取出的记录看了一会，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且不说一个初级玩家，会不会鲁莽到在外面有敌人的情况下，走出避难所。
单论内急，整个地下仓库空间很大，且又脏又乱，遮挡物极多，哪怕是有女生在场，很多不太讲究的糙汉也会找个隐蔽的墙角解决一下。
毕竟小命远比面子重要。
更何况他既是上来方便的，又为何不再解决后立刻回到地下仓库中，反而打开工厂大门，彻底走出了庇护所。
“对了，”江惊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阿旺、阿言和老贾是不是进入副本之前就认识，副本是可以组队进入的吗？”
乌霜说：“是，玩家可以在主世界中组成一个小队，由队长来掷骰选择副本，组队进入副本的玩家数，不得超过该副本总玩家数的一半。”
也就是说，阿旺、阿言和老贾是三人组队进入的，而乌霜和小卿则是随机被分配到了这个副本中。
江惊月点了点头，心下了然，不再追问。
工厂侧门一头通往他来时的死胡同，另一边的建筑与路况则更为复杂。
高低错落的楼房层层叠叠，分隔出了数条狭窄的暗巷，密密麻麻的转角与分叉，看不到尽头。
屋檐伸出的雨棚接成了一整片，密不透风的阻挡着阳光，墙体和门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密布的灰尘与蛛网，都透着一股无人居住的模样。
像是城市角落里一片荒芜废弃的贫民窟，早已被世人所遗忘。
手环的地图上，代表着江惊月和乌霜的两个蓝点，一前一后，谨慎小心的移动着。
“这个子世界里没有别的原住民吗？”江惊月奇怪的问，“这一片好像都是空的。”
乌霜跟着他一同朝前走，说道：“D级副本的子世界，偏差往往不会非常大，不至于连友善或中立的原住民都没有，应该只是这片区域，由于某种原因被废弃了。”
“什么原因？”江惊月随口胡诌，“响应主系统号召，子世界中不许出现贫民？”
乌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琢磨手环上的地图去了。
可能是由于并不经常出门的缘故，乌霜是个路痴，虽说一条路走多了也能记住，但对于从未去过的地方，没有导航简直寸步难行。
好在江惊月游戏玩得多，对于看地图十分在行。
江惊月小心翼翼地跨过了墙根下一大片油污，却不慎被楼体上掉下来的墙皮所砸中，手忙脚乱的扑了半天灰，直到巷子远处又传来了几个陌生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拉着乌霜立刻朝着反方向跑去，手环上这才慢半拍的跳出了七八个红点。
“别慌，”乌霜边跑边说，“他们应该只是在例行巡逻，还没发现我们。”
江惊月没敢冒险，和红点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后才停住了脚步，喘着气问：“他们在巡逻什么？”
“不知道，”乌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或许是在找什么东西，也可能只是禁止外人进入这片区域。”
“这片废弃的楼房里藏了什么秘密吗？”江惊月皱眉，“所以副本给玩家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二人慌忙之中，来到了一片较为宽阔的地方，阳光没了遮挡，透过灰尘与不知名工业气体，灰蒙蒙的照到了二人身上。
乌霜大抵是不太愿意晒到太阳，往墙角下退了几步，说：“D级副本，没有具体任务，活着并尽量寻找偏差源头就行。”
“啊？”江惊月一脸茫然，“那找到了之后呢？”
“通过手环，向主系统提交玩家对子世界中所出现的偏差的看法，以及修正建议，”乌霜说，“主系统将核实玩家所提交内容的正确率，正确率高于60%，则完成任务。”
江惊月问：“所以玩家之间是合作关系？”
“论上是，”乌霜冷笑了一声，“但拿到MVP和隐藏剧情的玩家，会有更多积分，所以应该有不少人，不愿意完全公开自己找到的线索。”
江惊月了然道：“出来找下一个避难所只不过是个借口，你是信不过老贾。”
“你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乌霜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什么都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
“我这种欠了主系统三万多分，基本没有还清可能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江惊月接受得倒是很快，一摊手，“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想要请教。”
“你说。”
“其一，有些敌人，是否并不会被标注于地图上？”
“新手教程上没有直说，”乌霜回答，“但我猜是的。”
他们找到阿旺的时候，那东西应该还守在门口，但地图上却什么也没有。
江惊月看向手环上依旧只显示了两个蓝点的地图，沉声问：“其二，玩家可以攻击或杀死敌人吗？”
这个问题乌霜回答得很明确：“可以，所谓‘红名都是怪’，一切子世界中被系统标红的目标，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偏差，又或者，他们本身是因偏差而成，为偏差服务的「恶灵」，玩家有权了结它们，但要注意的是，它们大多很强，普通武器很难对其造成伤害，贸然动手可能会激怒它们。”
“没事，我不正面硬刚，”江惊月掂了一下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捡的石子，“单纯做个实验。”
第五章哦哟，翻车了
冰冷的竖瞳折射着玻璃纸一般的光线，它的鳞片坚硬而美丽，尖锐的利爪深嵌在废旧的墙壁上，悄无声息的盘伏于阴暗的楼体之中。
它在等待，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嗖——”
穿堂的冷风裹挟着一块硬硬的小东西，正正好好砸中了它的眼眶，不疼，精美的鳞片比钢铁都要坚固，但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
什么东西？怪物扭了一下脑袋，这次被击中的是眼球。
“轰隆——”
天空中忽地掠过了一道闪电，雷鸣声响彻了整个副本。
它生气了。
空地的墙根下，乌霜举着手环，朝着脚手架上的江惊月喊：“地图上出现BOSS标志了！”
江惊月闻言立刻收起了手中的皮筋和石子，大致估算了一下跳下去的后果，手脚并用的从上面爬了下来。
“卧槽！好大只！”他边跑边喊，“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引它去找那群巡逻的红名！”
乌霜一愣，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现已知这片废弃的区域里，有两种不同的敌人。
一种会被手环标记为红点，主动寻找并杀害区域中的玩家。
另一种不提前显示于手环上，并躲藏在阴暗的楼体中，特定情况下出现，吸食玩家鲜血。
江惊月想要试探的是，这两种敌人，会不会互相攻击。
真是非常大胆且不要命的猜测和尝试。
出乎乌霜所预料，那怪物爬动得极慢，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困缚在了楼体中，只能努力向前伸着脑袋，试图咬住用弹弓打它眼球的滚蛋。
江惊月朝前方跑了一阵子，发现怪物并没有追上来，反而是驻了足，仰着脸认认真真地观察起来。
这东西大概五米多长，身子像蛇，头似龙，无角，爪子仅有一对，脑袋上长着鬃毛，尾巴却光秃秃的。
简而言之，一个字，难看！
“这是……”乌霜皱眉。
“蛟，”江惊月说，“或者说，冒牌的龙。”
那东西大抵是听得懂人类语言的，听到“冒牌”二字后，怒不可遏地低吼了几声，晴空立刻被乌云所堆满，电闪雷鸣之中，江惊月隐约听到，锁链被绷直后传来的摩擦声。
乌霜站在怪物够不着的地方，又瞟了一眼手环：“那几个红点在靠近，应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响动。”
“那正好，快，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江惊月朝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栋，“看看它们会不会掐起来。”
二人迅速进入楼道口，找了堆杂物作为掩体躲藏起来。
江惊月的手指还不住地颤抖着，心跳又急又重。
可见他真的只是想试探一下敌人们，没想到这东西会这么大个，而且脾气还相当的差。
没一会，那群巡逻的便出现在了附近的巷子口，二人透过脏兮兮的杂物堆看过去，七八个红名长得相当富有想象力。
大小眼的歪嘴战神一瘸一拐；斗鸡眼的秃子胸毛浓密；有的头尖如梭，耳朵长在了脑后；有的头大如牛，四个鼻孔好似奥迪。
为首的那个，胡子支棱得像扫帚，一咧嘴，露出了三排牙齿：“草他奶奶的，折腾了一下午，还是没能找到那个灰毛桃花眼的丑东西！”
江丑东西惊月：“……”
“大哥，这附近不太对劲，”秃子说，“是不是又长出了新的「诡虫」？”
“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扫帚大哥盯着手里那个酷似平板电脑的东西，“赶紧找悬赏令上要的那三个丑八怪。”
“三个？”躲在掩体后方的江惊月嘀嘀咕咕。
乌霜无声的瞪了他一眼，示意对方保持安静。
看来红名并非是要杀死所有的玩家，悬赏令上发布的，也许是所有活动于这片区域中的“丑八怪”。
可长相是天生的，仅仅只是因为不符合这个子世界的主流审美，就要被残忍的扼杀吗？
江惊月不禁暗自思索，也许这就是偏差的关键。
想罢，他眯着眼，绷直了手中的皮筋，又朝着对面那栋怪物所在的楼房，弹出了一颗石子。
只是这回瞄准的不是怪物那双反光的眼睛，而且倒映着怪物模样的一面窗户。
“咔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立刻吸引了红名们的注意，为首的大哥举着平板跑了出来，不出意外地同他口中的「诡虫」撞了个脸对脸。
“草他……”
转瞬间，尖利的牙齿便刺破了颈部的皮肤，叫骂声戛然而止，温热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溅了后面的几个跟班一脸。
“诡虫！是诡虫！快跑！”
“这里怎么会有新的！”
“我都说了不对劲了！不信！死了活该！”
慌乱的脚步声与气急败坏的争执响彻了巷口，那怪物竟是有心智的，看样子甚至比巡逻的红名们还要聪明，猎物得手后并未着急享用，反而是探长了身子，以坚硬的双爪，又抓住了两个跑在最后面的红名。
“啊啊啊啊啊——救命！”
没有任何人回头，同伴的求救声，反而加快了它们的脚步。
狭窄的小巷过于闭塞，仅能允许一人通行，它们相互拥挤推搡着，在致命的恐慌之中，逃离了这片可怕的区域。
敌人走了，江惊月从楼梯口的杂物里探出了头。
他仗着那怪物无法挣开无形的束缚，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在惊叫与怪物吸食吞咽血液的声音里，明目张胆地评价了起来。
“它吸完血之后，似乎变好看了一点，难道是老巫婆或者吸血鬼设定？”
乌霜也从垃圾堆里走了出来，嫌弃的拍着衣角粘上的灰：“不太可能，罗刹海市是东方设定。”
“欸？”江惊月眨眼，“你也来自子世界M34-4602151-B？”
“嗯，”乌霜点头，“M34-4602151-B是一个很完整且稳定的世界，很多较小的子世界，都是在它的基础上变化衍生的，你可以解成是它的平行时空。”
江惊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它进食的速度好快啊，有点像在炫吸吸果冻，就是那种，充盈的包装迅速干扁下去，皱皱巴巴的相互挤压着的感觉。”
“……”
乌霜盯着被怪物吸食完血液，扔至一旁的干枯尸体，很久都没有接话。
江惊月的胆子的确够大，大概是想要品鉴学习一番被这个世界所认可的长相，向前走了几步，绕过气味感人的垃圾堆和污水渠，又回到了之前那片空地上。
“你小心点，”乌霜说，“它的饭量不可能这么小。”
言下之意，再多靠近几步，江惊月也很可能会变成吸吸果冻。
“我有分寸，”江惊月停步在了摇摇欲坠的脚手架旁，“它之前就没能够着这里，不会翻车。”
说话间，第三具尸体也被怪物扔了下来，落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上，摔了个稀烂。
“啧，吸得够干的。”
怪物的大半个身子都掩藏于楼体的阴影之中，就如那群红名所讨论的一般，是从建筑中新“长”出来的，并不能能彻底与楼体剥离。
江惊月仰脸，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得见怪物喉咙下方的白色花纹，以及鳞片所折射出的五彩光泽。
这个角度倒是没那么难看了，他默默的想着。
身后的传来了乌霜的喊声：“不对！它的外貌还在改变！你先回来！”
江惊月吓了一跳，抬腿就想往楼梯口跑，不料卫衣的帽子被脚手架上伸出的铁丝勾住，绊得他一个趔趄。
破旧的脚手架哪里禁得住这么折腾，登时散架成许多截钢管，通通砸到了江惊月身上。
“哎哟！”
他本就步伐不稳，钢管砸下来时，又只来得及偏开那张在悬赏令上明码标价的脸，被坍塌的力度掀得摔了个屁股墩不说，胸口和手臂上，也被断裂的金属划伤了好几处。
血液的味道成功吸引了怪物，巨大的脑袋立刻转动了过来，它似乎比刚见到时要大了一圈，额头上也长出了两个短短的角。
它在逐渐变成龙！
又或者说，它企图通过吸食血液，变成龙！
随着怪物的变化与生长，江惊月所在的这片空地，不再是安全距离，他挣扎着想要从废墟里站起身来，却在逃离的过程中，增加了更多细碎的伤口。
巨大的阴影拢了下来，带着那东西口中腥臭腐烂的气息，江惊月并未犹豫，当即抄起一截钢管，朝怪物的嗓子眼里捅去。
他的心跳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肾上腺素的飙升使大脑屏蔽了恐惧与疼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怪物身上，故而并未发现那道从楼顶一跃而下的黑影。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不知名的力道狠狠地踩过怪物的头顶，在对方吃痛愣神的过程中，黑影轻巧且快速地落在了江惊月身边，不由分说的拉着他急跑进藏身的楼道之中。
原本就一直待在楼道中的乌霜也迎了上来，帮忙扶住几乎脱力的江惊月，目光却始终都在神秘男人的身上。
“您是……”
“我是引灵使，”游星野下意识的拉了一下斗篷的帽檐，开门见山道，“这个副本中出现了主系统未能勘测到的偏差，导致任务评级错误，现由我来引导并保护你们完成C级副本罗刹海市，所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补偿将与完成任务的积分一同，发至你们的账户。”
第六章你是个宝批的龙
“别紧张，引灵使的身份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权限也不如玩家们猜测的那么高，”游星野说，“当我是个来修正BUG的GM就行。”
江惊月尚未从极致的恐惧中冷静下来，手脚发软的靠在杂物堆里只剩骨架的废弃沙发上，满背冷汗，小脸吓得惨白。
“您的意思是，这个副本中的敌人，对于我们这些初级玩家来说，太强了？”
游星野轻点了一下头：“此处暂且安全，你处一下伤口吧。”
“啊？哦，没事。”
江惊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宽大的卫衣破开了好几个大洞，肢体上的伤口有些已经结成血痂，但很多的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他无所谓的抹了抹下巴上的血迹，心很大的说：“这么点外伤应该还不至于失血过多吧。”
游星野无可奈何：“的确，但你不疼吗？”
“疼啊，”江惊月一脸所当然，“可这里显然找不到绷带和药品，我只穿了这一件卫衣，拿来包扎的话，就只能裸奔了。”
一旁的乌霜很想纠正他，没脱裤子算不上裸奔，却碍于引灵使在场，没有说话。
这个话题本应就这么无疾而终才对，但游星野垂眸盯着血迹看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皱眉道：“稍等我一下。”
说罢，也没等他回答，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啊？”江惊月茫然的和乌霜对视了一眼，小小声，“他去干嘛啦？”
“我怎么知道，”乌霜说，“反正这破地方肯定是没有药品的，且不说这片区域废弃多时，就算在有人居住的贫民窟中，医疗也是十分奢侈的东西。”
“万一引灵使大人是药神呢？”江惊月开玩笑道，“他已经救我两命了，干嘛对我这么好？”
乌霜耸了耸肩：“看你欠得实在太多了？不过，引灵使虽说是主世界派来的执行者，但也是有独立思维和性格的。”
“嗯？这么说来，你有认识的？”江惊月八卦。
乌霜摇了摇头，不打算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太多。
何止认识，他就差把命给对方了。
可那个人呢，却在某个温存过后的夜晚，坐在床边，向他坦诚了一切身份后，留下一句“等你再醒来时，就会忘了关于我的一切”，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谢不栖不知道的是，乌霜没忘，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全都记得。
所以才想尽方法，寻了进入主世界的途径，只为了找渣男讨个说法。
可引灵使那么多，他作为初级玩家，哪是想见就能见的。
转角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游星野依旧穿着之前那身衣服，身形被拢于及地的绸质斗篷中，手里却拿着件白色衬衣。
“可能有点大，”游星野说，“你将就着穿一下吧，会包扎伤口吗？”
江惊月瞬间忘光了之前想要八卦的内容，惊讶的仰脸看着面前高大神秘的男人。
“您……是要把衣服借给我？”
“嗯。”
“沾了血迹很难清洗的，”江惊月显得有些局促，“而且，我要是不小心挂了，恐怕就没法还给您了。”
游星野的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不用还我，别喊敬称。”
“啊？”
江惊月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得不对，惹了对方不高兴，踌躇片刻，还是乖乖将衣服接了过来。
大约是觉得大家都是男人，也没有避开游星野和乌霜的意思，忍着疼将血迹斑斑的卫衣脱掉了。
他的身材由于车祸后卧床将近半年的缘故，显得有些瘦弱，白皙的皮肤上，剐蹭出的伤口泛红微肿，游星野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立刻背过身去。
江惊月不明所以，只好将破损的卫衣撕成条状，清并包扎了较大较深的伤口，再小心翼翼的穿上那件大了两号的衬衣。
洁白的衬衣上有股极淡的冷香，说不出具体是什么香味，大约是乌霜之前提到过的，引灵使的味道。
他这么想着，又问：“那另外三名玩家呢，用不用也通知一下他们？”
游星野不答反问：“这么担心别人的死活？”
“也不是，”江惊月回答说，“但既是副本，总该究竟公平性，不能只因为我运气好遇到了您……呃你，就平白无故的多出了很大的生还可能。”
游星野这才温声解释道：“贾相仪那边，我的同事已经去了，应该能在下一个避难所中汇合。”
“下一个避难所会在哪？”江惊月随口问了一句，又立马反应过来，补充道，“这么问算不算作弊？”
“不算，因为我也不知道，”游星野说，“避难所是主系统给予低级玩家的保护和福利，像这个副本里的避难所，是在一整片区域中刷新，不必着急，每晚九点，系统会将第二天的避难所定位发送到玩家手环上。”
江惊月看了一眼外面已然暗下的天色，突然意识到，整片区域中，没有任何一处亮着灯。
这里是没通电的。
堆满垃圾和杂物的楼道里黑极了，他在沙发骨架上又坐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了几分害怕。
“那我们晚上住哪？”
“找一个你觉得安全的地方，”游星野说，“或者等到九点，收到系统通知后，赶往下一个避难所。”
江惊月问：“下一个避难所什么时候生效？”
“明早七点。”
也就是说，玩家要么选择在初始避难所中苟到第二天早晨，等庇护效果消失后，再赶往下一个避难所。
要么，在收到通知后立马动身，先一步进入新的避难所。
说不上这两种方案哪个更安全。
前者，若是在庇护效果消失时，被怪物堵门，在狭小的室内空间中，非常难以逃脱，再则，一旦队伍中出现不怀好意之人，先一步到达下一个避难所，并将入口封死，后去的玩家可能会失去这一整日的庇护。
而后者则需要在夜间行动，没有任何照明设施的情况下，狭窄逼仄的小巷危险至极。
老贾等人作为老手，应该习惯等到第二天清晨，但江惊月胆大心细，向来酷爱提前“跑毒”。
“一点照明设施都没有吗？”他不死心的问，“哪怕给根荧光棒呢。”
一直保持沉默的乌霜没忍住小声吐槽：“用来给那些诡虫们打CALL吗？”
江惊月忍不住脑补了一下画面，笑点极低的“噗”了一声，又得寸进尺的问游星野：“问诡虫是什么算不算作弊？”
“诡虫这个词，是这个子世界的管阶层所常用的说法，而高层则喜欢称呼它们伪龙，是这个子世界中特有的偏差，”游星野说，“我既然露面，就代表可以回答这个副本中，题干上所包含的一切，并对玩家提供任何方面的帮助。”
“任何方面是指？”
“尽我一切所能。”
“哦，”江惊月看了看身上的衬衣，又看了看对方，超小声嘀咕，“原来不是因为我长得帅啊。”
游星野：“……”
一切所能不包括借衣服，衣服是引灵使的私人物品，就算是主系统也不能将其强行送给玩家，他心想。
江惊月又作死道：“那你能出去干掉那些诡虫吗？”
“我只是个GM，本质上是灵，而非主世界的创世神，”游星野无奈，“除了权限比玩家高一点，道具比玩家多一点，灵识比玩家坚韧一点之外，和你们也没什么区别。”
江惊月点头：“所以是打不过咯，解解。”
他本来只是随口接话，语气中也并无任何不满或嘲讽，游星野却默默的垂眸看了他一会，突然道：“也不是不行。”
江惊月：“啊？”
不知为何，他竟从对方清冷的声线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仿佛非常在意自己说他不行。
“不要勉强啊大哥，”江惊月慌了，“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们就都得玩完。”
游星野活动了一下筋骨，竟将那碍事的斗篷脱了下来：“帮我拿着，不许穿，穿上属于作弊。”
江惊月一愣，想起刚进副本时，对方用斗篷替自己挡了一会，那群红名，便瞎了般的失去了目标。
看来这东西是个隐身道具。
他如是想着，接过对方递来的斗篷，却在抬眸的瞬间彻底愣住了。
好帅！
同样是心跳加速，与恐惧紧张时完全不同，江惊月的夜视能力极佳，借着透进楼道中的月光，看清了面前俊美的男人。
那是张极具东方美感的脸，并不张狂锐利，也绝非阴柔秀丽，而是一种安静而深邃的美，配上血色的双瞳，竟让人觉得神秘得有些惊心动魄。
江惊月惊讶中带着欣赏的眼神成功取悦了对方，游星野朝他勾了一下嘴角，低声道：“干掉它的确有点太冒险了，但护着你们从它面前经过，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话音刚落，江惊月和乌霜的手环上便同时跳出了系统消息。
「罗刹国时间：21点整，明日（玩家进入副本第二日）的庇护所位置已标注于地图，将于明早7点整生效。」
江惊月退出了信息界面，调取出副本的大地图，果不其然，区域最西侧一栋孤零零的建筑，被单独标注了出来。
“好远。”乌霜皱眉。
“还行，我们在地图靠近中间的位置，比东北角的老贾他们近多了，”江惊月乐观道，“出发吗？顺利的话，还能去那边找找有没有吃的，再轮流休息一会。”
乌霜点头：“我没意见。”
“那走着？”江惊月抱着斗篷问，“大哥你能行吗？”
“它的反应不算快，你们俩直接冲进西头的巷子里，我去拦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游星野起身朝外面走去，夜里的风很冷，他只穿着件红黑色的风衣，身形挺拔潇洒。
“若不是两年前的变故，这种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称‘龙’？”他喃喃道，“你算个哪门子的龙？”
第七章25岁很老吗？
惊雷划过夜空，短暂的点亮了黑暗。
江惊月和乌霜一同，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西侧的巷子中。
他仍抱着那件隐身斗篷，在飞奔的过程中，偶然透过楼房残破玻璃窗的倒映，瞥见了一道极长的龙影。
苍青色的硬鳞泛着绚烂斑斓的光，仅是惊鸿一瞥，江惊月便能确定，那绝非被困缚在楼体之中的诡虫所有。
是引灵使的道具吗？或者说是……
“别发愣！”身后的乌霜厉声道，“快离开这里！”
电光几乎是擦着二人的脚步劈下来的，江惊月便跑便喊着：“好麻！大哥你悠着点儿啊！我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回应他的，是夹杂在雷声之中的，一声悦耳龙吟，隐约间透着无法拒绝的威严。
二人在七弯八拐的巷子里，向西疾跑了大约五百米左右的距离，直到原本出现诡虫的楼栋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才一前一后喘着粗气停下脚步。
江惊月作为游戏宅，本就不善奔跑，撑着一面坍塌了小半的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乌霜则更胜，他的身体本就先天不足，很少外出，虽说进入子世界的是灵识部分，但也因不常运动，而憋得脸通红。
头顶的雨棚忽地响了一声，江惊月刚欲查看，便有一道人影落了下来。
“是我，别紧张。”
游星野轻巧的落在了二人身边，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去，他的衣着依旧一幅不染纤尘的模样，手中却轻握着三枚镇魂钉。
江惊月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发自内心的赞美道：“大哥，刚刚那是道具吗？太酷了。”
“不是，”游星野并未做过多解释，慢条斯地将镇魂钉重新戴回耳骨上，才说，“别喊大哥。”
江惊月犹豫：“那……怎么称呼？”
不让用敬称，也不许喊大哥，这位引灵使的性格也是蛮独特的。
对方回答说：“引灵青龙使游星野，直接喊我游星野就行。”
青龙？江惊月不禁想起了刚刚在玻璃倒影中见到的画面。
他跟在游星野身后，朝巷子深处又走了一会，试探道：“要不，喊你游哥？”
“你在主系统上登记的年龄是25岁，”游星野说，“从灵识的角度来说，我年纪比你小。”
江惊月：“？”
25岁很老吗？也就大学刚毕业三年啊。
他想解释这里的“哥”字是尊称，又想起对方不许他使用敬语，只能堪堪闭上了嘴。
倒是游星野先松了口：“算了，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吧。”
比起敬语，他反倒是更怀念五年前，两人于江惊月所在子世界的某款网游里相识，由于阵营不同而互喷仇杀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的江惊月肆意而鲜活，不似现在这样，明明害怕的要死，却还硬撑着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淡定模样，挺直了单薄的背脊，独自去面对。
他不该来面对这些的，游星野心想，这三万积分本该算在自己头上。
身后江惊月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游哥，可以问问这整片区域里，总共有多少诡虫吗？”
“C级的副本里，BOSS数量不会超过三个，小怪若干，”游星野回答说，“它们不算很强，别离我太远，就不会有危险。”
三个，江惊月在心中默默估算着，除去刚刚那个，以及躲藏在废弃工厂中的，最多只剩下一个。
他想起那群巡逻的红名提到过的，“这附近又长出了新的诡虫”，突然福至心灵。
“你说这个副本的评级出现了错误，是否正是因为，它的BOSS数量超标了，而且超标的BOSS是新生成的？”
跟在最后面的乌霜冷静道：“对啊，签契约时给的那一长串文件上有提到过，D级的副本中只会出现一个BOSS。”
“你们来自更完整的子世界，应该能够解，每个分隔开的世界，都在不断的运转、演变，”游星野说，“罗刹国也是如此，它原本来自《聊斋志异》中的一个故事，从故事诞生时开始演变，到出现主系统认定的偏差，再到玩家进入这里，开始找寻偏差的源头，它的运转，都从未停歇。”
“你的意思是，在我们进入副本的过程中，它从D级演变成了C级，”江惊月皱眉道，“是我们催使了它吗？”
“不至于，”游星野宽慰说，“与主系统签下契约的灵识数以万计，如果每进入一个副本，都会加快子世界的发展，主世界早就乱套了。”
“也对。”江惊月点了点头。
话题到此终止，弯弯绕绕的巷子里黑极了，月光难以透过层层堆叠的屋檐和雨棚，这里的空气环境极差，夜里升起的雾气与灰霾，彻底阻绝了视线。
纵使江惊月的夜视能力再好，也很难看清几米开外的物体，完全只能通过听力和地图上的指示，来分辨他们的位置和道路的情况。
有些深巷中实在太黑了，两侧的墙壁仿佛涂了吸光材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唯一能看到了的，只有游星野的双瞳深处，闪过的一点点星火似的红光。
血色的眸子，在极黑的情况下，通常会使人感到恐惧。
但江惊月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挺奇怪的，他想，自己似乎潜意识里，从未怀疑过面前这个，自称是引灵使的人。
“手给我，”前面安静了许久的人突然回头说，“这一截路太暗了，有人突然掉队，或者被掉包了，都很难发现。”
江惊月只犹豫了一瞬，便乖乖将手递了过去，手心里汗涔涔的，竟比对方的体温还要凉。
游星野触到他手心里的汗时，明显顿了一下，很快就用干燥的手掌覆住了他，像是无声的说着“别怕”。
走在最后面的乌霜明显也非常紧张，比起游星野那温柔的安慰，他和江惊月相互拉着的手，更像是在拔河。
“会不会突然冒出点什么东西来给我们一刀，”江惊月小声嘀咕，“就像那种蹲在草丛里的刺客。”
乌霜的情绪一如既往的稳定：“除非刺客能穿墙，否则以这种肩膀抵在两侧墙壁上的狭窄程度，躲在草丛里只会被我们踩扁。”
“那晚上行动也不算太危险嘛，”江惊月说，“那群巡逻的红名应该已经睡着了。”
在最前方开路的游星野突然接话：“太黑了摔死也是一种死法。”
他在逼仄黑暗的小巷间，穿梭自如，为身后的两名玩家，规划着最快捷又安全的路线，甚至还有空说笑。
江惊月看了一眼地图上越来越近的标注，心情放松了不少：“在副本里莫名其妙的死法很多吗？”
“很多，”游星野举例，“饿死渴死，热死冻死，摔死吓死……都经常发生，比较离奇的还有：车技不好撞死的，用热武器攻击BOSS不慎走火把自己给干掉的，以及在副本里doi的时候被怪物拿了双杀的。”
原来副本里这么自由吗，江惊月默默的想着。
乌霜问：“统计玩家的死法，也是GM工作的一部分吗？”
“是，虽说任务失败后，灵识和身体都将被主系统自动抹除，但依旧需要GM来核实死亡原因，以防系统出错。”
“那岂不是很累，”江惊月说，“你们又要核实数据，又要来出了BUG的副本里捞人。”
游星野低笑了一声：“还好，我只负责捞人，而且可以去子世界度假，假期非常长。”
说话间，三人走出了狭窄的小巷，进入了一片被大型机械推平的废墟之中。
这里的灰尘与雾气远比巷中浓重，但借着微弱的月光，倒也能看清最西侧那栋孤零零的建筑。
短暂的闲聊自此中断，江惊月对比了一下地图上的标注，低声道：“过去看看吗？”
游星野则是远眺了许久，回答说：“那边给我的感觉不太好，可能有埋伏。”
“那我们在这里等到天亮还是……”
“我有斗篷，过去看一眼没关系，”游星野说，“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离我太远。”
说罢，他披上了隐身道具，黑色的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只几个纵跃，便与身后的两名玩家拉开了距离。
“他的身法真好，”乌霜喃喃，“我做梦都希望能在户外奔跑。”
江惊月努力安慰道：“被怪物追着跑也是一种跑法。”
喜提乌霜白眼一枚。
他俩没忘了引灵使大人的嘱咐，在水泥与钢筋遍布的废墟中努力跟上对方的脚步，虽然无论从姿势还是速度来看，都更像是在扭曲蠕动爬行。
“给我一个手柄，或者一套键鼠，我也能像游哥那样潇洒自如，”江惊月爬得意识模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AB。”
乌霜从一块半米来高的水泥块上跳了下来，余光瞟见了月色下一道不同寻常的影子，当即惊呼道：“小心。”
江惊月下意识的抬眸，成功同一双没有瞳仁的惨白色眼球四目相对。
“！”
那东西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悄然无声得仿佛不用呼吸，被乌霜恰巧发现时，已经靠得很近了，只要江惊月再朝前走两步，抬一下下巴，就能嘴对嘴的亲到它。
游戏宅虽然身法和体能都不太行，但反应是极快的，江惊月猛得朝后退了几步，抓起一把石灰朝着那双眼睛扬了过去。
“游星野！”
耳边有风急掠而过，锁链的轻响声中，他仿佛又听到了一声龙吟。
第八章抹茶生巧
“我在，别怕。”
不知名的异香很淡，却足以阻绝满天的粉尘和霾雾。
绸质的斗篷又滑又凉，从手臂上轻擦过时，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对方的声音很低很稳，却能听出些紧张和焦急的意味。
江惊月被游星野从身后揽着腰，向怪物的反方向急退了数米远，被好好放在了一块水泥浇筑的平台上。
他的身体还在无法克制的颤抖着，思维却已冷静下来，朝着怪物所在的位置又看了过去。
朦胧的月色下，废墟中一片死寂，唯有更远处的乌霜，正努力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赶来。
“不见了？”江惊月皱眉，“怎么会？难道是幻觉？”
游星野轻轻放开了他，摇头道：“并非幻觉，那东西应该是不想和我们有正面冲突，又躲藏起来了。”
“躲藏起来？”
二人所在的平台视野极好，江惊月四下看去，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破败空旷的环境下，那东西能躲藏去哪里。
可游星野却说：“它很强，虽然外形与人类相似，但身上却有着同诡虫一模一样的味道，甚至比那些诡虫隐藏得还要好，若不是突然对你出手，我都没能发现。”
江惊月仔细回忆着那东西的模样。
从外表看，它像是个男人，不，还要更年轻一点，也许应该称之为少年。
很精致的少年，至少从江惊月的审美来看，如果无视掉那双骇人的眼睛，它的容貌，可以说得上十分漂亮。
但若按照罗刹国的审美，它应当丑陋至极。
或许在巡逻红名的眼中，那就是惨不忍睹的长相，悬赏榜上的积分，能和江惊月或者乌霜一较高下。
“你的意思是，它也和诡虫一样，生长并躲藏于此处的某一栋建筑之中？”
“我个人更倾向于，”游星野紧皱着眉，“它能躲藏在这片废墟中的任何一栋建筑中。”
所以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也能在游星野听到呼救声后，第一时间消失。
它的气息与诡虫相似，却拥有着人类少年般的外貌，智力和逻辑，也似乎比那两个只会吸血的怪物，要高了不少。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乌霜好不容易爬上了平台，喘着气道，“要么罗刹国里有人受了偏差的干扰，变成了类似诡虫的怪物；要么，它干脆是从诡虫进化而成的‘诡人’。”
好一个鬼人，江惊月如是想着，又做出了新的推：“也许还有第三种可能，它原本是罗刹国的居民，受了某种干扰变成了诡虫，又因偏差而进化，成了更厉害的‘诡人’。”
游星野认真听完两名玩家的交谈，指了指最西侧那栋唯一完好的建筑：“也许那里面会有我们想要的线索。”
“那走着？”江惊月挑眉。
“贸然行动会不会有危险？”乌霜说，“这里只有那一栋楼房是完整的，怎么看都觉得很诡异。”
江惊月依旧心很大：“既然它能活动于整片废墟中，待在哪里应该都一样危险，来都来了，总不能在这片空地上过夜吧。”
乌霜头一次知道“来都来了”还能这么用，但对方说的也不无道，空地上也不见得安全。
手环上的时间显示为午夜十二点半，从地图中间来到最西侧，竟花费了大约三个半小时的时间。
虽说在几乎没有光源的情况下，逼仄的巷子和满地堆放的垃圾，非常影响行动速度，但也能明显感觉得到，整个副本相当的大。
这里夜间的体感温度，不超过二十度，江惊月只穿着一件游星野借他的衬衣，被冷风吹得嘴唇都紫了，迫切的想要找个稍微避风点的地方待着。
“走。”
游星野先一步跳下平台，又回身向两位菜鸡玩家伸出手，非常绅士地将二人扶了下来。
“我刚刚过去看了一眼，门口有四个红名守着，”他说，“不过基本都睡着了，我们潜过去敲晕它们就行。”
江惊月狗狗祟祟地跟在后面问：“不直接干掉吗？乌霜说被系统标注成红名的灵，都出现了偏差。”
“留着有用，”游星野低声说，“等明早七点，这栋建筑开启庇护模式，红名无法攻击玩家时，就可以审问它们了。”
行吧，还是引灵使大人心狠手辣。
雾气愈发的浓重了，似乎越靠近这栋建筑，不寻常感便越强烈。
江惊月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努力放轻了脚步，踩着游星野留下的踏痕，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
说不清究竟是担心吵醒巡逻的红名，还是害怕惊扰到蛰伏于废墟之下的某种东西。
这栋建筑是个老旧的单元楼，原本应是和其他楼体紧挨着的。
正对着废墟的这面墙壁上，明显可以看到，大型机械在拆除隔壁建筑时，所留下的痕迹。
废弃的水泥块与钢筋胡乱的支棱着，像是施工队进行到这里时，突然遇到变故，不得不紧急终止了进程。
那四个红名就如游星野所说，在单元楼楼洞口睡得东倒西歪，甚至发出了低沉的鼾声。
游星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快步上前，一手刀便敲晕了那个呼噜声最大的红名，世界瞬间安静了不少。
好酷！
江惊月心想着，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如法炮制，又解决了两个红名，只留下了看起来最为瘦弱的那个。
“要试试吗？”游星野以气声问道。
“我吗？”江惊月惊讶的指了指自己，眼中的期待和跃跃欲试却早就出卖了他。
游星野无声地点了一下头。
红名再瘦弱，也比游戏宅要粗犷得多，江惊月抡圆了胳膊，一手刀下去，成功敲疼了自己，也敲醒了敌人。
“嘶……”
两声叠在一起的抽气声中，游星野丝毫不意外地抬手，替他补了一刀。
“哇，好痛，”江惊月甩手，“这果然是个技术活。”
游星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了一下嘴角，将昏迷中的红名们逐个拖入了楼道里，才又对身后的玩家二人组招了招手。
“走，我们上去看看。”
乌霜有点担心的问：“就这么放在这里没问题吗？”
“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游星野说，“废墟里藏着的那个怪物，若是对这些小喽啰有兴趣，早该下手了。”
“也对。”
***
单元楼总共五层，每层四户，由露天的走廊串联成一排，像是年代久远的职工宿舍。
三人一层一层仔细搜寻过去，除去满身的污渍和灰尘外，一无所获。
食物、药品、衣服或棉被、照明及取暖工具，都不曾出现在副本中。
就像是与世隔绝，被人遗忘的孤岛一般，没有丝毫生机。
从进入副本起，江惊月就没有吃到过一口东西，大抵是饿得有点难受了，在寻找物资和线索的过程中，小声嘀咕了一句：“玩家可以离开地图所绘制的区域，去自由探索整个子世界吗？”
“不能，”乌霜有气无力的回答说，“算违规，而且一般情况下是根本出不去的。”
游星野接话道：“能出去也没用，外面巡逻的红名更多，以你俩的长相，很快就会被兑换成积分。”
江惊月做游戏主播靠脸吃了这么久的饭，没想到有一天会靠脸饿死。
他长叹了一口气，在肚子发出的哀鸣声里，看清了游星野递过来的东西。
一盒巧克力。
还是抹茶生巧，他最喜欢的味道。
“过来得太着急，没带什么吃的，”游星野说，“先垫一下吧。”
江惊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问对方干嘛对自己这么好，又想起之前说过的，会尽最大可能帮助玩家。
他略一犹豫，将盒子里半化不化的巧克力分成了三份，一份递给乌霜，另一份还给了游星野。
“我一个人肯定没法在副本里活下来，”他半开玩笑的说，“快吃吧，吃完去五楼看看。”
乌霜低低的道了声谢，游星野则是将自己那份放回了口袋里，他体温很低，巧克力有独立包装，哪怕化了也不会蹭得哪里都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五楼的走廊和外墙，看上去要新一点，垃圾和灰尘也没有其他地方的多，仿佛有人还在时不时打扫。
走廊尽头的房门紧闭着，江惊月用力推了推，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上面挂着的锁头却纹丝不动。
“要踹吗？”他不确定的问。
“别使用暴力，”游星野说，“发卡借我用一下。”
江惊月乖乖将发卡递了过去，不出半分钟，坚固的门锁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轻而易举的被推开了。
不同于走廊中的潮湿和阴冷，屋子里十分暖和舒适，家具和日用品整齐有序的摆放在了墙边。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空间虽说小了点，但该有的都有，布置也非常温馨。
游星野在储物柜里找到了几瓶没开封的瓶装水，随手递给了江惊月。
“喝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总比渴死强，”游星野拧开瓶盖率先喝了一口，解释说，“受到偏差干扰或极度危险的物品，会被系统标红，这种没有任何显示的食物，最多不太新鲜，拉两天肚子。”
江惊月放下心来，背靠着柜子干了半瓶，才缓解了缺水的口干舌燥。
房间里非常温暖，他得以放松了一些身体，连续近十小时的提心吊胆使他感到疲惫不堪。
“等到天亮，庇护生效之后再寻找线索，更为安全，”游星野说，“还有五个多小时，正好两个房间，你俩都去睡会吧，有我守着。”
江惊月看了眼卧室里干净整洁的床铺，犹豫说：“你不累吗？主卧的床很大，都是男人，凑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游星野抬眸看他：“你经常邀请别人一起睡觉吗？”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好在江惊月实在太累了，根本没有察觉，还傻兮兮的摇了摇头：“我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
游星野这才满意道：“很巧，我也几乎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不太习惯，会睡不着。”
对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江惊月也不好再劝，只能和乌霜一人一间卧室，和衣而眠。
夜静了下来，游星野拉了张椅子，在客厅里坐下，静静地看着江惊月在睡梦中，依旧微颦的眉。
第九章它人还怪好的嘞
江惊月从噩梦中醒来时，外面的天刚微亮。
晨曦透过了木框玻璃窗，均匀的散落在床上，将卧室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他花了好几秒才彻底清醒过来，起身的过程中，听到了一些来自客厅的响动，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醒得这么早？”
游星野正从走廊上回来，手中还握着一截很长的麻绳，也不知是在哪里找到的。
江惊月好奇的顺着麻绳朝门外看去，走廊上整整齐齐的绑了四个红名，仍旧处于昏迷状态，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借着逐渐明亮的朝阳，他总算是看清了敌人们的长相。
“咦？这四个丑虽丑，但远不如白天追我们的红名长得有创造力。”
游星野说：“罗刹国是一个以丑为美的子世界，长得越符合上位者审美的民众，越容易获得更多的财富和资源，而这些在他们眼中不甚好看的，就只能作为苦力了。”
江惊月皱眉道：“可长相是天生的，这个子世界里就没有别的上升途径吗？比如整容？”
游星野反问：“你也说了，长相是天生的，一对相貌出众的夫妻，很难生出一个歪瓜裂枣的孩子来，那些在我们看来，容貌姣好的民众，世世代代都只能待在罗刹国的最底层，又该如何支付昂贵的整容费用？”
无法支付，江惊月心想，就算最底层的民众被天上掉下馅饼砸中，发了一笔横财，那些高傲丑陋的上位者，也不可能同意一个底层来的孩子做整容手术。
姣好的容貌若是混入上流社会中，与那些“高贵”的血统联姻，生下不那么难看的后代，上位者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外貌特征，便会受到巨大的冲击和影响。
这个子世界的统治者们，又怎么可能会允许类似的事情发生呢？
江惊月望着走廊外的废墟，很久都没有接话。
游星野见他不说话了，反倒递过来两小袋面包：“他们身上搜出来的，替你尝过了，味道不太好，不过挺顶饱的。”
硬邦邦的黑麦面包，没有任何的点坠或夹心，连形状都制作得极为敷衍，令人很难产生将它塞进嘴里的念头。
江惊月试图用手将其掰成两半，硬是没能掰动，只得表情狰狞的咬了一口。
入口酸苦，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啤酒味道，坚硬粗糙得难以下咽。
只吃了一口，他就被噎得捶胸顿足，在心里吐槽自己从未吃过如此黑暗的食物。
他接过游星野递来的水猛灌了几口，哑着嗓子问：“这叫味道不太好？”
“是谦辞，”游星野无奈道，“多少吃一点，一直饿着身体受不了。”
江惊月也知道是这么个道，边啃边问道：“我们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寻找房间里的线索吗？”
游星野回答说：“事实上，在你休息期间，我已经搜寻过整个房间了，有不少很有意思的发现。”
“比如说？”
“比如说书桌的大抽屉里锁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游星野将手里的麻绳绑在了护栏上，引着他回了屋子里，“以及厨房的橱柜里，藏着一台自制的小型柴油发电机。”
“什么玩意儿？”江惊月惊得连面包都忘了啃，“自制发电机？”
两人一同进了厨房，地面和灶台都十分整洁，却也能从边边角角里残留的油污，和老式炉盘被火燎得漆黑等细节上，看出房屋的主人在居住期间，时常使用这里。
橱柜的门被拉开，里面果真如游星野所说，藏着一个外形奇怪的柴油发电机，甚至在角落深处，还堆着几罐尚未使用的柴油。
江惊月瞪圆了双眼。
游星野显得十分淡定：“论上来说，想要制成这么个东西，并不困难，但对于居住在贫民窟里的人来说，获取用于制作发电机的材料，绝非易事。”
江惊月咬着半个面包，努力推敲：“这个房子的主人，非常需要，甚至非常依赖某种电器，从屋中的布置和陈设来看，这里曾经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通着电的。”
卧室里照明用电灯，厨房的抽油烟机，客厅角落里闲置的小电扇，以及墙壁上泛黄的插座和开关，无不证明这栋楼房，曾经是通过电的。
游星野赞同道：“因为某种原因，这栋建筑，或是整片区域的电都被断掉了，但房子的主人无法接受没有电的环境，于是制作了这台发电机。”
江惊月思索了片刻，问道：“那台笔记本电脑，还能开机吗？”
他本不抱有太大希望，但游星野却点了点头：“能。”
大约是在暗无天日的抽屉里存放了太长时间，笔记本带着一股木头发霉后的难闻味道，外壳已破损得开始往下掉渣，键盘老化严重，电源线上甚至缠着绝缘胶带，属于挂在二手平台上卖废铁都无人问津的成色。
但却在按下了开机键几秒钟后，成功的亮了起来。
“见鬼了，”江惊月在电脑启动的嗡鸣声中吐槽说，“它的蓄电池里居然还有电。”
“有人还经常使用它，”游星野说，“那边的发电机也是，在我们来之前，这里是住着人的。”
“谁能住在……”
住在一个没有电，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的废墟里，楼梯口有红名守着，四周时常路过巡逻的队伍，再远一点的地方，在蛰伏着两只大怪物。
在这诡异离奇的氛围下，江惊月却很快的领悟了对方的意思，惊叹道：“你是说，昨晚在废墟里偷袭我的那个‘人’？！”
游星野不置可否：“或许等开机成功就能知道了。”
二人在嗡鸣声中等待了足足十多分钟，直到隔壁卧室的乌霜，被主系统发来的「早晨七点，提供庇护效果的建筑已更改完成」的提示所吵醒，睡眼朦胧的来到客厅，这台战损严重的笔记本才终于完成了开机。
好消息，它真的能用；坏消息，它设了密码。
“给我一分钟，”游星野活动了一下手腕，“这种东西也就骗骗电脑小白。”
江电脑小白坏了只会重启惊月无辜望天，干脆去和刚起床的乌霜粗略的讲了一下他们的发现。
“你说这个屋子的主人，有可能是昨晚看到的那个怪物？”乌霜随手抓了一把睡乱的短发，“那它还怪慷慨的，让我们在这里待了五个多小时，喝了它的水，睡了它的床，还发现了它的收藏。”
江惊月被逗笑了，分了他一袋黑麦面包，乌少爷立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过来看这个，”游星野轻拈着指尖沾上的灰尘，“很有意思的东西。”
开机密码已被成功跳过，电脑中储存的东西极少，最为瞩目的，便是一个名叫《海市蓝图》的文件。
文件的内容冗长且多元化，涵盖了罗刹国由古至今的各类神话传说，习俗文化，其中被重点标注和大量着墨的，全是关于海市和龙宫的猜想。
图文并茂，且加入了极多房间主人对于海市的见解与推测，以及对于想国度的向往。
“在写下这些内容时，它应该是拥有能够与外界沟通的网络的，”游星野说，“它收集了互联网上一切有关海市的传说，并梦想着在某一个能到达的空间中，复刻出心中最完美的国度。”
江惊月看着文件上，那被鼠标一点点勾勒出的极简线条，仿佛能透过这些憧憬，看到子世界的偏差开始之前，曾有个单薄的少年，在破旧不堪的居所中，一点点勾勒着心中美好的世界。
一个不同于罗刹国这般以貌取人，攀炎附势的世界。
但文件后半段的内容，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和翻转。
那个海中的世界不再常见，众多的老旧建筑图纸和物化学公式，出现在了文件之中。
房间主人对其的标注也变得意味不明起来，诸如“还有机会”“不可能让你们拆掉这里”“我不相信工厂的爆炸是个意外”，看得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简单的猜测一下，这里最初并非贫民窟，而是供下层民众生活居住的工厂区域，”江惊月说，“他们由于长相的原因，一辈子只能做最辛苦，福利最低的工作，甚至也许无权离开这里。”
游星野顺着他的推测继续说道：“有一个少年，自出身便从未离开过此地，只能靠着别人淘汰不要的电脑，通过互联网，了解外面的世界。”
乌霜也点了点头：“有人曾说，知道得越多，便越痛苦，这里的工人大多没有电脑与网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于是甘心辛苦劳作，只为了混得一日三餐。”
“但少年不一样，他了解了外面的美好，知道了命运的不公，便不再甘于受人趋势，他迫切的想要寻找，那个传说中公平的，靠才华见识来决定人生的海市龙宫。”
游星野边说着，边将文件又翻了一页：“直到有一天……
走廊里传来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受伤了，不得不被他人搀扶着行走。
“直到有一天，”外面一个有点轻佻的声音接话道，“工厂发生了意外爆炸。”
第十章交换线索
游星野二话没说，抬手就合上笔记本电脑，塞进了江惊月的怀中。
“抱好，”他低声道，“这是你的筹码。”
江惊月一愣，随即听见门外的声音又笑道：“这么见外？”
“我有义务帮助自己所保护的玩家，”游星野起身迎了出去，“或者说，你带来的三位玩家，愿意无偿分享关于工厂的线索？”
江惊月抱着笔记本跟了出去，就见走廊上站着副本里另外三名玩家，互相搀扶着，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
小卿的那身花裙子早已被鲜血浸透，裙摆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抓成了碎布条，堪堪掩住大腿上数不清的抓痕。
阿言脸色苍白，他伤得最重，除了满身抓伤外，颈边的皮肤也破损了很大一片。
老贾倒是只有些较轻的擦伤，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扶着一个，见江惊月抱着线索跑出来，还朝他笑了笑，透着股虚伪和油腻的味道。
而说话的，是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身披着与游星野同款的黑色斗篷，下垂的手臂上，却有道极长的伤口，一直延伸到手背上。
这位大概就是游星野口中的同事了，江惊月心想，看来GM的风格挺多种多样的。
乌霜最后一个从房间里出来，目光落在了人群最后方的男人身上，浅蓝色的眸子瞬间缩了一下，手指也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男人也看到了他，目光却只是淡淡的扫过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漂亮玩家，反而是朝游星野说道：“玩家都给你送过来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游星野问：“这么着急？伤口都不处一下？”
“无所谓，”男人随意地甩了甩手背上的血珠，“反正一会就愈合了。”
说罢，也没等谁回答，黑色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向下的楼梯口。
阿言大约是想拦一下他，不出意外的被老贾瞪了，委屈巴巴的说：“人家救了我们三个的命，却连名字都没留。”
“他叫谢不栖，是引灵朱雀使，和我一样，都是主系统的GM，”游星野好心道，“想感谢他的话，可以出了副本之后给个好评。”
“您是？”老贾谄媚道。
“引灵青龙使，”游星野对油腻男态度冷淡，“都先进来吧。”
老贾作为任务老手，十分了解引灵使的称号和称号所象征的权利，故而所应当的，将游星野的冷漠，解读成了上位者的高傲，非常狗腿的跟了上去。
“这庇护所好啊，有床睡，有水喝，”他边说着，边四处打量，“早知道昨天夜里就出发了。”
跟在后面的阿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昨天最先表示要留在工厂的就是老贾，现在见其他玩家找到了食物和线索，又立刻嫉妒起来。
“说说吧，”游星野开门见山，“在工厂里发现了什么？”
老贾将整个屋子打量了个遍，一无所获，不情不愿道：“交换线索？”
游星野看眼身边的江惊月，确认对方没有异议，才回答说：“走惯例吧，一人一条，交换到其中一方说完全部线索。”
他指的惯例，是玩家之间交换信息的常用手段。
由于MVP和发现隐藏线索会有加分，同一个副本中的玩家，通常不愿意将自己发现的线索，全部告知队友。
当两个以上的势力分头行动时，所获得的线索，极有可能完全不同，且无法拼凑成完整信息链。
这种时候，不同的势力就会提出交换线索，每一轮里，双方各说一条，直到其中一方说完已知的全部线索。
老贾点头：“行啊，两位新人先说？”
“他们掌握的是核心线索，”游星野说，“你先。”
老贾眼珠子一转，刚欲讨价还价，一旁的小卿先忍不住了：“我怎么觉得，引灵使大人在偏袒新人呢？”
“没有偏袒新人，”游星野坦白道，“我是在单独偏袒江惊月。”
这话一出，阿言也怒了：“凭什么？！”
“凭他可爱，你倘若能活着出本，可以给我差评。”
这话听起来像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从游星野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些无所谓的冷淡，仿佛根本没把普通玩家放在眼里。
但老贾等人并不敢招惹他，青龙，乃是四象之首，青龙使，可谓是引灵使中的NO.1。
再则，拥有核心线索的一方，本就掌握了更高的选择权，让江惊月先说，的确是老贾在欺负新人不清楚规矩。
“我好像磕到了，救命……”小卿发出了语意不明的嘀咕。
老贾瞪了她一眼，让步道：“那就从工厂的爆炸案开始说吧，我们在工厂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些被人为私藏的错误报告。”
“错误报告？是指有工人检测出了器械运行中产生的错误，不仅不维修，还偷偷把报告藏起来那？”江惊月皱眉，“他图什么？”
阿言解释说：“也许是因为一旦停产检修，整个工厂区域里的工人，就会被掐断生活物资的来源。”
也许是有人为了养活自己或是家人，偷偷瞒下了运行产生的错误，最终却引发了爆炸案。
江惊月无法评论出孰对孰错，毕竟最底层的人，所做出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为了“活着”。
“该你们了，”老贾说，“我们给的这条线索已经够明确了。”
江惊月不确定的看了看游星野，得到对方的许可后，才挑了条没那么核心，却足以吸引对方的线索说：“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是最早受到偏差影响的居民，或者说，它就是偏差的本身，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起工厂爆炸案。”
“最初的偏差？”老贾啃着他黑黄黑黄的大拇指甲，“你是指它是这个副本里最大的BOSS？”
江惊月又看了游星野一眼，对方干脆替他点了点头：“虽然没什么具体证据，但非常有可能。”
“您见过它？”
“嗯，”游星野一指外面的废墟，“它能在这一整片废墟里随意穿梭，想要在夜间离开这栋避难所，可能会非常的危险。”
老贾身后，原本处着伤口的阿言和小卿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
这个临时被升为C级的副本，对初级玩家而言，有点太困难了。
游星野淡定道：“好了，这一轮结束，该你们了。”
老贾深吸了一口气：“除了错误报告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些物品丢失记录。”
江惊月立刻联想到了藏在橱柜中的发电机，追问：“都有些什么物品丢失了？”
“一个淘汰下来的发动机、几捆电线、脚手架上的几截钢管，”老贾说，“最奇怪的是，还丢了不少柴油。”
“工厂经常丢东西吗？”江惊月问。
老贾摇头：“不经常，虽说不少工人家的孩子会在附近玩耍，但工厂内部的管还是非常严格的。”
“嗯，”这个线索对江惊月的用处不大，他干脆起身拉开了厨房的橱柜门，“那我用来交换的线索则是，工厂里所有丢失的东西都在这里，被屋子的主人做成了这么个东西。”
柴油的味道扑面而来，老贾嫌弃的皱了皱鼻子：“它做这么个东西干嘛？”
江惊月挑眉：“答案属于下一条线索。”
老贾盯着他看了一会，妥协道：“第三条线索，曾有工人花大价钱，从管事的那里，弄来了一台淘汰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一张无线网卡，应该就是你怀里抱着的这个。”
“什么时候的事？”江惊月问，“有记录该工人的名字或者重要信息吗？”
“你还没有回答上一个关于发电机的问题。”老贾恶狠狠道。
江惊月笑问：“做发电机当然是用来给笔记本充电啊，不然呢，靠爱发电吗？”
老贾：“……”
他的智商仿佛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
“这条线索不做数！”他气急败坏道，“否则休想知道剩下的内容！”
“OK，”江惊月也没做过多的纠结，“房间的主人应该是那位工人的亲属，很可能是儿子，在拥有了电脑和网络后，知道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心中产生了嫉妒和不满，并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倒是一长串干货，但老贾依旧丝毫都没能知道笔记本中记录的内容，他的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条线索，只好讨价还价。
“我告诉你关于隐藏错误报告，以及购买淘汰笔记本电脑的工人全部线索，你给我看电脑里的东西。”
在老贾眼中，这个交易对于江惊月而言，应该是十分划算的，可谁知对方却轻摇了一下头。
江惊月抱着笔记本说：“让我来猜猜看，隐藏错误报告的，和购买电脑的是同一个工人，与其他工人有所不同的是，他坚信这片区域之外的世界，非常发达，并时常教育自己的儿子，要找到机会出去看看。”
游星野笑着看了他一眼，接话道：“隐藏错误报告，也并非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是管层里有人指示他这么做，好处就是这台电脑，可能还包括了那些‘丢失’的物品。”
“他为了让孩子有机会离开这里，同意了工厂管层的PY，却不幸死在了由他自己引发的爆炸中，”江惊月看向老贾，“你还有什么线索可以交换吗？”
老贾不语，反而是快步冲上前来，企图抢走笔记本，被游星野迅速起身架住。
却不料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小卿突然发狠，疯了似的撞进江惊月怀中，掰住笔记本的一角，便猛得朝外扯去。
她的力气自然不敌一米七几的男性，只是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笔记本电脑，又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撞击拉扯，当即“咔”的一声，屏幕和键盘彻底分离开来，断成了两截。
原本被绝缘胶带包裹着的线路也一并断开，在电弧发出的噪声中，江惊月似乎听到了，来自少年的悲吟。
第十一章你长得很安全
“这下好啦，文件里具体有什么内容，纯靠我瞎编啦。”
江惊月举着那半截冒火花的键盘，非常乐观的说道。
游星野架着暴怒的老贾，无奈的提醒：“虽然笔记本漏电不足以电不死人，但你在BOSS那里的仇恨值，应该已经刷满了。”
小卿没想到电脑会如此脆弱不堪，死死的握着满是裂痕的屏幕，口中不住的哀求着：“这是我最后一个副本了，我只差20分就能完成心愿，回去原来的世界……别杀我，我还不想死，我只是想要她回心转意而已啊……”
“这话你跟它说去，”乌霜看上去心情极差，“问问它会不会看在你是个恋爱脑的份上，原谅你毁掉了它毕生的心血。”
“毕生的心血？”阿言皱眉，“你们所说的文件究竟是什么东西？”
江惊月一脸轻松的回答：“现在线索被毁，我就算说的是实话，你们敢相信吗？”
“为什么要把我们逼上绝路？”老贾怒吼道，“大家都是玩家，不至于为了额外的那点积分，杀光所有队友吧？”
游星野双手固着他，难得表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挺讽刺的。”
“你什么意思？！”
“阿旺怎么死的，你应该最清楚吧，”游星野嗤笑，“还有阿言脖子上的伤。”
老贾一双浊黄的双目瞪得极大，气势反倒是颓了：“你怎么知道的，难道说？”
游星野说：“玩家在副本中的行为，都会被主系统发送至GM的终端，进行甄别，副本里从来都不是非法之地。”
“那我以前……”
“你以前在副本里找的那些男伴女伴，虽说上不来台面，倒也算是各取所需，”游星野将他押至走廊上，“但你欺骗并压榨新人，甚至用别人的生命试探怪物的强弱，替自己挡刀，主系统和引灵使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江惊月好奇的跟了上去：“他都干了些什么？”
游星野用余下来的麻绳将老贾绑在了门边，才调出自己手环上的内容，给江惊月看。
手环的屏幕不大，二人不得不靠在一起，逐一翻看着老贾在副本里进行的骚操作。
“是他教唆阿旺从工厂正门出去的？”江惊月皱眉，“阿旺不是同他组队进本的新人吗？干嘛要谋害自己人？”
老贾被绑住了也不消停，表情狰狞：“自己人？这小子才跟我进了几次本就想着单飞？还埋怨我骗他进主世界！能通过这种方式许愿的，有几个好东西，他自己心里没有鬼，能被我骗吗？！”
一直沉默老实的程序员阿言闻声跑了出来，涨红了一张脸反驳道：“你根本没和我们说过实现心愿的代价！我们不过是想要一笔创业资金罢了！却被你骗着签下契约，不得不来这种鬼地方做任务！”
江惊月奇怪的问：“骗人签契约有什么好处吗？难不成拉人进主世界还奖励积分？”
阿言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碍于引灵使在场，强忍住了怒火，咬牙道：“拉人进主世界没有积分，但组队带人入本，任务成功后，系统会奖励队长一些额外积分，作为鼓励玩家相互帮助，老玩家带新玩家的福利，这原本是好事，但有些人……”
有些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隐瞒欺骗那些不谙世事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去签下这一纸致命的契约。
老贾被反绑在地上，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悔过，反是骂道：“你他娘的自己不仔细看清契约上的内容，能怪我吗？再说，你有证据证明是我骗你签的吗？傻叉！死了活该！”
阿言脸都气绿了：“我的确没有证据，但你拉我替你挡那怪物，引灵使那里可是有记录的！”
安静吃瓜的江惊月下意识的看了眼游星野，二人依旧保持着同看一块屏幕的姿势和距离，但对方的视线却绕过屏幕，落在了他的身上。
很淡的目光，没有考究、观察或是凝视等会使人感到冒犯和不适的意味，反倒是有一点……
江惊月顿了两秒，脑子里跳出了的第一个词，是温柔。
有点温柔。
不是那种上位者的怜爱，也并非前辈的关怀，而像是在透过他影子，怀念着某段时光。
我长得很像大佬的白月光吗？江惊月天马行空的想，可我不喜欢替身文学啊。
他的神展开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和老贾绑在一起的那四个红名，终于被炸裂的争吵声和漫天飞舞的唾沫星子给弄醒了。
“嘶，我的脖子好痛，”其中一个试图抬起被绑住的手臂，“这他妈是哪里？！”
游星野收回了目光，蹲下看那个红名：“这是哪儿不重要，反正你很快就得回地府重造了。”
“我去！”红名才刚清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游星野那双血色的眸子，骂道，“你长得可真几把丑！”
“……”游星野沉默了几秒，憋出了一句，“谢谢夸奖。”
红名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这人脑子不太好使，也没多计较，目光依次从众人身上扫过。
“那个穿碎花裙的娘们儿也丑，戴眼镜的也不咋地，白毛的更难看，不过还是灰毛那个最丑，肤白唇红，牙齿整齐，眉毛平整，还长了双桃花眼，完美踩中了全部雷点。”
“你的雷点真的蛮奇怪的。”乌霜吐槽。
游星野很有兴致的问：“那是我更难看，还是那个桃花眼更难看？”
红名迟疑道：“说不上来，不是一种难看，但绝对都是我见过最难看的，比住在废墟里的那个怪物还丑！”
游星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很了解那个怪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红名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把我们几个绑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同样的问题，游星野应该回答过很多不同子世界中的人，非常熟练：“地府里来的人，你们助纣为虐，阳寿已经到头了，现在多坦白一点，下去要还的债就能少一点。”
红名怔了片刻，喃喃说：“原来是鬼差，难怪这么难看。”
江惊月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但转念一想，又发现游星野并不算骗人。
从罗刹国的文化传统和神话传说来看，由于产生偏差，而被引灵使收回主世界重造，不就是阳寿到头，要去地府转世投胎了吗？
红名同刚刚苏醒的同伴们相互看了看，又看了看面前这个身量很高的红眸男人，花了好一会，才接受了自己将死的事实。
它长叹道：“有什么可坦白的，这些勾当都是高层让办的，到最后，无论阴间阳间，受罚的却都还是我们。”
“我问，你答，”游星野说，“不知道没关系，只要你把能答上来的都说了，罪就能少受一些。”
“你问吧。”
“废墟里的怪物，原本是什么人？因何变成了怪物？”
“它是一个工人的儿子，名字不知道，那工人喊它笑笑，”红名说，“我们几个，因为长得不够好看，原本在工厂里做管事，和它爸倒是认识。”
另一个说：“它爸长得也不咋地，但没它难看，那孩子实在太丑了，所以从小就被人欺负，性格非常内向。”
“咱们这片区域，福利说实话真不咋地，但学校还是有的，那孩子念到中学时，听说是替一个差不多难看的女生出头，被学校给开除了。它爸为了让它能学点知识，从主管那里搞了台笔记本电脑回去。”
游星野问：“从换回笔记本电脑，到工厂发生爆炸，期间间隔了多长时间？那名工人是否确认死亡？”
“没多久，大约就半个月吧，真的死了，炸得稀碎，当时还是我去处的，”红名答道，“后来这孩子不知怎么就疯了。”
江惊月看了游星野一眼，得到许可后问道：“工人在换笔记本时，是不是还拿走了一些制作发电机的材料，那会儿这片区域不是通着电吗？”
红名摇头说：“是通电，但每天只有固定时间会供水供电，水可以蓄在桶里供一整天使用，电就很难保存了，别说工人了，我们几个的工资都买不起蓄电池。”
“那全区域彻底断电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江惊月问。
“发生爆炸之后，由于有害气体泄露，住不了人，整个工厂搬去别了的地方，这里便彻底废弃，成了无人区，”红名说，“只有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会在远离工厂的位置偷偷住下，或是存放些捡来的垃圾和食物，也从来都没人打扫。”
“那这片废墟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红名的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这片废墟是在爆炸发生了一年之后才推平的，上头不希望这么大一片区域一直空着，找了专家鉴定，说是有害气体浓度不足以伤害到人体了，便打算推平开发成平价宿舍，再卖给那些底层工人，谁知才推了一小片，就发生了非常恐怖可怕的事情。”
江惊月和游星野对视了一眼，倒是角落里的老贾先不耐烦了。
“别他妈卖关子。”
他被绑在了离红名们较远的门框边，原本气哼哼的背对着人群偷听线索，这会儿出声了才被红名们注意到。
“哎哟，兄弟，”红名一见他就乐了，“你长得挺养眼啊。”
老贾刚想开口骂人，就被游星野手疾眼快地塞了一块破布进嘴里，还凉丝丝地补了一刀：“人家夸你呢，说你长得很安全。”
第十二章鬼门
在爆炸案的一年后，也就是玩家们进入这个副本的九个月前，这片早已废弃地区域里，发生了一件恐怖诡异的事情。
那时的贫民窟里，是没有巡逻和守卫的，只零星住着些邋遢的流浪汉，将整片区域都搞得乌烟瘴气。
毕竟是离城区不算远的地段，高层不愿一直废弃着，便开始推平重建的计划。
“施工队刚一踏进区域里，就感到了不寻常，尤其是西侧片建筑，就像是活的一样，”为首的红名讲得绘声绘色，“但也没办法，上头叫他们推，他们就得硬着头皮推，但推到我们现在待的这栋楼时，出事了。”
江惊月问：“施工队有人死了？还是有人失踪了？”
“都不是，人一个没少，”红名摇头，“反倒多了。”
“多了？”
红名说：“毕竟泄露过有害气体，愿意来这里干活的人不多，当然进来的施工队，是正正好好的二十个人，但没过几天，却莫名变成了二十一个。”
阿言没忍住插嘴：“这么点人，多出个陌生的，不应该一眼就看出来吗？”
“诡异就诡异在这里，他们清点了好几遍人数，每个都对的上名字，愣是没找出多的究竟是谁。”
游星野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说过鬼迷心窍吗？最初是指，被鬼怪迷住了心窍，一点小伎俩罢了，其实「它」当时就混在人群中，但所有人都被幻觉所蒙蔽，脑子里浑浑噩噩，无法分辨是非。”
江惊月感兴趣的问：“这种伎俩在副本里很常见吗？”
“俗称的鬼打墙、鬼压床、鬼遮眼之类的，都是子世界中出现偏差的怪物所常用的伎俩，”游星野冲他笑了一下，“怕不怕？”
江惊月也跟着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经常大半夜直播恐怖解谜游戏。”
游星野点了点头，又看向红名：“继续说，多出一个人之后呢？”
“施工队的人吓坏了，连夜申请了撤离，但上头一听说人群里混着怪物，立刻驳回申请，还封锁了整片区域的所有出口，彻底隔绝了贫民窟通往外界的连接。”
“真残忍，”江惊月说，“二十条人命如此轻易就舍弃，这不比怪物可怕。”
红名摇头道：“不止二十条，他们封锁区域时，并未通知或驱逐住在里面的流浪汉。”
游星野极低的“啧”了一声：“后来呢？施工队和流浪汉都去哪了？”
“高层切断了和施工队的连接，留在里面的人实在太害怕，又无法离开这里，只能朝着东北方向，也就是最初发生爆炸的工厂那边一点点迁移，企图找到出去的途径，”红名说，“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走到靠近整片区域正中心，原本是中学的位置，他们人数又变回了二十个。”
阿言问：“它离开了？那不是挺好的？”
“一开始，施工队的众人也是这么想的，就在他们刚松了一口气时，队里开始莫名其妙的死人了。”
“怎么死的？”江惊月问，“查到死亡原因了吗？或者找到尸体时，它的状态和四周的环境如何？”
另一个红名叹道：“查不到的，里面的信息传不出去，就算能传出去，外面也不可能再派人进来，尸体被找到时，据说浑身上下，全是被老鼠和野猫野狗啃食的痕迹，早已面目全非了。”
这片区域被完全封锁，没人敢靠近，高层也不再提及，这里就像是被世界遗弃的荒芜之地，自然没有人会关心那二十个人的施工队，以及本就无依无靠的流浪汉们的死活。
江惊月如是想着，又问：“这些人在死亡之前，有征兆吗？”
四个红名相互看了一会，最瘦的那个突然想起了什么，回答说：“好像有记载说，队里的一部分人体温上升，皮肤红痒，不得不在学校附近停留了好几天，也是这几天里，他们发现人数变回了二十个，却突然开始死人的。”
游星野看了眼倚着窗台思考的江惊月，替他补充道：“在这期间他们经历过什么，有无受伤或被野生动物咬到的记录？”
红名们小声交谈了一会，最后一致表示：“不知道，我们也只是在这片区域彻底变成无人区后，才收到上面下的死命令，来这栋最开始出事的建筑驻守，要不是老婆孩子在他们手里，谁会来干这不要命的勾当。”
江惊月回过神来：“驻守这里，是希望你们看住什么吗？”
“上头没直说，但我们猜是为了看住那个叫笑笑的男孩，”为首的说，“我曾在废墟里见过它几面，远远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速度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对我们几个也不感兴趣。”
最瘦的红名说：“知道的我们也差不多说完了，我和他们三个有家有室的不一样，只是个孤儿，干这个只为了寻死，我听人说，自杀的人是不能入轮回的，本想着能被怪物吃掉，但没能入人家法眼，哎……只能劳烦鬼差大人送我一程了。”
“活着不好吗？”阿言似乎不能解它的逻辑，“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啊。”
四个红名皆叹气摇头，一旁习惯保持安静的乌霜却突然开了口。
“当你无法对生命做出任何选择，甚至无法选择结束生命时，最渺小的期望，都将成为奢侈。”
日复一日，生命犹如干枯的躯壳，再也开不出名为希望的花。
“我的问题问完了。”江惊月低声说。
游星野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施工队的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为首的红名说：“是我最先知道的，在来驻守这里之前，我还干过清区域残骸的工作，曾在中学附近，施工队驻扎过的地方，发现了半本残破的日记，记载着他们从开始施工，到出现人员死亡的全部经过。”
阿言追问：“到这里就没有了？以后那些施工队的人和流浪汉呢？”
“没有了，全都不见了，”红名说，“谁也说不清究竟去哪了。”
线索到此处，便又断开了，众人也都静默了下来，不再询问。
片刻后，游星野轻点了一下头：“既已述尽尘缘，那便上路吧。”
江惊月刚想问这要怎么上路，就见他抬手向走廊的尽头空挥了一道。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黑雾席卷了整个建筑，与走廊尽头，汇聚凝结成了一道玄黑色的巨门，阴寒彻骨的风呼啸着，如万鬼啼哭般自门内汹涌而出。
沉重的锁链撞击着玄铁，在鬼门逐渐升起的过程中，江惊月再次被游星野轻拉入了怀中，只不过这一次被捂上的，是双眼。
“你不能看。”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
江惊月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异香，傻兮兮的问：“为啥啊？”
游星野无奈：“因为你欠得实在太多了，有可能会被当成是出现了偏差的灵，一起带走接受审判。”
不必特地强调“实在太多了”的，江惊月心想着，又问：“由谁来审判偏差的灵，主系统吗？”
“由玩家提交的对偏差的看法，以及修正建议来审判，”游星野说，“当然，是主系统认为完全正确的那一部分。”
江惊月怔了一会，他原本以为副本是个单纯的恐怖生存类游戏，却不曾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在影响着其他灵识的命运。
游星野像是明白他的想法，宽慰道：“灵识置身于大千世界中，皆是相互干扰、影响，再孤僻的人，也不可能和世界没有一丝一毫关联，所做的一切，无愧于心即可。”
烈风之中掺杂着数声铜铃的轻响，仿佛是催促着犯下过错的灵识，顺着来时的路，再回到属于它们的地方。
江惊月在铃音里恍惚的几秒，下意识的想要抬腿往前，却被身后的人再次拉回到怀中，这次连耳朵也一并被捂上了。
他在黑暗与寂静中清醒了神智，意识到自己险些被拉去回炉重造，终于是产生了一点点后怕的情绪。
“所以，主系统究竟是什么？可以随意决定灵识的去留？”江惊月的呼吸略有不稳，“这个可以问吗？”
游星野隔了一会才慢慢放开了他，解释说：“一个全知全能的智能体，和通常意义上的「神」有些相似之处，但祂没有属于自己的主观意识，也没有具体形态，所以需要同灵识签下契约，通过不同子世界中的玩家，对某个偏差的看法，来评估孰对孰错。”
“类似于法庭上的陪审团？”
“对。”
走廊里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那四个长相独特的红名已经不见了，麻绳静悄悄的躺在地上，只有老贾还躲在门框旁的阴影中，被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栗。
阿言似乎也被鬼门大开的景象震慑到了，哆哆嗦嗦的问：“老贾残害玩家，为什么不一同被抓走？”
“他是签下了契约的玩家，必须先进行完这个副本的任务，”游星野说，“放心，该他受的惩罚，一样都不会少。”
说罢他转身回到了屋中，江惊月跟在后面，同阿言错身而过时，不经意间碰到了对方一直低垂着的手臂。
好烫，像是发着高烧的病人。
江惊月低头看去，就见阿言脖子上的一大块伤口，不仅丝毫都没有愈合的迹象，反倒是愈发的红肿了起来。
第十三章科技改变生活
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弥散着柴油和电器损坏后的味道。
太阳升移至正空，手环上的时间显示为11:55。
游星野先一步进了房间，原意是将储物柜里剩余的瓶装水清点一下，分发给玩家们随身携带，却被身后跟来的江惊月堵了个正着。
“我有一点发现，”江惊月撑着柜门，声音压得极低，“觉得应该单独汇报给引灵使大人。”
游星野抬眸看他，很配合的问：“那要找个更隐蔽的空间吗？”
江惊月闻言环顾了一下四周。
房子两室一厅，目测还不到60平米，小卿和阿言分别在主卧和次卧里寻找线索，乌霜靠在客厅餐桌边不知想些什么，老贾依旧蹲在门口，厨房则是开放式的，这里最隐蔽的地方，就只剩下洗手间了。
一个不足三平米，且堆满了杂物的洗手间。
“还是不了，”江惊月嘀咕道，“也不是什么非常见不得人的话题。”
游星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阴暗封闭的洗手间，好笑的问：“怕我占你便宜？”
江惊月赶忙解释说：“当然不是，我是怕你嫌我占你便宜，而且我是玩家，你是GM，挤在小房间里说悄悄话不合适。”
“那你就在这里说？”游星野收回了目光，“具体什么事？”
储物柜靠着客厅的墙，是老式的木质结构，看上去十分结实耐用。
为了方便小声交谈，江惊月又朝前上了半步，几乎是将引灵使大人整个都堵在了墙角里。
游星野却没有丝毫介意，垂眸看着面前这位矮了他半个头的玩家，目光平静而温柔。
只可惜对方要讨论的话题，不带着半分暧昧的气息。
“我怀疑这里的偏差是会传染的，”江惊月小声说，“甚至会传染给玩家，就像是疫变或是寄生。”
游星野看了他一会，有点无奈的说：“涉及核心线索的部分，我是不能陪你一起推的，容易算做作弊，会扣你的积分。”
江惊月大惊：“汇报个发现都要扣分？我已经欠得够多了……诶，不对，偏差会传染是核心线索？”
游星野：“……”
糟了，说漏嘴了，现在会被扣分的，大概率是做为引灵使的自己。
他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低声问：“故意的？套我话？”
“哪有的事，”江惊月坦白道，“顶多是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如果游哥不方便回答的话，我找乌霜讨论也一样，反正那份文件他也看完了。”
说罢他便朝后退了一步，打算去餐桌边找乌霜，没想到被对方抬手轻轻拦住。
“你说，我听着，不算作弊，”游星野虚握着他的手腕，“反正我分多不怕扣，而且这个副本，我自己也还没能猜出全部答案。””
江惊月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话题：“我感觉，差一些线索没有被发现，比如说，有没有可能，那本日记还残留着另一半？”
游星野说：“不确定，但如果剩下的日记没有被毁，它最有可能在……”
他的手环突然“叮”的一声，亮起的屏幕上多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违规提示：引灵青龙使游星野疑似向玩家江惊月透露答案信息，扣除5点积分。」
“我还没泄露呢，”游星野无语地盯着手环，“这么说来，日记本的确存在另一半？里面的内容非常重要，甚至能称之为答案？”
他明里是在和主系统争论，字里行间却都在向江惊月暗示，玩家需要找到日记的另一半，才能获得正确答案。
也许初来乍到的江惊月，真不是故意在套游星野的话，但老练如游星野，绝对是故意在利用主系统BUG，获取更多对玩家有利的信息。
毕竟积分再多，5分也不能白扣。
江惊月和他挨得很近，同样也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分析说：“既然能称之为答案，就证明拆迁队中，有记录者存活到了主系统所认为的偏差彻底产生。”
游星野点头：“嗯，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猜那遗失的半本答案，依旧在中学附近，而中学附近的某栋建筑，会成为明天的避难所，”江惊月说，“主系统事实上比玩家知道的信息要多很多，祂将存在线索的建筑作为避难所，正是在驱使玩家自主的找寻到它们。”
他话音刚落，属于自己的手腕也无声的亮了起来。
「玩家江惊月最先发现隐藏线索“校园往事”，提交正确答案将获取隐藏积分（该条提示仅对首个发现隐藏线索的玩家显示）」
“猜对了，”他小小声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是玩家，你说了算。”
游星野从手环的屏幕上挪开目光，嘴角带着很淡的笑意，认真看向面前雀跃得快要扑进他怀里的漂亮玩家。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和对方见面的那短暂的几天时间里，两人在酒店中一起玩过的某款恐怖解密向游戏。
在真相即将浮出水面时，江惊月也曾兴奋地扑进他怀里，眼神亮晶晶的讲着自己分析出的内容。
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了拥抱对方的由。
在江惊月的视线所不能及的角落，他掩在身后的手指紧捏着柜沿，直到指尖泛白。
他向来很能隐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对方只是单纯觉得引灵使大人有些高冷，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现在就走，可以吗？”江惊月仰脸问，“这个副本里没有食物和药品，待得越久越危险。”
游星野说：“你打算主动放弃庇护效果？别忘了，笑笑还躲在这片废墟里。”
“没忘，但它要是真的想杀我，等到明早庇护效果消失，也一样可以动手，”江惊月表现得非常冷静，“与其只为了多苟活一天，不如拼一把，赌我有足够的筹码说服它不对我下手。”
游星野有些意外：“什么筹码？”
江惊月却摇了摇头：“不能说，我怕主系统又算我们作弊。”
行吧，游星野轻叹了一口，这煞笔引灵使，他不想干了。
他想陪着江惊月一起推，一起冒险，在最私密最紧张的环境下，同生共死。
“那走吧，”他将最后一瓶水递给了对方，“要叫上其他人一起吗？”
江惊月犹豫了一下，问：“你的同事有事先走了，按照规定，你是不是必须跟大部分玩家待在一起？”
“希望我和你一起走？”游星野笑着逗他，“想我保护你？”
无论是谁，在极度危险的死亡威胁中，都希望能被强大的人帮助或保护。
但江惊月还是智的回答说：“他们愿意提前离开，大家就一起走，不愿意的话，你也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违背主系统的规定。”
游星野温声道：“放心吧，谢不栖那家伙没离开副本，只是奉主系统命令，去解决巡逻的红名了，真出了什么情况，他会尽可能赶回来的，所以就算我单独和你走，也不算违规。”
两人的悄悄话进行了二十来分钟，期间门外的老贾蹲麻了腿，已经靠着墙根摆起了烂，乌霜撑着下巴像座雕塑，阿言和小卿搜寻完两个卧室，皆一无所获。
小卿搓着手指上的灰打算去洗手间，路过储物柜时发现了靠得很近的二人，立刻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你俩这是……”
江惊月狡辩说：“我打算提前离开避难所，去别的地方找线索，先来征求引灵使的同意。”
他下意识的不希望，其他玩家知道游星野意外向自己泄露过答案，却并不是因为想要独吞隐藏的线索。
他只是不想对方因为自己，就背上徇私枉法的骂名。
毕竟，自己什么好处都没给过对方，而且，对方大概率也不是那种利用职务之便，就随便占玩家便宜的执行者。
江惊月原本以为，其他玩家大概率是不愿意提前离开避难所的，故而只是粗略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没期望有人会跟上。
不曾想阿言从卧室中出来，第一句话便是：“这里什么都没剩，不如早点动身，沿着拆迁队撤离的路去看看。”
在餐桌边装雕塑的乌霜也开了口：“如果是要提前去那所中学附近的话，算我一个。”
五名玩家里，除去恶意利用怪物杀死其他玩家的老贾外，三名玩家皆产生了提前离开避难所的想法，按来说，引灵使也必须同他们一起离开。
小卿连手都没来得及洗，看了看阿言和乌霜，又看了看游星野，一咬牙：“那我也去，要死一起死，总比一个人死在那怪物手里强。”
门外的老贾一听五人要走，立刻慌了，嚷道：“你们不能把我扔在这里！引灵使有义务保护玩家！”
“谁说要把你留下了。”
游星野轻拍了一下江惊月的肩，示意对方把自己从角落里放出去，他绕过众人走到门口，慢条斯的解开了麻绳，只剩下捆缚着老贾上半身肢体的一小部分，使其无法逃走或反抗。
“你现在是即将受罚的低信誉玩家，所做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在引灵使的监视中。”
江惊月和乌霜也跟了出去，反倒是一开始就提出想要离开的阿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进了厨房。
“稍等一下，我发现了不少工具，可以改造点有用的东西，”阿言边说着，边从柜子里拖出了工具箱，“十分钟左右就好。”
江惊月疑惑的朝屋中看去，就见这位疑似正在发高烧的技术宅，从彻底熄火的笔记本电脑里卸下了电池，一顿操作后，竟点亮了一只从旧台灯里拧下来的灯泡。
成功使得所有玩家在物意义上眼前一亮。
草。
江惊月在心中吐槽道，真是科技改变生活。
第十四章只是别人play的一环
这片废墟看起来和昨晚的区别不大，游星野押着老贾走在最前面，听着身后几名玩家小声交谈。
“你们早上过来的时候，没见到过它吗？”江惊月问，“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小卿摇头：“我们是跟着那位朱雀使一同来的，一路上基本什么都没遇到。”
乌霜在听到朱雀使三个字时抬了一下眸，却什么都没有问。
那人还记得他吗，或者说，离开只是对方玩腻了的借口。
江惊月接着问：“那你们是从哪些巷子绕过来的，还记得吗？”
“谁能记得住这个，”小卿有些诧异，“这片区域连路标都没有，门牌大多生锈或彻底不见，建筑的外形也基本没什么区别。”
江惊月叹了口气，又试图问阿言，却发现对方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手里拿着自制的电源和灯泡，状态远没有来时精神。
于是便特地慢了半步，走到了阿言身边。
“你还好吗？”
阿言友善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可能是伤口有些发炎，坚持个一两天，找到答案完成任务，应该不是问题。”
江惊月半开玩笑的说：“怎么听起来这么有经验。”
“挡箭牌做久了，有点经验很正常，”阿言看了一眼最前面的老贾，“我和阿旺被骗着签下契约，总共就完成过4个副本，每次都是一身伤。”
江惊月不动神色的观察着阿言的神色，并没能发现异样，只是脖子上的咬伤，越发的红肿起来。
他暗自思索了一会，没有将偏差也许会传染给玩家的猜想当众说出来。
一来，这个猜想没有直接证据，太早提出容易引起恐慌。
二来，阿言的状态明显不好，一旦自己提出猜想，其他玩家很可能会针对甚至驱逐他。
与其内斗，不如早些找到核心线索，反正只要还剩一口气，出了本就能恢复正常。
他边走边思考着，却也没忘了此处十分危险，依旧一心多用的观察着四周。
午后的废墟和夜晚不同，太阳不知何时悄悄躲入了云层中，整片贫民窟只剩下蒙蒙的灰色，在破旧和颓败之上，又增添了几分不真实感。
水泥平台仍旧是废墟中视野最好的位置，被绑住手臂的老贾十分艰难的爬了上去，游星野跟在他身后，刚打算抬腿，就被快步上前的江惊月朝后方拉了一下。
扑面而来的风中，裹挟着潮湿与血腥的气息。
一道瘦弱的身影从平台的另一侧急掠而来，尖利的爪子在凹凸不平的水泥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江惊月拉着游星野的手臂，朝平台上大喊：“何必为了老贾这种人，毁了你坚守这么久的信念！”
那东西的前爪已经抓住了老贾的肩膀，闻言却停下了动作，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朝平台下“看”过来。
“笑笑，”江惊月丝毫不惧，“你不是最开始的传播者，也没有杀过人，一直都在坚持着自己的本心。”
“少年”紧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他所说的话。
江惊月借着这短暂的空隙，打量了一番对方。
除了脸和躯干，它长得并不像是人类，原本应该是手脚的地方，长出了黑色的利爪，裸露的皮肤上，也覆盖满了坚硬的鳞片，头发类似于鬃毛，额前有两个极短小的角。
它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而生涩，像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你……不……懂。”
“你并未伤害过拆迁队的人，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守住这片区域，只是不希望梦中的蓝图被毁，”江惊月说，“但是，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互联网上，高层乐意让底层民众看到的信息，你从来也只是活在别人的‘蓝图’里。”
也许是“蓝图”二字刺激到了怪物，它尖锐的指甲深嵌进了老贾的双肩，惹得中年油腻男惨叫连连。
“救命啊！引灵使的职责不是保护普通玩家吗？！快把它杀了！”
游星野被江惊月拉着，慢条斯的回答说：“引灵使的职责是在自身能力允许的范围内，保护普通玩家的安全，但你现在是低信誉玩家，而我正巧能力有限，打不过人家。”
老贾又气又怕，大嚷着：“你不是青龙吗？！”
游星野并未答复，那怪物闻言后，目光却缓缓的挪到了他的身上。
“龙……”它说，“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龙？而有些人用尽全力……也只能被叫做虫？”
不知为何，江惊月不太愿意怪物如是打量引灵使大人，他上前了一步，有意无意地挡在笑笑和游星野之间。
游星野一愣，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此时却在保护着自己。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耳骨上那七枚黑钉。
江惊月的声音却从前方传了过来：“别摘，这东西我在解谜游戏里见过，是镇魂用的，对吧？”
“我能……”
我能护得住你，游星野心想。
但江惊月却轻声打断道：“不必，你信我，我可以打赢这场游戏。”
说罢他又朝平台下走了几步，温声道：“生而为龙的人，也背负着作为龙的责任，如果身而为龙却无法带来河清海晏的盛景，人们对他的谩骂，将远超于对那些想要成为龙的虫。”
笑笑大抵是赞同这个说法的，犹豫着将利爪从老贾的肩膀里拔了出来，又惹得对方惨叫了好几声。
“我不想成为龙，”它说，“我只是……想要找到龙宫。”
江惊月问：“既然如此，爆炸案发生后，你为何不愿同其他人一起离开这里？”
“因为……不能让他们发现电脑，”笑笑的脸上出现了挣扎和痛苦的情绪，“不能，不是爸爸的错，是那个高管，是他想成为龙！”
它的嗓音依旧沙哑如干涸的河床，思维和语句却逐渐变得流畅起来，像是想起了被深埋于心中的执念。
是高管想要成为龙？
江惊月听着语焉不详的句子，心中疾闪而过了许多不同的猜测，他飞快的一一甄别分析，抢在怪物彻底回忆起往事之前，选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我明白了，工厂里所泄露的并非是寻常的化工气体，所谓的意外爆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预谋犯罪。”
他的语气平缓有力，表情认真冷静，看不出任何的不确定和犹豫。
但垂在身后的手指却不住颤抖着，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身后的阿言和小卿面面相觑，平台上的老贾更是吓得头脑发昏，只有被他挡着的游星野微勾起了嘴角。
他们俩的猜想是一致的。
“最开始想要成为‘龙’的，是工厂的高管，”江惊月说，“他利用职务之便，在工厂中偷偷研制某种能让人产生异变的物质，却不慎导致了仪器损坏。”
笑笑脸上的痛苦愈发狰狞起来，它用爪子抓挠着头皮，竟发出了金属般刺耳的摩擦声。
江惊月依旧冷静的站在平台下方：“如果被检修人员发现异常，他的一切心血都将付诸东流，高管自是不会坐以待毙，很轻易的便以一台笔记本电脑作为好处，封住了检修人员的口。”
他话音刚落，所有玩家的手环都亮了起来。
「玩家江惊月首个公开发布核心线索，已完成任务进度20%。」
蒙对了，江惊月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位检修人员，也就是笑笑的父亲并不知道，电脑中还残留着关于那个神话故事里海市龙宫的搜索记录，刚接触到电脑的笑笑，很快就接受并解了高管对于龙宫的想象，并在这个基础之上，更加细致的制作出了一份蓝图。”
乌霜冷笑了一声：“这还真是，底层民众所能看到的，永远是别人绘制好的，想要让他们看到的蓝图。”
游星野更为直接：“或者说，你本身，其实只是别人蓝图中的一部分。”
“只是别人play的一环是吗，”江惊月没忍住说了句骚话，但随即又正色道，“高管以为，只要能掩盖掉仪器的错误报告，便能继续自己那见不得光的研究，但他没想到的是，损坏的仪器所制作出的东西，和他本身设计的，完全是两种效果。”
乌霜吐槽说：“他本想做个变龙喷雾，结果做出了这么些个宝批龙来？”
江惊月被逗笑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给自己用了‘宝批龙喷雾’，迅速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并且发现，自己就像是跟工厂融为了一体，再也离不开那座建筑了。”
“所以他就把整个工厂给炸了？”小卿听到此处也差不多明白了，“这是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吧！”
状态最不好的阿言慢了好几拍：“他应该是想尝试着，炸掉困缚住自己的工厂，没曾想工厂的楼体非常结实，但他做出来的那些喷雾，却因为爆炸，而扩散到了整个区域里。”
小卿听得直皱眉：“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变成了宝批龙啊，不是说爆炸发生后，大部分工人都撤离了吗？”
“因为，”江惊月低声，“那种物质不是通过皮肤接触或是吸入气体来传播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异化成诡虫。”
他仰脸看着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痛苦的笑笑。
少年纤细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鳞片如坚甲般竖立起来，它头顶上的龙角开始生长，鬓毛般的头发也越来越浓密，尖爪死死的扣入平台中，竟是将水泥扣出了裂纹。
平台上的老贾不知是吓的还是被震的，已经彻底晕死了过去，阿言和小卿也害怕的朝身后退着，只有江惊月轻挡了一下想要冲上前的引灵使大人。
这位首个公开发布核心线索的玩家，猜到了隐藏线索中的筹码。
他说：“你不想去那所中学见她，我们可以代劳。”
第十五章异变倒计时
风声骤然停了，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洒落，勾勒出明暗分明的光影。
碎裂开的水泥台面上，异化的怪物艰难的倾下了身子，它的眼球变得浑浊且突出，像是两颗毫无生机的玻璃球。
“她……还活着？”
江惊月扶着一截从水泥里支棱出来的钢筋，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没人知道，他其实慌得要命，因为这个猜想，是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完全凭借着直觉现场胡编的。
他说：“她被困在中学附近，成了这片区域里的第三只诡虫。”
独属于江惊月的手环再次无声亮起，提示他隐藏线索的进度，到达了20%。
既然主系统将该线索命名为“校园往事”，又曾有线索提到过，笑笑念中学时被学校开除，是为了替一名女生出头，以及巡逻红名口中“中学附近长出了新的诡虫”，他便大胆猜测了一下。
假设笑笑只能活动于废墟附近，它混入拆迁队，从突然出现，直到在中学附近消失，除了想要吓跑这群人，守护属于自己的蓝图和秘密外，也许还想保护队里的某个人。
“我并非不想见她，”怪物的声音更加的沙哑了，甚至不像是生物会发出的震动，“我只是不想让她看见……现在的我。”
江惊月搓了搓手心里的冷汗，努力装作从容不迫：“她被困在建筑里，活得非常痛苦，以吸食人血为生。”
地面又猛得颤动了起来，昏迷的老贾险些从平台上滚落，阿言和小卿也都站立不稳，跌坐在水泥石块和破碎的木框之中。
游星野上前几步，一把揽住了努力保持平衡的江惊月，才避免了对方被钢筋戳成烤串的风险。
江惊月被迫靠在他怀里，还不忘了同异化越来越严重的笑笑商量。
“你应该清楚，我等来自九幽境地，乃是地府鬼差，”他搬出了游星野之前的那套说辞，“待查明真相后，自会给你和她一个解脱。”
震颤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断的有水泥块和沙土从上方砸落下来，游星野死死的护着怀中的人，全然不顾自己的手臂早已被划伤得鲜血淋漓。
江惊月整个被圈在了斗篷之中，他原本就受着伤，又一天多都没吃过东西，无法在剧烈的摇晃里站稳身体，只能完全倚在对方的怀中，心跳又急又重，呼吸却是下意识屏住的。
“别怕，”游星野低声说，“不会让你有事。”
“我和它谈条件，是不是太鲁莽自负了？”江惊月有点内疚的说，“可我欠的积分太多，很想拿个MVP。”
游星野轻笑了一声，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关掉了手环上的系统提示音。
「违规提示：引灵青龙使游星野违规使用道具隐身斗篷，扣除3点积分。」
一模一样的提示刷了数十条，他却始终没有放开手，没有让对方知道。
“没关系。”
没关系，哪次组排，你想要MPV和主C，我没给过你？
***
十多分钟后，晃动才逐渐停止下来，原本平整宽阔的水泥台面彻底崩塌，彻底异化的怪物却不见了踪影，残骸中只躺了个浑身擦伤的老贾，不知死活。
乌霜从远处一个木框形成的三角结构中爬了出来，他原本就离得最远，几乎没有受伤，路过阿言和小卿时，还搭了把手，将二人扶了起来。
游星野放开了江惊月，在确认完对方没有增添新的伤口后，才朝着水泥堆里的老贾走去。
“别装死，”他说，“玩家里就你的保命道具带的最多。”
老贾“哼哼”了两声，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抖着衣服里的沙土和碎水泥渣：“这道具可是明码标价拿积分换的，不能算我违规。”
“违规的确算不上，”游星野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你企图装死逃脱引灵使的监视，给予警告一次。”
老贾明显有些不满，但又不敢同引灵使硬刚，瞄了眼正巧走过来的江惊月，没再说话。
江惊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茫然道：“笑笑应该是同意了我们的条件，那我们现在去中学附近吗？”
“嗯，”游星野押着老贾朝巷子口走去，“不能再拖了，你们几个的伤撑不住太久。”
依旧是他和老贾走在最前面，江惊月紧随其后，乌霜表情淡漠的走在中间，小卿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不知是不是江惊月的错觉，阿言此时的状态似乎比刚出发时要好了一些，那个简易的照明工具居然也还存活，被他一路举着，巷子里都显得亮堂了不少。
“哇，他都没看地图，是怎么分清该走哪条巷子的？”小卿嘀嘀咕咕。
江惊月感到奇怪：“我们来时走过一遍同样的路，当然分的清啊。”
说罢他还看了一眼同行的乌霜，这位路痴少爷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由于是白天且熟悉路线，六人无言地走了一个多钟头后，便远远的看到了江惊月曾逗留过的那片空地。
手环上的时间显示为下午4:06，阳光逐渐西移，穿堂而过的风带来了潮气和阴冷。
阿言举着手中灯，便空地照去，疑惑道：“这该不会就是中学的操场吧？”
面前这片空地的占地面积，甚至比不上一个简易的农家后院，更不用说有什么运动器材或教学工具。
脏乱不堪的地面上，只散落着前一天晚上，被江惊月弄坏的脚手架残骸。
“虽然看上去很难称之为‘操场’，但地图上确实是这么标注的，”江惊月认真对比着地图上的内容和附近的建筑结构，“空地另一侧的那三栋联排建筑，应该就是中学的教学楼。”
阿言顺着他的指引望过去，三栋低矮的建筑相互紧挨着，外墙早已开裂，红漆刷写的学习标语残破不全，莫名有种诡异而讽刺的感觉。
小卿紧张兮兮的问：“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遇上那只诡虫？”
“诡虫不在教学楼里，”江惊月解释说，“它被困在南侧独栋的教师宿舍中，和教学楼尚有一段距离。”
阿言也松了口气：“那我们先看看教学楼里的情况，等明早庇护效果生效再靠近吧。”
走在最前面的游星野押着老贾，头也不回的说：“可以，不过那诡虫受伤了，不一定会对我们出手。”
“受伤了？谁干的？”小卿惊呼，“C级副本的BOSS都是鬼怪级的，没听说过有玩家能伤到它们。”
说罢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身形不如老贾健硕，面色也不如常人健康的红眸男人，并不属于玩家之列。
她想起一同做任务的前辈曾隐晦的提到过，引灵使和玩家之间，除了能使用的权限、道具不同，其灵识的本质上，也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简而言之就是，引灵使不一定是人，他们也可能是某种鬼怪，甚至神魔。
游星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他将老贾推到墙根下，确定其不会突然逃脱或攻击其他玩家后，便认真清起了堵死在教学楼大门口的杂物。
他手臂上的伤口已不再淌血，但江惊月依然有些过意不过，快步上前一起清起来。
“清出一条路来就行，”游星野说，“我们不必拿这些东西堵着门。”
江惊月搬着张塞满残破砖瓦的课桌走得摇摇晃晃：“你说将大门堵上的人，是不希望外面的东西进去，还是不希望里面的东西出来。”
“不清楚，也许我们进去就能知道……”
游星野边说边抬走了一根极粗的树干，看向江惊月时，意外的发现他那件白衬衣后背，被血迹浸红了好大一片。
没记错的话，伤口应当是昨晚坍塌的脚手架造成，中午被对方壁咚在储物柜旁说悄悄话那会儿，他确认过，伤口包扎得很好，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这才过去几个小时，竟再次崩裂，甚至比刚受伤时还要严重。
“怎么了？”江惊月放下重物折返回来，“干嘛一直看着我？”
游星野试探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惊月茫然：“没有啊，除了有点饿之外，一切感觉良好。”
游星野从他手里接走了石块，问：“背上的伤口疼吗？”
“不疼，应该早就结痂了。”
说罢，江惊月仿佛失了痛觉般的抹了把背上开裂的伤口，对着满手鲜血睁大了双眼：“这是……”
游星野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道：“别慌，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异变一定会传染给玩家，就算真的是异变，只要灵识没有彻底被偏差浸染，出本后也能恢复正常。”
“我知道，我没慌，”江惊月盯着自己忍不住发颤的手指，呼吸微抖，“还差最后的一点核心线索，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只要找到它，提交60%的正确答案就不成问题。”
他的目光坚定而认真，比起说给对方听，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游星野揽着他又看了几秒，确认并无其他异样后，起身从杂物堆里捡了个满是铁锈的大扳手出来。
“朝后退几步，免得被误伤。”
江惊月在裤腿上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退回到其他玩家身边。
就见游星野抡起扳手，猛得砸在紧闭的门锁上。
门锁应声而裂，一具干尸毫无征兆的从门内直挺挺的跌了出来。
第十六章七星镇魂钉
“开门大吉。”
乌霜面无表情的开了个玩笑。
“这时候应该说无意冒犯，”江惊月掩面，“希望前辈不要怪罪。”
“应该也没机会怪罪了吧。”阿言小声吐槽。
及时闪身的游星野看着脚边干枯焦黄的尸体，一脸认真：“这个说不准。”
小卿一点都不想加入这个话题，哆哆嗦嗦的问：“我们……该怎么进去。”
“抬腿跨进去，”游星野扯了一把装作事不关己的老贾，“你走最前面。”
老贾十分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敢反抗，头一个抬腿跨了过去。
虽说是中年油腻男，在各个副本里混了这么久，老贾说不上身手极佳，也算是灵活矫健。
比起一众游戏宅、贵少爷、程序员和小姑娘，明显更像是在主世界里摸爬滚打的老手，不可能看见一具尸体就犹豫半天。
教学楼里的情况比江惊月想象中要好了不少，应该是曾有人认真打扫过，短暂的将此处作为临时居所驻扎下来。
“看样子线索没有问题，”江惊月指了指大门两侧的走廊，“拆迁队的一行人应该的确到达过这里。”
相比起逼仄的小巷和堆满垃圾的楼道，这里的走廊显得宽敞了许多。
离大门最近的几间教室里，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私人用品，课桌则是六张一组，拼成了二十来张简易的床铺。
游星野就近找了个空无一物的教师办公室，将老贾反锁在里面，才引导着剩下四名玩家一同搜寻起线索来。
阿言朝紧闭的办公室木门边看了一眼，犹豫着问：“虽然我巴不得他被千刀万剐，但就这么关起来没问题吗？我记得副本规定里有一条是‘GM不得干预玩家以正常途径获得线索’。”
“没问题，”游星野说，“他做过的这些事情，足够被系统清空全部道具和积分，并永久拉进玩家黑名单里，这注定是他的最后一个副本，能不能提交正确答案没什么两样。”
他边说边翻看着讲台底下的一个背包，过了一会又补充道：“而且，我看了一下系统记录，这不是他第一次利用副本BOSS，恶意杀害其他玩家。”
“啊？”江惊月从课桌下面探出了头，“那他上一次为什么没有受罚？”
“上一次是五年前，主系统记录显示永久将其拉入黑名单，”游星野皱眉，“但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绕过检测，再次注册并登记成了玩家。”
乌霜盯着被蹭黑的手指说：“听起来，主系统像是被业务不熟练的程序员写出的屎山代码。”
“事实也的确如此，”游星野表示了赞同，“之前的运行还算稳定，但自从两年前，主系统接收了某个偏差值爆表的子世界传来的数据后，就时不时的会抽风一下。”
江惊月半开玩笑的问：“这是中什么病毒了吗？”
“谁知道呢。”游星野也笑了一声。
五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时间，由前至后从上到下将这间教室翻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能够作为答案的那半本日记，简单的休息了几分钟后，便起身朝下一间教室走去。
阿言作为程序员，对主世界的系统运作尤为感兴趣，便在搜寻的间隙里，努力同引灵使大人套起了近乎。
“您作为引灵使编号里的NO.1，应该已经在主系统手底下干了很多年吧。”
“编号不是这么算的，”游星野失笑，“不过除去假期，也确实干了十来年。”
小卿也凑了过来：“可以八卦一下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是想要知道怎么绕过系统检测，请看我真诚的眼神。”
我信你个鬼，竖着耳朵偷听的乌霜默默在心里嘀咕。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只不过两年前，事故刚发生时，我正在某个子世界中度假，是临时被调回来的，”游星野看了眼角落里认真找线索的江惊月，“所以具体的起因并不清楚，只能在接到任务后，尽自己最大努力，阻止偏差逆涌进主世界。”
江惊月感受到了目光，也回望了过去：“所以你耳骨上的七枚镇魂钉……”
游星野没想到对方如此明锐，干脆点头承认：“镇命用的，也限制了我的一部分能力，不能全部取下来。”
“全部取下来会发生什么？”小卿非常好奇，“狂化吗？”
“哪有那么中二，只不过是灵识彻底碎成无数片罢了。”
他回答得很是坦然，像是早已看淡了生死。
反倒是认真干着活的江惊月听到之后，心里没来由的难过了一下，紧皱起了眉。
小卿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残酷的答案，小声说了句抱歉，尴尬的挪去了最远的角落里。
游星野一副并不介意的模样，绕过努力翻找线索的阿言和乌霜，走到了江惊月身边。
“怎么突然不高兴？”他带着笑意轻声问，“是我这个缝缝补补的青龙使，让你失望了吗？”
“我……”
我有点难过，江惊心想。
很莫名的难过，因为一个才认识了一两天的陌生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缓：“你经常取下镇魂钉，保护副本中的玩家吗？”
游星野一愣，解释说：“不经常，这个副本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只在短时间里取下三四颗没什么关系，不会对我的灵识造成伤害。”
江惊月撑着课桌，仰脸看了对方一会，从智的角度，自己不该追问引灵使的私事，但从个人情绪上，他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
游星野同样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又轻声补了一句：“不过，如果有一天，你看见我取下了六颗镇魂钉，一定记得要跑得远远的。”
“为什么？”
“因为敌人可能特别强大，”游星野认真的说，“我怕我……”
“咔啦——”
教室外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响动，阿言被吓得一激灵，险些一头撞在讲台上。
“什么情况？！老贾跑出来了吗？！”
江惊月也立刻站直了身子，作为游戏主播，他的听力和视力都极好，当即推断说：“不是他，声音是从大门口传来的！”
“那是……”
类似于怪物爬行的声响从走廊上传来，又长又尖的指甲摩擦着地面，隐约间还能听见野兽般沉重的呼吸。
“门口那位‘开门大吉’的前辈，可能真的来怪罪我们了。”江惊月干巴巴的说。
游星野被他逗笑了，从墙角里拿了把铁锹就打算出去，江惊月却先一步关上了教室大门。
“先看看情况，”江惊月说，“它要是只像个体育老师似的满学校溜达，咱们就先不管。”
游星野问:“那它要是像教导主任一样，每间教室都进来看看呢？”
江惊月没想到对方能接住这个梗，笑道：“那就休怪我们失礼了。”
这么说着，他也从一旁拿了把铁铲过来，守在门口。
“你俩这样，有点像是愚人节躲在门后面吓唬老师的学生，”乌霜吐槽，“还是那种眉来眼去又一肚子坏水的小情侣。”
游星野很想夸赞他有眼光，可惜走廊外的响动越发的接近了，众人不得不屏起了呼吸。
很快，教室的门板上就不出意外的传来了指甲抓挠的声音，江惊月神色紧张的撑着门框，通过骨传导鉴赏了一番毫无章法的打击乐。
直到外面的东西开始死命撞门时，他才意识到，这位“老师”应该是不会扭门把手。
“看来是个‘教导主任’，”他朝游星野眨了眨眼，“要放进来失礼一下吗？”
游星野紧握着铁锹，应声道：“放，它既然也会受偏差所影响，身上说不定会有线索。”
于是江惊月猛得一拉教室大门，游星野手中的铁锹也第一时间落下，正中“教导主任”的头部，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哇，这哥们生前不会是练铁头功的吧，”阿言凑过来仔细观察，“这后脑壳硬的，连道裂纹都没有。”
异化的干尸同一个小时前相比，显得更加枯瘦扭曲了，它应该只是被拍懵了，在地板上趴了大约半分多钟后，又再次挣扎着蠕动起来，吓得阿言朝后退了好几步。
江惊月立刻朝它的脑袋补了一铁铲，吐槽说：“这异化是够厉害的，都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它居然不怕上了破伤风附魔的铁锹。”
“别骚了，来搭把手，”游星野无奈，“既然没法直接干掉，就只能搜完身找个空房间关起来了。”
阿言和小卿看着那干瘪发皱的皮肤，以及正脸上两个巨大的空洞，外加生长到卷曲的指甲，不禁又朝后退了几步，脸上写满了拒绝。
乌霜更是绷着脸，嫌弃的看向焦黄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黑色鳞片，远远的不肯靠近。
给这玩意搜身，要不要这么重口。
只有江惊月扔了手里的铁铲，陪着游星野蹲下身子，将手探进了干尸的衣服里。
还感慨道：“哇，我这辈子第一次脱别人衣服，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游星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可惜江惊月没能发现，继续发表着搜身感言：“摸起来有点像是没有保养好的皮革，长鳞的地方略有些割手。”
其他三个玩家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就在游星野忍无可忍，打算独自操作时，江惊月终于从干尸的衣服领子里，摸出了点有用的东西。
一块满是污迹的工作牌，依稀可以辨别出“拆迁队队长”等字样。
第十七章还剩下多少时间
那张泛黄的工作牌上，许多信息早已模糊不清，玩家们眯着眼辨别了片刻，纷纷摇头放弃。
“拆迁队队长怎么会被锁在教学楼里？还发生了异变？”阿言皱眉。
江惊月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布料蹭了蹭手，推测说：“换一个思路，说不定是先发生了异变，然后才被锁在教学楼里。”
阿言一愣。
江惊月继续道：“还记得之前推测的，被爆炸扩散到整片区域中的‘宝批龙喷雾’吗？我猜测，它并非是通过皮肤接触或是吸入气体来传播，也许这种物质需要更直接的同人体接触，比如血液。”
“血液？”小卿问，“你是说注射？”
“注射应该是那位高管最初设计的方法，”江惊月干脆将自己的猜测全都说了出来，“而爆炸案以及一年后进入区域中的拆迁队员，应该是通过伤口来接触的。”
不知名的怪异物质悄无声息的沾附于伤口上，再一点点融入骨血之中。
小卿睁大了双眼，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碎花裙，和面前伤痕累累的三名玩家，惊恐的朝后方退了几步。
信任与合作因恐惧而摇摇欲坠，怀疑和分裂由惊悚间一触即发。
阿言举着灯的手因害怕微抖着，将几人投射在杂物上的影子，拉得模糊而怪诡。
游星野上前一步，挡在玩家之间。
“先别紧张，异变绝不会是一瞬间就发生的，现在是下午5点56分，距离玩家进入副本，才过去28个小时，而系统给出的该副本预计通关时间，为40个小时以上。”
这里除了江惊月之外的玩家，在进入副本前，都是看过副本说明的。
初级副本，为了保护新手玩家，通常会给予一些线索上的暗示，例如最佳通关时间为40个小时。
这就代表着，进入副本的前40个小时里，不会受到来自偏差的生命威胁。
至少还剩12个小时。
气氛由此缓和下来了一些，阿言将手里的灯放在了讲台上，小卿则跌坐在一张支离破碎的板凳上。
游星野见状，独自将地上还没能爬起来的干尸，拖去了隔壁搜寻完毕的教室，留下玩家们边休息边分析剧情。
阿言说：“按照现有线索推测，拆迁队的二十人，被变成怪物的笑笑装神弄鬼的驱逐到中学附近，因为伤口接触到了有毒气体，故而发生异变，被锁在了教学楼里，那么，究竟是谁将他们锁了起来？其他没有异变的队员吗？”
一旁的乌霜开口道：“我猜是流浪汉。”
“流浪汉？”
江惊月赞同的点了点头：“流浪汉能在满是毒气体的区域中生活，应该有属于他们的特殊手段，在发现区域被彻底封锁，拆迁队中有人发生异变后，很有可能合起伙来，将拆迁队的二十人逼入教学楼中，并锁住一切出口。”
为了防止异变传播到整个区域，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报复。
在那些流浪汉眼中，正是拆迁队的到来，才使得高层封锁了区域中全部的出口，让他们在这危险而没有任何食物来源的地方，自生自灭。
“那群流浪汉后来又去了哪里？”小卿问，“在区域解封之后离开了这里吗？”
“不，我猜，他们全都死了，”江惊月站在窗边，目光看向了南侧独栋的教师宿舍，“他们全都被这里新长出了的诡虫给杀了。”
手环再次亮起：
「玩家江惊月首个公开发布核心线索，已完成任务进度40%。」
“40%了！”阿言激动道，“还差20%，我们就能完成任务出去了！”
乌霜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些许表情：“日记，那半本日记应该就是剩余的线索和答案。”
“那我们赶紧……”
“咔啦咔——”
阿言的声音被奇怪的响动所打断，众人侧耳仔细听了一会，目光纷纷朝天花板上看去。
那是一种类似指甲抓挠地面的刺耳噪音，声源很远，却十分杂乱，像是来自头顶上的四面八方。
“这是什么？”
“曾经的拆迁队员，”江惊月低声道，“我猜，不是所有人都能异变成诡虫，很多的人，是在血液被感染后，死亡并迅速变成异变的尸体，只有在附近出现食物时，才会再次苏醒。”
好一个“食物”，乌霜心想着，起身打算把教室门关上。
江惊月却拦了他一下：“等等，游哥还没回来。”
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在逐渐接近着，小卿受不了似的捂住了双耳，阿言也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乌霜很冷静的说：“他是引灵使，比玩家厉害得多，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努力保全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但是……”江惊月顿了一下，干脆说，“这样吧，我去找他，你们把门锁好，这教室的门板还挺结实，应该能撑一阵子。”
说罢，他也没等几人回答，便闪身从门缝里冲了出去。
他其实想说：但是，他也曾不顾一切的救过我们。
***
游星野缓步行走在二楼的走廊上，任风吹起了额前的碎发，一双血色眸子在阴影中泛着微光。
他很久都没有进过副本了，自两年前那次意外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像一具尸体似的，躺在主世界最核心的那片禁地之中。
灵识与偏差彻底混成了一团，意识在混沌与痛苦之中挣扎。
唯一还记得的，只有那个名为江惊月的青年。
他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被调成静音的手环，在黑暗倔强的发着光。
「违规提示：引灵青龙使游星野参与核心线索寻找任务，给予警告！请立即停止该行为！」
「请立即停止！避免受到主系统惩罚！」
“罚吧，”游星野无所谓的笑了一声，“除了花不完的积分，我还有什么能被扣除的吗？”
他朝着前方抬了一下手，轻而易举地限制住了迎面而来的干尸，在暴怒般的嘶吼与挣扎中搜遍了对方全身。
一无所获，无论是线索还是物资。
半分多钟后，倒霉的干尸被他掐着脖子扔进厕所隔间里，反锁了起来。
他有点着急了，这是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的情绪，带着些焦虑和紧张。
二楼的走廊应该经历过十分残酷的打斗，墙壁和玻璃窗上溅满了血迹，碎裂的地砖中混着人类的断肢，散发着腐臭发烂的气息。
墙角里的两具死尸像是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一般，拖着残破不全的身子，挂着腐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有点恶心，游星野如是想着，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总比让那个人……
“游哥！低头！”那个人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
这声音对于他来说是在太过熟悉，以至于脑子还没来得及分析出话语的含义，身体便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一块板砖擦着他扬起的发梢飞了过去，直径砸到死尸脑门上，颅骨碎裂的脆响中，令人作呕的腥臭液体飞溅了出来。
“哇，这是什么东西？”跑过来的江惊月赶紧拉着游星野往后退了几步，“我没误伤到你吧？”
“没事。”
游星野十分顺从的跟着他朝后退了一些，才捡起地上一截断裂的铁栏杆，扔向另一个死尸。
“也是一种异变，只不过每个人能承受的偏差不同，故而有些变成了坚硬如铁的干尸，有些则只能腐败糜烂。”
“承受力最强的成为了诡虫？”
“嗯，”游星野点头，“至少对于这个子世界而言，是这样的。”
二人边交谈边默契十足的搜寻完了死尸的全身，模糊不清的工作牌、缺了一边镜片的眼镜、摔坏的怀表和一封变成纸浆的信件。
“这也许是一封情书，”江惊月借着窗外的微光，看着信件，“或者求婚信。”
游星野的夜视能力比他好了很多，费解的看着完全黏在一起且沾满污迹的信封，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惊月笑了一下：“游哥有喜欢的人吗？”
“有。”
“那你应该可以解，送给心上人的东西，总是会十分宝贝的，他将信揣在了内袋里，离心口最近的地方，”江惊月说，“而且信封里，还压着些干花瓣。”
游星野没接话，反倒是摸了摸自己衣服内袋里放着的那几块抹茶生巧。
过了一会，才又问：“你饿不饿？”
“啊？”话题的跳跃性太强，江惊月花了几秒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说，“二十多个小时没吃东西，饿肯定是饿的。”
“哪种饿？”游星野问，“单纯的想吃东西？还是特别想吃，甚至想要咬人？”
想咬人。
这个念头在江惊月心中闪过了一瞬，他吓了一跳，随即又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顿了片刻。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从脚底一路升至头顶，有种如坠冰窖般的寒冷。
“我的异化是不是已经快没有时间了？主系统为这个副本规划的40个小时，是在它被评定为D级副本时，所计算出来的，但它的偏差值在不断提升，我是不是……没有时间了？”
游星野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无视主系统原本安排好的时间，鼓励玩家提前离开避难所，才会一个人跑来二楼，哪怕违规受罚，也要寻找核心线索。
他沉默了几秒，低声回答说：“还来得及的。”
江惊月应该是想要朝他笑一下的，但表情实在过于勉强，反倒显得有点难过：“可以告诉我，作为C级副本，还剩下多少安全时间吗？”
“不到三个小时。”
手环上的时间显示为晚上8:13。
三个小时，他大概可以活到今晚十一点。
第十八章日记残页
游星野显得更沉默了。
他带着江惊月穿越了二楼一整个走廊，快速而粗暴的攻击着每一个试图冲过来咬人的异化物，并将无法彻底杀死的通通锁进了厕所隔间里。
二楼有干尸五具，腐尸三具，共计死尸九具。
加上一楼教室里关着的那位队长，正正好好十个人。
江惊月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心中默默的盘算着。
不是他不想上前帮忙，只不过一来青龙使大人不让，二来他饿得实在有些头晕眼花。
并非是普通的饥饿，比起本能的食欲，它更像是一种瘾。
像是不达成进食的目的，大脑就会彻底被占据，无法再思考除了寻找食物之外的任何事情。
厕所隔间里的干尸不知疲倦的撞着门，焦急狂躁得仿佛拉屎没带纸，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因为自己也许很快就也将变成那副模样。
“江惊月！”
“啊？”他被晃得一激灵，猛得恢复了一些神智，“怎……怎么了？”
游星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脸色沉得有些吓人。
见他清醒过来，才低叹道：“二楼什么也没能发现，我去三楼再看看，你要不要找个较为安全的地方休息？”
“我和你一起去吧，”江惊月犹豫着说，“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也能翻找一下线索。”
游星野垂眸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的模样，一时间没有回答。
江惊月又心虚的补充了一句：“我怕我现在回一楼找其他玩家，会忍不住咬他们。”
游星野大约是没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景象，脸色沉得更难看了，低声道：“跟在我身后，不许直接触摸一切异变物，以免传染加剧。”
“嗯嗯。”
***
联排的教学楼仅有三层，由长长的走廊连接着，分为教室和办公室两个区域。
走到拐角处，江惊月才发现，通往三楼的楼梯口，被破旧的课桌椅堵得满满当当。
游星野沉默的将落满灰尘和不明污迹的木板一一挪开，不甚从容的动作里，充斥着气愤和急切。
“我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一下，”江惊月小心翼翼的说，“拆迁队被流浪汉们关在教学楼中之后，二十人中的一部分，因为受伤而死亡并异变，成了二楼的那群死尸。”
“嗯，”游星野手里的动作没停，“你继续说，我听着。”
“外面堵着想要杀死他们流浪汉，还清醒的人也不敢破门或是跳窗出逃，他们在二楼与变成死尸的同事们，发生了剧烈肢体冲突，被逼无奈逃至三楼，并用桌椅封住了楼梯口。”
“挺合的，”游星野迅速开拓出了一人宽的入口，先一步走向三楼，“既然他们清醒得更久，说不定会留下一些线索。”
江惊月紧跟其后，侧身钻了进去，看得出来，他也非常着急，也不希望自己就这么凉在第一个副本里。
但比起其他玩家的抓狂和崩溃，他的情绪尤为平静，仿佛是越危险越迫切的事情，他便越能保持智和冷静。
三楼的走廊里也保留有不少打斗过的痕迹，但远不如二楼激烈，很多教室的大门紧闭着，却又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留下了巨大的空洞。
“躲到三楼的幸存者，最后还是没有逃脱异变的命运，”江惊月按照残留的痕迹进行推，“在与死尸打斗的过程中，那些受伤的幸存者也逐渐发生了异变，清醒着的人越来越少，并被曾经的同事和外面堵门的流浪汉们逼上了绝路。”
游星野仔细检查了每一个房间，三楼有干尸两具，腐尸五具，全都被他一个人迅速解决。
“还差三个。”
江惊月蹲在地上翻着包裹，线索没有，却意外发现了一整块未开封的压缩饼干，略一思考，将饼干递给了对方。
“你吃吧，”游星野不肯接，“才三十来个小时，我作为青龙使，不至于挺不住。”
“我……不想吃这个。”江惊月说话时，舌尖下意识的舔了一下虎牙，似乎对于普通的食物已经失去了兴趣。
游星野一怔，下意识的低头看向手环，9:24，距离安全时间结束，仅剩下一个半小时。
来不及了吗？他心想，不，一定还有机会的，这一次，绝不会再留下江惊月一个人。
他接过了对方手中早已过保质期的饼干，胡乱的塞入口中，起身朝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教室走去。
走廊尽头的门窗完好无损，打斗痕迹并没有延伸至此处，只有地板上的滴落状血迹能够证明，曾有伤者一路逃亡到这里。
最后一间教室的门被推开，寒冷的夜风迎面吹来，游星野微眯着双眼朝风口看去，窗外的月色穿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皎洁的洒满了大半间教室。
靠窗的墙根下，相互依偎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他们……”江惊月站在教室门口，“没有发生异变？”
游星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快步走到床前，就见两具尸体相拥而坐，倚靠于墙根下，二人的脖子上均有被多次咬伤的痕迹。
“它手里有几页纸。”
“纸？”
游星野将纸轻轻抽了出来，皱着的眉略松了一些：“是日记的一部分，快来。”
江惊月立刻跑了过去，用手环发出的光照着，一行一行阅读起了日记。
「11月3日，晴，队长牺牲了，大家一致决定，由我来记录后面所发生的事情。
11月4日，阴，薇薇的男友失血过多，不幸身亡，外面那群恶鬼依旧堵着门。
11月5日，多云，还好拆迁队带了充足的食物，可是没有药品，受伤的队友们纷纷发起了高烧。
11月6日，小雨，今早起床时，发现3名受伤的队友已经没了呼吸……
11月7日，大雨，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怎么会这样！」
中间有好几日都没写下记录，按照内容推算，应当是记录者同“死而复生”的队友在二楼，产生了激烈搏斗。
之后的日记字迹潦草而杂乱，像是在极度恐惧下所写下的。
「11月12日，我们跑到三楼躲了起来，太可怕了！程也受了伤，我无法想象他被感染变成那样！」
「11月13日，今天是我和程在一起的七周年纪念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庆祝它。
11月14日，果然，只要受了伤就会发高烧，会在睡梦里停止呼吸和心跳。
11月15日，我也开始发烧了，还能保持清醒的，只剩下薇薇。
11月16日，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后面的字迹像是意识不清的人胡乱涂写的，不再能分辨出有用的信息。
“没了？”
江惊月拿着几页日记起身，手环上才缓缓跳出了系统提示。
「玩家江惊月获得答案类物品遗落的日记残页。」
「任务：日记线索已搜集70%（该任务需到达100%）」
“说好的只要猜出60%的剧情就能出本呢？”江惊月怒道，“怎么还要完成日记任务啊？！”
“因为这是C级副本，”游星野安慰说，“你先推测剧情，日记的线索我有办法。”
“当真？”
“当真。”
“行，”江惊月点了点头，当即开始答题，“拆迁队与流浪汉们发生冲突后，被逼入教学楼关了起来，队长和几名队员由于伤势严重，在没有医疗的条件下死去并发生了异变，与幸存者再次发生打斗。”
手环又亮了一下，提示剧情任务进行到了50%。
“异变通过血液传播，只要受伤便难以避免，而干尸无法被彻底杀死，幸存者只好躲到了三楼，但也很快就被异变所影响，但最后，仅剩下了记录者、记录者的男友‘程’，以及薇薇。”
江惊月说着，目光看向碎裂的窗框，这扇唯一通向外界的窗户，不出意外的正对着独栋的教师宿舍。
“既然记录者和程都死在了这里，那么我推测，薇薇作为最后的幸存者，离开了这栋楼，冒着摔伤和被流浪汉活活打死的风险，逃去了对面的教师宿舍，但最终还是因为受伤而异变，成为了副本中的第三个BOSS。”
工厂高管利用职务之便，制造有毒物质并注射于自身，成为了最初的诡虫。
笑笑受爆炸案影响变异，想要保住自己的梦想和父亲的秘密，成为了第二个诡虫。
而薇薇作为拆迁队最后的幸存者，也许是出于活下去的信念，变成了第三个诡虫。
她异变得最晚，也正对应了巡逻红名所说的，“这里长出了新的诡虫。”
「玩家江惊月首个发布核心线索，已完成任务进度60%。」
「玩家江惊月的剧情任务已完成，请尽快完成日记任务。」
“蒙对了，”江惊月松了口气，“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没想明白，这对小情侣为什么没有发生异变？”
游星野轻轻摇头：“也异变了，他们只是找到了不变成干尸或腐尸的方式。”
“什么方法？”
“很想知道？”
“嗯，”江惊月认真的点了点头，却又补充道，“要是你说了会违规的话，就别告诉我了。”
游星野笑道：“不违规，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
“咬我一口。”
江惊月的脑子宕机了几秒，听不懂人话似的看着对方，游星野并未催促，血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意。
谁能替他翻译一下，什么叫，“咬我一口”？
第十九章要试试吗？
若不是在恐怖的副本里，四周都是恐怖的异变物，脚边还有两具尸体的话，江惊月简直怀疑对方是在调戏他。
虽然游星野很帅，自己也的确是弯的，但……
他犹豫着问：“咬哪里？”
“哪里都行，”游星野无所谓的说，“能出血的位置都可以，我个人推荐咬脖子。”
江惊月一愣，这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吸血？吸血能延缓自身异变的发生，所以他们两人的脖子上才有那么多咬痕？”
游星野点了一下头：“诡虫也能通过吸血变得更加强大和聪明，这种异变似乎非常喜欢血液。”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问：“要试试吗？”
他的脖子非常漂亮，皮肤白皙，喉结分明，肌肉的线条流畅有力，江惊月盯着看了几秒后，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
“我咬了你，你也会受偏差影响，发生异变。”
“无妨，区区C级副本所产生的偏差，哪怕是被诡虫咬，我也不会异变，”游星野说，“想知道引灵使是靠什么来排编号的吗？”
江惊月顺着他的意思问了句：“什么？”
“靠灵识所能承受的偏差值。”
他说着又朝前走了一步，主动拉开衣领，将脖子整个都暴露在对方面前。
两人离得极近，若不是有些许身高差，其中一个偏一下头，便能轻易吻到对方。
好饿。
江惊月恍惚了片刻，再回过神来时，虎牙已经咬破对方颈边的皮肤，甜腥的味道带着奇异的冷香，充斥了他的口腔。
游星野的体温比常人低了很多，连血液也仅是微热的，江惊月本能的吞咽了几口，便清醒过来，被自己不由自主的行为震撼到的同时，也立即想要抽身远离。
但他才刚收了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就被游星野单手扣住后脑。
“咬都咬了，”游星野轻声说，“你不喝也是浪费，干脆替我舔干净吧。”
江惊月被他扣在怀里无法抬头，在异变的驱使下，又吮吸了好几口血液，空荡寂静的教室中，吞咽与水啧声清晰可闻。
自然，还有相互交错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灰霾笼住了二人的身影，江惊月在恍惚间，突然想起了一个非常旖旎的画面。
应该是在某个宾馆或是酒店，应该是同非常亲密的人，只可惜，他始终都记不起对方的脸。
半晌后，游星野主动放开了他。
一块醇香浓郁的抹茶生巧在江惊月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被塞入了他的口中。
游星野往他手里放了三枚冰凉坚硬的物体，便头也不回的从碎掉的窗户中翻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我去引开那个诡虫，你带着其他清醒着的玩家一起，去教师宿舍找最后几页日记。”
的确，按照线索推测，最后的幸存者，也是最后的记录者，应该就是变成了诡虫的薇薇。
江惊月咽下了口中香甜的生巧，摊开的手心中，俨然是三枚玄黑色的镇魂钉。
这位引灵使还真是……他边朝楼下跑着边在心中思考用词。
还真是很酷。
很温柔。
也很特别。
***
一楼的玩家们，并没有江惊月想象的那么和睦。
教室的门大开着，小卿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见他下来，赶忙道：“阿言疯了！”
江惊月喘着气问：“仔细点说，具体发生了什么？”
“你走了之后，我们三个商量着轮流休息一会，乌霜让伤得最重的阿言先睡，”小卿的声音抖得厉害，“谁知他躺下不到半个小时，突然像僵尸一样爬起来，撞开教室门出去了。”
江惊月心道不好，阿言应该是受了偏差的影响，即将异变成没有思维的干尸。
他问：“那乌霜人呢？”
“去追阿言了，朝那边走的。”
小卿说着，指了指教师办公室的方向，依旧没敢从躲着的角落里出来。
江惊月也立刻冲出了门，没忘了嘱咐说：“你躲在这里或者去教师宿舍都行，千万别去二楼和三楼。”
身后的少女哭着应了一声，江惊月无暇顾及每一个人，只得追着乌霜的脚步跑了出去。
按说，人类的牙齿并不算锋利，啃咬出的伤口中，所能流出的血液十分有限。
但他喝了几口青龙使大人的血后，很快便没了饿到前胸贴后背的煎熬感，神智也清醒了许多。
也不知是这个副本的设计便是如此，还是游哥的血有着不为人知的特殊用途。
江惊月如是想着，冲进了原本关着老贾的办公室中。
他和乌霜的推一致，既然异化需要吸血来缓解，那么智尚存，没向其他玩家下手的阿言，最有可能吸血的目标，便是他的仇人老贾。
只不过此时办公室的门大敞着，阿言倒在地上，而乌霜手里还举着一个凳子。
“你居然活着回来了？”乌霜的呼吸极重，大约是从没干过这么累的活。
“这个时候不应该说‘凶手不是我’吗？”江惊月简单的开了个玩笑，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阿言，“这是什么情况？”
乌霜放下凳子说：“疯了，见人就咬，凶手就是我，但受害者大概率还活着。”
“老贾呢？”
“跑了，应该是用了遁形类道具，”乌霜说，“我追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行吧，”江惊月顺走了那个笔记本电源改装的照明灯，“我现在着急去隔壁的教师宿舍，找最后30%的日记，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
乌霜二话没说，反锁了办公室的门跟着他跑了出去：“青龙使去引开诡虫了？”
江惊月头也不回：“对，我们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手环上的时间显示为晚上10:06，天空中的雷声不绝入耳，接连的闪电照耀着黑夜。
二人迅速穿越空地，跑到南侧独栋教师宿舍门前，江惊月举着灯，看清了楼梯道里堆积如山的尸体。
“哇，好多‘吸吸果冻’。”
乌霜有些受不了这个形容：“这些，都是当时堵门要弄死拆迁队的流浪汉？”
“应该是，”江惊月粗略的搜寻了一番，“被吸干鲜血的人，应该无法再异变了，可能是缺少血液作为载体。”
乌霜和他一同搜寻线索：“诡虫看起来非常恨他们。”
“那当然。”
江惊月边翻着尸体，边将自己分析出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了乌霜。
他作为首个发现线索，且找到残缺日记的人，这个副本的MVP基本已经拿定了，不如就拉队友一把，还能多个朋友。
流浪汉的随身物品种类繁多，造型奇异，气味感人，江惊月没待一会便被熏得头晕眼花。
反倒是拿了答案的乌霜说：“日记大概率不会在他们身上，要不分头找吧，我继续在这里翻，你上楼去看看。”
江惊月略一犹豫，把手中的灯递了过去：“这个留给你，我能看清。”
白化病的患者视力有先天不足，乌霜是个相当要强的人，绝不会在副本中显示自身的弱点，引得他人同情。
但江惊月却说得十分自然，仿佛只是因为他夜视能力本就不错，才将灯随手留给了队友。
乌霜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再抬头，只看到楼梯上放着的灯，和对方疾跑上楼的背影。
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他心想，做朋友应该很不错，但如果不幸有人做他的男朋友，应该会觉得江惊月这个人，有点做海王或者中央空调的天赋。
***
教师宿舍总共五层，堆满了流浪汉的尸体，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一个小时内找到几页日记，简直大海捞针。
江惊月思考了几秒，跨过脚边瘫软如泥的尸体，顺着楼梯走到了三楼走廊上。
窗外的雷电愈发激烈了起来，整个建筑随着诡虫的挣扎，不住的颤动摇晃着。
宿舍中原本悉心摆放的装饰和家具，纷纷砸落至地面上，摔裂成碎片后飞溅得四处都是，同时也激起了厚重的灰尘。
他几乎无法在晃动中正常行走，只得扶着走廊的墙壁努力保持平衡。
但愿没有猜错，来之前仔细观察过，整栋宿舍里，就只有这一面朝北的窗户，能看到教学楼的二楼。
日记残页上说，「薇薇的男友失血过多，不幸身亡」，如果薇薇在写下最后的日记时还有智，她最舍不得的，也许会是死在教学楼二楼中的男友。
江惊月一路跌跌绊绊的走至窗口，在半开着的窗户与墙壁形成的夹缝中，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三页纸质粗糙，内容模糊的日记残页。
或者说，比起日记，它更像是薇薇在即将失去自我时，所写下的，自己短暂而可悲的一生。
「最后的记录也许没人能够看到，但我还是想要写点什么。
我叫薇薇，一个出生在工人区的丑陋女孩。
是的，我长得非常难看，在这个以相貌来区分阶级的世界中，我注定是最底层的人。
自读书年纪起，身边的所有人，便都在霸凌我。
只有那个叫笑笑的男生，替我说过几句话，不出意外，他没多久就被学校给开除了。」
“果然，”江惊月看完了第一页日记上的内容，“整个事故中的核心线索，果然都有所牵连。”
用来照亮日记的手环上，名为“校园往事”的隐藏线索，进行到了40%。
第二十章因为你想梦见我
「好在笑笑被开除后，一直装死的校方终于做出回应，那个欺负我的生物学老师，也一同被开除了。
我以为看到了正义的曙光，以为这个世界还有救，可没想到才过去不到两年，被开除的老师就再次调回这个区域，摇身一变，成了工厂的高管。
大人们说是因为那个魔鬼相貌出众，才会受高层垂爱，但我只觉他那副嘴脸，恶心至极。
在他回到区域后的第三年，我终于毕业了，然后，爆炸案毫无征兆的发生。」
江惊月手中握着看完的两页日记，在楼体的剧烈晃动和震天动地的雷声之中，艰难答题。
“笑笑和薇薇是同学，而工厂高管曾是他们的生物老师，这位老师欺辱霸凌学生，被校方开除，却在两年后又被调回工厂区域，成为高管。”
他看着手环上的隐藏线索升至60%，不禁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他依旧不满足于高管的职位，自诩怀才不遇，想做海市中的龙王，利用自己的职位和作为生物老师的知识，试图制造出一种将人异化为龙的物资，于是整个事故，便由此而发生了。”
最后一页日记上，是薇薇对于拆迁队的补充记录，和最后的告别。
「爆炸案后，我曾撤离这里，却因各种缘由，而加入了拆迁队。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男友也在队里，我们原本计划着下个月结婚。
11月16日，队里的人都失去了意识，作为最后的幸存者，我跳窗逃离了教学楼，上天保佑，那群流浪汉没有发现我。
11月17日，我一个人躲在教师宿舍里，好黑好冷，我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变化。
11月18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下日记，我还在再看他一眼。
11月19日，我的身体里，好像……长出了别的东西……」
不断的有砖块碎裂坍塌下来，江惊月不得不紧握着手中的三页日记，缩在墙根下，朝建筑较为坚固完整的一面爬去。
雷声近在咫尺，剧烈的电流与冲击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几声龙吼。
温热的液体从耳朵里流出，江惊月心里清楚，那是受损的耳膜在出血。
不要紧，他还撑得住。
主系统不知是抽的哪门子疯，在他彻底翻阅完全部日记的几分钟后，一股脑涌出了一大串提示。
「玩家江惊月获得答案类物品最后的三页日记。」
「任务：日记线索已完成！」
「玩家江惊月首个发布核心线索，已完成任务进度80%（超额完成C级任务，加20分）。」
「玩家江惊月首个找到隐藏线索“校园往事”，已完成任务进度60%（完成C级隐藏任务，加10分）。」
「C级副本罗刹海市的安全时间即将结束，进入作答时间，持续半小时，期间怪物对玩家所造成的攻击无效，请还未完成任务的玩家尽快作答。」
「副本关闭将于半小时后关闭，倒计时已开启：00:29:59……」
天摇地动般的震感消失了，江惊月松开了手中紧握着的日记，全身脱力的背靠着墙壁，闭着眼大口喘气。
他的身体因透支和饥饿无法克制的颤抖着，鲜血将白衬衣染成了深红，哪怕是在黑暗中闭着眼，眼前也全都是不断闪烁着的雪花点。
他听不到半点声音，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剩下，只想凭着活下去的信念，撑过这半小时答题时间。
可惜事不遂人愿，他才刚休息了几分钟，便被一只粗糙肮脏的手，抓住了脚踝。
江惊月被吓的猛得睁开双眼，发现那竟是一直趴在自己脚边的一具尸体。
或者说，是一直伪装成尸体逃避系统追查的低信誉玩家。
干他娘的！老贾！
“居然有个最好看的自己送上门来，”中年油腻男抓着他的脚踝，嘿嘿的笑着，“虽然你现在脏兮兮的，但哥哥我不介意。”
江惊月的听力受了损伤，听不见这些污言秽语，却也能从对方猥琐的表情里猜出个大概。
这个混蛋，应该是打算趁着被系统拉入黑名单之前的半个小时，再做些伤天害的快活事情。
他毫不犹豫的朝着对方啐了一口血沫，挣扎着便要起身反击，却因体力不支，很快跌坐回地上。
“别想逃，哥哥的道具还多着呢。”
「玩家贾相仪对玩家江惊月使用二级道具[承认吧，你就是个弱灵]。」
这他妈什么鬼名字，江惊月心想着，徒手抓起身边的碎玻璃朝对方刺去。
或许他可以拼死反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抵住道具带给灵识的效果。
意识逐渐在老贾的笑声中模糊了起来。
甚至没能看到那道从顶楼一跃而下的血色身影，径直落在他的身边，一把掐住了老贾的喉咙。
「违规提示：引灵青龙使游星野攻击玩家，请立即停止该行为！」
月色下的男人浑身浴血，双眸泛着红色流光，额顶上长着一对锋利昂扬的龙角，末端掩于凌乱的碎发中，有种异样而狂妄的美。
他手指的皮肤上覆有一层青色龙鳞，坚硬无比，不消多时，便彻底将老贾掐晕过去，嫌弃的扔进了楼梯间里。
倒不是游星野非得耍帅，少了三颗镇魂钉，他的灵识难以保持人类的模样。
镇魂钉还在江惊月贴身的衣物里，他却并未着急戴上，先检查起了对方的伤势。
很疼吧，半个小时挺快的，等一觉醒来，灵识应该就能回到主世界，一切的伤口与疼痛就都会消失。
只是这个道具……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额头抵上了对方的额头。
***
江惊月做了一个特别缱绻的梦。
这并不稀奇，和以往一样，场景是在一间氛围极好的酒店套间里。
他披着件米白色的睡衣，看不清对方的眉眼。
“居然是在这里，”那个男人笑着说，“我以为你一点都不会记得。”
“啊？”
这台词和往常不甚相同，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扬起脸看向对方。
血色的双眸，白得略显病态的皮肤，以及耳骨上黑色的镇魂钉。
游星野？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龙角和龙鳞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温声问：“还认得我吗？”
“游哥？”
“嗯，”游星野点了一下头，又问，“你被人使用不好的道具暗算了，还记得吗？”
“记得，”江惊月捏着身边的床单，“是那种必须要……才能缓解的道具？”
游星野身披着属于这家酒店的睡衣，丝质的睡裤垂至脚踝，赤足朝床边走了几步，停在了床边。
“对，我现在是在你的梦里，所做的一切，都不会产生真实的接触，无论是身体还是灵识。”
江惊月傻兮兮的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因为你是引灵使？还是因为道具？”
“因为你想梦见我，”游星野很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发顶，“但凡你有一丝抗拒，我都进不来你的梦。”
这个角度视野极好，江惊月盯着对方线条流畅的腹肌和人鱼线看了一会，像无数次在梦中所做的那样，主动伸手摸了上去。
手感非常真实，微凉的皮肤柔韧光滑。
那双红色的眸子立刻深了好几分，游星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这么主动，想和我……？”
想。
江惊月并非是个随便的人。
他只谈过一次恋爱，只和人开过一次房。
就是梦里的这间酒店，那之后，一切有关于风月的梦，场景都是这里。
只是怎么也记不起具体细节，记不起对方的面容。
直到游星野进来他的梦里，他没有丝毫的排斥，甚至不觉得有任何违和。
仿佛对方就该属于这里。
他想和游星野。
微凉的吻落了下来，额头，眉心，鼻尖，最后是嘴唇。
江惊月的心脏狂跳着，呼吸又烫又急，他想要回应对方，却生涩而不得要领。
“别着急，”游星野俯身将他拢入怀中，“张嘴，别咬，明明教过你的。”
教过我什么？梦中的江惊月莫名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松了口。
酒店的睡衣又薄又滑，大抵是特地这么设计的，轻轻抬一下胳膊，就能整个脱掉。
游星野跪在床边，捧着他的脸，从下巴，喉结，吻至锁骨的凹陷：“半个小时太短了，我只能尽可能安抚你。”
江惊月不解的问：“你不想和我？那又何苦来我梦里？”
“不想和你？我恨不得把你锁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许去，只属于我一个人。”
但是不行，他喜欢的江惊月，应该是鲜活而自由的，哪怕对方早已不记得他。
哪怕副本关闭后，对方在主世界中醒来时，恐怕连这个梦中的一切记忆，都会被清除。
引灵使注定不配获得人间的情爱，主系统鼓励他们去子世界中度假，寻找伴侣，体会爱与欲，却不允许他们长久的拥有它。
可游星野想要长久，什么代价都可以，他愿意一遍遍尝试。
江惊月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主动支起身来，吻在了他的喉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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