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四方镇的牲畜市场, 一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腊月和正月,腊月里,附近农户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鸡鸭, 大多都会带到这里来卖,沈家也是如此, 除了留下三只年节里吃的,剩下的沈正初都带来这里卖了, 因为养的好, 鸡也长得肥, 倒也卖了几百文钱。


    再就是正月,不过正月里卖的好的是各种小鸡仔, 小猪仔, 买回去喂养上一年, 腊月再来卖掉, 如此往复,就是农家人的一年四季。


    林樾他们到的时候已是未时, 正是牲畜市场最热闹的时候, 远远的就听到各种吆喝声, 砍价声, 还有鸡鸣猪叫牛震天。


    市场在镇子最偏僻的角落,因为偏,所以地方也很大,与镇上平稳的石板路不同, 这儿一眼望去都是土路,虽说还算平坦,但因为牲畜多,难免有些污秽泥泞, 味道也不好闻。


    林樾来这里的次数不多,站在市口观望了许久才往里走,卖的最多的就是各种鸡鸭,用两人才能环抱的大竹笼装着,为了防风上头还盖了草席,笼子里撒了麦麸,小鸡和小鸭子有了吃的,也就不会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


    比起颜色不怎么好看的小鸡,林樾还是更喜欢小鸭子,嫩黄嫩黄的,当然,如果是吃,那他还是更喜欢吃鸡的。


    林樾扫了一眼也就过了,他没想着一来就买,和沈淮之一起转悠了许久,哪个摊子前有人问价就拉着沈淮之停下来听一会儿,然后又溜达到下一个摊子继续听。


    越往里走,卖猪羊的也越来越多,看着雪白的小山羊,林樾有些心动,不过他也没想着买,实在是养羊有些费劲,每天都得带到山上吃草,一旦带出去就容易丢,风险太大。


    再者,沈家一共五个人,三个人都不得空,平时只有沈正初夫妇在家,光是忙农活儿都忙不过来了,哪还腾得出空去放羊?所以林樾最后只是凑过去摸了摸小羊的头,就溜溜达达的走了。


    林樾是打算先买牛的,要是价钱合适就把牛车也一起买了,等会儿直接赶着回去,可惜镇上卖牛的实在不多,整个市场都转完了,也不过只有三个牛贩子,五头牛。


    而且这五头牛的大小相差也太大了,最小的那一头估摸只有三四个月大,买回去至少也得喂个一年才能耕地,最大的那头,林樾瞧不出大概几岁,但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买回去实在不划算,这么一挑下来,竟只有三头牛可以选了。


    林樾抬手一指,“你看那三头牛哪头比较好?”


    沈淮之虽然也没有养过牛,但毕竟从芳林姑姑家借过不少回,还听过不少养牛经,说起来还是要比林樾多了解一些的,“现在离得远,也看不大清,粗略看是中间那头要好一些,看着有精神,身长背平,腿脚也比另外两头要粗。”


    林樾是真的不大会挑,但是那个牛贩子还卖牛车,林樾一眼就相中了,“走,我们过去瞧瞧。”


    三个牛贩子说不上多相熟,但还是有面子情的,毕竟一年到头买牛的也没多少,他们倒是一得空就来,可惜一天到晚都没生意的时候是常态,一个人干坐着总归没有三个人聊聊天,吹吹牛来的好,林樾过去的时候,他们仨正凑在一起说话呢。


    “老刘,你说今天咱们仨这儿,有没有人会来问价?”


    “难说,不过今天初二,想来家里有余钱的人不少,说不定就有那么一个两个来问价呢。”说完他扭头看向另一边,“哎,我说老张,去年夏天你不是说你们村儿有人想买牛吗?后来买了吗?”


    老张摇摇头,“那人春天就说要买,去我家瞧了好几趟,我跟着跑前跑后的,一直到秋天,哎呦,说是刚把家里的小崽子送到私塾去了,家里没余钱,不买了。”


    最先开口那个姓何,闻言也是一笑,“看来咱们仨去年就只是各开张了两回啊,今年要是再不成,干脆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去算了。”


    当然这话只是说笑的,买牛的虽然不多,但是租牛的多啊,尤其是春耕那两个月,家里养的那几头牛全都租出去了,一天也能赚个几十文钱呢。


    他们自然也看见林樾两人过来了,但刚开始都没意识到他们是要买牛的,直到他俩在牛面前站定,他们仨才能意识到生意来了。


    方才还是能一起坐着说笑的,这会儿就顾不上什么情谊了,反应最快的正是老何,“二位是要买牛吗,你们看这头如何?不过三个月就已经这么大了,买回去喂个一年,耕地拉车都不在话下,而且价钱也便宜,只要八两银子。”


    没等林樾说话呢,旁边的老刘也凑过来了,“这位夫郎,你要不瞧瞧我老刘的,这买牛自然得买年纪正好的,买回去正好赶上今年春耕,您看我这儿还有牛车,都是新打的,您要是一起买还能算您便宜点儿。”


    他俩都开口了,老张还能憋着?“小哥,您瞧瞧我家这牛,长得那叫一个壮实,从还是小牛犊就开始养了,一直没生过病,每天吃的也多,精神头那叫一个好,您买回去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喂点儿草料,保管养的壮壮的,而且这牛力气也大,你买回去耕完自家的地还能再租出去,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钱呢。”


    林樾虽然还没过来就相中了老刘卖的那一头,但这会儿自然不能直接说,左看右看,脸上尽是犹豫,“多谢三位大哥,就是想来瞧一瞧,只是囊中羞涩,也不知你们这牛是怎么卖的?”


    最便宜的就是老何那头小牛,八两银子,最贵的十八两银子,也是这五头牛中最大最健壮的,林樾看中的那头要十五两银子,也是巧了,林樾刚好就带了十五两。


    问完价,林樾也没说看没看上,只是和沈淮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把五头牛都说了个遍,还上手摸了摸。


    “这头瞧着不大好,怎么呼哧带喘的”


    “嗯,不光这头,那头我瞧着也不大行,脚杆太细。”


    两个人一通说,瞧着竟是一头都看不上的样子,眼看三个牛贩子都急了,林樾才慢悠悠的开口,“刘大哥,您这头牛能便宜些吗?”


    被点名的老刘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小哥儿眼光就是好,您既然开口了,我怎么也得给您便宜些不是,今年第一个生意呢,十五两银子,我连牛车一起送您了。”


    林樾摇摇头,“您这价不实啊,要是刘老板舍不得卖,我再瞧瞧别的。”说完就往左右看,眼看是要问老何的那头小牛了。


    “十四两银子,实在不能再少了。”


    林樾还是摇头,两人你来我往,旁边老何两人还跃跃欲试想要拉客,最后定的价钱是十二两银子,再送一架牛车和牛笼头。


    林樾心满意足,利索的掏了钱,老刘就没那么高兴了,这个价钱他自然能赚,但赚的还是不够多啊,看他肉疼的表情,林樾更满意了。


    老刘把牵牛的缰绳递给了林樾,顺带把牛车也套上了,还送了一抱稻草,是给牛路上吃的。


    “二位下次要是还买牛,记得来找我老刘啊。”


    如果没有意外,下回再买牛估计得是十年后的事儿了,但林樾还是点头,笑着说:“刘老板放心,下回肯定找你。”


    等林樾坐稳,沈淮之勒紧缰绳又抖了一下放开,“驾”,有了新主人的小牛冲天打了个响鼻,踢踢踏踏的走了。


    林樾不是第一次坐牛车,但心情大不相同,万千思绪最后变成了一句话,他们家有牛了!


    “咱们买完小猪仔和小鸡就回去吧。”林樾说。


    沈淮之点头,方才他俩溜达的时候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最后花了八百二十文买了两头小猪仔,买十只小鸡仔连带装鸡的笼子又花了五十二文钱。


    原本林樾还打算买小鸭子的,但鸡鸭不能混着养,家里一时半会也没有能养鸭的地方,而且买的太多,林樾也担心生病传染,到时候损失太大,还是等家里重新盖了鸡圈猪圈再买吧。


    林樾坐在牛车正中央,前头是两头哼哼唧唧的小猪仔,侧边是叽叽喳喳的小鸡,但林樾还是觉得回家路上的风都是香甜的。


    远远看见村口坐着不少人,林樾戳了戳沈淮之,“走慢些,我们到村口了。”


    沈淮之意外的懂了林樾为什么想停,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勒紧了缰绳,明明是刚买的小牛,但意外的服顺,说慢就慢,甚至还颇有灵性“哞”地叫了一声,瞬间吸引了村口的人。


    “咦,这是谁家的牛?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宋嫂子,牛车上那俩瞧着像是淮之夫夫啊,你快看。”


    宋寻春眯起眼看过去,哎呀,可不就是他们,这牛莫非是?


    林樾还真没想到宋寻春也在,当即直起身,使劲招手道:“娘,我们回来了!”


    宋寻春还是有些矜持的,只是在原地站着等他们,“怎么就回来了?我还想着你们小两口要在亲家那多住一晚呢。”


    林樾嘿嘿一笑,“想着去一趟镇上,明天淮之不得空嘛。”


    他俩倒是心照不宣了,旁边还有别人呢,虽然也觉得真的是他们家买了牛,但这人啊,嫉妒心总是难免的,原本和自己家条件差不多的人,之前翻新房,租铺子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有牛了,虽然他们也不会做什么,但说几句酸话还是在所难免的。


    “淮之夫郎,你们这是买了牛了?怎么买这样小的,还不能用吧。”


    林樾一笑,“婶子说笑了,我瞧着正好呢。”


    第122章


    那妇人原本只是随口说一句, 但林樾毫不退让的态度让她有些恼羞成怒,“你这孩子怎么好赖话不听呢?婶子这不也是担心你们吗?”


    林樾笑了笑,没说话。


    严格说起来, 沈家受林樾性格影响最大的除了沈凌之,还有宋寻春, 原本一向不与人红脸起冲突,在言语争锋中会主动退让的人, 现在已经大不相同了。


    林樾还是年轻夫郎, 很多话都是好说不好听的, 就算是占理的一方也会被人说牙尖嘴利,宋寻春一开口就把话头接过去了, “是吧?他婶子, 我就说这两个小年轻手太松了, 要是早知道你还会挑牛, 怎么也得让他们上门请教请教你,这牛可不便宜, 哎呦, 我真是愁得慌。”


    那妇人哼了一声, 也没再接话, 扭头坐回去了。


    这不会说话的被刺回去了,剩下的自然都会说话了,一张口就是夸,夸林樾和沈淮之夫夫俩会赚钱, 有本事,夸他们眼光好,会买牛。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就算你知道有人口不对心,但至少面上大家都是笑呵呵的, 闲聊了几句,林樾没打算多留,拍了拍身后空着的地方,看着宋寻春道:“娘,快上来,我们回家吃饭吧。”


    宋寻春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俩先回去,我再和你这几个叔伯婶子说说话,等会儿就回去。”


    “那成,娘,我们先回去做饭,你快些回来。”林樾说。


    回到家,刚好沈正初和沈凌之都在院子里见他们赶着牛车进来都有些惊讶,沈凌之更沉不住气一些,一下就蹦过来了,“哥哥,这是谁家的牛车?”


    林樾朝他一笑,超大声,“是我们家的?”


    然后又小声补充道:“今儿去镇上刚买的,要不要上来坐一下?特意挑的大的牛车。”


    沈凌之猛猛点头,一步就跨上去了,上去后才看到林樾旁边的小猪仔和小鸡仔,“哇,哥哥,你们今天买了好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今年猪价和牛价都还好,没有那么贵,总共花了十多两银子。”林樾说。


    说是不贵,但这个价也绝对不便宜了,“哥哥,你们钱还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林樾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还有呢,你的好好攒着。”


    等他们俩玩儿够了才起身把牛车上的筐端下来,小猪仔是沈正初端的,端下来直接给关到猪圈去了,小鸡暂时还不能放到鸡圈里,得先搁在家里养个十几二十天,再长大些,天气也没那么冷了,才能放进鸡圈。


    等牛车卸下来,牛也栓到树上了,沈正初才走过去,盯着牛左看右看,从头摸到了尾巴,虽然没说话,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有多高兴。


    看了一遍又一遍,沈正初才开口:“我先去割一筐草回来喂牛,你们要是饭熟了就先吃,不用等我。”说完也不等林樾几人回答就匆匆去了后院,拎上竹筐就走了。


    还不止如此,晚间吃过饭,沈正初又道:“明儿一早我就盖牛圈,争取两天盖起来就把牛关进去。”


    沈淮之跟着点头,“爹,找两个人来帮忙吧,最好是能一天就盖好,现在天气不大好,盖好了也得晾个两三天才能把牛关进去。”


    林樾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问道:“爹,要不先搭个牛棚?万一下雨就不好了。”


    沈正初也想到了,“樾哥儿说的对,明儿先把牛棚搭起来,最近这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还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下雨了。”


    虽说明天才初三,但一家子显然又要开始忙活了,所以当晚都洗漱的很早,沈淮之是最后一个洗的,他洗完回屋就瞧见林樾披着衣裳在那儿算账。


    看林樾眉头微蹙,沈淮之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们没钱了吗?”


    林樾摇头,“怎么会?今年还是赚了不少银子的。”


    沈淮之走过来,抚了抚林樾的额头,轻笑道:“那你皱眉头做什么?还皱这么紧。”


    林樾把匣子里的银子摊出来给他看,“翻新房顶之前,不算爹娘和凌之手里的咱俩有七十多两银子,后来又招工,租铺子,买牛,再加上日常杂七杂八的开支,算上开铺子赚的钱,现在也只有三十多两银子了。”


    说完林樾又摇了下头,“不过今年估计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了,看年底咱们能不能把花了的这三十两再攒回来。”


    “若只是三十两,那肯定是行的。”沈淮之指了指桌上的书,“之前接的抄书的活计,原本是定的夏至前交稿,但估计春末就能交了,这儿还有十三两银子,等九月收明年束脩的时候,估计也有十几两银子。”


    如果这样看的话,那确实可以,林樾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腊月里铺子赚了六两多银子,不过那是刚开门还新鲜,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多,如果一个月刨去成本和铺子的赁资能赚四两银子的话,那一年就差不多有五十两银子,等明年九月咱们去府城的时候,手里至少能有一百两银子,你也能专心在府学读书,不用操心银钱了。”


    沈淮之一时心绪复杂,之前原本想着中了秀才林樾就不用那么操心了,但真的中了之后,操心的事儿还是不少,难怪世人都说“穷秀才”,还是得考个举人啊。


    不说能做多大的官,单说免除赋税这一项,秀才只能免五十亩田地的税,但举人却是上百亩,再就是徭役,秀才只能免自己以及两名家人的徭役,但举人不仅能免自己家人的,就连名下的仆从也不需要服徭役,游江县县学里负责授课的那个老举人,在考中前也是贫苦百姓,但中举短短一年就家资颇丰了,现在已经是县里有名的老爷,游江县至少大半的人都知道他。


    沈淮之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了方向,总归是要再努力一些,争取两年后能考中,不过他没有说出口,万一没考上就是白高兴一场了,还是考了再说吧。


    “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


    林樾把桌上的银钱重新装到匣子里收起来,“明儿要我和你一起去私塾吗?放了个假,事情估计不少。”


    沈淮之摇头,“不用,你在家多睡会儿,私塾的事儿我一个人能处理,要是忙不过来再回来叫你。”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熄了灯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要去学堂的沈淮之都才刚起呢,沈正初就准备出门割茅草了。


    “爹,你别着急,慢慢干,干不完的我下学回来再接着干,有了牛是好事儿,你也别累着。”沈淮之一向是做的比说的多的性子,并不常说这样关心的话,突然这么来一句,把沈正初都给说愣了。


    过了许久,沈正初才摆摆手,“知道了 ,你赶紧走吧,别第一天就迟到。”说完就大步走了。


    林樾原本是想着初三铺子就开门的,但今儿既然要盖牛棚,索性就多在家里待一天,免得他们忙不过来,等初四的时候,再让爹赶着牛车送他们去,顺道把米面柴火都带上,初五迎财神的时候正好开门。


    林樾和沈凌之起床的时候,沈正初找来帮忙的人都已经到了,盖牛圈实在简单,沈正初只找了两个人,一个是沈芳林的夫婿,另一个就是沈岩之,要是手脚快些,他们仨说不定一个早上就干完了。


    林樾两人原本想去帮忙,但实在没地方站了,只能给他们倒了杯水,堂屋里,宋寻春正在收拾他们要用的东西,小麦,荞麦,高粱等等都是过年这段时间沈正初刚磨的面,就连柴火也是劈好的,到时候带去直接就能用。


    两人左转右转帮不上忙,最后干脆回灶房去了,闲着也是闲着,看墙角堆着的那一堆萝卜,林樾打算做个萝卜糕,要是味道好,铺子开门就把这个吃食给添上。


    林樾之前还在家的时候做过两回,嫁过来后也做过一回,不过是做好后再炸了吃的,要是在铺子里卖,需要炸的就不方便了,林樾这回做的是只用蒸的。


    萝卜去皮切细丝儿,炒至半熟,加点儿盐和胡椒粉,再来一点儿葱花拌匀,捞起来晾凉后,加糯米粉用凉白开拌匀,最后上锅蒸熟,因为没放油也没放糖,味道略有些淡,但口感还不错,林樾递了一个给沈凌之,问道:“你尝尝好吃吗?”


    “好像还成,但没有油炸的好吃,不过一文钱一个肯定也能卖出去。”


    林樾点点头,“我也是想着便宜的点心只有发糕和小馒头糕有些单一了,正好家里还剩不少萝卜,先卖几天瞧瞧,要是卖不出去就算了,要是卖的好,就算家里没萝卜了也能去镇上买点儿,萝卜比南瓜还要便宜不少呢。”


    今天虽说只是做了尝尝,但做的量也不少,请来做工的虽然不包午饭,但喝水的时候吃两块儿萝卜糕还是没问题的,林樾留了两碟子在家,剩下的放进食盒送去给沈淮之了。


    林樾不常去私塾,但所有小孩儿都记得他,因为他一去就代表他们那天会有点心吃,所以林樾今天一进院子,就被学堂里不好好听课,东张西望的小孩儿给发现了,“老师,老师,师郎来了!”


    沈淮之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东张西望的,方才说的都记住了吗?”


    那小孩儿沮丧的摇摇头,又偷偷看了林樾一眼才低下头继续背书。


    林樾难得见沈淮之这幅模样,还有些惊奇,但这会儿也不好打扰,把食盒递过去就准备走了,“今天做的萝卜糕,送来给你们尝尝,我先回了。”


    这食盒拎着还有些坠手,沈淮之扭头看了一眼学堂才低声道:“我午饭的时候回来拿就是了,怎么还送过来?”


    “这不是热的好吃吗?好了,我走啦。”林樾摆摆手就走了。


    沈淮之笑了笑,“你慢些,再过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第123章


    正月初五, 迎财神。


    一大早天还没亮,林樾和沈凌之就在铺子的后厨开始忙活了。


    今年第一天开门,生意好不好另说, 但肯定得热热闹闹的,林樾早就计划好了, 开门第一天总不好削价,听着就不吉利, 所以他打算直接送东西, 但凡买够三文钱点心的都送一块萝卜糕, 顺道宣传了。


    晨光熹微,街道上开始有人声, 林樾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把供奉财神的供品都摆上了, 甜香坊是卖点心的, 所以供品的第一位就是刚做好的点心,还有昨儿买的水果 , 热茶清酒, 以及一条鲤鱼。


    林樾刚放好供品, 沈凌之就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打扫, 出门倒垃圾的瞬间,林樾就一个闪身来到门口,抬手把爆竹点上了,这是在“送穷土”, 也就是“祭送穷神”。


    除了放爆竹,还有敲锣打鼓的,也是凑巧,林樾和隔壁炒货铺子的赵掌柜找了同一起人, 最后一商量,干脆两家一起请了,还省了一笔钱。


    就这还不算完,铺子的幌子上还要挂上红布,再共饮财神酒,接财神的仪式才算结束,林樾每一步都一丝不苟的,就盼着真的能接到财神,今年生意兴隆一整年。


    看着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林樾又回屋换了身衣裳,站在门口就开始吆喝,“今儿甜香坊开业,只要在铺子里买三文钱的点心,就送一块儿萝卜糕,买的越多,送的越多,新鲜现做,软糯可口的萝卜糕,不要钱,免费送了!”


    一听说不要钱,只要不是有什么急事儿的,大多都停下了脚步,虽说不是每个人都会进铺子买点心,但三四个里总有那么一个,尤其大家都爱凑热闹,看甜香坊门口那么多人,怎么也要凑过来瞧瞧是在干什么?这样一来人就更多了。


    “这萝卜糕好吃吗?别是送的不好吃的吧?毕竟一文钱就能买好几斤萝卜呢。”


    林樾正忙着,也没注意到这话是谁说的,但还是笑着回道:“诸位放心,虽然这萝卜糕是送的,但料也是放的足足的,这送点心也是为了做生意,我们肯定不会砸自己的招牌的。”


    这话还是有点儿可信度的,再加上已经有人买了,倒也没有其他人再开口质疑的。


    回家歇息了几日,今天突然忙碌起来,林樾十分不适应,刚吆喝了半个时辰,嗓子就发干了,最后只能和沈凌之一起换着来,这才好些。


    唯一让林樾感到开心的就是今天生意不错,还有不少熟客,一进门就是“林掌柜,你们这做生意可不积极啊,怎么今天才开门?前天我就过来转悠了,还想着买一碟子点心做早饭,愣是在外头转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你们开门。”


    林樾笑着把她要的点心递过去,“实在对不住,下回一定提前和您说哪天开门,不让您白等。”


    那客人摆摆手,“得嘞,下回做云片糕那天一定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上回就没买着,我都惦记好几天了。”


    林樾又是一笑,“后天就做,到时候给您留一份。”


    “那感情好,今儿我就先走了,林掌柜留步。”


    林樾前脚答应了做云片糕,后脚又来了个想买芋头糕的,林樾还是点头,“还是后天做,到时候也给您留。”又一个客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沈凌之探出头,“哥哥,怎么不明天做?明天我们也没什么事吧?”


    “确实没有,但咱们没芋头了,芝麻也没剩多少,要是今天腾不出空,就得明天才能买,明儿做就有些来不及。”林樾说。


    “咦?没了吗?”今天没用到芝麻,他还真没注意到快没了,眼看快到午时,沈凌之又接着道:“哥哥,你看着铺子,我去后头做饭去。”


    林樾点头应了,“就我们两个人,也别炒菜了,做个面皮儿汤吧,简单方便,刚好昨天还带了一罐儿腐乳,铺子里也有糖,甜咸口都能吃。”


    沈凌之也许久没吃面皮汤了,林樾这么一说他也想吃了,“好,那就做面皮汤,等我做好了叫你。”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没能一起吃上饭,这会儿铺子里虽然人不多,但陆陆续续总有人进来,还是得留一个在外头招呼客人的,就这样一直忙到申时,今早做的点心就全卖完了。


    沈凌之伸了一个懒腰,问道:“哥哥,我们今天回家住吗?”


    林樾也在揉肩,闻言回道:“回,刚才遇到个我们村儿的婶子,我还托她帮忙给爹带了句话,让爹来接我们,估计这会儿都快到了。”


    “是吗?我都没注意看,那我们先去买点儿东西,等会儿直接回家。”沈凌之说。


    林樾把今天赚的钱都揣在身上,连带着原本带的装了满满一荷包,又把各处门窗锁上,装米面粮油的柜子甚至上了两层锁,这才离开铺子。


    往常都是直奔菜市的,今天林樾中途转了个弯儿,“我们先去书铺一趟,等会儿再去菜市。”


    沈凌之自然也没意见,只是问道:“哥哥,你要买什么?还是要给我哥买?”


    林樾轻咳了一声,“是给他买,上回买的毛笔都写秃了,他又不肯用我的,索性今天重新买两支回去。”


    最后不仅买了毛笔,连墨锭,宣纸都买了,林樾不大会挑,就各买了一点儿,想着回去让沈淮之瞧瞧哪个更好,下回就买那个。


    等他俩买好东西回到铺子,沈正初也赶着牛车来了,“上车,咱们回家了。”


    一家三口到家的时候太阳都还没落山,沈家院门锁着,林樾疑惑道:“爹,娘去哪儿了?”


    沈正初从车上下来走过去开门,边走边说;“割草去了。”


    沈凌之也跟着跳了下来,问道:“昨天你们不是才去割吗?怎么今天又去?”


    “趁现在还没开始忙,能多喂一天青草是一天,而且这牛胃口好,昨天我和你们娘割的两筐都吃了大半,今天就想着多割一些,我等会儿也还要再去一趟,你们俩看着家。”


    昨天沈正初和宋寻春特意带着礼物去了一趟沈芳林家,仔仔细细打听了一番牛该怎么养,听说喂青草料是最好的,还有谷草、麦麸、豆粕等等,现在不忙,自然是要喂青草的。


    “知道了,爹。”林樾说。


    不过片刻,沈正初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到做晚饭的时候,林樾和沈凌之把家里的脏衣裳收拾出来,端着盆就去河边洗衣裳了。


    今晚的晚饭依旧是沈凌之做的,林樾帮忙洗了个菜,然后就溜达出去接沈淮之了,自从开了铺子,他就没怎么去过了,今天好不容易在家,刚好能去接他。


    林樾到的时候刚好下学,不过眨眼学堂里就涌出来一大群小孩儿,拎着书箱跑的那叫一个快,要不是林樾让得快就撞上了。


    沈淮之还在里头收拾东西,林樾凑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靥如花,“你的学生都回家吃饭了,你怎么还不回?”


    这会儿屋里已经没有学生了,沈淮之便伸手拉了一下林樾,“你先坐,稍等等,我把这里收拾了我们就回家。”


    林樾点头,杵着下巴看沈淮之检查功课,也不知道是看见什么了,一会皱眉一会笑的。


    最后两人是牵着手出来的,不过刚出院门就放开了,倒也不是怕村里人闲话,就是觉得没必要,不想他俩的日常相处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吃过饭回屋,沈淮之一眼就发现桌上多了东西,也不知林樾是花了多少钱,居然买了这么多。


    “书铺的刘掌柜说这两种是新进的,也不知道好不好?所以我买的不多,你先用了试试。”


    沈淮之心头一片滚烫,良久才开口道:“都很好,但日常用最便宜的那种就足够了,没必要浪费钱。”


    林樾明显不是这么想的,“总要有点好的,万一哪天就用到了呢?反正暂时也不会坏,而且我买的又不多,没花多少钱。”


    “好了,你温书吧,我不打扰你了。”林樾说完话就溜出去了,沈淮之伸手都没拉住他。


    等两人歇下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了,夜色深长,床榻上春意盎然。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打着哈欠在院子里相遇,半闭着眼洗漱完,等沈正初赶着牛车出来,林樾就准备开门出去,但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出门,被媒婆堵了个正着。


    林樾眉头微皱,“不知您是找谁?怎么来的这样早?”


    周媒婆甩了下帕子,笑问道:“敢问这可是沈凌之,沈哥儿的家?”


    媒人上门,沈凌之这个正主就不好在旁边了,匆匆朝林樾使了个眼色就折回了屋子。


    林樾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媒婆了,但说自己的和说别人的大不相同,幸好今天沈正初和宋寻春都在家,不用他一个人面对媒婆。


    “正是,您请进来吧。”


    宋寻春还在灶房里洗碗,听到声音探出头,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个拿红帕子的媒婆,一时间也笑不出来了,有人上门提亲自然是好,但好不容易家里日子好过了些,他们还想着再留沈凌之几年呢。


    几人在堂屋坐定,周媒婆才放下手里的帕子,先是对着林樾一通夸,说甜香坊如何如何好,又说他手艺好,然后才开始夸沈凌之,这一夸,足足夸了两刻钟才停下。


    周媒婆夸了半晌,最后才道:“实在不是我夸,你们家凌哥儿,那模样长得,眉目清隽,俨然是个俊秀少年,再一个手艺还那么好,这点心做的真是让人吃一次就忘不了,这待人接物也是样样都好,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娶到他做夫郎啊!”


    第124章


    林樾都听呆了,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是会说话的那一类,现在在这位周媒婆面前,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关键是他夸完沈凌之还没停, 已经转头夸上沈淮之了,就连沈家父母也没落下, 光是夸人就足足夸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从哪打听的那么多消息。


    林樾水都喝了三杯了, 她都还没停下, 直到外头太阳升起, 日光透过窗户,滔滔不绝的周媒婆可算是夸完了, 旁边的茶水都已经冷了, 她也没在意, 喝了一口水又看向了宋寻春。


    “宋嫂子, 今日托我说媒的就是刚才跟您说的方家嫂子,她儿子今年十八岁, 也是个俊俏的大小伙子, 他们家在镇上有两间铺子, 还有个小宅院, 凌哥儿嫁过去保管不用为生计发愁,而且这方家小子方新觉还是家中独子,以后宅院铺子都是由他继承,凌哥儿嫁过去就能掌家, 也不用担心和妯娌相处不惯。”


    “您家是耕读人家,听说凌哥儿也是识字的,方小子虽说没有功名,但也是正经上过几年私塾的, 夫夫俩也不用担心没话说,怎么看都是一门般配的亲事,我在镇上也说媒许多年了,这样合适的亲事也不多见,要是相熟的人家,就算没请我我也想撮合他们,更别说那方家嫂子年前就上门了,左叮嘱,右交代,就是想托我替她儿子说成这一门好亲事,宋嫂子,不知您意下如何?”


    被夸自然是高兴的,但如果这夸人的是想要给自家哥儿说媒,那宋寻春就不怎么高兴了,“您说的我们都晓得了,多谢您的好意,这方家是好人家,只是我们家凌之年纪还小,我和他爹都想多留他两年,暂时还不想考虑他的婚事,多谢您来一趟了,也劳烦您将这话带给那方家人,实在是两个孩子没缘分。”


    沈凌之今年十六岁,这个年岁其实正是适婚的年龄,但十八九才出嫁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宋寻春说想再留两年这话倒也不全是推脱。


    周媒婆面不改色,别说沈家是真的暂时不想嫁自家哥儿,就是想也不会一来就答应,而且方家寻她的时候,听那个意思是她家小子之前就见过这位凌哥儿,甚至还说过话,有了这一段儿前尘,周媒婆还是很有信心的。


    “宋嫂子,你听我说,哪家父母不想多留自己的哥儿,姑娘在家几年呢?但这好儿郎总是抢手的,从定亲到走完六礼,最快也是一年,而且那方家嫂子也说了,就是看中了您家哥儿,要是你们瞧得上她家小子,莫说明年成婚,便是后年也是成的,那时候您家哥儿也十八了,正是好年岁。”


    周媒婆的口才毋庸置疑,但是她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宋寻春和沈正初夫妇也不为所动,除了说要再留沈凌之两年以外,别无他话。


    要不是方家给的钱多,周媒婆都快放弃了,“宋嫂子,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突然,不如这样,您一家再商量商量,亦或者去瞧瞧那方家小子,他家就住在梨花巷,铺子在北门街,那条街上就一家香糖果子铺,保管一去就能瞧见,再者,这儿郎的婚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自家孩子相中了那自然最好,您家先去瞧瞧,等过几日我再来求个答复。”


    说完生怕宋寻春拒绝,周媒婆都顾不上喝林樾刚添的茶水,匆匆起身告辞,眨眼就到院门口了。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屋里沈凌之听到动静红着脸出来了,眼神略带闪烁的凑到林樾身边,小声道:“哥哥,真的是那个方新觉家请来的媒婆吗?就是咱们租铺子的那家?”


    林樾点头,“正是他家。”说完抬手捏了一把沈凌之的脸,“怎么脸红了?莫不是你相中了?”


    沈凌之连忙摇头,“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有些意外,没想过他会来提亲。”


    林樾看他微微泛红的脸,明显不信,“真的没相中?娘今天可是拒了,那媒婆说是改天再来,你要是相中了可得说,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沈凌之抿了抿唇,说相中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平心而论,方新觉长得确实不差,之前几面之缘,沈凌之对他印象也不错,听到他家来提亲,沈凌之还是有点高兴的,倒不是想嫁他,只是觉得自己果然很不错,这个方新觉有眼光。


    沈凌之也不是没幻想过自己成亲的场景,尤其是林樾哥哥嫁过来后,看他和他哥偶尔腻歪的样子,沈凌之也会想自己嫁人后会不会这样,但也只是想想,他觉得自己还小呢,嫁人对于他来说太遥远了。


    “真的没有,哥哥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还小呢。”


    林樾充满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十六岁,硬要说起来其实不小了,只是还没开窍罢了,“那就先不急,能多在家一年是一年。”


    看他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宋寻春转过头问道:“你们俩今儿还去镇上吗?再过一个时辰都该吃午饭了,要不就在家歇一天?”


    林樾摇摇头,“娘,铺子昨儿才开张呢,总不好刚开一天就关门,还是去吧。”


    “那成,让你们爹送你们去,等晚上再去接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铺子开门的迟,生意也不是很好,一直到未时人才渐渐多起来,这会儿是沈凌之在大堂招呼客人,刚擦完桌子抬起头就瞧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这是今天托媒人去提亲的方新觉。


    看着对面明显有些失落的人,沈凌之突然想到了芳林姑姑家的小狗,围着他的腿转圈讨食的时候眼神就是这样的,沈凌之有些不知所措,一个闪身就去了后厨。


    最后是林樾出来招呼的,不过方新觉很有分寸,也没刻意找沈凌之说话,像往常一样买完点心就走了。


    从这天起,方新觉几乎每天都会来铺子,而且都是挑的铺子生意不大好那段时间来的,一个客人都没有的时候他就会在大堂里坐一会儿,有人就买两块儿点心回家,就这样一直到正月中旬。


    来了十来天,方新觉和沈凌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还是“多谢”,要不是来的太勤,眼神又经常落在沈凌之身上,看着和寻常客人真是一般无二,甚至还不如一些健谈的客人。


    正月十五这天,一直到铺子关门方新觉都没有来,沈凌之下意识问道:“哥哥,他今天好像没来?”


    林樾莫名有种沈凌之要开窍了的感觉,但他什么都没说,“估计是有事儿吧?走了,今儿元宵节呢,娘说今晚做乳糖圆子吃,还有腊肠焖饭和韭菜鸡蛋,之前做的甜白酒也可以吃了。”


    “真的吗?过年的时候做的少我都没吃够,哥哥,我们快走,我看见爹了。”沈凌之三步做两步地跳上了车,就等林樾锁门回家了。


    三人到家的时候沈淮之也刚到,林樾扶着他的手从车上跳下来,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今天讲的东西有些复杂,不少学生没听懂,就耽搁了一会儿,给他们多讲了两遍。”沈淮之说。


    凑近了听,林樾才注意到沈淮之声音有些沙哑,不由皱了皱眉,也不知今天是说了多少话,“等会儿给你煮个甘蔗陈皮水,你嗓子都哑了,明儿要是可以就少说些话,休养一天。”


    沈淮之反手握住林樾的手,低声道:“放心吧,明天他们考试,不用说什么话。”


    林樾这才放心,虽然他去私塾的时候不多,但他也是知道这个事儿的,自从冬月开始,私塾每个月都至少有一次考试,大多都安排在月中,一考就是两个时辰,确实不用说什么话,而且这天还能晚两刻钟到,特意留了时间给学生吃早饭的。


    “那明早给你摊个烫面糖饼吃,再煮个稀饭,吃饱了再去私塾。”


    夫夫俩说着话半天没挪两步,直到灶房里宋寻春催他们吃饭了,他俩才放开手回屋,林樾还有些脸热,早知道就不在门口说了。


    学生能晚两刻钟到,沈淮之这个夫子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今晚两人都睡的晚了些,床榻上的动静直至夜深才停,第二天林樾差点没能起来。


    最后起是起来了,但也没能成功出门,沈淮之前脚刚走,后脚周媒婆就来了,这回来的还有方家夫妇,三个人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把开门的林樾吓了一跳。


    “林掌柜,叨扰了,不知沈家大哥和嫂子可在?”


    林樾侧开身子把他们迎进来,笑着回道:“在呢,方叔方婶快进来,周媒婆也快请进。”看似是热情的,就是笑的有些假了。


    林樾跟在后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沈淮之今天又错过了,上回沈淮之回来听说有人来提亲还不高兴,说是下回要在家等着,看是谁家来说媒,没想到又没遇上。


    屋子里,宋寻春看到三人联袂而来也有些惊讶,过了一旬,她都以为周媒婆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不仅来了,连方家父母都来了。


    这回负责说话的就不是周媒婆了,而是方新觉的娘柳英,柳英是个健谈的,说话也风趣,愣是说笑了近两刻钟才说起正事。


    “我家那小子之前在镇上遇见过凌哥儿,没两次就惦记上了,回去就说要来提亲,我差点没打他一顿,生怕他唐突了凌哥儿,幸好他还有点分寸,我和他爹一知道就赶紧去请了媒婆,聘礼也早早预备齐了,就盼着能娶到凌哥儿做夫郎。”


    “听周妹子说你们想留凌哥儿两年,这也是应该的,我们可以等,今年不成明年,明年不成后年,沈家嫂子,你瞧这事儿还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不只柳英,方兴朝也十分诚恳,夫妇俩轮番上阵,宋寻春最后竟真的动摇了,林樾也不知道她和沈父怎么商量的,等他俩从沈凌之屋子里再出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亲事,我们答应了,只是这成婚至少得两年,这两年间若是两个孩子觉得不合适亦或是其他,那这亲事便作罢,你们若是……”


    没等她说完,柳英立马回道:“我们答应,我今天回去就去请先生看日子,后年听说好日子不少呢!”


    林樾:“……”这话接的,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过柳英明显还没说完,她清了清嗓子,又笑着问道:“我家那小子今天也来了,现在还在村口呢,嫂子你们可要见见?”


    林樾万万没想到,沈淮之没在家遇上,但是在半路上逮到了方新觉,看见他俩站在祠堂外,林樾和柳英都惊了,半天没说出话。


    第125章


    沈淮之也没有想到会在自家村口遇到方新觉,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拿着书箱来私塾上课,一抬眼,就在祠堂门口遇见了正在来回转圈的方新觉。


    再一联想之前他家让人来提亲的事儿, 这会儿方新觉为什么会在这里似乎也无需多问了。


    在面对沈凌之的婚事上,沈家人都持同一个态度, 想多留他两年,但也正如媒婆所说, 好儿郎都是抢手的, 所以沈淮之其实也有在注意附近几个村子, 包括镇上正值适婚的年轻男子。


    方新觉在其中算得上相对较好的那一类,再加上沈淮之毕竟只见过他一面, 剩下的都是由林樾转述, 而林樾对方新觉的印象其实是不错的, 虽然觉得他有点儿傻乎乎的, 但只真的心悦沈凌之这一点就胜过无数了。


    正月里的清晨依旧是寒冷的,看着不断往手上哈气的方新觉, 沈淮之最终还是朝他招了招手, 让他进祠堂待会儿。


    方新觉自然是记得沈淮之的, 看见沈淮之的那一瞬他紧张的都快说不出话了, 随后就是受宠若惊,再之后就是现在了,眼看太阳越来越高,他爹娘却还在沈家没出来, 他实在坐不住了,便朝正在看着学生考试的沈淮之告辞想要离开,而沈淮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亲自把他送了出来。


    林樾走近看才发现沈淮之这会儿算得上和颜悦色,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意外,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会儿再横眉冷对的就有些不大好。


    他走到沈淮之身边,低声道:“爹娘答应这门亲事了。”


    话音刚落,林樾突然后背有些发凉,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沈淮之,脸上还是有笑容的嘛,怎么突然冷冷的?估计是今早穿太少了。


    “娘说要看一看他,我们先回去了,中午等你回家吃饭。”


    他俩说话的功夫,那边柳英也把这事儿告诉了方新觉。


    也不怪林樾觉得方新觉有点儿傻,明明怎么看他都是有些怕沈淮之的,但林越看他那样子,这会儿跃跃欲试的,一副想要冲过来朝沈淮之喊一声“大舅哥”,连嘴都张开了。


    可惜沈淮之没给他这个机会,扫了他一眼,又和林樾低声说了句话,就大步回学堂去了。


    眼看方新觉目光转向自己,林樾连忙道:“婶子,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吧。”


    一行人重新回到沈家,不过这回没有待多久,只略坐了两刻钟,方家一家三口就起身告辞了。


    “嫂子,您留步,我们今儿就先回了,待我们准备准备,挑个一旬内的好日子就上门纳采。”柳英说。


    宋寻春点了点头,起身和沈正初一起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过了路口才折回堂屋。


    眼看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这会儿去铺子里,等做好点心开张也过午时了,林樾和沈凌之都决定吃过饭再去,略一商量,两人就拎着竹篮出门了。


    临近雨水,已然是吃春笋的好时候了,家里还有一块儿新鲜的排骨,原本是预备元宵节吃的,但宋寻春昨天做饭的时候给忘了,刚好今儿把它吃了。


    新鲜的排骨和竹笋,再加上去年腌的腊肉,小火慢炖,便是一锅鲜掉眉毛的腌笃鲜。


    再烙上一锅软和的小饼,摘一把地头刚长出的新鲜荠菜、野葱、韭菜,用井水冲洗干净,切成长段,用小饼一包,蘸上酱汁,就是春日里必不可少的春饼了。


    沈淮之到家的时候正是灶上的腌笃鲜香味最浓郁的时候,可惜鲜香四溢的浓汤,也没有抚平沈淮之紧皱的眉头。


    看他气冲冲的样子,林樾有些想笑,“今早在外头不是还好好的,我还以为你不生气呢。”


    沈淮之闷闷的回了一句,“我没生气,我就是有些……舍不得。”,要不是林樾凑的近,后半句话他压根儿就听不见。


    沈凌之比他小五岁,小时候的沈凌之几乎是在他背上长大的,那时候沈正初和宋寻春每天都很忙,白天带沈凌之最多的就是他,尤其是沈凌之刚会走路那一年,不管沈淮之干什么他都要跟着,不等他他就哭,一直到沈淮之去私塾那一年才好些。


    那些日子恍惚还在昨天,但背上的小豆丁现在居然要准备嫁人了,沈淮之实在没法儿有什么好脸色。


    难怪他第一次去林樾家的时候,他岳父岳母瞧着都不怎么高兴,这谁能高兴的起来啊?


    林樾看他那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充满认同的点点头,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得开口道:“快过来端菜吧,叫娘他们吃饭了,等会儿我们还得去镇上呢。”


    沈淮之依言起身,“不在家歇一天吗?”


    林樾摇头,“也不怎么累,能多开一天是一天,今晚我们就不回来了,明儿再回来。”


    林樾和沈凌之也不是第一天住在铺子里了,沈淮之虽然有些担心,但也只是叮嘱道:“那你们俩睡前锁好门窗,要是我下学的早,我就去找你。”


    “别来了,来镇上你至少得早起三刻钟,太折腾了,我们明晚就回来了,要是你明天下学的早,倒是可以来接我们。”林樾说。


    沈淮之:“好,听你的。”


    三日后,方家就带着媒人一起上门纳采了,不过林樾和沈凌之是晚上才知道的,因为没遇见,所以沈凌之一直没什么实感,直到第二天,他又在铺子里遇见方新觉的时候,沈凌之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嫁人了。


    “你怎么来了?”


    方新觉挠了挠头,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今天铺子里的师傅做了新的糖果子,我吃着好,就想送一点来给你,给你和林哥尝尝。”


    没听见沈凌之说话,方新觉搁下东西就想跑,不过最后还是被沈凌之叫住了,“急什么?来都来了,吃个点心再走吧。”


    林樾在后厨看他们俩故作镇定的样子,愣是捂着嘴才没有笑出声,心里想着等晚上回去一定要和沈淮之说,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沈淮之要是知道,十有八.九是不会高兴的,还是算了,等之后他俩成亲了再说。


    正月中旬末,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乡间地头,山脚河边,春意盎然,经过一个冬日的酝酿,新冒出头的野菜都是嫩绿嫩绿的,充满着春日的鲜甜。


    铺子里也上了新的点心,翠绿圆润,清香软糯的青团,入口即化的绿豆糕,还有一种三色的发糕,菠菜汁染的绿为底,苋菜汁染的粉为顶,粉白绿三色相间,让人一看就知道春天来了。


    三色花米糕一上就成了镇子里最受年轻姑娘哥儿喜欢的小点心,每天都卖的极好。


    转眼,春社日,燕来时。


    这一天,林樾也做了三色发糕,在这天所有小孩儿都要早起,在竹竿上系上葱,然后挂在窗外,寓意“开聪明”,沈家虽然没有小孩儿,但还是挂了,因为宋寻春觉得沈淮之也需要“开聪明”。


    林樾几人都起得很早,但春社日无论男女都要辍业一天,现在距离祭祀的时候又还早,所以林樾就做了三色花米糕,预备等会儿带去分村里的小孩儿吃。


    春社和秋社虽说都是祭祀土地神,但过程大不相同,全村老老少少欢聚杏树下,蒸社饭,酿社酒,吃社饼,烹祭肉,敲社鼓,赶春牛,好不热闹。


    社饭是用粳米同粟米一起蒸的,每家每户都出了米,最后在祠堂里装成一锅蒸的,社饭煮好后再往上头浇满猪肉汤,每人一碗,等供奉完土地神后就可以吃了。


    社饭上还会铺满杂菜和肉,买肉的钱也是全村一起凑的,临水村不算很富裕,所以每人只分得两片猪肉,一片鸡肉,一片鸭肉,另外还有小半勺猪杂,不算很多,但也是难得一见的荤腥了。


    社酒是提前酿好的,用葫芦瓢装着,同样是祭祀后才能喝,据说老人喝了可以治耳聋,小孩儿喝了能更快学会说话,浇在果树根上,来年结的果子也会更多。


    林樾第一次喝酒就是在春社日喝的,他爹用筷子蘸了一点儿放他嘴里把他给辣哭了。


    祭祀开始后,敲鼓的人就开始了,咚咚咚的一声震过一天,伴随着院子里喧嚣的人声,热闹极了。


    祭祀结束的时候刚好是午时,全村人就在祠堂外吃了午饭,碗筷都是自带的,除了林樾做了米糕外,还有拌了荠菜的,炒了春笋的,样式算不上丰富,因用的油少也没有多美味,但刚上桌就被抢完了。


    “二婶,你炒的春笋真好吃!”


    “哈哈,好吃就多吃些。”


    “林樾哥哥,林樾哥哥,这个米糕好好看!比外头开的花还要好看!”


    “就像桃花一样,粉粉的,还香香的。”


    林樾不出意外的被一群小孩儿给围住了,他手里还端着饭呢,差点被一个突然跑过来抱住他腿的小哥儿给撞翻,还是沈淮之在后头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旁边人看见了就笑,“樾哥儿现在可是村里这些小崽子最喜欢的人了,以后要是你们有孩子了孩子都得吃醋。”


    林樾一个人面对这种打趣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但沈淮之的手还贴在他背后呢,当即就耳根泛红,好半晌才应道:“怎么会,他们也喜欢婶子啊,昨儿还遇到小虎子他们说要去婶子家玩呢。”


    “改天你也来玩,你还没去过我家呢,我家就在前头路口,院子里有两棵桃树那家,你叔还搭了秋千,就适合你们年轻哥儿玩儿。”


    林樾笑着谢过,又和围着他的小孩儿说了会话,才跟着沈淮之一起出去了。


    第126章


    春日里的吃食总是新鲜多样的, 铺子里的青团还在卖着,榆钱糕又可以吃了,都不算什么好东西, 却是春日里独有的滋味,让人看见了就想要尝一尝, 伴着春风和雨露,品尝春日的第一口点心。


    林樾和沈凌之依旧是早出晚归, 生意格外好的那天就住在铺子里, 没什么生意那天就早早关门, 回家摘榆钱,择艾草, 为第二天做准备。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 铺子里进来的客人大多也都混了个脸熟,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偶有几日方新觉会过来,刚开始还是与一般客人无二, 寻个位子坐着吃点心, 喝饮子, 慢慢的已经会在林樾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 活像铺子里新招的活计。


    不过这样的时候不多,开始走六礼之后,柳英管他管的很严,他爹方兴朝也是, 用了大力气压着他学怎么管铺子,能腾得出空的时候不多,所以林樾也没有阻止他过来,甚至会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进入二月, 天气慢慢变暖,春雷震响,临水村也开始忙着春耕了。


    私塾一年有两个假日,一是秋收,二是春耕,说是春耕,其实得四月中旬才放假,主要是为了收麦子,种水稻,正儿八经耕地的时候,私塾是不放假的。


    惊蛰这天,林樾和沈凌之都留在了家里,今年沈家的田地足有三十四亩,一些零散的,没法儿用更牛的小地方,沈正初和宋寻春已经在正月底就挖好了,剩下的就等着统一用牛耕,今年不用借牛,他们也不用再盘算什么时候耕地最方便,只需挑农时就好,所以最后定在了惊蛰这日。


    干农活的早晨,喝粥就不行了,所以林樾做的馒头和包子,昨晚发上的面,现在已经很蓬松了,为了尽快做好,林樾先蒸了一锅馒头,剩下的包了韭菜鸡蛋馅和红糖馅儿,足足蒸了三锅,够一家子吃一整天的。


    宋寻春在炉子上炒菜,昨晚煮的红豆和猪皮,现在做一锅酸菜红豆猪皮汤,下饭下包子都是一绝,再有刚发的豆芽菜,菜地里刚摘的荠菜,也是十分丰盛的一餐了。


    吃过饭,沈正初就牵着牛出门了,今天沈淮之没法跟去,只能是宋寻春跟着,剩下的活计就是林樾两人的了。


    幸好家里的牛很乖,沈正初一个人也能搞定,一手扶犁,一手执鞭和扯缰绳,牛走过的地方,板结的土地变得松软,只需用锄头轻轻一敲就会变得细碎,适合播种。


    日头渐高,林樾把袖子挽了起来,时不时用袖子擦一擦额头的汗,再扛着锄头继续干活。


    沈淮之来的时候一家四口都在埋头干活,一直到他走到地头喊了一声,“吃饭了。”一家人才发现他。


    林樾离得最近,两步就跨过去了,“你怎么来了?也不换身衣裳,等会该弄脏了。”


    沈淮之有些过意不去,家里的农活本应该是他的责任,但现在在田里流汗的却是他的夫郎,尤其林樾一张脸都是泛红的,看着就像个小可怜,沈淮之轻叹了一声,掏出帕子给林樾擦汗。


    “还好吗?要是累就说,咱们雇个人来做,你后背都湿了。”


    林樾摇摇头,“咱们今年有牛了呢,需要我们干的本来就不多,主要是爹娘比较累,等晚上问问爹娘。”


    林樾和沈凌之还得顾着铺子,这回春耕也只是回家一天,后面收麦子插秧的时候估计也就是能回家一两天,今年如果不找人干的话估计有些难了。


    “嗯,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商量,估计爹娘不愿意,得和他们好好说说。”


    村子里招工也得六七十文钱,就算现在家里不缺这点钱了,沈正初夫妇的想法依然是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趁现在还有力气,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除非不得已,不然他是不肯找人的。


    林樾也知道他们的性子,只点了点头,暂时把这事按下了。


    午饭就是今早做的包子,沈淮之只是热了热,另外炒了两个菜,还带了茶水,一家人在地头吃完饭,沈淮之就起身走了,下午还得去私塾,半点儿耽搁不得。


    等一家人忙完春耕已然是二月底了,期间方家人又来了两趟,给两个孩子合了八字,换了庚帖,至此,沈凌之和方新觉的婚事就初步定下来了。


    清明过后,三月初十这日,是私塾休旬假的日子,也是方家来过大礼,也就是纳征的日子,原本今日也是男方送聘礼的日子,但因为沈家属意的成婚日子是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半,这会儿送聘礼就显得过于早了,两家人商议后,今日便只送聘书,再把两个孩子成婚的日子定下来,也就是请期,等距离成婚一个月的时候再送聘礼。


    过了这一步,这婚事就算是成了,所以沈家人都很重视,一大早宋寻春就开始打扫院子,林樾和沈淮之则忙着收拾堂屋,预备吃食。


    林樾一边擦桌子一边问道:“你说他们定的日子会是什么时间?要是两年的话,会不会撞上你考试的日子?”


    沈淮之摇摇头,“估计不会那么晚,撞上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第一回考试原本也就是试试深浅,不过他们应该会避开的。”


    沈淮之这话倒不是自满什么的,只是这定日子讲究的是良辰今日,除了看夫夫二人的八字,也要看双方的家人长辈,以免冲撞,家里有读书人的,只要是讲究点的人家都会避开考试那半个月,方家人给沈淮之留下的印象不错,想来现在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林樾原本看沈凌之有了好夫婿是很高兴的,他俩关系亲近,从嫁过来那一日就处的好,他自然也希望沈凌之过的好,但现在他满心满眼只有不舍,说话也闷闷的,“希望他们定晚一些,我舍不得凌之。”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头,“会的,爹娘也舍不得,肯定会挑一个最晚的日子。”


    他们再不舍,方家人也如约上门了,这回来的除了方兴朝夫妇,媒人,还有几个方家的亲戚,方新觉自然是不能来的,沈凌之今天也不用露面。


    柳英一来就先给了聘书,诚恳道:“我们给孩子预备的聘礼除了柜子布匹外,还有一间铺子,北门街那间小铺子,等送聘礼那日就会把改了名字的房契一并送来。”


    “另外还有……”


    “日子我们也请先生瞧了三个,最近的一个是来年四月初一,再一个是八月廿四,还有一个是后年六月初十,三个都是适合的好日子,只看看亲家更属意哪个。”


    沈正初留下陪客,宋寻春带着林樾两人一起去了沈凌之的屋子商议,“四月那个就不看了,八月那个距离现在有一年半,那时候淮之也还在家,后年六月那个也好,但略有些迟了,那个时候凌之都过了十八,眼看十九岁了。”


    沈淮之和林樾明年八月底动身去府城是一家人早就商议好的,所以这会儿宋寻春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娘,你是更属意八月那个吗?”林樾问。


    沈淮之紧跟着开口,“娘,不用顾虑我,后年六月我们回来也不妨事,现在家里有牛车,半天就到家了。”


    宋寻春点点头,转头看向沈凌之,眼神温柔,“我们凌哥儿呢?更相中哪个?”


    沈凌之有些羞涩,但正是年少慕艾的年岁,方新觉样貌又不差,性子也好,接触的多了,沈凌之对于成亲也没有那么抗拒,他总是能过得好的,就算真的不好,他也知道他哥在,他爹娘和林樾哥哥都在,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听娘的,六月也好,八月也行。”


    宋寻春摸了摸他的额头,八月那个确实是好,但那个时候沈淮之夫夫要离家,沈凌之若是也嫁出去了,家里就剩他们老两口了,她抿着唇,轻声道:“那就八月。”


    定下来了,宋寻春也没再拖着,径直起身去了堂屋。


    柳英听到这个日子自然高兴,要说方家看日子的时候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方新觉今年十八岁,明年八月就吃上二十岁的饭了,这个时候成婚都有些迟,后年就更不用说了,沈家能真的答应明年成婚她其实是有些意外的,甚至有些感激。


    柳英笑容满面道:“好,好,那就明年八月成婚,七月我们就挑个好日子送聘礼过来。”


    该商议的商议了,方家人也不好真的留在沈家吃饭,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吃过午饭,一家人难得都在家,就来沈正初夫妇都没想着下地,拉着沈凌之一通叮嘱。


    林樾和沈淮之跟着听了几句就回屋了,他俩也难得有独处的时候,好不容易有半天自然不能耽搁。


    青天白日里自然也不能做什么,沈淮之还是坐到了书桌前,年前接的抄书活计可算是要 抄完了,今天再收个尾,下个旬假正好送过去。


    林樾就凑在他身边看他以前的功课,一边打发时间一边认字,今天做的点心还剩不少,这会儿桌上也搁了一碟子,林樾吃一块就给沈淮之喂一块,中间喝茶的时候也顺便给他喝一口,两人虽然没说话,但挨着的肩膀,对视时的笑眼,都让人心醉。


    眨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沈淮之终于搁下了手里的笔,轻轻地摸了摸林樾的肩,没错,林樾已经睡着了,暮春好光景,无事正安眠。


    桌子实在太硬,哪怕枕着手臂,林樾也睡的不安稳,眉头微蹙,沈淮之叫了一声没叫醒,起身绕后,一个弯腰就把林樾抱了起来,缓步走向床榻。


    第127章


    进了三月, 临水村人都忙起来了,就连村口的老树下都没什么人坐着谈天说地了,路上遇见的大多是扛着锄头, 背着竹筐,步履匆匆的农人。


    沈家也是如此, 地里的小麦,蚕豆, 豌豆都快到收割的时候了, 为了收回来能有个晒的地方, 沈家人一商量,索性把后院儿的菜地给填了。


    沈家的院子本就不大, 菜地自然也小, 建牛棚的时候又占了一块儿地方, 现在剩的地方就够种点儿葱蒜, 香菜,墙角还能种一垧黄瓜, 豆角, 压根儿不够自家吃的。


    门前倒是还有一块儿水田, 但这块儿田种稻子极好, 宋寻春也舍不得拿来种菜,所以从二月初,沈正初和宋寻春就开始打听临近几家有没有卖地的。


    种菜不像种稻子、小麦那么讲究,也无需多肥的地, 沈家就一个要求,那就是离家近,不过一旬就买到了院墙外的一块菜地,原是沈芳林家的。


    她家院子大, 光是院儿里的菜地种的菜就够一家子吃的,门口这一块儿就没那么紧要了,听说沈家要买菜地,价钱还是按中等田的买,沈姑姑一合计就主动上门了,半亩都不到的一块地,形状还不规整,最后是按四百二十文的价钱买的,两家人都很高兴。


    整地施肥又花了几日,后续沈正初夫妇忙着干活儿就顾不上这里了,是林樾和沈凌之一点一点种的,墙角插了竹竿,种的黄瓜和豆角,角落里是薄荷和折耳根,靠近院门的地方种的是葱蒜和香菜,往里分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块儿,就种的苋菜,辣椒,芋头等等,不过三月中旬,菜地就种的满满当当的了。


    三月二十这日,又一个旬假,晨光微熹,沈淮之就赶着牛车出了门,车上坐着的自然是林樾和沈凌之,还有一麻袋剥好的蚕豆和豌豆,昨晚他们仨剥了近一个时辰才剥好的,另外还有几束浸泡在木桶里的映山红,是昨天下午沈正初从山上带回来的,原本是带给他们吃的,不过摘的多吃不完,今早出门就一并带上了,可以放在铺子里做个装饰。


    林樾早就盼着豆子成熟了,豌豆糕和蚕豆糕口感都很清新,嫩绿的点心用白陶碟子装着,再用一朵映山红做点缀,一杯清茶,便是一整天的欢愉。


    为了等豆子成熟,林樾还花了好几十文钱去铁匠铺打了个新锅子,特意做了平底的铁锅,就是为了炸蚕豆饼,翠绿的蚕豆用雪白的糯米面拌匀,揉成团切成方块儿,绿白相间,又得名“青蛙趴石板”。


    林樾小时候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度不喜欢吃蚕豆了,不过也没坚持多久,毕竟这是用油煎的,用了油的菜就没有不好吃的!


    一切都很合适,唯独出现了一点儿意外,镇上的铁匠铺打锅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豌豆和蚕豆都还在田里呢,铁匠铺已经把铁锅送来了。


    最后,为了不浪费这口为了烙蚕豆饼才打的锅,只能先烙上小荞饼和烫面小糖饼了,林樾含泪吃了四个,沈凌之吃了五个,沈淮之吃了俩凉的,原本林樾想给他热一热的,奈何沈淮之动作太快,林樾转个头的功夫他就给吃了。


    终于,就在今天,崭新的铁锅终于可以烙上蚕豆饼了,可喜可贺。


    一进铺子,林樾就忙着使唤沈淮之,“这边,这边,把炉子挪过来一点儿,不然从窗户这儿看不到了。”说完一个闪身又来到了门口,“太偏了,太偏了,门口看不到了,再往前一点儿,不然闻不到味儿。”


    沈淮之被使唤的团团转,在无数个拿起又放下的动作之后,炉子连带炉子上的铁锅终于挪到了一个完美的地方,无论是从窗口还是从门口都能看,并且距离门口很近,只要烙上饼,路边保准会有香味儿。


    林樾心满意足溜达着去后厨做点心了,沈淮之来铺子的时候,擦桌子,扫地这些都是他的活儿,招待客人也不用林樾上手,一天下来,对嗓子的保养功效堪比喝了三壶忍冬花。


    不多时,点心上锅,林樾拎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后头就开始烙饼,半个巴掌大的小饼,一文钱一个,买的人不少,就是比做点心麻烦,得一个一个烙,一不小心还会糊锅。


    当翠绿与雪白相间的小饼变得微黄酥脆就可以出锅了,林樾一铲一抛,小饼就落到了碟子里,等下一锅饼烙上,林樾就朝沈淮之招手,“快过来尝尝,今年的第一块儿蚕豆饼。”


    沈淮之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先给林樾喂了一块儿,然后才夹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刚出锅的饼,入口的第一感觉是烫,然后才察觉到香味儿,沈淮之三两下就咽了,“很好吃,软硬适中,外酥里嫩,豆子也没有腥味儿。”


    在经历了近一年的历练之后,不仅林樾厨艺飞涨,连沈淮之夸人的功力都大涨了。


    铺子里安静祥和,唯有点心飘香的场景在中午终于被打破了。


    方新觉手里攥着三个糖画冲进来的时候,恰逢沈淮之刚擦了桌子起身,两人四目相对,后者面无表情,前者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沈,沈哥,你今天也在啊?”


    没等沈淮之说话,后厨就探出了两个脑袋,一个看向了方新觉,一个看向了糖画。


    沈淮之:“……”


    “进来吧,别站在门口堵着过道。”


    方新觉擦着墙边儿挪到了后厨,把手里的糖画塞到沈凌之手里,悄声道:“这个大的是给你的,另外一个是给林哥的。”


    沈凌之也悄悄的,“今天有蚕豆饼,可好吃了,等会儿给你烙饼吃。”


    沈淮之听到声音转头,见自家夫郎已经吃上别人给的糖画了,嘴角瞬间抿成了一道细线。


    关键是林樾还笑着对沈凌之说了句话,“铺子里我和你哥都在,你出去转一圈儿吧,顺带买一斤糖回来,钱在匣子里。”


    这下好了,更不高兴了。


    定了亲的夫夫一同逛个街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主要是还能出去玩儿,沈凌之立马心动了,但余光里他哥的脸黑的快像锅底了,沈凌之一时迈不开步子,缩在林樾后面偷偷打量他哥。


    沈淮之还没想好怎么说呢?方新觉也看过来了,眼神和沈凌之简直一模一样,林樾还在旁边像看热闹一样的看着他,沈淮之闭上眼,突然觉得天都塌了。


    良久,沈淮之抬眼看向方新觉,“适可而止,不要做出格的事。”


    方新觉立马保证道:“沈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的。”


    沈淮之侧开身,眼不见心不烦地摆摆手,“去去去,都去。”


    林樾在后头笑得扶腰,看沈凌之还没走,不由道:“还不走?等会儿你哥可就反悔了。”


    “走的走的,我这就走,哥哥,我先去了,等会儿我们就回来换你出去玩儿。”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方新觉还怪有礼貌的,经过沈淮之身边还要停下来朝他点一个头才跑出去。


    沈淮之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了。


    林樾凑过来拉了一下他的手腕,笑道:“别气了,他们俩都定亲了,现在培养一点感情,婚后才能更和睦不是吗?”


    沈淮之没接话,余光看向了那个糖画,“好吃吗?”


    “嗯?你说这个,好吃啊,挺甜……”林樾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看了看沈淮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恍然大悟,“不好吃,太甜了,齁得慌。”


    林樾一本正经的说完还不算完,把吃了两口的糖画直接塞到沈淮之嘴里了。


    他动作实在太快,沈淮之压根儿没反应过来糖就在嘴里了,林樾还拿着插糖画的棍儿,生怕他吐出来。


    这会儿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林樾愣是等他把糖吃完了才松开手,要不是用力抿着唇他这会儿都快笑趴下了。


    沈淮之有些窘迫,幸好突然来了个客人,他抬手捏了一下林樾的耳垂,扭头就去招呼客人了。


    沈凌之回来的还挺快,不过半个多时辰,他就溜达到门口了,“哥,我回来了。”


    要不是沈淮之眼尖看到了路口的方新觉,他差点儿就信了。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去楼上拿书箱,一下楼梯就看见林樾朝他招手,“快过来,我们赶紧去,再晚书铺该关门了。”


    这个点儿铺子里的点心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沈凌之一个人看铺子也忙得过来,再加上门口不远处还杵着个人呢,林樾朝沈凌之眨眨眼就拉着沈淮之一起出门了。


    刚过路口,林樾就问道:“你还要接抄书的活计吗?要不然别接了,每晚你自己要看书,还要准备上课的东西,再加上抄书,就没在戌时前睡过,前两天更是,我都睡一觉醒了,你还坐着。”


    沈淮之笑了笑,“那天你不是才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吗?怎么说的像是睡了大半夜还看见我一样。”


    林樾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就是说个意思嘛。”


    “放心吧,暂时不接了。”现下比起抄书,还是准备考试要更紧要些。


    林樾这才点头,也有兴致到处看一看了。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书铺,刘掌柜略翻了翻,一摞书从头到尾,笔锋遒劲有力,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想来那刘老爷一定会满意的。


    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刘掌柜也没拖延,当即数了十三两银子递给沈淮之,笑着道:“沈秀才您拿好,不知您可还接着抄书的活计吗?”


    第128章


    听到刘掌柜的问话, 沈淮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四方镇这样的小地方,抄书的活计居然还挺多。


    如果刘掌柜知道这话, 他肯定会说并不是活计多,而是特意留着给沈秀才的, 像沈淮之这样年轻的秀才,在四方镇那是头一份, 大家都想沾沾秀才公的才气, 如果沈淮之拒了再找其他的书生也来得及, 若是接了,那自然皆大欢喜。


    可惜沈淮之不知道, 他还是笑着拒了, “多谢刘掌柜惦记我, 只是家中诸事繁忙, 实在是没有余力了。”


    刘掌柜有些舍不得,毕竟沈淮之的字实在是好, 他抄的书主家都愿意多付点儿银子, 他也能多拿点儿钱, 唉, 怎么就不抄了呢?.


    但看沈淮之的神色,刘掌柜也知道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了,他也没再多问,当即转了个话头, “不知沈秀才可接其他活计?前几日有人上门来问牌匾,三四个字的牌匾少说十文钱,您若是忙,接这个正合适。”


    “甚至不用您带回家去写, 这里笔墨都有,您写完了若是主家看上,第二天就能交付银钱,就算没看上,一副字也有两文钱的辛苦钱,若不是需要牌匾的实在太少,月余不见得有一个,这活计比抄书还要划算不少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淮之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两文钱是不多,但去买馒头少了两文钱人家也是不卖的,能赚自然不能错过。


    他朝刘掌柜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刘掌柜了,可是现在就写吗?要写什么字?”


    “您要是得空,现在写自然最好,您二位稍坐,我这给您准备纸笔。”刘掌柜匆匆去了柜台,转眼就端着笔墨纸砚过来了。


    等开始写字了,沈淮之才知道不仅是一副,而是两副,他特地打了个草稿才开始动笔,林樾就在旁边给他研磨,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沈淮之就写完了,甚至各写了两份。


    刘掌柜也不墨迹,当即给了四文钱,“沈秀才,您这字实在是好,我估摸这事儿九成九是成了,明儿我就给主家送去,劳您后天再来一趟,成与不成后天保管有个准话儿了。”


    林樾探出头,“刘掌柜,不知可否我来拿?亦或若是您方便,送到北门街甜香坊去,就在隔壁那条街。”


    “原来这甜香坊竟然是沈夫郎的铺子吗?前两日家里小儿还去了一趟,说是点心好吃呢,沈夫郎可真是年少有为,那成,后天我让伙计过去一趟,若是我得空,我亲自送过去。”


    林樾也学着沈淮之拱了拱手,“那就多谢您了,若是有空我就自己过来拿,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刘掌柜哈哈一笑,将沈淮之夫夫送出了门。


    过了路口,沈淮之一把拉住了林樾,提议道:“时候还早,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沈淮之一向不大爱逛街,每次来镇上匆匆买完东西就走了,一般这种话每次都是林樾说的,今天他突然开口,林樾自然答应了。


    但林樾还是不免好奇,“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逛逛,是有什么要买的吗?”


    沈淮之没回答,只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一直往里走,最后在首饰铺子前停下了,林樾心里有了猜测,不由笑着摇摇头,还是跟着沈淮之进去了。


    林樾原本以为沈淮之是一时兴起,被方才那个糖画给刺激了,没想到他直接就奔着柜台去了,“敢问赵掌柜,不知我上回看的那两个首饰可还在吗?”


    “自然是在的,沈秀才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赵娘子出了柜台,笑着道:“后面这位就是您夫郎吗?真是好品貌,您二位真般配。”


    见沈淮之只是点头,林樾上前一步笑道:“多谢赵娘子夸我,实在受之有愧了。”


    赵娘子笑着摆摆手,转身从角落的首饰架上拿了两个盒子过来,“沈秀才您瞧,可是这两个?”


    沈淮之应道:“正是,劳您费心了。”说完侧开身子,把首饰盒往林樾面前一递,“你看这两个你喜欢吗?要是没瞧上,我们再看看别的。”


    林樾低头看去,左侧盒子里是一个银发簪,发簪头部还镶着三颗绿色的珠子,颜色深浅不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看着十分漂亮,因为发簪有些细,串起来像极了糖葫芦。


    右侧那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把梳子,颜色是淡黄白色,还有些微透,上头雕着青莲荷叶,林樾一时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做的。


    看林樾面露疑惑,赵娘子适时道:“这梳子是羊角做的,用羊角梳梳头有安神的作用,据说还能缓解头痛,可抢手了,而且这样一把梳子能用几十年,最适合夫夫相赠做定情之物了。”


    林樾不由轻咳了一声,低头又瞧了那把梳子两眼,等再抬头时,沈淮之已经付了钱了,林樾愣是没看到他什么时候掏的钱。


    还没等问,沈淮之就伸手把簪子拿了起来,顺手插到了林樾的头发上,又把剩下的两个盒子一揣,低声问了一句,“可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林樾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跟在沈淮之身后出去了。


    刚出铺子,沈淮之就解释道:“方才抄书的银子我先拿着,等回了铺子再给你,有些重,你揣着压的慌。”


    林樾原本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看的首饰?还有方才花了多少钱?但话到嘴边林樾又咽下去了,改口道:“簪子很好看,我很喜欢,梳子也好看。”


    沈淮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上次看到那个簪子我就觉得你会喜欢,特意让赵掌柜帮忙留了留。”


    夫夫俩回到铺子的时候,方新觉已经离开了,沈凌之正在打扫,看他俩回来高兴的说:“哥哥,今天的点心已经全卖完了,我们回家吧。”


    三人赶着牛车,摇摇晃晃的出了镇子,伴着日落余晖推开了沈家的院门。


    春尽日时,花信风吹,私塾的学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长达半月的假期。


    往常旬假的时候,只要家中农事不忙,沈淮之都会去铺子里帮忙,这回就不行了,收麦子、插秧、种瓜点豆,田地里的活计多的数不清。


    虽说一家人已经商量过了,今年农忙的时候要招两个做工的,但农时不等人,便是穷的揭不开锅等着工钱吃饭的农人,也得先把自己家的料理了才能出来做工,所以沈家人还是没法儿闲上一天。


    沈正初夫妇起的越来越早了,沈淮之更早,林樾经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的,甚至他醒的时候身边的被子都凉了,镇上的铺子没法儿关门,林樾和沈凌之只能轮流来回,一个人在镇上看铺子,一个人回家帮忙。


    临水村外的水田旱地,无一例外长满了农人,晨光熹微时,田里有坐着秧马扯秧的身影,林樾两只手都在扯秧,不过片刻就是整整一把秧苗,在水里洗干净泥土,再用稻草捆扎丢到沟里泡着,等待沈淮之背着竹筐来把秧苗送去水田,给沈正初夫妇插秧。


    日出东方时,麦地里不停挥舞的镰刀在日光的照耀下偶尔会闪过亮光,今年家里新买了个竹筐,半个人高的竹筐是沈淮之的专属,一捆又一捆的麦子放进去,能压的人直不起腰,全家人除了沈淮之就沈正初勉强能背动。


    烈日当空,正是背麦子回家晾晒的好时候,沈淮之一向挺直的脊背,也被装满麦子的竹筐压弯了,脖颈上鼓起了青筋,汗水滚滚而下,洇湿了夫郎做的巾帕和衣裳。


    日暮西斜,岣嵝着背的沈正初和宋寻春还在田里插秧,田水泛起波光,和落日交相辉映,难得的美景却无人欣赏。


    暮色苍茫,沈凌之终于把麻袋里的豆种、瓜子都种下去了,背着空麻袋回家的路上,伴随着咕咕叫的肚子,沈凌之正在想今年种了那么多的红豆,绿豆,还有南瓜,芋头,来年能做更多的点心了。


    等麦子晒干,家里的小牛咔嚓咔嚓吃上了新鲜的麦草,沈家人也安安稳稳地吃上了新麦做的馒头,不用再拿上一个馒头就匆匆出门,边吃边放田水的时候,已然入了雨季。


    林樾往年最不喜欢的就是夏天,晴雨交加,天气闷热,一动就是一身汗,恨不得每天都在洗衣服,但自从去年开始正儿八经做生意,不像之前小打小闹的时候,林樾就开始喜欢夏天了。


    枇杷,树莓,桃子,李子轮番上市,铺子里的饮子每天都有新花样,凉粉,凉糕,薄荷糕更是每天都能卖完,糯米凉卷,绿豆糕也很受欢迎,仲夏月里赚的钱比正月还要多,便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林樾也很高兴。


    “实在对不住,今天全卖完了,各位客官明儿请早!”


    来人不免抱怨,“林掌柜,明天可要多做些啊,我都两天没买到了。”


    “一定一定,您放心,明天保管多做,明天还有新饮子,您一定要来尝尝!”


    ……


    又是一场濯枝雨,入夜就开始下的雨,清晨了还未停歇,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林樾。


    他猛的直起身看了一眼房顶,又缓缓倒了下去,真好,今年的雨季终于不用再疲于修补房顶和接雨水了。


    旁边沈淮之还在睡着,林樾戳了戳他的脸,“今天不去私塾吗?时候不早了。”


    沈淮之在他手上蹭了蹭,含糊道:“不去,昨儿给他们布置了功课,也说了要是今日雨太大就别来学堂,就当提前放旬假了,河里涨水不安全。”


    “那再睡会儿,今天铺子也不开门,能睡一早上。”声音渐低,林樾又枕着沈淮之睡着了。


    第129章


    五月里的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睡前院子里的风还是燥热的,一觉醒来就变成闷热了,院子里也湿漉漉的, 也不知这场雨是什么时候下的,又在什么时候悄然停歇。


    但对于农人来说,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极好,夜里下雨, 白天天晴, 除了除草这个最好大晴天干, 别的活计影响都不大,林樾和沈淮之也只在雨最大那天歇了一日就开始各种忙活了。


    夏至前后, 田地里就是一些浇水施肥, 间苗除草的零碎活计, 宋寻春也腾出手了, 偶尔能去铺子里帮忙,林樾和沈凌之都轻松了不少。


    廿九这日, 宋寻春和沈正初夫妇都来铺子里帮忙了, 但林樾和沈凌之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除了接了一个寿宴之外, 还有一个满月宴,他俩半夜就爬起来了,烧火热水,赶在天亮前把铺子里要卖的点心做完, 然后就专心做宴席上的点心。


    铺子都是由沈正初夫妇照看的,他俩一直待在后厨就没出来过,直到做好的点心放到洗的干干净净的小推车上,林樾才喝上今早的第一杯热水, 等水咕噜咕噜灌下去了,林樾又噔噔噔跑到楼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和沈正初一起把点心送去了主家。


    送完点心回来,沈凌之还瘫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气,见他进来才沙哑着声音开口,“哥哥,我们下回还是不要一天接两个宴席了,好累啊…”


    林樾点点头也跟着坐下了,头放在椅背上就没动弹,显然也是累极了,“不接了,今天要不是起得早根本做不完,还好爹娘来了,不然今天铺子根本没法开张。”


    宋寻春重新倒了两杯热茶过来,又往他俩手里各塞了一块儿点心,才轻声道:“累就别说话了,先坐着歇会儿,我现在就去做饭,等会儿吃完饭你俩就上去睡个回笼觉。”


    沈凌之缓缓举起一只手,“娘,随便做点儿就行,我等不及了。”


    “知道了,安心坐着吧。”


    宋寻春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就端上来了,里头还卧了个鸡蛋,林樾肚子都开始叫了。


    “快些吃,吃完就去睡,铺子我和你们爹看着。”宋寻春说完又去端面去了,不过这回的两碗就没有鸡蛋了,虽然现在家里不缺鸡蛋,但平时她也舍不得吃,只有在干重活那几天才会吃,今天显然是不在其中的。


    林樾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才长叹了一声,“等会儿凌之先去睡,我还得出门一趟。”


    宋寻春有些担心,这都困得快睁不开眼了居然还要出门,她不由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睡个觉的功夫都没有吗?”


    林樾摇摇头,“也不是很急,就是想着早点弄完,以免一直惦记着,回来再睡也来得及。”


    “当时租铺子的时候只交了半年的租金,说好的五月底交下半年租金,现在都月末了,不能再耽搁了,尤其这个铺子还是方家的,要是交迟了,让他们以为咱们刚定亲就想占他家便宜那可怎么是好?以后凌之嫁过去都没底气。”


    沈凌之从碗里抬起头,问道:“哥哥,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没等林樾开口,宋寻春就回道:“不行,你不能去,虽说定了亲的夫夫见个面是常事,但总不好直接到他家去,我和你哥哥去。”


    林樾还是摇头,“娘,我自己去就成,凌之是未过门的夫郎,你还是亲家母呢,你俩去都不方便,我一个人去给了赁资就回来,很快的,而且现在过去他们应该还在铺子里,就几步路的功夫,免得去晚了还要去到家里更不方便。”


    宋寻春一时有些犹豫,但林樾说的确实有理,她还是答应了,只是问道:“手里银钱可还趁手,要是不够我这里带了些。”


    “娘,你就放心吧,铺子最近赚的钱都没带回家去,就是等着交赁资呢。”林樾说。


    林樾当时是签的租一年,前半年的赁资是在牙行付的,后半年就不拘这个了,可以直接给主家或是由牙行转交都行,现在两家算半个亲家关系,再由牙行经手就不方便了,只能林樾自己送去。


    惦记着这事儿,林樾吃的极快,他吃完的时候沈凌之甚至才吃了一半,他也没再耽搁,去后厨外的屋檐下漱了口,又去楼上重新束了发,用的簪子正是之前沈淮之买的那个,浓淡相宜的绿珠子,正适合炎炎夏日。


    等梳洗完毕,林樾又数了六两六钱银子单独揣在一个荷包里,这才准备出门,临走前还装了一盒点心,用的点心盒子是竹编穿丝的。


    刚开铺子的时候林樾就在琢磨了,买的多的或是想用点心来送礼的就用食盒装,看着大气,他原本还在纠结是用木盒还是竹盒,过年小叔叔一家回来,见小叔父有竹编的手艺,林樾立马就决定用竹盒了。


    沈家人原本就在担忧沈云初的生计问题,直接给钱他又不肯要,再者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但生意来往就不同了,算互惠互利,尤其林樾还说了,他有些挑剔,换别的篾匠肯定没有耐心,而且也没有小叔父做的好看,沈云初彻底没了拒绝的理由。


    当时试了好几种款式,最后才定下来现在用的这种双层食盒,一个盒子八文钱,每个月林樾都要定不少,两家来往都越来越多了。


    方家的香糖果子铺就在北门街正中,林樾没几步就到了,这会儿柜台后坐着的是方新觉,角落里还有个伙计在整理东西。


    林樾一时没想到怎么称呼方新觉好,按沈凌之那自然是要叫弟夫或者直接叫弟弟的,但现在他俩还没成亲,而且说起来林樾的年纪其实比方新觉还小几个月呢,最后林樾开口喊的是“少东家,今儿只有你在吗?”


    这会儿没生意,方新觉正杵着下巴打盹,突然被林樾叫醒还吓了一跳,猛的一下就站起来了,看见是林樾才松了一口气,“林哥,你怎么来了?快坐,我给你倒茶,今天我娘也在,你先坐,我现在叫我娘出来。”


    其实不在也没事,林樾就是顺口问了一句,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方新觉嗓门太大,柳英已经从后头出来了。


    柳英看见林樾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笑道:“樾哥儿,今儿怎么突然来了?快喝茶。”


    林樾起身迎了迎,等柳英坐下,他才说明了来意。


    柳英当即就拒绝了,“樾哥儿这是什么话,当时去提亲的时候我们就说了,这铺子是给凌之做聘礼的,虽说现在还没改契书,但说出去的话是不会变的,哪还能要你们的赁资。”


    林樾就是担心这个问题,所以才没让沈凌之他们过来,他甚至在路上就想好怎么说了,所以柳英话音刚落他就开口了,“婶娘,这一码归一码,咱们租铺子在前,商议他们的婚事在后,成婚后如何是之后的事,现在这赁资怎么说都应该付,不能占你们便宜。”


    柳英还想再说什么,林樾又接着道:“婶娘,我们还想着再继续租这铺子呢,我爹娘和凌之也是这个意思,这钱您要是不收,我们也没脸再租了,赶明儿就去找新铺子,唉,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


    柳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说不要钱是真心实意的,但听到林樾这样说心里也是熨帖的,想着自己果然没看走眼,儿子的夫郎有这样的娘家,她实在不用再多操心什么了。


    “罢了罢了,婶娘说不过你,这钱婶娘就收了,你先别急着走,今天铺子里做了大耐糕和笑靥儿,是白案师傅的老手艺了,你一定要尝尝。”


    柳英朝方新觉使了个眼色,方新觉立马拿上盒子就去装糖果子了,除了这俩他还装了梅子姜,沈凌之最爱吃的就是这个。


    林樾推脱不过,最后拎着两包香糖果子走了,“婶娘您留步,改日再来家里坐。”


    方才说话的时候林樾还提着一口气,刚出门没两步就开始打哈欠了,回到铺子只顾得上和宋寻春夫妇打个招呼就上楼睡了个昏天黑地,一觉睡到铺子都打烊了才醒。


    一家四口赶着牛车回家,牛车摇摇晃晃的,林樾又眯了一会儿,总算是有点精神了,路过祠堂还顺道接了沈淮之,不过舍不得让小牛太累,林樾和沈淮之是走着回去的。


    今晚的晚饭是蒸的麦疙瘩饭,和米饭混着吃,无论是泡汤还是拌腌黄瓜都是一绝。


    吃过饭,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纳凉,宋寻春还洗了几个枇杷,边吃边喝,好不惬意。


    良久,宋寻春才开口道:“樾哥儿,今年还收菌子吗?今年雨水好,菌子出的也早,前两天就有不少人去捡菌子了,还有人来问要不要收的,这两天忙着差点忘了问你。”


    林樾直起身,把手里的枇杷塞进了沈淮之嘴里,又擦了擦手才回道:“娘,我也正想和你们商量这个事呢。”


    “是吗?那可巧了。”


    早在半个月前,林樾就和沈凌之商量过了,他俩今年肯定是腾不出手的,沈淮之也没空,但他们都不想搁置这个生意,为了维系关系,他们往食肆送过好几回点心,要是现在不做就亏大发了。


    “娘,咱们收菌子是有经验了,去年为了卖菌菇酱买的陶罐也还有不少,要是不做就浪费了,但我们仨都没空闲,所以就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做这个事儿,收菌子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菌菇酱还是能赚些的。”


    宋寻春喝水的动作一顿,除了惊讶,还有些许不知所措。


    第130章


    去年林樾他们收菌子, 卖菌子的时候,宋寻春也是跟着忙前忙后的,一连帮了好几天的忙, 但现在要让她自己一个人干,她又有些退缩, 宋寻春实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


    林樾提起这个事儿也不是突发奇想的,明年九月份, 甚至八月他和沈淮之就要去府城了, 府城那么大, 开销肯定也不低,就算现在手里有点积蓄, 到时候十有八九也是要为生计担忧的, 他们在府城如何生活暂时不提, 但家里不能因为他们不在就没法儿生活。


    如果不出意外, 按照林樾的想法,沈凌之在出嫁后就做甜香坊的掌柜, 到时候找个伙计, 这样手里有钱, 婚后也能过得更自在些, 最好是宋寻春去帮忙,这样两个人都能赚钱,也不用操心找的伙计不合适。


    沈正初就负责接送,农闲时再料理一下家里家外, 农忙的时候田地里的活儿就找人干,村里招工要的工钱远比镇上要低,细算下来还是赚的。


    不过这些只是林樾目前粗略的想法,到时候具体怎么干还有待商榷, 而且也要看沈正初夫妇自己的意愿,收菌子这个买卖如果宋寻春愿意干,那等这个生意做完,宋寻春也有了独立做生意的能力,不管是去铺子帮忙还是做别的,都要比干农活儿来的好。


    宋寻春思考了许久,才迟疑地开口:“这我能行吗?万一收了卖不出去,咱们就亏了。”


    林樾坚定的点点头,“娘,你放心,我们去年是和杨记食肆做的生意,赶明儿去镇上我再去问问,看他们今年还收不收,要是收,有这个稳定的主顾,就算剩下的卖不出去也不会亏太多,要是不收,咱们就少收一些,到时候做菌菇酱或者晒成干菌子,等来年冬天再拿去卖,冬日里能吃的菜少,干菌子肯定也有不少人愿意买。”


    沈凌之也跟着开口了,“娘,只要你愿意干,别的都不是事儿,刚开始这几天我和哥哥轮流跟你在外头摆摊儿,再不然让爹跟你一起去。”


    宋寻春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如此来回了好几次,才回道:“我自己就成,你们爹没空,趁现在田地里活计不多,他得赶紧多砍些柴回来,家里剩的柴都不够用到冬天了。”


    反倒是沈正初摇了摇头,“咱们后山不远,一个早上就能来回两趟的,要是手脚麻利些,一天来个三四趟不是问题,可以先跟你去镇上卖菌子,等回来我再去砍柴。”


    自从开了铺子,家里越发费柴火了,原本后院堆了整整一墙的柴火,现在已经烧了大半了,刚把秧插了没几天沈正初就开始砍柴了,但凡不下雨那天他都要去一趟山上,这几天也是如此。


    昨儿沈正初还捡了几朵菌子回来,可惜实在太少,炒盘儿菜都不够的,刚好遇到隔壁芳林姑姑也去捡菌子回来,沈正初就把那几朵也送过去了,刚好给她家凑够了一盘儿,这俩堂兄妹都不是会捡菌子那一类,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商量完正事,一家人就各自洗漱回屋了,林樾再次坐到了书桌前,之前一直在忙,他读书识字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尤其是春耕那一个月,整整一个月连笔都没摸过一次,现在要是再不抓紧练,估计再过不久连字怎么写都要忘了。


    林樾虽然不算天赋异禀,但也绝对不差劲,不至于连怎么拿笔都忘记了,但沈淮之硬是要从握笔开始重新教他,林樾总觉得他不大对劲。


    沈淮之一本正经的,说的话更是正直的不行,“握笔姿势不对容易伤手,写出来也不好看,你太久没写字了,我握着你的手写比较合适。”


    “是吗?”林樾看了一眼自己左肩上的手,“右手握着我写字就算了,左手为什么还要放在我肩膀上?”


    沈淮之看着有些心虚,但还是道:“放在你肩膀上比较顺手,椅子上太硌了。”


    林樾:“……”算了,写字吧。


    不过最后还是没写多久,不过半个时辰林樾就坐不住了,把笔一搁,“你温书吧,我要算账去了。”


    这个月赚了不少钱呢,得好好算算。


    林樾说完一个闪身就甩开了肩膀上的手,背着小手溜溜达达地坐到了床榻上。


    沈淮之也是有正经事要做的,看林樾已经半躺着了,他也没过去打扰,俯身拨了拨灯芯,坐在方才林樾的位置上就专心致志的开始看书。


    卧房里只有铜钱碰撞的声音,以及灯火摇曳发出的噼啪声,今夜风大,微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油灯火光开始跳动,映在纸上一晃一晃的,不过沈淮之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他已然沉浸在书里了。


    直至油灯快要燃尽,火光昏黄的照不清书上的字迹,沈淮之才合上书,起身回了床榻,此时林樾已经躺下了,不过他还没睡着,听到动静还朝沈淮之招了招手,“油灯不吹吗?”


    沈淮之摇摇头,抬手把身上穿着的里衣脱下来搁在了床头。


    这件里衣是年后才做的,淡淡的豆绿色,和林樾现在穿着的是一样的,这个颜色很衬肤色,林樾因为干活晒成了小麦色的脸在衣裳的衬托下都显得白皙了,因为暖和甚至还是白里透红的那种,但并不是很适合沈淮之。


    沈怀之肤色偏深,身材高大而匀称,无论是手臂还是脊背看着都很有力量,其实不穿要更好看些,玄黑色的衣裳应该也不错,今年裁衣裳的时候得好好挑一挑。


    林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脱了衣裳的沈淮之已经躺下了,不过林樾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记得沈淮之夏天有脱了里衣才睡觉的习惯啊,去年都没有。


    但很快他就没空想了,沈淮之的手已然覆在了他的腰间,粗糙干燥的掌心一碰到林樾的腰,林樾就战栗了一下,随即里衣上的带子就被解开了。


    四月里两人都忙,忙完自己家的,他俩还回了一趟林家帮忙干了两天,每晚洗漱完躺到床上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就算沈淮之还有力气,林樾也实在是没精力了,沾床就睡,早上还困得起不来床,原本还是新婚的夫妇,愣是大半个月没亲热过,好不容易忙完了,自然不能再错过。


    林樾察觉到沈淮之动作后,几乎是同时就缩到了被子里,原本是要抬手推他的,但一把摁在了沈淮之的胸膛上,结实滚烫的肌肤又让林樾瞬间缩回了手,只能支支吾吾道:“油灯,你还没吹油灯。”


    “没油了,最多不过一刻钟自然就熄了。”


    林樾还想再说什么,但张嘴就变成了呜咽声,春宵苦短,夜色漫长,羞红了窗边的风,天边的云。


    什么时候睡着的林樾有些记不清了,但醒来的时候,衣裳就放在枕头旁边,沈淮之连洗脸水都给他打好了,但一想到他连油灯都不吹,林樾还是气得咬牙,偏偏他今早起的有些迟,院子里宋寻春几人都在,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瞪了沈淮之一眼就出去了。


    沈淮之摸了摸鼻子,更心虚了。


    好在今日一切都很顺利,杨记食肆的掌柜看见林樾过来还挺高兴,三言两语便定下了今年的生意,林樾回铺子前还顺道又去订了几个陶罐备用。


    下午铺子关门的早,一行人回到家,宋寻春就拿着针线出门了,明天就要做生意,今天得抓紧把收菌子这事儿告诉村里人,免得明天收不着菌子。


    另外还要收些杨梅,去年杨梅汤卖的不错,今年自然也是要接着卖的,不过今年没空自己去摘了,只能买,青杨梅太酸没法儿做杨梅汤,所以只能收全红的那种,这样也能多收一段时间,免得杨梅刚长出来就被摘了。


    按照去年的章程,早上收完菌子就差不多巳正了,这个点铺子都开门一个多近两个时辰了,母子三人没法儿一起去镇上,最后商量的是早上沈正初赶着牛车把林樾和沈凌之送去镇上,回到家就上山砍柴,赶在巳时前回家,再送宋寻春去镇上,林樾和沈凌之轮流出来接她,最后再一起去摆摊,下午三人又一起回家。


    第一天收到的菌子不太多,杨梅也只有一斤的量,林樾和宋寻春一起先去了杨记食肆,等食肆称完自己要的,筐里就只剩下三四斤了。


    就这么点儿,连租摊子的必要都没有,两人拎着篮子走街串巷,第一声是林樾吆喝的,“卖菌子嘞,新鲜的菌子,已经是第二茬的了,无论是炖汤还是炒了吃都好吃。”


    他们这的说法是头茬菌子不能吃,所以林樾吆喝的时候还特意强调了,以免有人担心吃了闹肚子甚至中毒。


    林樾吆喝完,看这条街上人不算多,便提议道:“娘,你吆喝两声试试。”


    宋寻春有些张不开嘴,林樾也没催她,自己又吆喝了几声,直到看见下一条街了,宋寻春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卖菌子,卖菌子了。”


    声音虽然有些小,但起码喊出来了,而且还很清晰。


    林樾不由想到沈凌之刚来摆摊的时候,也是不敢开口,但现在的沈凌之已经能自己照看铺子了,招呼客人也是一把好手,吆喝声有的时候比林樾还要大。


    “娘,你真厉害,凌之刚来的时候还没你胆子大呢,现在他都能一个人看铺子了,你肯定也行的。”


    林樾夸的情真意切,宋寻春果然信了,不由又开口喊了一声,这回声音还稍微大了那么一点,堪称进步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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