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谁需要认可
【??是我?什么意思?你是谁?】
【我他妈吓掉下巴,这不会是游暝的皮下吧……】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都不知道是该震惊纹脖男就是导演本尊,还是该震惊这个账号是导演本尊了】
【不是,你俩要不要这样,一分钟前我还在骂呢……嗑你俩我到底要被打好几次脸?】
【所以是说游霁并没有脚踏两只船,狗仔爆出的抽烟纹身真男友就是游导,然后这个每天剪视频的粉丝大咖也是他本人,是这个意思吗】
【光看你的文字我就觉得离谱,但就目前事实来看,好像是这样的[捂脸]】
【跑偏一下,游导竟然又抽烟又纹身的,还一直在超话潜水发和YJ的东西,你们不觉得很幻灭……?】
【又不当你男人,没人管你幻不幻灭。反正我觉得那个交换吸烟的动图氛围感爆了,甚至比两人在节目里还好】
【同意,YM也没有卖过什么根正苗红禁烟人设吧,他也不是爱豆】
【救命我爱死这个官宣方式了,好爽】
【难道没人关注这个账号吗,游导岂不是从开始录节目就对YJ有意思了?】
【信这两人没有公司运作了,好歹也创个新号澄清啊,笑死我了】
【真好,呜呜呜,没有被绿,没有小三,原来早就有感情,真好[流泪]】
闻确把评论翻来覆去地刷。
后面就加载不出来了,微博隐隐又有崩掉的趋势。
“我算是明白大哥为什么说他做主了,明天爷爷就来,舅舅劝你俩拉开距离。结果他直接在微博开大,真的六,”闻确说着,看游霁一眼:“好啦小霁哥,不要哭啦。你都这么流泪小二十分钟了。”
“……”
“前面他们都骂你脚踏两只船,你委屈哭我还理解;现在都直接澄清了,真不懂你怎么突然这样了,我又不是大哥,你哭的再好看我也没办法夸你。”
“……”
游霁扯了两张纸巾,尴尬地背过身胡乱擦了一把:“……我去他那儿一趟。”
“噢,你去吧,这个时候确实就是你俩边共享热度边卿卿我我的时候。”
“……”
游霁并没有想和游暝卿卿我我,至少不是闻确脑子里的那种卿卿我我,只是想见到他。
应该会装模作样地质问几句——为什么不和自己讨论一下就直接这样澄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为什么连电影都懒得搞一个官博的人,会有这么一个连续在超话签到的账号;为什么……
好吧,他不知道还能问什么,大概还是会抱着他亲一把,和他一起观看他掀起的波澜。
在见到爷爷前一夜。
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走廊,绕到游暝的房间,很莽撞地直接推开房门,准备往他身上扑。
却是一片寂静的黑暗罩来,硬生生遏住他的脚步。
游暝在睡觉。
游霁呼吸一顿,像一只突然收起翅膀的鹌鹑,将门轻轻带上,走到床边。
脸凑得很近,他盯着尸体般闭着眼的人。
过了一会儿,挺起身,轻声嘀咕,“这时候都还能睡着……”
正常人发条朋友圈都忍不住会数数赞等等评论吧?游暝一个公众人物炸这么条微博,却毫无所谓的样子。
好像就是睡前碰巧留意到谣言,随便丢出张照片澄清。
至于他是不是应该用一个叫“游暝”的号,至于会引起怎样的讨论度,压根不在意。解释完就沉沉入眠。
空调开着比较低的温度,游霁从右边爬上床,掀开被子一角,往里面拱。
没有躺过人的被单覆着很清凉的冷意,但越往右就越暖,像靠近海面被太阳炙烤的正中地带。直到身体完全贴到了游暝的手臂。
游霁用了一个半趴半挂的姿势,将自己贴在游暝手臂旁边。自己的手腕嵌进游暝的手掌里,又压在肚子底下。
“哥,我真幸运。”他小声说了句,用嘴唇蹭他的喉结位置,“我觉得我真幸运。”
嘴唇又往上了一些,到下颌骨。
不算是亲吻,只是嘴唇代替手指、眼睛去抚摸描摹。触感和气息都如此熟悉平和,游霁些许上瘾。
蹭到嘴角,游暝睁开了眼。
他看着游霁墨色的、却又很亮的瞳孔,眼白泛着莹蓝色的光芒,懵了几秒钟,才稍微找到了一点儿神志。
腿稍微动了动,让游霁本抵在他膝盖的腿一滑,卡进他两腿之间:
“怎么还是过来了。”
嗓音很沉很沙,磨砂纸上碾过。
他刚已经睡得很深,哪怕距离发送那条澄清微博也才过去不到四十分钟。
游霁:“你觉得呢。”
游暝眉心略微皱起来,思考的样子,这才注意自己右手被游霁压着,贴在游霁小腹的位置。
“躺好。”他低声说。
游霁接受他的指令,改了一个平躺的、比较乖的姿势。但还是拖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肚皮上。
“想到明早要见到爷爷,有点担心,睡不着是么。”游暝用他不太清醒的脑子想了想,得出这个结论,拇指在游霁瘦削的腕骨上摩挲,“没事,我在。”
“我不担心。”游霁说,重复了一遍,“哥,我才不会担心。”
“嗯,我家小早很勇敢。”游暝轻声说。指腹温暖地摁在游霁手腕凸起的那块骨头上,轻轻打着圈,像在打一个永恒的戳,“没事的。睡吧。”
再转了几圈,指腹就停下了,游霁只能隐隐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他自己再次“睡吧”了。或许刚刚的话都不会残存在记忆里,只是睡梦间隙的低语。
那一刻游霁确定,微博上的所作所为,在游暝看来,确实就是屁大点儿事。
他大概从来没在意过,那是否是一次高调的打脸官宣,一次私人账号的暴露,一次粉丝的狂欢,一次人设的崩塌,一次听了家人警告、爷爷归来前的不管不顾。
所谓的流量喧嚣在这一刻变得遥远缥缈,游霁忽地觉得踏实,也柔软。起起伏伏的心情都化作一种平淡的眷恋感。
他闭上眼睛,真奇怪,都还没见到爷爷,妈妈也还没接回来,却仿佛已经预见、或者说终于有底气和勇气去预见,他们实打实的未来。
第二天游霁醒的时候,游暝在盥洗室刮胡子。
游霁站在门口,透过镜子看着他,看到游暝眯了眯眼,做个了“过来”的口型。
游霁就站过去,仰着头,两人轻轻接了个吻。
游暝:“看到微博了吗。”
“你觉得呢。”
“其实我早知道当时有偷拍,”游暝声音平和,“因为觉得爆料只会带来我想要的正面影响,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根本没拍清楚我,让你最开始承受了莫须有的误会和指责。抱歉,小早。”
“哪有。”游霁笑,“你不觉得这样更爽吗,误会后的澄清就是绝地反转了,热度就更爆了。”
明星的出轨绿帽瓜、哪怕是糊咖,也永远比恋爱官宣更吸引眼球,昨天那两条黑热搜的流量远远超过他们在直播的各种秀恩爱,用户77043在这样的高潮里干脆利落地扔出照片,自爆身份,是踩在了热度制高点,到现在还是网络阔谈。
游暝笑了声:“那会很意外我有一个账号么。”
游霁看着他,佯装还无法接受的惊愕:“你觉得呢?我被吓死了好吗。”
“我不是很懂这个领域。是从苏逐粉丝p我们的照片开始,意识到粉丝可以发挥作用。”游暝说,“然后也是你告诉我,cp粉、超话产出什么有多重要,提醒了我。”
游霁耳根红了下。
“网上有个网友,还给我分享了很关键的了解饭圈的视频。”
游霁的耳根红滑到耳廓了。
“总之还是在逐步摸索,昨晚有些困,发了视频刚好看到乌龙通稿,觉得就用这个账号澄清也没关系,懒得重新注册了。”
他至始至终都没意识到曾经和游霁的小号聊过。游霁心虚的臊,拽着他手臂:“但你这样很那啥诶!”
“很怎么。”
“就,别人会觉得你很深情,很早就先喜欢上我了!但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游霁说,“我又落于下风了!”
游暝弯了弯眼睛:“那不见得。你别忘了,当年我是什么时候写下计划的。”
游暝写下“和假弟弟谈恋爱”时,游霁距成年都还差几周。这么看来他似乎确实比游霁的喜欢更早一些。
游霁忽然好奇:“对哦,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教我骑马的时候吗?不会是我一回游家就暗藏祸心了吧!暝少,我那时可才16岁哦!”
“不至于。”游暝说,“你成年之前都还不至于是对恋人的情感。”
游霁盯着他,觉得他些许语焉不详。
他本是一直笃定,16岁被意外召回游家再见游暝时,是他和他时隔十年来的第一次重逢。
但不知怎的,自从知道他的贝斯是游暝送的,他对这个笃定就产生了怀疑。
只是他尚未找到更多的可能,亦暂时无暇去深思探索。
“不管,反正我不想你的喜欢先抢占先机!”
两人又在浴室稍微抱了会儿,再携手走出房间。
现在是九点,虽然即将就要应对下机归来的爷爷,但他们甚至都没聊到这一点。
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游霁甚至还不如昨天录完节目的登机前紧张。下楼梯的时候,见房屋里空荡荡的,可能是去接游见川了,就冲游暝黏糊地搓搓脸,一手拿着游暝的眼镜,一手大胆地拽着他手指:“游暝,我现在身上都是你的须后水味儿。”
游暝被他拖着下楼:“你不喜欢。”
“我是嫌弃,你一个大少爷能不能稍微讲究一点!不要随行捞的都是我用不完的好吗!我这是以前品牌方送的,不是什么好货!”
“无所谓。”
“你别仗着你似乎还有这副皮囊就乱糟蹋,你已经要奔三了!要有一点护肤保养的概念!你可比我要足足先老三年半。”
“既然比你先老,所以先喜欢你不也是很正常么。”游暝在回他盥洗室没说完的话,说得游霁心又激了一下。
他站在楼梯中间,把游暝眼镜架在他脸上:“你好烦!”
说到这,他才听到一声咳嗽。
游霁身体一僵,转身,低头。
看到了游越南,王伯。
和端坐在中间,抽着雪茄,凝视着他们的游见川。
原来是被提前清场了,游霁就说宅子里怎么这么安静。
游见川提早了航班-
虽然从那日游暝还发着烧,和游霁一起进别墅时,游见川就对这两人的关系产生了怀疑;也在一个翻陈年老相册的夜晚意外读到了游暝写的信;后听闻了节目中这两人搞出的阵仗;还找邵忠来盘问了信中没有的细节。
如游暝所猜,家里人你瞒我瞒,游见川其实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也不负游暝游长夏的“暗中守候”,他经历大风大浪的心理素质让他的身体并没有在这震撼的真相里拉响警报。
但直到就这么真切地,看着他的长孙被假孙子拽着下楼,打情骂俏,他才对这一切有了种“是来真的”的感觉,并升起一种极深的愤怒和痛苦。
他们甚至沉浸到旁若无人,意识不到下面还有三双眼睛虎视眈眈,要不是游越南咳嗽了一下,游见川指不定自己还能看到什么场面。
站在一旁的王伯也惊到了。
他和游见川一样,虽然早有准备,心里也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可能吧”“他们是兄弟啊”“游暝打小就疼游霁,没分清楚情感吧”,哪怕他看了直播,看到了游霁擦游暝的身体,舔游暝的喉结,在海边接吻,心里那个声音也还在讲“都是演的”“娱乐圈就是这样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玩法”。
他不相信,或者不想让自己相信。
那是一种,他们这个年纪,特有的固执和抵触。
他端详着游董的神色。
游董会因为加班晕倒,见两个孙子在一起,脸色却能不动如山。他听见他甚至能用以前的慈祥语调喊:“大暝,小霁,坐到我对面来。”
待他们坐过来后,平静地道:“大暝的信我看了,综艺我也了解了,今天凌晨上了个什么头条新闻我也知道了。”
“好了,游戏该结束了。告诉我,打算什么时候分手。”
王伯心脏悬起了,给游越南使了个颜色,让他还是联系医生待命。
他总觉得,今天祖孙俩——还能不能说祖孙仨——会吵起来-
游暝和游霁坐在沙发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而对面,游见川对应的恰巧就是那个空位。
游暝说:“爷爷,没打算分手。”
游见川说:“我没问你打不打算分手,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分手——游霁,打算什么时候分手,离开你大哥。”
他第一次叫“游霁”,连名带姓。
游家的姓,游家人取的名,游霁手指禁不住搅在一起。
果然,爷爷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气场很沉,很有上位者领导者的压迫感,却偏偏还用那种之前叫“小霁”的口吻,一字一顿地问“离开你大哥”,重音在“大哥”上,让人脊背生寒。
在他面前,反抗真的比想象中难。游霁额头泛起类似被指着的麻劲,深吸了口气:“……对不起爷爷,我没打算离开。”
“真是长大了啊。都听不进去我话了是吗……”游见川笑了笑,下一秒就听见游暝忽然开口:
“那明天分手吧。”
游见川一愣:“什么。”
“爷爷,我明天和游霁分手,你会满意么。”
游见川看着他,眼周深深的皱纹是凌厉的弧度。
游暝看着他,声音不卑不亢的:“但是因为刚刚官宣,大家都认为我们在一起,所以可能需要在网上发布公告,解释分手原因。爷爷,我和游霁的分手原因是什么。”
沉默。
“我是要解释因为他曾是我的弟弟么——”
砰的一声,伴随着一声“游董”的阻止和一声“游暝”的斥责,烟灰缸已经被游见川用力一掷,砸到游暝身上。
它是昂贵的奢石材质,从游暝身上掉到地上时并没有碎掉,只是不少烟灰都喷溅在游暝右边锁骨下方到胸口的位置。
游霁不敢相信这么砸过来有多疼,他甚至都没听到游暝闷哼一下,烟灰很烫,夏天他们都穿得很薄,他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要拍打他的烟灰。手指也被烫到,他想去抽纸巾,又被游暝制止。
“没事。”游暝轻轻抖了抖衣服,看游霁一眼,遂不耐地皱起眉,用三个字的口型冷冷命令:“不准哭。”
游霁没打算哭,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哭,只是眼眶无意识地红了,大概因为委屈和心疼,替游暝。
他们都把怒火洒在游暝身上,若说是罪,也是两个人的罪,他们都只先抓着游暝来扛。为什么?因为自己是外人,还是因为游暝是兄长?
游见川站着,愤怒地喘着气。游越南斥责游暝:“你看看你在说什么,大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若是像游暝所说揭露分手原因,就是要公开游霁曾经和游家的关系。
游见川绝对不会让人这么做。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因为那就是公开他送走孩子的陈年错误,审判他的愧意,话题也全会在家里了。
游霁从出道以来,关于他和游暝时兄弟的谣言不是没有,但却都是捕风捉影,难有实据;他以前被送回老家时阵仗很大,却从来没有一个旧人在网上揭露他的身份。圈内不少人揣测他的身世,却也从来没有采访和节目真要去探究。
游霁很早就明白,游家不干预他在娱乐圈怎么混,但应该是从16岁开始,他的身世都是早就被处理捂嘴过的重点保密。
有人猜,有人问,有人好奇。
无人真知道。
他明白那是对游家声誉的维持,但也觉得是对自己的保护。
“爷爷不会喜欢我这样公布原因的,不是吗。”游暝说,还是看着老爷子的眼睛,“可是现在全网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分手的话,全网应该都要等一个原因。您问我什么时候分手,那爷爷,您给我一个更合适的、真实原因的时候,我们就分手。”
“游暝。”看到他身上还沾着烟灰,都浸进了T恤里面,游见川其实就后悔了,他闭了闭眼,再费力睁开,声音颤抖:
“这就是你录直播综艺的目的是吗,你和游霁费力演那么多出好戏给人看,那么做作,那么丢人现眼,变成全网都知道的情侣,就是为了此刻,做这样的错事还有一个抗衡爷爷的绝佳筹码对吗。”
因为是直播,实时反馈实时跟进,游见川想捂嘴都做不到,该看的已经看了,捂嘴就表明了资方下场。讨论度已经掀起来,游家势力又能阻止多少?游暝和游霁同姓已经足够让人怀疑,捂嘴又真的还会有好的效果吗?
他只能放任,边放任也边知道,他最疼的长孙一定就是看准了这些,吃准了他的心思,吃准了直播的性质,一步一步的预料。
“不是的。爷爷。”看到老爷子这副模样,游暝的手也不禁握成了个拳,隐隐有些颤抖。胸口很烫,不知道要多烫到多没知觉,坚定才能压住违抗家人意愿本能的内疚,
“想和游霁成为大家都知道的情侣,不是为了应对您的反对。”
——想从这样被审视的公开恋爱中得到什么呢?昨天崔羽也问了游霁这样一个问题。
那时的游霁告诉她的答案,和游暝告诉爷爷的答案一样。
“是为了认可。崔羽姐,我们只是想有人支持而已,越多越好。”
“只是为了认可。就是想给爷爷您说,家里觉得很犯错的事;家外的人,那么成千上万的人,其实都并不这么觉得。”
第82章 谁在谈判
游见川:“外人了解你吗?知道你和游霁出生就认识吗?家里为什么觉得你是犯错,你难道没数吗?游暝,他是你弟弟!”
知道游暝和游霁在一起的时候,游见川甚至连他原来是真的喜欢男人这个信息,都自动忽略了。
这个事儿的荒谬度已经超越了性别。游霁不是是男人还是女人的问题。
“他是你家人。游暝,他姓的是游!”
说到这游见川深呼吸了口气,在王伯和游越南的搀扶中才稳住身形继续,
“是,你们俩是没有血缘关系,游霁也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入籍。但我们谁不把他当家人?游霁不是普通的养子,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出生时你们是什么关系?游暝,我问你,小时候你把他当什么?那就是亲弟弟啊!你怎么可以和当过亲弟弟的人在一起?”
游暝听着爷爷的话,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爷爷,我不想惹您生气和难过。但您不应该这么问我。”
王伯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游暝……”
游暝忽然抬头:“您如果真还记得小时候我把他亲弟弟的话,当年您为何还要送走他?”
游见川猛地一顿。
“当年您把他送回去的时候,有想过他是家人吗。”
镜片后游暝的瞳色很深,带着锋芒,“当年您把他送回去的时候,有想过他还姓游吗?有想过他是我弟弟吗?爷爷,他当时只有六岁。”
他的嗓音很低,却又像比之前情绪激动了少许。游霁意识到自己眼睛很烫,很热,可能又在无意识发红。
他盯着地板,脸没了血色,睫毛颤得厉害。一方面因为游暝的心疼而感动酸楚。一方面又不愿意游暝用对自己的心疼去指责游见川。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爷爷。我能理解您的立场,我就是想说——从那年冬天您把他送回去后,我就永远不可能再把游霁,当做什么家里的弟弟了。”
游见川听着他的话,脸上松弛的肉震颤着,眼角陡然藏了一滴浊泪。
他一直在试图纠正17年前犯下的错,自认为已经弥补偿还,却怎么也没想到,还会酿成这样的、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又缓缓往后靠去,疲惫地坐下来。
“我知道,大暝,我知道,当年是我做的过分。”他说,声音不再中气十足,“但是,我已经在尽力修正了。这也不是能支撑你们能在一起的理由啊。你不把他当弟弟,其他人还是把他当你弟弟的啊。”
“那个其他人有多少。”游暝反问,“家里亲戚再多又有多少?观看我和游霁直播的还有几百万,更多的是这些不把他当我弟弟的人。”
“可是大暝,你们这个,真的是恋爱吗。”
游暝没有立刻回答。
游见川逮着这个间隙抓住了主导权,
“你的信,我看了。我能看出你们的感情,你对游霁,游霁对你。可是游暝,那真的是出自爱情吗?信里面你还给我解释你五六年级就擅作主张买好几次出省的机票、被我拎回来的事儿,其实就是想去找他。我知道,你给我写这个是想说明你心里一直有他,可游暝,在我看来,这只能证明你心里一直惦记这么个弟弟。是出于亲情、对家人的思念。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小学五六年级就有和一个小孩恋爱的冲动?”
当年游暝退烧醒来后,游见川一直没向他详细解释,家里为何多了个弟弟又少了个弟弟,只敷衍地搪塞过去。
但好像就是不知不觉的,或许是游暝从其他人嘴里东拼西凑的,就明白了大概。
那时候他年纪小,似懂非懂,没问爷爷为什么这么做,只问“那游弋现在在哪里”,游见川再次囫囵地告诉他,游弋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生活,在祖国西南。
西南是个多么广泛的地理概念。小学快毕业的游暝,自认已经能做决定,把西南分成好几个省,打算每个假期去一个。
他不缺压岁钱,身份证是自己掌管,他有弟弟的照片。
他知道祖国很大,人很多,但没有觉得那是海底捞针。看了很多动画片的他,认为只要一个一个找,总会找到人。
他很想他。
不过即将27岁的游暝,其实已经对幼年时那种幼稚的固执的思念记忆模糊。给游见川写信的时候,只是无意识把与游霁有关的一切,他能给长辈说的一切,都克制但不掩饰地剖白出来。
没想到爷爷此刻会单独拎出来讲,所以也没注意到游霁猛地望向他的脸。
他慢慢呼了口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爷爷。我只是想给您说,从小到大我都需要这么一个人,需要他在我身边。如果他不在,我就会去找,哪怕是不谙世事的年纪。这就是我想告诉您的。”
“您如果看了直播,应该就知道,我们就是在恋爱,有性冲动的恋爱。”
他面无表情地这么说,游见川的脸更是难看到不行,他闭着眼,像不愿意听了。
“但如果您执意觉得那不是出自爱情,也没关系。不是出自爱情我也应该和游霁在一起。”
游见川又睁开眼。
“当年是您抱着游霁给我说,我有责任要一辈子守护他,让他知道爸爸没了,还有兄长。可是10岁过后,我一直在想的就是,现在他就是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兄长了,他该怎么办。游霁16岁重回游家,您也看到了,他变化很大。我已经无法再把他当做我弟弟,但我还始终欠着那份您所说的,守护一辈子的责任。我已经无法再当那个长兄如父的人,那我该怎么延续下去这个亏欠?”
这个回答,是游见川从来没考虑过的。
他像是被这话彻底捆在了椅子上,不动,也不出声;一旁的王伯甚至抹了两下眼泪,游越南嘴角绷着,无知无觉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游霁轻声开口,声线一直不在一个稳定的频率:“……爷爷,能先找点儿药给游暝涂吗。”
“……他流血了。”
游越南惊呼一声——也是有中断凝固气氛的意思,其余人,包括游暝本人都这才注意到,他黑色上衣右边的颜色比平常都深一些,被血浸住了。
游见川连忙站起来:“……那快去拿药!快去!”
烟灰缸的边缘比想象中尖锐,砸过来就划破了衣服布料和皮肤。
但是同时扑出来的烟灰又覆盖了一层,是以起初没人注意到。
也是因为烟灰,游暝脱下衣服后,从右边锁骨到下方直径七厘米的区域看上去都比想象中还严重,小范围的烫伤、淤青和划出的那道细长伤口混在一起。
伤口不浅,还有些流血,蜿蜒的血水从胸口直沿着腹肌线条往下,游暝无所谓地一抹,游见川却不忍心再看,骂他:
“你被砸成这样你不说一声?”
游暝实话实说:“我没感觉到。”
王伯将药膏送来。
游霁夺过去,瞬间就忘了旁边还有几个人,坐在游暝身边给他涂,后面又调整了更方便的姿势,跪在沙发上。
游见川还在后悔扔烟灰缸的冲动之举,看游霁抹药这样子,这一刻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止不住地叹息,声音很轻了:“大暝,你有没有想过你爸,你奶奶泉下有知,会怎么想你这个决定呢?”
游霁指腹下的肌肉绷得更紧了些。
“你奶奶临走最惦记的就是你,希望你以后有个美满的家庭,生儿育女,过那种平淡如水的宁静日子。你愿意辜负你奶奶的希冀吗。”
“而且你妈妈就要回来了,你给我说的理又怎么给她说呢……”
——他仍然不同意游暝和游霁在一起。
然而因为游暝的据理力争,和因他的怒火受了点伤,此次谈判无疾而终。
他甩手走出去,王伯跟着他走。游越南先是看了游暝游霁一眼,又看了游见川的背影一眼,觉得老爹的血压更重要,就也跟着出去了。
游霁对他们的离开置若罔闻,就像几分钟前他们还站在这时一样。
他仍然低着头,心无旁骛地给游暝擦药。
游暝摘下眼镜,疲惫地仰起头来,深深地呼了口气。
空气中是药膏辛凉的味道,游霁手指麻利,抹均匀后又贴好了医用纱布。
在收拾药箱的时候,游暝抬手,想捏下游霁耳垂。
却被他迅速一躲:“先别碰我。”
已经涂完药了,他的头始终别扭地低着。游暝歪着脑袋看他一眼,没看清神色,拍了下大腿:“那上来。”
游霁没动。
“游霁。”游暝一字一顿念他的名字,“我说,上来。”
跪在沙发上的腿就慢慢移动,压到游暝膝盖上,游暝两腿并拢了些。
游霁缓慢地坐上去,但仍然低着头,视线仍然是往下的。
游暝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额头,鼻梁。他不满地要抓起他后脑勺,游霁忽然两手捏住他的手:“你先等我一下。”
“等你什么。”
游霁两手包住他的手:“就这样,等我一下。”
于是游暝不说话了,看着游霁。看着他深呼吸几口,像在努力遏制什么,却遏制不住。
看着他的脑袋越来越低,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啪嗒,啪嗒。眼泪滴到游暝大腿上,很重很疾的眼泪。
游暝低声开了句玩笑:“衣服湿了还能脱,你想让我脱裤子么……”没说完,听到很急的啜泣。
游霁哭得厉害。
他拧起眉来,用没被游霁包住的那只手捏起他下巴,对上一张眼睛通红,完全湿漉漉的脸,像瓶打碎的酒。
“不准哭。”他命令。
游霁好像试图停止,却停止不住。眼泪瞬间滑到下巴,渗进游暝指缝。
游暝知道游霁挺容易流泪的,却从来没见过他哭得这么脆弱,他很用力地擦他的脸:“哭什么。”
“见到爷爷就变成退缩者小早了么。”他问,其实知道游霁不是因为爷爷的态度而哭。
果然,游霁很迅速地摇头,声音像也被眼泪浸了一翻,润润的:“我没有退缩。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只是心疼于游暝的伤口,震惊于游暝小学就在找自己,感动于他说一辈子的守护。
他只是在想,哥哥,父亲,爱人……他这辈子缺的角色有多少,游暝就在他人生中承担多少角色。
他只是,听着他和与爷爷来回里的每一道凿凿有据,都被里面包含的坚定和爱意冲击得节节败退手足无措。
他只是想哭而已,控制不住。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哪个傻逼,说你不会表达。”游霁说,抓着游暝的手背擦泪,“你明明这么会说……”
游暝笑了笑:“但还没有完全说到爷爷心坎上。”
他再次仰起头,有些挫败地揉了揉鼻梁,解嘲的口吻:“确实还是挺难啊,小早。”
“还好。”游霁抱住他,脸很害臊地埋在他锁骨窝里,身体稍微拱起一点,以免碰到伤口,是一个很怪的姿势。
他稍微冷静了些,乐观地安慰,“你看我至少我还能坐在你身上。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了。”
……
闻确很期待又很紧张外公对于此事的态度。但回来时,发现气氛着实尴尬。
外公没有支持,意料之中。
然而外公也没有赶游霁走或者让两人强行分开,全家人甚至还一桌吃饭。
好像就恢复到了最开始。游霁是那个,养了六年被送走、好不容易又回来的假孙子。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回事儿啊。现在是什么情况。”闻确小声问游霁。
游霁冲他无奈地笑了笑:“你外公似乎在冷处理吧。”
“啊,那就是僵持状态吗。”
“差不多。”
“我感觉外公态度还是有点儿缓和吧,不然早就赶你走了啊。我要是他,真看不惯你和大哥在一起的话,连夜就把你打包送到太平洋去。”
游霁又笑了笑。
这种若无其事的虚假僵持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又从港城回到了海市。
他们是在第三天回去的,这期间,游暝和游霁没有刻意拉开距离,但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去展现亲密,乍看起来,就处在那种“假兄弟”的关系里,晚上也没有睡一起。
看似是他们在妥协,但游见川清楚,他们还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或者说,消磨。
坦白讲,就过了这么几天,心知肚明游暝和游霁没分手的情况下,看他们在自己眼前装模作样。游见川确实都很难还处在无法容忍的情绪里——他们就在跟前儿打转啊!光是看着,眼睛都被迫适应了。
回到海市那天,是下午,李叔开车来接。
游见川说他想去公司一趟。
“小霁,你开车送我去吧?”
游霁愣了下,接着欣然允诺。
游见川让李叔下班,游暝打车回
游霁则坐上宾利主驾,临走时听游暝嘱咐一声“注意安全”。
“爷爷,我可能开得比较慢。”待车厢只剩两人时,游霁说道,“我不熟悉这车,车技也还很垃。”
“没事。”游见川坐在后座说,“知道去公司的路吗。”
“有导航。”
“嗯。”游见川点点头,过了几分钟,听到导航冷漠官方的声音,又笑了,“真要把我送到公司啊?”
游霁一愣:“不是您说您想去公司吗。”
“你就没想过,大暝和你李叔都被我遣走,我特意指你来开车是为了什么吗。不怕到公司我就找人伤害你吗。游霁,你知道的,你这种身世的人,无牵无挂的,随便送到哪儿、怎么处理都很容易。”
“我知道爷爷不会的。”游霁轻松回答,打转向灯,“爷爷真想处理我,何必等到现在。何必在我和暝少关系暴露了这么久的情况下,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爷爷对我是很好的,我知道。”
他身上有股机灵劲儿,会让游见川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他默了很久,才笑:
“我对你好?游霁,你说这话自己都违心吧?当年我可是把你送走的人哦,你重回游家,勾引我家孙子,难道不是复仇吗。”
“这是邵忠伯伯的观点吧,爷爷,您不用复述他的观点。”游霁说,“真觉得我在复仇,您又怎么会让我开车。就像我不怕爷爷把我带到公司一样,爷爷不也相信我的半吊子开车技术、能把您安全送到公司吗。”
等红灯,游霁缓慢剎停:“爷爷您不用装得这么凶啦。”
游见川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冷哼一声:
“我装个屁。游霁啊,你把我当什么了。”
“当爷爷了。”游霁飞快得瞟后视镜一眼,“我知道能养出游暝这样的人的爷爷是怎么样的人,也知道我记忆中的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苍老的手掌紧紧按着膝盖,游见川本是打算在车上主导节奏的,没想到一开始气氛就被游霁拿捏了,
“所以我也知道,爷爷为什么十六岁找到我,说着我是雇佣关系家里做什么都让我跟着;为什么到现在,哪怕我做出这么对家里这么不好的事,爷爷也不赶我走。”
游见川:“我为什么,你说说。”
“爷爷对我始终有小时候把我送回去的愧疚。更重要的是,您也是爱我的。六岁前,游暝把我当亲弟弟,您又何尝不是把我当亲孙子。”
游见川一怔。
“就是因为是真心把我当孙子看,所以这事才那么无法接受。我知道。”
游霁打算变道,听见游见川插了句——“走过海东路那条。”——便又没变道了,继续:“也是因为真心把我当孙子,您又没办法做绝做狠,伤害我。于是就是孙子叛逆伤害您了。”
“你心里倒还清楚!”游见川破功而笑,“游霁,你啊……确实是比大暝还要伶牙俐齿得多。”
游霁笑了笑,没人注意手其实把方向盘抓得很紧。像第一次开车的人。
“所以你的想法呢,你就是想要选择游暝,不选择抛弃过你的爷爷和这个家了,是吧。”
“不是的爷爷。”游霁说,“游暝也好,您也好,家也好,我都想要。”
“那这就是你都想要的方式?你觉得这是正确方式吗。”
“对。我觉得这是正确的。”
游见川一时无话。
这段路比较复杂,游霁也绷起嘴角来不再吭声,谨慎地踩着油门,转弯。
“右转,进入嘉桂路。”
导航冰冷的女声响起,汽车拐入法国梧桐栽满的马路。游霁因为阳光的碎影眯了眯眼。
“还记得这条路吗。”游见川找个软垫靠了靠,重新开口了,“小时候你哥送你上幼儿园的路,这十几年,一直没再来过吧?”
第83章 谁不愿错过
游霁就读的幼儿园,是某所国际学校的附属幼儿园。
海市有不少权贵名流的孩子,都送读在这里。正常情况下,读完幼儿园他们就自动升到这里的小学、再到这里的中学,最后申一所、或者花钱捐一所全球QS排名不算低的大学。
除却追求更顶级学历的精英学生,和少数甘愿吃苦另辟蹊径读高考班的勇士学生要付诸额外努力外,基本没有什么升学压力。
它离游宅很远,但是离游家曾经的公司总部很近。游霁印象里,上学车上总是司机、游见川、哥哥和他四个人。
他被哥哥夹着腋下抵着屁股推上车,歪歪扭扭地蹭在他身上睡觉,口水流到像王子穿的英伦风校裤上,直到下车才醒来。
他牵着哥哥的手晕乎乎地给游见川告别,看着司机载着爷爷往公司驶去。
不知道是低调还是不想让孩子娇气的缘故,除却重要场合,游家的车无论接送都不会特意绕到嘉桂路里去,特意停到学校门口。
游暝和游霁多是自己步行十分钟,直至幼儿园,游暝再多走五分钟,来到小学部。
放学的时候同样是要走到路口,游霁一般会先缠着游暝去趟甜品店。
他对那些碎片记得很清楚。
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记住这些时刻,记住学校的名字,却记不住它所在的街道。
这很正常。
游霁的记忆不是出了漏洞,只是有了局限。他针对人的记忆超乎童稚的天赋异禀,对于地点等客观记忆却只能算是孩子气。
外婆去世,游霁跟着展叔重回海市时,自然没有心思要重回故地。
只是在要上初中的前几天,在与一个人约定一个地点时,不知怎么,他首先就想到幼儿园的名字。
他开始在地图搜索。
个性化的大数据通过就近原则,首先给他识别到了家沛路。
游霁把这条路无声念了几遍。
曾经他舔着抹茶蛋糕的叉子,听哥哥用智能手表接电话时,好像说的就是这里。
是没错的。
后一条识别是嘉桂路,先入为主的游霁没有对它无声口念。也就没有意识到二者的发音还挺像。
况且他很笃定,小时候的路上,是没有桂花香的。
所以肯定不是这条。
听到游见川问自己“还记得这条路吗”,游霁脑海里闪过的,就是这些东西。
“对路有点印象。”他回答,本来就不快的车速更慢了,“但不记得路名。爷爷,这里栽的不都是梧桐么,为什么取了个带桂花的名儿。”
“许是历史遗留问题。”游见川说,“也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个屁,太混淆人了。
“这里变化蛮大的,对不对小霁?”游见川说,像被拽进了回忆里,声音陡然变得柔和,
“那儿以前开了家儿童击剑俱乐部,你哥小时候学了几年,你还去看过,有印象吗。”
游霁摇头:“好像没了。”
“嗯,那时你好像都没满三岁。我带着你去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你看着你哥举剑就叫,乱抓人。我就想看来你是没这方面兴趣了,又因为你表示了抗议,你哥后面也兴趣平平了。本来教练说他手长腿长,很适合学击剑的——喏,又要到酒店了。”
金碧辉煌到浮夸的建筑物,游霁扫了一眼:“这酒店我有印象,它竟然还是这种玻璃门。”
“是啊,有次我和你哥一起去参加你幼儿园的活动,回来你们就一直在这玻璃门里转着玩儿。”
“再前面应该就是你更有印象的地带了,我还记得就那儿,对,那棵树旁边,当年还没栽这些小花儿啊,你和你哥就一起摔在那儿过,想起来没?好像是你哥没站稳,你以为他是要抱你,伸着手,结果压在一起摔了,还是好心人给我打电话我们才开车进来……书店也换人了,不过前面文具店还在,还是那户德国人在开……”
游霁偏头看着这些店面。
梧桐叶翠翠迭迭,把他的视野弄得很斑驳。
太斑驳了,隐隐约约都瞧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抓着游暝手奔跑的影子。
游见川又说:“甜品店,这个你肯定熟”
招牌名没变,不过从外面的装潢看已经天翻地覆,符合时代变化的宽敞时尚。
“这家甜品店现在都有我们家入资呢。还想吃吗。”见游霁摇头,游见川又笑了笑,“行。那前面就是你学校了,它大门换了,马路也在扩,你应该也看不出来了。”
下午时分,学校门口已经停着排排接送孩子放学的豪车。竟还有不少打卡游客。
如今贫富差距以更轻易的方式展现在互联网,号称全国最贵国际学校的噱头也引得人竞相打卡。游霁久久地,久久地凝视门口,意识到已经彻底不再是小时候,单独学校的回忆完全褪色得干瘪空白。
他又往前开去。
安静了一会儿,游见川问他,“走这条路什么感想?有没有一点儿感慨。”
游霁说:“嗯,心情会有一些复杂。”
“是啊,这就是你小时候上学的路,能不复杂吗。”游见川看着窗外,声音忽然严肃了很多,像是回忆戛然而止,
“走到这儿了,我相信你或多或少会有些你和你哥以前上学的印象。是你把他当做亲哥哥的童年。”
“嗯。”
“那么小霁,我并不觉得,拥有着这种印象和童年的你,适合和大暝在一起。”
他终于铺垫到重点。
游见川觉得游暝这堵墙无法攻克。
便转而选择劝说看起来脾气更好、更乖、从立场身份而言也更容易犹豫徘徊的游霁。
他的杀手锏,就是带游霁重返故地。
让他想起来,他们曾经是如何做亲兄弟的。
带着这种回忆的人,但凡有点儿良心,都不该去探索禁地。
“你和大暝在一起,小霁,说实话,那就是把小时候,把这条路上经历过的一切,大暝照顾你的一切,给你取的名字,都给玷污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其实就像——”
他顿了顿,隐于启齿般,低声说出了那个词,
“——就像乱|伦。”
游霁很淡定,缓声:“那也只是像而已。”
“可是游霁,这样的话,你对得起小时候的游暝吗。”
瞳孔皱缩了下。游霁找了个停车的地方,松开方向盘,垂在大腿:“爷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看游见川,只是看着前方,嘉桂路的尽头。
听着游见川早有准备的、近乎道德绑架的话:
“你出生前两年,阿悦一看到你就容易想地震、想游暝他爸爸,所以精神状态很不好。我又忙,就是游暝奶奶和游暝照顾你最多。可惜游暝奶奶也走得早,好在那个时候,游暝几乎一个人就能把你带得有模有样了。小霁,你别看他只比你大三岁多,你小时候真的是被他推雪球一样推长大的。”
“吃穿住行,他对你有多好,多让你宠你,你应该是记得的。但他是把你当他的弟弟在疼。你现在说要和他恋爱,对得起小时候这么个呵护弟弟的哥哥吗。”
游霁不知道游见川是从哪儿学到的新劝人技巧。
改走抽象意识流了。
关键他听到一剎那,心里还真被拨了下。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游暝16,距离17岁生日只剩几天的时候,有次大清早出门,很晚才回家,提着这里甜品店的蛋糕。身上湿透了。他淋了很久的雨。”
“那天晚上他发了很严重的烧,游暝隔几年就发烧,但那次严重得都快超过当年溺水那次,到过生日都没彻底醒过来,好不容易睡了几天降了点温,又不停地说胡话,说把弟弟搞丢了。”
“你不知道他当时的状态,反正是把我们都吓到了。我当时就想找你,没找到。游霁,你看,虽然游暝说什么对你有冲动,把你当弟弟也要和你结婚才能守护。但那些话都是在自欺欺人啊!很明显他惦记的其实就是你是他弟弟,找的也是弟弟,既然如此,你就一直当他弟弟,其实才是最符合游暝潜意识想法的。”
游霁笑了:“爷爷,您怎么就知道游暝潜意识了。”
“他在谵语,那不是潜意识?”
“那爷爷您不也说了吗,那是游暝快17岁的时候!”游霁声音陡然抬高,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后面,是成年后的游暝,对我产生了新的感情呢?在亲情之上有了新的想法?某方面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的认识我,开始喜欢我?”
游见川愣了下。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不是在做选择题,选择是当他弟弟还是当他恋人这种问题。我想的只是,当游暝弟弟的时候,我无法当他恋人;但当他恋人的时候,我也还可以是他弟弟。这不是二选一,是我决定贪心地两个都要。”
这孩子在说什么?游见川惊了:“游霁,你……”
“爷爷,我给你也讲个事儿吧。”游霁深呼吸了口,语速很快,
“我曾经认识了个网友。他对我很好,我在来了海市、要上初中时约了他见面。因为是我约的,我就定了我幼儿园的地址,在八月底左右的时间。”
“但真的很鬼扯,约定后的当天晚上,我和他维持交流的唯一账号被盗了。我有点儿紧张和激动,想打游戏赚钱给他买个小礼物,结果信了骗子,号反而被盗了。”
“我和他就没有了联系,不过好几天后,我还是打算直接去赴约地点。结果我……我他妈的去错地方了,”
他太激动,不受控制地在游见川面前爆粗口,
“我他吗走错了。我一直以为我读的幼儿园在另一条路。是哪个傻逼把分校建在名字这么像的街上?是哪个傻逼好好的没有桂花香的路取个桂花名?我等了一天,没等到人。就以为是他没来,觉得也很正常,因为是我先失联,是我的号早就被盗了。算是我先爽约。”
“但在刚刚我才确定,那个网友其实也出现过。即便我们几天没说话,仿佛是我放鸽子不理他,他也早早去了正确地点,淋了雨,等了我一天。”
“爷爷,你觉得那个网友是谁?那个在我要上初中的年龄时,淋过雨、说过把人搞丢的是谁?”
那次搞丢不是简单意义的搞丢,是【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系,通过游戏通过网聊捆绑的纽带,被彻底斩断。
宇智波鼬是佐助的哥哥,他的id就是最明显的谜底,游霁却到23岁才读懂谜题。
“爷爷,我给您说这个,不是想说什么我和他哥哥弟弟的,又在怎么怎么样。我和游暝不是一直陷在兄弟关系无法自拔。而是18岁以前,我们只能陷在兄弟关系,成年以后,才认识了新的彼此。而我想给讲这个事儿最主要想说的是——”
他终于转过头,游见川看到他通红的眼睛,一滴泪从眼尾滑下,
“爷爷,错过真的很容易。”
只需要一次被盗号,一次走错地址,一次巧合,他和游暝的重逢就往后又推迟。
从现在看,是推迟三年,
从那时的游暝看,就是一个不可知的、重新清零的未来。
游霁见过游暝发烧的样子,知道医生说的阴影就是自己。不敢想象16岁淋着雨回去的游暝该是什么付之一炬的情绪。只那时他的情绪都反哺了此刻的自己。
“爷爷说的话,有些我觉得是对的,有道理的。但是我不会再管。”
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对不起爷爷您也好,对不起小时候的游暝也好,乱|伦也好,被指指点点也好。我都不管了。错过真的太容易,我好不容易抓到可以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机会,我绝对不要再错过了。”
嘣的一声。
游见川心里有个东西猛然松动,脑海里千千万万的“拒绝”像是忽然被一团火快烧成乌有。
但他不知道是因为游霁的话,游霁的语气,还是游霁咬定牙根不可动摇的眼泪。
“我没有骗您,爷爷,在我看来,和游暝爱情方式的在一起,才是拥有一切的最正确方式。”
游霁眼睛亮莹莹地看着老人,
“对于您来说,如果我还是像之前一样是您的假孙子,那我就永远摆脱不了您把我抛弃过、我们家伤害过游弋和妈妈的阴影,我们都会有无法抹去的愧疚。如果我和游暝在一起,那至少…….从某方面来说,就是真的从头再来,你没有抛弃过我,因为我是您的……孙媳妇。”
“对游暝而言。我对不起小时候的游暝,但我想对得起今后的游暝。他和女孩结婚的话,一辈子都要当那个更体贴照顾的男人。但我也是男人,是他假弟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在他很老很老以后,他比您还年长的时候,我也始终年轻一些,小时候他给我的照顾保护,我一定会悉数赔给他。”
他去拉游见川的手指,像二十年前一样。
“爷爷,算我求您。”
游见川身体僵了僵。
他没有抽开手,过了会儿,拍了拍他的手背。
也像二十年前一样。
第84章 谁在试探
游见川回拍的动作,让时间忽然变得凝固。
他的手呈现出肝病患者常有的暗黄色,苍老嶙峋的瘦,有老人斑。游霁没有解安全带,心脏登时硌起来,又很不争气地,有想哭的冲动。
他刚刚脑子其实有点儿空白,情绪有点儿激动,人也有点儿上头。喉咙不受控制地往外不停发出声音,也不知道这声音具体能产生几分效益。
直到游见川的反应让他安下心来。
自己虽说的忘乎所以,游见川也没有回答他的“算我求您”。但应是没有南辕北辙,得寸进尺。
好一会儿,车厢里都没人说话。直至游见川把游霁的手放下:
“开车吧。”
游霁乖乖地缩回脑袋转过身,时不时从后视镜瞟一眼他。
驶到转盘,他听见游见川再次开口:“回去吧。”
“嗯?”
“回家吧,小霁。”游见川说,“不去公司了。”
游霁的手指刮了下方向盘上的真皮皮革,说:“好。”
他开到游宅,游暝也在里面。并没有回晖海岐湾的住所。
家里还有几位医生在等候,检查游见川的身体状况。
这一周老爷子辗转京城港城,也周旋在孙子的混乱之中,很疲惫。但从上次脑出血和早期肝癌的病情控制而言,还是比较稳定的。
在落地窗旁,医生向游暝详细地说明目前的用药方式。
游霁站在他旁边,跟着听的样子。
两人保持着很正常的距离,乍看起来,就是游见川的两个孙子在认真关心爷爷。
但游暝比游霁高不少,影子覆盖在游霁脸上。游见川禁不住想起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动图,拥抱,接吻,擦身,想到游暝毫无廉耻地说的性冲动,就觉得这两人暗潮涌动。
他骤然反应过来,要佯装没事儿发生、游霁仍然是游暝弟弟,是一件多么荒谬天真的设想。
——他们都已经在一起过了。
谈普通恋爱分手的人,恢复正常关系都很难。
又怎么可能指望游暝和游霁,不在一起还仍旧能成功的在同一屋檐下兄友弟恭呢?
还是被强行扯散的。
说到底,最好的、最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让两人不碰面。
可是遣走游霁,游见川确实也做不到。
今日回海市,游见川没有让游越南他们跟着来。
他让女儿一家带着三个孩子好好在港城玩几天,催着游长夏也该出差出差,甚至王伯,下机后就让他回家休息了。
游暝游霁这事儿,不至于一直让一大伙儿人围着转。一大伙儿人围着转,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此刻坐在宅子里,没有一家人围着,游见川自然觉得冷清了不少。
把游霁弄走,家里再少一个人,就只会更冷清了。
游暝还会对他有芥蒂。
越想心中的松动越甚,游见川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我去休息会儿。”
游霁连忙从右边搀扶着他,游暝从左边。
两人像是要把他架起来。但又因为个子高矮不均,架也架得不平衡。
可他们都比自己高了。明明一左一右牵着他们的手,也就像昨天发生的事。
很多东西变了,很多错误和意外交织在这二十多年的时光。
但至少,好歹,终归。目前那一左一右仍旧还在,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游霁的话始终回旋在游见川脑海。
他闭了闭眼,都有些无奈地气笑:“你俩少在这儿给我装殷勤。”
“没装。”游霁说,“是医生说了,爷爷您再怎么老当益壮,毕竟八十的人了,我们肯定得小心照顾。”
“我才出院不久,”游见川看游霁一眼,“你说你这老当益壮的马屁,拍响没?”
“拍响了啊。爷爷您就算不承认身体老当益壮,心理肯定也是的,对吧?”
意思是才出院看自己俩孙子在一起血压都没升高。游霁这话说得很俏皮,插科打诨的,和车上那个认真执着话语坚定的人大相径庭,又好像理所应当该是车上那个慧心妙舌情感真挚的人能讲出来的。
游见川笑骂:“就你会说!”
直到游见川卧室的门关闭。
游暝站在门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游霁,问:“在车上你给爷爷说什么了。”
“怎么了。”游霁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头仰着,是要吻游暝的架势。
“好像都要把爷爷打败了。”
游暝手自然而然揽住他的腰,头微微低了些,嘴唇微动了下,一个颇为傲慢的、等待吻的姿态。
然而游霁嘴刚擦过游暝下巴,踮起的脚就又放下去了,弄得游暝这两次呼吸都像没有着落一样。
游霁扣住游暝按在腰上的手,扯下来,拽着他走出房门。
花园里弥漫着仲夏的气息,曾经两人掉过的池塘改种起了睡莲和黄菖蒲,游霁握着游暝的食指,拖着他往前。觉得此番此景非常治愈文艺。电影里,两个人穿过有花有草有阳光的地方,就都挺治愈文艺的,带着隐晦的亲密。
但文艺片导演没有耐心,仅仅任游霁牵了一会儿,牵到石榴树下便食指一勾,把人勾进怀里,顺势摘下眼镜。
他低下头咬住他的嘴唇,完成刚刚被勾起的没有着落的吻。
直播过后他们就没接吻过过,嘴唇相碰便迸出一道迫不及待的焰火。虽然以前也偷偷在花园里吻,但今天好像多了一些底气,吻得更公开了些,胆子也更大了点。
游暝嘴唇的温度偏低,夏天甚至可以是凉爽,但舌尖伸进来,又滚烫炽热,游霁被一冷一热的触感交缠,仿佛是在吞冰山里的太阳。他的腰开始发软,嗯嗯闷哼了几声,被游暝压在石榴树的树干上。
树干不高,小时候游暝能抬起腿爬上去,如今游霁被亲得仰着头刚好就靠在那个分杈,他眯着眼,光芒影影绰绰,树叶郁郁葱葱,上面花朵亦红得欲燃。
游霁身体止不住往下滑,每次和游暝接吻超过五分钟,他就有“水化”的趋势,眼泪流出来,人也要变成一滩,直到游暝抵着他,借助树干做支点,把他两条腿都缠在自己腰上,托起他屁股。
他抱着他,又亲了一会儿,然后迈步,却被游霁喘着气哑声阻止:“再等等。”
“再等等哥哥,我们等爷爷还有妈妈彻底同意了,再做吧。”
是对家人的尊重,说明他已经相信了和游暝在一起的可能。
毕竟不相信他只会及时行乐,只有相信才会预定未来。
游暝看着他,默认了,托着他屁股的手指动了动,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夏天的裤子只有那么薄了,游霁屁股完全承受不住这么一捏,差点儿从游暝身上弹起来。
“你好烦!”他说,又觉得这个责骂不够,补了一个称呼,“色批!”
游暝笑了笑,眉梢微挑。
“快让我下来!我问你点事儿。”
两人并肩坐在石榴树下,游霁捡起一根小树枝,是刚刚亲得太猛树抖下来的,漫无目的地在地上写写画画。
游暝:“问什么。”
“哦,我想问。”游霁没看他,有些羞赧,“……你小时候是不是一直在找我啊?”
游暝简略回答:“还好。如果你觉得五六年级的假期随便买座城市的机票就算找的话,那也是间断的。”
更何况,那就不是“找”,那时候真的还是太小太蠢了。一般下了机场就会被爷爷的人逮到。
游霁说:“你只这样找过吗。”
“你有没有用过其他什么方法?在中学的时候?”
游暝手指夹着他的眼镜,望向游霁,应是有所察觉:“爷爷给你说什么了。”
“爷爷什么都不知道吧,某些人做事儿屁都不放一个。”游霁用树枝沿着树叶投下的碎影描边,
“某些人听我讲了不止一遍网友的故事,也从来没主动承认过,网友就是他自己。”
“你知道了?”游暝心里很惊讶,但语气是平静的。
这个事儿知不知道,对游霁已经在自己身边、只需要需求家人认可的游暝,压根不重要了。
但游霁很激动:“对,我知道了!游暝,你怎么能这样!我给你讲网友故事的时候,说那个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对我意义重大的时候,你承认就是你会死吗。”
“我觉得承不承认,都无所谓。”
“怎么就无所谓了!”游霁吼。
在游霁被送回去后,游暝就立刻想过用Q- Q联系他,找他。
他自然不知道游霁生活的环境连计算机都没有。连续发了一段时间游霁没回后,就放弃了。没想到几年后,那个自己选的头像又再次闪烁。
却只有干巴巴的一行字——
【天照:你不是我哥哥。】
那条消息这么出现在游暝眼前,明明就是一排黑字,游暝却像听到了游霁的声音,很决绝很愤恨。
游暝想解释,虽然不知道解释什么,但至少问在哪儿。
却被删掉了。
游暝盯着这个账号,想过重新加,但怕游霁知道是自己就不同意。便打算隐瞒身份换新号加,就在纠结什么理由时,他注意到游霁换了头像。
是火影页游的人物立绘。
游暝就改了战术,迅速先去游戏里面注册一个账号,在里面按Q-Q名称搜索。
他成功地和他组了战队,熬夜肝排位,以至眼睛轻微近视,但好歹聊到了一起。渐渐都超过游戏范畴。
只是屏幕冰凉,他还是不知道那端的游霁是什么样子。
很明显他也很谨慎,骗自己说是高中生,生病的时候还会说仍有哥哥照顾。好几次他想直接说,我就是你哥,却又怕再一次被删掉。
时至今日,游暝也不可能想到游霁是在网吧和自己聊天,只觉得互联网这根线真的太细太弱。
他无能为力,所以就没有引以为豪。
“因为很失败,小早。”游暝说,“我没有做什么,最后也没有成功和你见上面。”
“可那不是你的错啊,游暝,是我的错!是我的号被盗了。但我也不是爽约了,我走错我们约定的地方了。”
“嗯,上次飞机上你说你记错路我就猜到了。所以也是觉得自己太粗心,你离开的时候这么小,后来也只是上初中的年纪,这都没考虑过。总之,是我没成功找到你,便认为没必要告诉你。”
“但是你对我很重要。”游霁急道,
“我是说那个时候的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对我很重要。是那种想到我还有个网友,能一起打游戏,心情都会好一些的重要。”
“然后现在一想到原来是你,就觉得……更重要了。游暝,你不明白我的心情,贝斯也好,网友也好,全都是你。你懂那种感觉吗?就真的……”
游暝:“真的什么。”
游霁:“真的很他吗感人诶!”
游暝笑了,摸了摸游霁头发。
“然后也觉得心酸。就因为我找错地方一个错过,我们就彻底失联了。要不是妈妈还认我当游弋,要不是三年后爷爷对我还有点感情,最重要的是,要不是那天他们刚好来到下沉广场,我刚好在那儿弹贝斯,我们恐怕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游暝,你觉得这是什么?”
游霁说着,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如果他还记得自己曾对【宇智波鼬寻找佐助】说过他开始学贝斯,打算去下沉广场表演,他此刻的怀疑会更深一些,甚至可能直接变成笃定。
但他忘了这些话,所以仅仅是有一点直觉而已。
他人生的太多凑巧最后发现都是游暝。那这个最重要的十年后的重逢,
游暝眼神闪烁了下,没听出他的试探,随口:“是命运使然。”
是凭空的命运,还是人为的命运,他着实想打个问号。
第85章 谁在妥协
说休息,游见川也没有睡着,躺在床上思考良多。出去时,看见游霁在给游暝涂药。
就在二楼露台,光明正大。游暝没穿上衣,坐在一张阔叶黄檀的躺椅上,游霁抹着他右胸口的伤,手指动得缓慢,指甲略微反光。
或许弟弟给哥哥涂药也会是这种光景。
但大概是躺椅高度的原因,游霁是蹲着游暝两腿之间的;游霁唇珠很红很艳,像才被吻过。
游霁在笑,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头仰着,好像一双眼睛就只能装下游暝一样。
游暝没太多表情,但游见川很久没见到他那种完全放松、什么都不用思考般只沉浸此刻的姿态。
“游董。”一道声音让游见川收回视线。
邵忠站在他面前。
“哦,来了。”游见川说。
前几天大家都在外,宅子里的用人也都放了假。就邵忠没闲着,后院的自动灌溉设备频频出现问题。他这几天一直在忙这,勘查、选购、安装,前面不在也是在外请改造工人吃饭。
游见川听他汇报灌溉设备的事宜,说到最后,语气压低了些,话题和目光都陡然转了方向,和他朝向一个方向:“游董,你说大少爷和小……”
“算了。”
“什么?”
“邵忠,算了。”游见川拂了拂手。
邵忠滴水不漏的表情,但抽搐的眼角显示出内心极大的震惊。
他明白这个“算了”意味着什么。
“游董,这……这成何体统啊?!”
游见川答非所问:“你看到没,游暝那枪伤伤疤还在他身上,淡不下来了。”
邵忠面露疑惑,不太懂忽然说这话的意思。
“当年他想去当战地记者,我和他争吵的场景你应该还记得。但我再怎么说,再怎么骂,再怎么劝,他还是去了。”游见川道,无奈却温和地叹了口气,
“邵忠,游暝下定决心做什么,我从来都拦不住的。更何况现在还是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做的决定。”
“但是大少爷做的决定不一定就是对的啊,就是需要您来引路!您来提醒!”邵忠有些急躁,“就像他待在瓦里坦四年,受了那么重的伤……体质都差了……”
“但他认为他在那里收获了很多,也贡献了一点微薄的力量,他觉得很有意义。”游见川打断,“坦白说,他平安归来后我也觉得很有价值,会很骄傲。邵忠,决定的对错我们外人难以评判,有些选择和决定,现在看是对的,后面看也有可能是错。”就像他为亲孙子报仇就送走假孙子一样,
“不过游暝做的决定,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后悔过。”
邵忠的肩膀塌下来,沉默稍许,又问:“……那颜夫人怎么办呢?她即将回国,在她心中,游暝和游霁可都是她的亲生孩子啊。”
“不知道。”游见川说,“他们敢做到这一步,应该是有所考虑的吧。那如果阿悦无法接受,可能他们也就妥协了。”
游暝和游霁能和自己据理力争,态度坚决。不过游见川并不觉得他们在精神状态阴晴不定、却温柔可亲的“母亲”面前也能做到这一步。
“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看他们自己。我只是说,我大概不会做拦他们的那一个了。”
游见川沉声,“你也别拦了。四年前你给游霁说了,四年前游霁还在这。说明就是没什么用。”
邵忠当时也不算是威胁游霁,只是他做事儿认准了以“游家利益为导向”,纯粹是觉得他们的恋情会伤害游家、伤害游见川,沦为全海市的笑柄,才提前警告。
如今既然游见川都如此表态,他不会再自作主张做什么,只莫名颓唐:“那游董,如果颜夫人也同意的话,也就是大少爷和游霁真在一块儿的话,不知道外面的人该怎么看我们家呢……”
游见川思索了片刻,回答:
“随便怎么看吧,知道游霁和我们家关系的人也就知道俩孩子没有血缘关系,既游暝游霁都不在乎的话,我一个半截都入土的人还在乎什么。”
…….
李婶放假未归,晚上是游霁亲自下厨。
保险起见,选择煮他最擅长、最不挑口味的朴素面条。
游暝打下手,帮着煎了几个鸡蛋。
游见川真心实意地夸:“都像面馆儿里的了。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
“煮面算什么啦。”游霁不好意思地献殷勤,“家常小菜我也会不少呢爷爷,但今天看冰箱食材不多就没发挥,改日给您做。无论是清淡的还是有味儿的,我都行。”
游见川笑了声:“那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游霁知道游见川对恋情的态度动摇,但不知道动摇到哪一步。
可能还有点儿距离,可能就差临门一脚。
他的每一句话或许都是带着对“假孙子”向“孙媳妇”的转型考虑。
所以自己的话都要似有若无展现既可以当“暝弟弟”也可以当“暝夫人”。
他陷在这样的思维囚笼里,脑子空了一下,脱口便出:“没有了吧……我除了不能生孩子,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学。”
啪,是筷子碰到碗边缘的声音。
游暝低头,轻笑了声。
游霁脸涨红,意识到自己殷勤过了头。不过游见川也笑了,又严肃地告诉他:“不需要你生孩子。我们游家也不是一定要传宗接代。”
从游越南把20岁的季满肚子搞大,到颜悦产子后遭遇地震,游见川对晚辈“生孩子”堪称都有了阴影。
他咳嗽了声,转了个话题:“大暝,明天清宝湾的慈善宴,我还是打算去一趟。”
清宝湾的慈善宴起初由游氏和海市几家Old Money牵头,如今已经是第11年。游见川作为商界龙头的集团董事长,时不时到场,偶尔还会发个言。
今年他本来不打算去,年纪大了,又有了病。
其实身体也还承受得住,但就觉得没必要了,不知为何这会儿又突然态度转圜。
“到时候你们王叔叔会发言,你和游霁也跟着去瞧瞧吧。”
游霁指着自己:“我也可以去吗?”
“嗯,去凑凑热闹。”游见川说。
等两人一起洗碗时,游霁忙不迭问游暝:“爷爷什么意思啊。”
游暝没说话,专心致志地洗碗,游霁凑近,戳了下他的脸:
“爷爷什么意思啊哥,他对我说不需要传宗接代,又让我和你在闹出这么大阵仗后还出席这么高级的宴会,爷爷是不是…….”
游暝关了水,侧过脸来。沉静地看着他:“我觉得是。”
“真的吗。”一群鸽子骤然在游霁胸腔里放飞,扑打着雀跃的翅膀。游霁重复,“你真的觉得是吗,是我想象的那个是吗?!”
游暝也挺意外游见川态度缓和的速度的,他本以为是场持久战。
这让他心里也有些酸,觉得自己之前长久地把爷爷当作站在对立面的、类似敌人般的存在是多么蠢。
小叔说的对,他成长的过程就是一步步违背游见川想法、而游见川一次次妥协的过程。
不是他比游见川有能力,而是游见川对他太爱让步。
在老人肝癌早期才出院不久的时间段进行一场豪赌,即便现在赌博的结果似乎还挺顺利,但他其实也心有余悸。
终归是没那么孝顺。
游霁:“没想到爷爷真的就……啊,我都要哭了……”
游暝慢条斯理地瞧着他:“那你哭一个我看看。”
“。”游霁噘了噘嘴,“好吧我觉得这会儿还没到哭的时候……就是想说,如果爷爷真的同意的话,那我绝对绝对不要让爷爷失望。”
“为什么要考虑让不让他失望。”游暝说,“游霁,和我在一起,不需要去想怎样让人开心或者不让人失望。哪怕是爷爷。你做自己就好了。”
“啊呀我知道啦。”
游霁像只松鼠一样点点头。
游暝每次这种口吻就带着一种训导和指令的意味,大概就是网上说的爹吧,可是他本来就扮演过“长兄如父”的角色,游霁并不觉得难受,他甚至觉得他很尊重自己,很温柔,甘之如饴。
游霁开玩笑:“那我至少不要出轨什么的嘛……”
以为游暝会斩钉截铁地、很相信地说:“你不会的。”
然而游暝还沾着水的手指扬起,很重地捏了下他耳垂,眯了眯眼,审判的姿态。
“你敢么。”
“不敢不敢。”游霁被要被他强势的眼神灼伤,举手求饶,“好霸道啊哥哥。”
晚上。游霁一个人躺在客卧,拿出手机。
游暝那条【是我】的微博把他们推在风口浪尖,风暴中心的人这几天却压根没怎么关注。
游暝不关注是因为对他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就是需要一个爆点,一个网友“磕cp”的事实提供他们恋爱的筹码和底气。像那种放了个炸弹就彻底溜号的人。
游霁不关注是因为,他手机虽并没有被闻确摔坏,屏幕裂得却着实有点严重,很影响观感。这两天自然也没精力去换个屏。
他打算等颜悦同意了再心安理得地欣赏网友对暝霁的看法,这会儿开手机,是想录段旋律。
以前游霁一直不认为自己有创作天赋。直到上次他并非以游霁身份发布在网易云上的【一对普通情侣会听的音乐】很快就积累了小一千喜欢。
他很满意,还对游暝说:
“好开心啊,虽然也没有填词吧,但还是没想到我这文盲创作的东西也会有人喜欢。”
自然而然,他又被游暝“训导”了一通。游暝再一次强调他不是文盲,他更不应该总拿这种词自贬,这种负面暗示其实就限制了他的创作水平,而他本来是很有天赋的。搞得游霁又眼泪汪汪。
从那次之后,他的创作欲就爆棚了起来。这两周脑海里已经积攒了不少旋律。都是很片段的,也没有拉到音轨里,就先录下来备忘。
但这旋律越想上头,他足足熬到凌晨五点才入眠。一口气睡到下午两点。
也没人叫他。
他很愧疚,毕竟今天还要去清宝湾。不过游见川说:“没关系,你慢慢捯饬。我们去晚一点儿没关系。”
游霁反应过来,他今日不是以镶边助兴的明星身份出席什么权贵活动,不用掐着时间精心打扮早早到场,与各个大佬大金主假笑。
不过要是以他以前的资历咖位,也是不够格受邀去清宝湾慈善宴的。
这让他忍不住虚荣的得瑟,就像突然从卑微乙方变成了主宰甲方。
他潜心钻研自己的造型,到快六点才跟着游见川游暝出发。临走时,游见川还让游霁戴上了一支颇为高调的手表。
宴席中。
几个以品牌大使身份出席的艺人、先是讨论着会场上的什么总,什么太子,后又聊到近期最热门的瓜。
“游导就是游见川亲孙子啊。你们这方面关注的太少了,前段时间游见川病了,就是游导在主持大局,所以他其实是游总哦。所以才说游霁攀了高枝儿嘛。”
“他们真的在一起吗?咱们这行真真假假很难说啊——康康,游导真的和游霁在一起了?”
某蓝血品牌大使康俊宁穿着灰色亮面西装,笑着回答:“我不知道呢。”
心里却明白,应该是真的。
他哪儿能想到那个抽烟纹身哥就是游暝。本来特意花了小几十万买了不少通稿爆黑料,打算用这个反转把游霁锤死。没想到倒是自己被打了脸。钱都为别人的热度做了嫁衣。
这让康俊宁这几天不爽死了,都瘦了很多。不过听到大家的讨论,心又稍微畅快起来——
“真在一起,游见川也不可能允许的。以前他年纪还没那么大的时候,不是经常出现在那些发布会上吗。看着就是很固执很强势一人,怎么可能让游霁这样的贝斯手进家门,身份差太多了。还一个姓,说不定是什么远方亲戚呢。”
“那倒是。不过能谈谈恋爱也挺好了,游霁吸了多少血。”
“游霁这什么运气啊,本来炒cp都炒糊了,却又因为谈真恋爱又火了。”
“你就酸吧。”
“我酸个屁,又不是长远的恋爱,无所谓吧。等游霁真的嫁到游家再酸也不迟。”
话音未落,有新的脚步声。
“哦,是游董,终于来了。”
有人说,像是宣告最重要的嘉宾登场。
康俊宁看到一个气场沉稳如山的老人迈步向前,看不出八十的年纪。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有两个年轻人相伴。
左手边是娱乐圈公开的秘密,他的孙子游暝。
右手边。
康俊宁一愣,看到了游霁的脸。
第86章 谁本该如此
游霁感受着投在自己脸上的重重目光,落席时,更加深刻地明白,游见川今日到底为何会来这里。
他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他只是来这里,而自己坐在他身边,就能表明很多东西。
毕竟是顶级规格的慈善宴,名流权贵穿梭。既有年轻面孔,主调又是老钱名利场。表演的皆是当红流量,发言的均龄则在六十以上,大投行的Global Chairman,垄断企业董事会,代表游家发言的则是集团VP。
就像游见川所说,那极少一批知道游霁与游家漫长瓜葛的人,也自然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游暝和游霁如此儿戏,在文娱圈浮夸造势。而事后几天,网上言论竟仍还在无控制地发酵,没有被处理公关。在此节骨眼儿游见川高调赴宴,让其相伴左右,摆明了就是在无声宣告。
——他游见川都默认了孩子们的儿戏,你们外人再有微词,也没资格指摘。
而除此之外,大多数人,其实都是不知道游霁与游家关系的人。
是觉得游霁和游暝八杆子关系打不着、兄弟谣言都离谱、怀疑两人是虚假恋爱、就算真恋爱、也不可能被游家认可的人。
谁能想到,游霁已经进入了见家长的环节。
况且这才几天,已经到能够陪游家话事人赴如此宴会的地步。
“这是在考验吗,康康,还是测试?”一个歌手和康俊宁小声嘀咕,不可置信,“还是故意来招摇人多的地方,待会儿再给游霁难堪?”
“你觉得那是想待会儿给游霁难堪吗。”康俊宁斜他一眼,语气刺刺的,“这就是在官宣孙媳妇儿啊。”
他们坐的位置比较偏,歌手要稍微抬高脑袋,才能看到和游见川坐在中心的游霁。
应该是表带比较松,他站起身,抬起手腕。游暝在帮他调整。
两人中间就隔着游见川。老爷子时不时还点了点游霁那松松垮垮的表带,说着什么。游霁也冲游见川说了几句话,游见川就笑了。
那场景,过于和谐温馨天伦之乐。
游霁不怕游见川,游见川好像也很习惯有游霁这么个晚辈的存在。
“好厉害啊游霁,一周都不到都把游暝爷爷搞定了……诶,其实他确实挺会讨人喜欢的,特别是比他年纪大的。我记得之前漂流镜参加商演,欧阳老师也对他欣赏有加。”
歌手如此说道,他纯粹是吃瓜者的态度,游霁和谁谈恋爱,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进不进豪门,他都是“啊”一声,谈不上过于羡慕嫉妒或者鄙夷质疑。
但他明显感觉康俊宁心情不佳。
也难怪,同为赏心乐事贝斯组的颜值top,又都是19岁的忙内,两人像是天选对照组。
结果没对照起来,康俊宁人气一直被游霁压一头,退赛后游霁粉丝团建到了他微博下面,笑他是先怂了,送了个代号“逃跑贝斯”。
那晚康俊宁就破防了,发了条“某人粉丝别在我这舞”又秒删。
这个事儿当时就闹得挺沸沸扬扬。
然而第二天在比赛直播里,导师问游霁想对自己的粉丝说些什么,游霁并没有提醒粉丝规范好言行,而是说“不辜负期待,会继续努力,走到最后”。
那时游霁可能压根不懂粉圈,不懂娱乐圈的人情世故,甚至可能专心比赛不关注网上,但这事儿被别人解读,他的“不辜负期待”“走到最后”就是似有若无在内涵康俊宁。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歌手挺理解康俊宁对游霁的敌意的,便不那么诚心地贬损对方来安慰他:“不过游霁不说是混混出身吗。”
康俊宁:“谁知道呢。”
“但至少是从地下乐队起来的,家境好不到哪儿去,真进游家也很难在那里待下去吧。而且游导听说在筹拍新电影了,他这种搞影视的,迟早会腻。”
“或许吧。”康俊宁收回视线。
半小时后,康俊宁要去见自己代言品牌的老总,提前去洗手间补妆。
倒了八辈子血霉,正巧见到游暝和游霁。
游暝纸巾擦着手,衣冠楚楚表情寡淡,看到他还轻轻颔首,礼节性的招呼。
而游霁颇有些衣衫不整,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耳垂红得显眼,西装外套敞开的,里面的白衬衫凌乱地拧着褶皱束进裤腰,不知道他们刚干了什么。
游霁先是和康俊宁对视一眼,又和游暝对视一眼。
游暝就知趣地先行离开了。
游霁则和康俊宁站在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的迎宾区,康俊宁问:“怎么,你又要泼我水啊?”
“你又没再次把我推下湖,我干嘛要泼你水。”游霁说,声音有些哑,“不过我要是能偷拍到你的什么照片,也会买一堆营销黑通稿抢热搜的。”
在Livehouse旁被偷拍被爆料都很正常,但#游霁 脚踏两只船#、#游暝被三#是实打实的的黑词条。
这些词条太有针对性了。他立刻就想到康俊宁。
不管他这话是不是诈,康俊宁也坦荡地没否认,就说:“游霁,我觉得你挺搞笑,挺虚伪的。”
游霁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耳垂,愿闻其详。
“我还记得一起比赛时,你在后采说什么希望做自己靠自己,希望永远保持自己的本心。那话说的多好啊,结果你出道后每次受到广泛关注,都是因为炒cp。不讽刺吗。”
“你想多了,康俊宁。”游霁说,“我从来没有给自己设立过要受到广泛关注要特别红的目标。我当时只是想,能有个地方弹贝斯发挥所长而已。”
“你发挥了吗?我怎么没看出你的长处在这,有粉丝还记得你是弹贝斯的吗。”
“不要身边即世界,我和你不一样,我真的还在弹琴的。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公司是给我那样的定位,那我也不会和钱和流量过不去,对吧。”
“你现在还有脸提前公司,漂流镜就是笑话吧。你队友都亡了,就你,所谓的靠自己,就是靠把游导钓住、哄他家人东山再起,还够格参加这样的宴会了。这和被包|养有什么区别。”
“那我不也是靠自己让游导喜欢的吗。他怎么不喜欢你?”
游霁笑了笑,慢条斯理反驳,“而且康俊宁,你也知道我混混出身,那我确实和你这种小少爷不同。我没那么崇高,没那么有傲骨。我忽然改变主意,就想被游暝包|养又能怎么着呢。”
康俊宁还想争执,却看到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走来。
那是他的品牌大金主,他连忙调整表情欲朝他们那儿走去。
没想到他们主动过来了。
第一句竟然是和游霁打招呼。
“呀,小霁,你和俊宁也认识的哦。”女方说,很长辈样地帮游霁调整了下领带夹,“才多久没见啊,变化很大哦,头发都不是长头发了。”
康俊宁瞳孔地震:“张总张夫人,晚上好。”
张氏夫妇与游暝他爸那辈私交甚笃,之前港城游越南寿宴也有出席。他们冲自己旗下的品牌大使客气地微微致意,又像看从小抱过的孩子一样看向游霁。
游霁生怕他们暴露和游暝的那层兄弟关系,连忙喊:“张伯伯,婶婶,那个,我和暝少……”
“别想太多,我们是支持的。没那么老腐朽啦。”张总说,“恭喜哦,小霁。好好孝顺爷爷。”
游霁就放松地笑了:“好。”
康俊宁手都在抖了。
他喊的自家金主爸爸伯伯婶婶。
他们“前不久才见过”。
他称呼游暝“暝少”。
本来康俊宁还没死心,还想找些由头针对游霁。
这下他不敢了。
什么混混出身。
这游霁分明就也他吗是个富贵阶级出身的公子哥儿啊!
……
因为游见川出席的态度,有不少瞧眼风的人都来向游暝游霁敬酒道贺,恭喜恋爱。
本来这种宴会就少不了喝酒,再加上还有人想拜见游见川由晚辈代喝。是以到后面,游霁觉得自己都有些发晕,遑论游暝。
今晚他们就在清宝湾后面的酒店下榻,上电梯时,游见川看游暝已经在对着玻璃发呆了,就对游霁说:“你和他一个房间吧,照看一下。”
游霁紧紧捏着房卡,忽然轻声喊了句:
“爷爷。”
“嗯?”
“……谢谢您。”游霁说,看着他,“我一定好好当您的孙子,也当您的孙媳妇。”
游见川慈祥地笑了。
“嘴贫地很。那你是不是不会再怪我当年把你送走了?”
“我本来就没怪!”游霁急道,“就算怪,现在爷爷送了我最重要的礼物,我也只会感恩了。”
“别得意忘形,主要还得看大暝妈的态度。我好歹知道你俩没血缘关系。那怎么和你们妈妈说,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可不会帮。”
“我知道,就还是谢谢爷爷。”
“嗯,把你大哥——还是你男朋友?——带走吧。”见游霁自然地抓起他的手往肩上一扛,又拧眉,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俩还是别在我面前亲密,我现在还是看不惯!”
游霁笑,应好。让游见川别忘了吃药,又道了晚安。
进了房间,游暝要去洗澡,被游霁推在床上:“喝酒了不能洗,睡觉。”
游暝嗯了一声。
他坐在床上,游霁卡在他两腿之间给他脱衣服。游暝忽然低声唤:“小早。”
“嗯?”游霁才把领带解开。
“这不是包|养,知道么。”
游霁一愣,想不到他竟然还会偷听自己和康俊宁的话。
不过是真的醉了,这种谁都知道的事实都还要来提醒一遍。
游霁说:“废话。我又不蠢。”
“那不是包|养。但你是我养大的。”
游暝认真地纠正着措辞。
游霁笑:“我知道。”
“虽然只养了六年。”游暝看游霁低头,解着自己的衬衫纽扣,拇指就按着他的额头,一个半掌着他脑袋的姿势,很强势,
“但有一部分我就是你亲哥,所以对你好,是不需要条件理由的,我本该如此。知道么。”
游霁睫毛一颤:“……我知道的,哥哥。”
这要是换个人,游霁或许真会像康俊宁所说的,思考自己是不是只是像个金丝雀,完全没了自我。
可就是因为是游暝,因为他们曾经亲情的那一部分,他靠着游暝得到这些热度,他本能地都不觉得是在依附,反而像理所应当。
这和自己参加选秀不一样,那是逐梦的过程,也是想证明配得上游暝的过程。而如今,他不需要证明什么。便像小时候理所应当享受他的呵护一样,享受和他在一起后必然得到的讨论曝光。
他是他哥。
恋爱后,这个角色也没有消失过。
“嗯。”游暝很满意,“说晚安。”
“晚安——哥。”
“嗯?”
“我也会对你好,很好很好。”游霁说,“也是我该的。”
游暝笑了,笑得很温柔:“嗯。你活该。”
“……”游霁摘下他眼镜,“您还是睡吧。”
慈善宴随游见川的出席,把双游恋情热度又推向了一个高峰。
不只营销号,这次连一些野鸡财经报道的八卦栏都以“小游真进大游门?”等drama标题撰写文章,不少人都说这对速度进展太高效。
能靠和游暝的实锤恋情得到什么,答案还是显而易见的。
慈善宴后48小时,游霁还来不及欣赏网友评论,个人工作邮箱已经收到了一个夫夫综艺邀约、一个乐综邀约、几个商务合作、甚至还有人问他能不能把进游家的一切拍下来,开启内娱的游戴珊系列。
包括乐队。
“直接是音乐节邀请!我靠,夏果音乐节!”胖斌在电话里大呼小叫,“上个月我们还在为五百人场的livehouse沾沾自喜,现在直接都有去万人场音乐节了的机会了!霁哥,我就说,你永远会用cp热度养我们的!”
“……”游霁说,“只有一个半月时间了。那还要多准备至少三首歌,你们能行吧?”
“有什么不行的。”他们又不是才凑在一块儿的乐队,只是等待登场的时机稍微滞后了些。
胖斌现在觉得这样也挺爽,游霁前四年早就打好了流量的热度,他只是谈个恋爱,团队却每一步都是跃级。曾经所说的“先富带后富”不是空谈。
“我们前面还是玩玩,夏果可不是玩玩的,真要参加了,就得有那么回事儿。外宣、法务、提前要预热,乐队名至少要正式想一个了,微博也要建一个……”游霁严肃道,“算了,主要是我现在还不能行。等我回来再说吧。”
游霁现在全心全意寻求家庭认可中,这个事很重大,也比较艰难。工作都得靠边站。
“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机场。”游霁告诉他们,
“妈妈回来了。”
算是战术考虑,接机的只有游暝和他。
游霁在心里算着,和颜悦竟是整整快六年没见了。
这六年了发生了挺多事儿的,是他从男孩变成男人的过程。
但因为时不时和颜悦视频,真看到她时,游霁并没有觉得有时过境迁之感。
颜悦还是那张清丽温柔的脸,看不出要50岁的年纪。
游霁比想象中还要高兴,和激动。
是见到自己母亲的心情。
他紧紧地和她拥抱,颜悦叹:“知道你会长高,没想到这么高了……确实也就和你哥只差半个脑袋了!”
游霁笑了笑,喊了声妈妈。
游暝也喊了声妈。
殊不知下一句,他们就听到颜悦说:
“大暝,弋宝,我听说你俩接吻了?”
第87章 谁孩子气
颜悦说得太快,太突然,饶是游暝,这个时候表情都僵了下。
游霁惊讶极了,心虚和紧张把他整个身体全部握住,疯狂地卷起头脑风暴。
他反应快,之前游见川问他和游暝的cp是什么意思都能迅速想到car power搪塞,这个一定也有解释的余地,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不管了,先慢慢冒出一句:“啊,妈妈你从哪儿听说——”
“对。”
冷质干脆的声音,打断游霁的酝酿。
他猛地转头看向游暝。游暝则专注地低头看着母亲。
就只是这一个字,照单全收,他等着颜悦的反应。
然而颜悦只是稀松平常地笑了笑:“好高调哦。”
游霁愣愣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颜悦一手拍游暝后背,一手捏游霁肩膀,“你嘉姨陪着纪叔叔取托运行李,应该也快结束了。你俩还不去帮一下。”
现实中,颜悦的声音比屏幕听上去还要温柔一些。
温柔中甚至带着一丝撒娇纯真的意味,像个小女孩。
游霁从16岁回游家,就被灌输颜夫人精神不太好的印象。
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大吵大闹过。
大多数时候,她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思维很清晰,发病时,也只会撕掉画纸流泪,却说不知道为什么哭。
她的状态多是体现在这样一种无知里,自己构筑了一个世界。清醒又混乱。
“妈妈什么意思啊,”往前走时,游霁小声问游暝,“是不是在欧洲见人接吻接多了觉得正常?还是混淆了接吻和亲吻的含义,毕竟我小时候也经常亲你。”
“或许吧。”游暝有些敷衍地淡淡回答,望着前方。
他在看纪先生,那个游见川说长得颇像游暝父亲的,颜悦的朋友。
外貌看上去和游暝小叔差不多的年纪,面容温和,正一个人艰难地赶着四个行李箱,汗水淌过下颌,眼镜蒙着一层雾气。
因为走的特殊vip接机,所以基本上颜悦他们一出通道,就被游暝游霁看到,托运也可以一起去拿。
那时,嘉姨走在后面,颜悦则挽着纪先生的手臂。
不过游暝看了一眼后,纪先生就主动迈出一步,脱离了颜悦的手。
打了个很僵硬的招呼,再次被游暝看了一眼,他主动说先去取托运,嘉姨跟随,留给母子仨单独的相处时间。
他走了,游暝的气场才稍微淡去一些。
现在他又出现在游暝视野。游霁觉得,游暝目光又沉了下来。
游霁在游宅照片墙上见过游暝父亲的样子。
连他都觉得,纪先生年轻二十岁的时候,会有三分和照片里的人重合。
三分已经不少了,毕竟没人再知道游暝父亲如今的模样。
而纪先生可以说是给了一个幻想的模板。
游暝欲从他手中接过最重的行李箱,纪先生礼貌道:“没事儿大暝,这俩我自己来推就好。”
游暝:“游霁,过来推。”
游霁小跑到了旁边,冲纪先生笑了笑,把该说的场面话说出来:“我们来拿行李箱就好啦纪叔叔,哪有让晚辈干站着的。”
天气热,纪先生的窘促神态缓和了些许:“好,那麻烦小霁。”
“本就是应该的。”游霁又冲嘉姨伸手,“嘉姨,您把背包也给我吧。”
年纪大的人经过这么几年显得就更苍老些,嘉姨的手上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小方帕,递出书包时,看游霁的表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
不过总体而言,虽然颜悦第一句就炸出个“接吻”吓人一跳,但似乎是很平稳的重聚,兄弟的窗户纸也没有提前被捅破。
直到在去地下车库时,必须经过一段公共通道。
游暝和游霁从录完节目就陷在家庭的漩涡里,自游暝发布那条微博也一直没有过所谓的私人行程。
两人没有什么经验。
游霁哪怕和苏逐炒过cp,也没有想过仅仅要去上个角落的电梯都能迅速被人认出来的程度。
“我靠双游!那是双游吗!”
“哪哪哪?”
“啊啊啊竟然偶遇了!”
“游导!小霁!”
一群人围过来时,游霁连表情管理都无法做好了。
“别拍。”游暝说。
“啊啊啊不拍的!就完全没想到!好激动啊!”
“这是接家人回国吗?还是要一起长途旅行?”
虽然游霁和游暝站远了几步,颜悦也在纪先生的揽肩下、和嘉姨都背过了身。
但都能看出来是一起的。
游暝简短嗯了声。
“你们好甜!!爱了!”
“能签名吗,保证不发在网上!”
“不签。”游暝还没改口,游霁就连忙说,“改日哈!”
这签一个后面就源源不断了。
“好好好,没事没事。小霁你一定要和游导幸福啊,你俩不结婚很难收场!”
他们说这话时,游霁下意识看向颜悦的方向。
他们提前上了电梯,也不知道听到没。
在粉丝这里花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两人才上电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哇真人真的帅”“比手机看着般配”的嘀咕,让游霁严重怀疑刚刚颜悦也听到了大概。
而游暝的关注点只是:“确实有点人气了。”
游霁笑了。
他仰头看向游暝,正想说几句什么,却发现游暝并不是那种很自然松弛的表情,盯着电梯楼层按键,仍旧带点冷度。
从看到颜悦挽着纪先生手臂时,他就一直这样子。
在车库,只有嘉姨一人在车边等着。
“夫人想喝饮料,纪先生和她一起去买了。”她解释,看着游暝和游霁打开后备箱,默契配合地搬箱子,过了半晌,忍无可忍地开口:
“少爷,小霁,你们现在这是……游董难道同意了吗?”
“没打算拦了,嘉姨。”游暝回答,态度很谦逊,不是面对游见川的强硬。
“怎么能这样呢?”嘉姨无法接受地追问,
“上周你们海边那期节目上了流媒体,我以为就是个普通的亲情节目,结果和夫人看真把我吓了一跳啊!我那时关得快,还可以和她解释是在借位演戏,但你们怎么能来真的呢?”
游暝不说话,调整着箱子堆放的角度。
“大少爷,你说怎么可能让夫人接受呢,她好不容易状态这么稳定,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儿?还是说你们打算瞒着她?那也是伤害啊!”
游暝:“没打算瞒。”
“那该怎么说?”嘉姨都有些恼怒了,又抓了下游霁的手臂,“小霁,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夫人呢?”
游霁准备开口,但纪先生和颜悦回来了,三人便都恢复了沉默。
游霁觉得纪先生也是知道的,毕竟刚都有粉丝围过来喊结婚了,颜悦好像没听见,但他肯定只是不说而已。作为一个外人,很有素质,看游暝和游霁的眼神也没什么异样,若无其事地响应颜悦拿东西拧水瓶的需求。
颜悦又向游暝游霁认真分享起回国前两周的见闻,提到又给兄弟俩买了纪念品,还是纪先生帮忙选的。
今天时间有点晚了,也不方便再组局吃饭。游暝开车先把纪先生送到他家,再回游宅。
游见川在里面等候着。
他高兴且欣慰,不过没有聊几句,先催着颜悦和嘉姨去倒时差。
游暝和游霁伺候着颜悦休息,接着游暝就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游霁看游见川要去院子里浇花,卖乖地也跑过去陪他。
游见川:“又来献殷勤了?”
“哪有,我就不能享受和爷爷享受在家的温馨时光吗。”
说的是实话,六岁后就基本没有“家”概念的游霁,对这种天伦之乐的时刻珍惜又稀奇。
“以前觉得毕竟不是亲生孙子,不够格陪爷爷浇花。现在爷爷默许我当孙媳妇了,才敢……”
“行了行了,”游见川打断他的油嘴滑舌,“你们妈妈同意了?”
直接说的“你们妈妈”,好像这是两人在不在一起都既定的事实,矛盾又自然。
游霁说:“好像还没有。妈妈似乎还没意识到我和游暝的关系?”
“我看阿悦状态越来越好了。”游见川道,他也是打心底疼这个儿媳妇,“可能也是那个纪先生的功劳吧。”
游霁点点头:“我也觉得。”
“那你觉得你哥什么心情?”游见川问,又补了一句,“小霁,你们这称呼我可能改不了了。”
游霁笑了,弹了弹中华木绣球上面的水珠,想了想,很笃定道:“他不开心。”
“嗯。”游见川颔首,像一个要测验游霁是否能合格体察伴侣人心的考官,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大暝呢,做事儿很稳重,很成熟,小时候就像个小老头一样,很老成的。”
游霁说:“看得出来。”
游暝就像生来就会承担和照顾一样,天生兄长。
“但他内心其实有挺孩子气的一面,你能感受到吗小霁?”
游霁点头,想起游暝电影计划被打断时的赌气坐姿,偶尔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以及他画画、记录时小男生般过于专注沉浸的样子。
他甚至还会把直播事故计划写下来。
“一般还不明显,但在与他爸有关的事儿上就能看出来。”游见川道,叹了口气,“大暝其实都懂,也知道这对他妈是好事儿。但他……也难怪,他爸走的时候他才三岁嘛。没有那么多印象,又已经有模糊的影子了。是该任性不爽一把。”
“……纪先生会和妈妈在一起吗。”
“谁知道呢。”游见川说,“不过纪先生这样的人,很难得了。有时候我都觉得有点糟蹋。”
几分钟后,游霁推开游暝卧室的门。
游暝坐在桌前。
手肘旁堆着好几个本子,游霁熟悉的速写本、杂记本,现在他在用另一个,是在画分镜。
其实游暝新电影的剧本选角都还只是半成品,只是他很喜欢先把脑子里灵光一现的氛围场面先画下来。《山止川行》便是,游霁那会儿数着上面的运动指向箭头,觉得就像在看漫画一样。
游霁站在稍远的距离观察他。
游暝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孩童在知道父亲再娶后默默搭起模型,挺孤独落寞的。
“过来。”
听到这两个字,游霁才从观察改成坐下。
坐到游暝大腿上,闻着他的脖颈。
就这样,游暝仍旧在画,他专心贴在他身上,只有彼此呼吸和炭笔掠过纸张的沙沙声。
过了会儿,游暝不满地啧了声,将那张纸直接从本子上撕下,身体往后一靠。
游霁下巴滑进游暝锁骨窝里,歪着头:“好啦暝暝,别生气。”
游暝笑,把游霁脑袋往眼前提了提:“暝暝是你能叫的。”
顿了顿,他又说:“我没有生气。”
游霁:“嗯,你只是不喜欢。”
“也没有不喜欢。”游暝说,“纪先生很优秀,是很出名的翻译家和儿童文学插画家,他的绘本在中欧都很畅销。”
难怪看上去这么温和,画绘本的人应该都很有童心很善良吧,游霁搂着他脖子,腿更分开了些,坐得更稳:“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欢他代替爸爸的位置。”
空调开着很低的温度,窗外石榴树的叶影在游霁脸上晃动,游暝沿着叶脉的影子在他脸上勾画,轻声说:
“大概吧。”
“几个月前我待在欧洲,去看妈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已经超过了友情的范围。没想到如今已经是到了这样亲密的地步。其实应该感谢他。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小早?妈也只是把他当爸的影子。”
“可是纪先生心甘情愿的呀,这也会安抚妈妈的情绪,不就两全其美吗。”
游霁说,“就像我,当初爷爷让我回来假扮你弟弟的影子,我看似是为了钱,其实就是很乐意的。妈妈把我当游弋,我乐在其中,我也可以让妈妈状态好一些。妈妈好像是把我和纪先生当她世界的傀儡,但她是付出了真感情的,我们也很享受的呀。”
游暝嗤笑一声:“你和他可不一样。”
第88章 谁看照片
游暝说游霁和纪先生可不一样,游霁没有深思这一句话。
是意料之中游暝会说的。
他眯眼笑着,树叶影子从酒窝里荡出来。
“我知道,哥。但纪先生如果真和妈妈在一起,你其实也完全不会阻止不是吗。还不如自个儿调整好情绪。”
游暝仰起头,游霁嘴唇贴着他的喉结转移话题:“别想他了,先想想我俩的处境。什么时候给妈妈摊牌呢,该怎么说?”
游霁应对游见川的伶牙俐齿头头是道,完全无法应付在颜悦身上。
“我觉得妈妈好难琢磨,粉丝的话她肯定也听到了一些吧,但好像也没有放进脑子里。”
对其他人,游暝游霁牵个手就是含蓄地暴露关系。但颜悦今天的状态让游霁怀疑,就算他俩在她面前抚摸啄吻,她也会觉得还算正常。
这反倒加大了难度。毕竟两人的道德门坎都设在了她这里。
他们不愿在颜悦不知道他们是恋爱关系的情况下在一起。
即便颜悦的无知是一种主观的被迫,他们也不愿意。
为此,他们甚至好久——至少游霁觉得是很漫长很久的一段日子——没一起睡觉了。
哪种意味的睡觉都没有一起过。
游霁:“我又觉得该好好慢慢地想想办法,平稳过渡地让妈妈知道,又有点等不及,恨不得明天就和妈妈说清楚。”
但真的能和颜悦说清楚吗?他都有些怀疑了。
该怎么让一个把他混乱当做游弋的人,乍然清醒过来地觉得他和游暝可以在一起呢。
颜悦是最后那道墙。
游暝手指掐进游霁头发里,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开口:“没事。我想办法。”
两人拥抱接吻了几分钟,再一起出门去帮忙收拾行李。
颜悦还在睡觉,这会儿是嘉姨在收拾,看到游暝游霁是从一个房间出来的,就难掩唉声叹气。
嘉姨整理癖,有自己的收纳思路,并不觉得两个男生能有数处理好这些大包小包,碍事添乱的嫌疑更大。
便只是让他们把行李箱的礼品都放到桌子上。
“礼物等夫人醒了再给你们边拆边收吧。”嘉姨说,打开另一个箱子,“这两本相簿收好,过后大少爷你们就忙你们的吧,不用在这儿了。”
相簿按游家传统,都是收在书房的某格橱柜里。
游暝游霁边过去边翻看,里面记录了颜悦这六年在国外的见闻。
照片里的她洋溢着很天真的惬意,可以猜到拍照的人是谁。
纪先生很细心,不仅把漂亮的瞬间都记录下来洗出来,还在背面都标注好了地点和精确到小时的时间。
游暝翻了一会儿,啪地一声合上,插进游家大大小小的相簿中间。
插得很深,像不愿被人抽出来一样。
这行为幼稚得不行,但游霁见他一脸严肃,就也没笑,抽出另外一本:“我们来看照片吧,游暝。”
“你那本是小叔年轻时候的。”游暝说,“要看就看这本。”
他似乎对这些封面都是印花皮革的相簿了如指掌,食指一动带出一本。
随意一翻,是两个小男孩在游宅花园里玩赛车的样子。
那种真正按照儿童大小定制的赛车,一个有点肉乎乎的小男孩坐在里面,笑起来眼睛一条缝,嘴角两个很圆的窝。
车外站着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孩,毫无表情,眼睛黑漉漉的,手插在兜里。
这么小的男孩手就开始插兜了,装酷到呆萌。
游霁目光定格。
“……这不会是我和你吧?”他看着赛车里的人,明知故问,声音一下子颤起来。
身为回忆专家,但毕竟回忆里自己都不会有样子,游霁撞见二十年前的自己,很陌生。
陌生中又有一种很涨的情绪涌来。像是被旧时光淹了下。
“你觉得呢。”游暝说,又继续翻了翻,扬起又合拢的游霁单人照像标签借记忆的索引被扯出来又放回去。被游见川抱着举过头顶,两周岁生日宴在豪华餐厅的蛋糕前大哭,穿着小姑娘的衣服扎着小辫怒视镜头……
更多的是和家人一起,在科技馆,在画展,在游艇上,照片里不止游暝,还会有游见川、颜悦、游家的各种人。
游霁满胸酸胀。
假扮次子他对游暝好奇的阶段,就在颜悦默许下翻了家里不少相簿,当时都没看到这本。
他以为与自己有关的照片都被游见川处理了,此刻才知,它们都被悉数保存。
游暝又翻到一张曝光很足的合照,游霁直接喊出来——
“网球场!”
小男孩晒得满脸通红,咬着吸管在喝AD钙。旁边,他哥做出给他扇风的样子。大概是因为这么热大人还要来纪念拍照,一张小脸很不耐。
“怎么网球场这张这么激动。”游暝不解,“你那时候有打网球的梦?”
那倒没有,只是那天是游霁视角下第一次对“哥哥”行动具象化的一天。
他摇摇头,小声:“可以把这本相簿给我吗,我今晚睡前看。”
“现在不看了?”
“不看了。”
再看他可能要泪失禁。
那可是自己曾被爱过的瞬间。六岁前的桩桩件件与时时刻刻。
“先换一本吧,我想看你十岁以后的。”游霁抽出一本挨着的,游暝解释:
“这里面主要是我和游弋。”
“嗯。”游霁兴致很高地点头。奇了怪了,这本他以前也没看过,翻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问题。
“游暝,你说游弋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吗。”
“……应该会吧,他很好。”游暝轻声,“我对他很抱歉。”
“抱歉什么。”
“就不是个合格的兄长吧。”游暝垂眸注视着照片里少年瘦削的脸。
他是在游弋重病到去世的那段时间,才彻底意识到亲弟弟在心中的分量的。
而在早先时候,十岁到十三岁那段尚未懂事通透的幼稚时间里,甚至还总有一种游弋把他原来的弟弟挤走了的感觉。
游霁可是他亲手像管宝贝玩具一样呵护长大的,游弋又总是缠绵病榻。起初感情的天平的确是天差地别。
后面才渐渐意识到,他们其实不是在一个天平上,不需要拉在一起衡量。
他对游弋爱得太少,也永远无法再弥补。
游霁察觉游暝又有心情凝重之势,忙又岔话题:“这两本相簿之前也是放在这里的吗,怎么感觉和别的不一样。”
角落有磨损和卷边,仿佛翻了很多次。
“没,之前在画室那边的。”游暝回答。
游霁点点头,没在说什么。
颜悦一个时差倒到第二天上午。那时游霁眼睛还肿着,是昨晚翻完了相簿的缘故。
大家一起吃午餐。餐厅难得又多一口人,游见川终于不逮着游霁,和颜悦有来有回地聊着。
颜悦提到纪先生,说他很细致。
游暝忽然插了一句:“妈,想和纪先生在一起么。”
很直接,颜悦安静了一秒:“有一点吧大暝,你介意妈妈这样吗。”
这话听起来非常理智和冷静,游霁看着颜悦,听见游暝语速加快了少许。
“不用管我。你有你的选择就好。那我和他在一起,”他搭了搭游霁肩膀,“你和纪先生的那种在一起。你会介意吗。”
游霁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游暝说了什么。
他口吻太平静了,话题也转地得过于迅疾突然。
他就直接这么问了。游暝说的“办法”竟就是直接这么问。
游霁始料未及,霎时不敢看颜悦表情,头往下低。
游见川筷子都掉地上了。被游霁捡到,换了一双。
颜悦眨眨眼睛:“这是你的选择吗。”
游暝说是。
颜悦转头看另一个人:“也是你的吗,弋宝。”
游霁一激灵,抬头:“…….是。”
颜悦目光很认真:“那告诉妈妈,你开心吗。”
“开心的。”
“开心就好了。”颜悦满意地笑出声来,“那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她说话掷地有声,面容平和,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是不清醒的样子。
游霁的心跳本能地脱缰,游见川疑惑地皱起眉。
就嘉姨,急了:
“夫人,你搞错了!大少爷的意思是,他要和游弋谈恋爱。那怎么可以呢?”
“但他们很开心呀。”颜悦理所当然道,
“我的孩子,谈怎样的恋爱都无所谓,只要开心就好了。”
“那怎么行!夫人你也说了,都是你的孩子!你的两个孩子不应该在一起啊!”
颜悦双手捧住碗,听着嘉姨焦躁的声音,露出越来越懵然的神色。
“这样么,那…….”
“没事。”游暝说,“妈,饭后我再给你说,好么。”
第89章 谁早就准备好
颜悦迷茫地听着游暝的声音,慢慢点了下头:“好。你待会儿给我讲。”
她垂眸喝起汤来,不再说话。
气氛绷起一根弦,归国后第一次家庭午餐本祥和的氛围,因为游暝贸然的话而截断。
游霁觉得,如果之前颜悦都还能算是一种思维清醒,此刻是彻底混乱了起来。
她开始挠头发,心绪不宁地,渐渐地,又宛如被什么击中一样,整个人小幅度地抖起来。
眼泪掉到汤里,在座之人都大惊失色。
游霁站起,无所适从地喊了一声:“妈妈……”
面对游越南和游见川,游霁都没再有过的悖德和愧疚感又一次覆了过来。
在颜悦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眼泪里,和游暝在一起,好像又变成了一场犯罪。
但也只是负罪罢了,他不后悔,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嘉姨带着颜悦去吃药,游见川表情难看,抱着胸:“把你们妈气哭,这就是你们满意的结果。”
之前在游暝和游霁的坚决下,他默许了两人在一起;
现在颜悦一直良好的状态突然崩塌,老爷子快消失的看不惯又有所依仗地冒头而出。他瞪着游暝:
“你怎么想的,突然就这么说,让你妈怎么接受。”
“顺口就说了。”游暝道,母亲的眼泪没有让他的神情有所波动,显示出一种“情感缺失”的冷漠。
“迟早要说。”
“胡闹!你妈已经在难受了,我看你待会儿还怎么劝她同意。”
“她不是因为我和游霁在一起而难受的。”
“?”
“她刚刚也已经同意了。”游暝说得理所当然,煞有介事,“她说我们开心就好了,尊重我们的选择。”
“你妈那是同意?她根本没搞清楚你和游霁的关系,她的开明也不是建立在你和游霁身上的!”
颜悦地震产子后,精神和生理都需要静养,单纯的母亲式“照顾”,她起初确实没有对那个时候的俩孩子做过多少。
她也时常自己说不是个负责的母亲,游霁却觉得,她已经很好很好了,本就不需要定义传统母亲的样子,而他小时候奠基的很多价值观都是颜悦塑造的。
比如她会支持说有口音的外语,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保留特色;
不介意游霁跟着游暝把颜料涂到墙上,认为那是创作的过程。
她甚至不问他们长大想做什么,只问当下的状态和心情。
游霁怀疑游暝那种随意而安不拘小节的体验哲学,都是被颜悦影响的。
她确实是很开明,很温柔的人。游霁笃定,如果不是他是被看做游暝的弟弟进入游家、进入她的视野,如果自己不是作为游弋的替代品、作为安抚她情绪的一味药,那哪怕自己就真还只是个混地下乐队说着脏话满脸痞气的坏小孩,或者身份更差一些,和游暝在一起,她也会欣然同意。
游见川:“游暝啊,你不会想利用你妈妈的病吧。让她就这么蒙昧不知半懂不懂地同意你们在一起吗?你妈妈不傻,稍微一被人强调是她的两个孩子,她就完全明白了啊。”
“我知道。”游暝说,“爷爷您不用想这些,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全家也就你有数了,让我们都跟着你闹!”游见川说,“做事好歹给我们商量一下,你到底该怎么给你妈说清楚?”
“还能怎么说。”游暝站起来,“我就告诉她,弋宝不是游弋。”
沉稳到势在必得的嗓音,对别人来说是众所周知,对颜悦来说却是揭露一个难以理解的颠覆真相。
这真的能说清楚吗?
况且就算说清楚,那意味着就要让颜悦接受游弋已经去世的事实?这会不会未免太冒进了些?
游霁脑子里有点乱,认为就算是告诉,也是得想一个更妥帖温和的方式,开口试图打住游暝的行为:“那个,游暝——”
“跟我过来。”游暝打断,看着他的眼睛。
游霁的话又瞬间消失了。
游暝对游见川说:“爷爷,我们去准备一下。您就别操心了。”
“大暝,”游见川忧心忡忡的,又一次嘱咐。
“……别伤害你妈,到时候你承受不住的。”
他之前说不打算帮游暝游霁劝颜悦,现在才发现他哪是不打算,是压根不能够,对目前的局势毫无建议可提供,因为颜悦的状态就是个动摇不定的未知数。
游暝说:“嗯,我会的。”
颜悦吃过药后去了画室。
游霁本跟着游暝,游暝却按住他后脑勺:“你自己待着,我和妈说话时先别忙过来,等我叫你你再过来。”
游霁一愣:“……你不让我和你一块儿吗。”
“先别忙,毕竟是要给妈重新解释你是谁。她分清楚了你再过来吧。”游暝眉宇微微皱着,察觉到游霁仰着头的表情,又捏了捏他耳垂,“乖。”
“哥。”游霁说,“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毕竟决定他们要谈恋爱,要在一起,就必定要预演到这一刻。
游暝笑了笑,虽然眉间仍皱着,却是很轻松的笑容,“差不多。”
于是游霁听话地离开了。
又不听话地去了画室后的阳台。
夏天邵忠和陶姨他们在这里打理了更多绿植,游霁无声地藏在这儿,透过玻璃门,可以察觉到画室的动向,也能听见声音,只是没那么清晰。
但他听力好,就没什么大问题。
——他着实想知道游暝该怎么和颜悦说。
颜悦吃过药却还在低声抽泣着,面着一堆从国外带回来的半成品油画。
嘉姨没办法劝慰,只能无力地递着纸巾。
后面游暝拿着两本相簿走了过来,嘉姨语重心长地冲游暝耳语忠告,游暝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放心。
嘉姨离开,画室只有母子两人。
游霁靠着玻璃门,看到阳台角他送给游暝的那长寿的芦荟,便走过去,焦躁地摸了摸厚厚的叶子。
绿植掩映中,他看见游暝轻轻地拥了颜悦一下,很低地喊了声:
“妈。”拾手拂去母亲脸上的眼泪:“别哭。”
很奇怪,听见游暝的话,在儿子怀里,颜悦很快就止住了眼泪。
过了会儿说:“我想看相簿。”
“嗯,我带了。”游暝说,坐在她脚边,“我们一起又来看看。”
那两本相簿的封面。游霁记得。
就是他昨天看的那两本,页脚卷边严重,一直堆在画室,以至于游霁以前都没看过的两本。
颜悦翻起那本有游霁高频出现的相簿,又摸了摸游暝的肩膀:“你小时候也常常抱着这相簿坐在我旁边,怎么都这么大了呢。”
“是,怎么都这么大了呢。”游暝重复着她的话。
颜悦面前,他有种面对游霁都没有的另一种温柔,孩子气的成熟。
颜悦翻着相簿:“弋宝小时候是真的有点胖了,你和他爷爷都把他宠得很没有概念,甜品也瞎喂。”
游暝:“你不也没拦么。”
“我怎么拦。你弟弟一哭一撒娇你们谁都招架不住,我也不行呀。”颜悦说,手指在上面抚了一下,“但他那时真的好可爱。”
“是。”
两人静静地翻看,又对照片做出简短轻声的评价,游霁听不太清。
他站在玻璃门外,默默地眼眶发红。
颜悦说游暝小时候经常抱着这相簿去她身边。
是不想让母亲忘记自己吗?还是他们一起思念?
——颜悦会想自己吗?
再见到母亲时,自己已经被她当做了另一个儿子,游霁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当初游见川的一次怒意,是对游暝、游霁、和他自己都造成了创伤。所谓精神状态不好的颜悦,就能独善其身吗?
换了一个亲生儿子,就不会想那个看了六年的假儿子吗?
游霁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耳朵已经完全贴紧玻璃门了,甚至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
颜悦又翻起另一本,目光黯淡了些:“二宝就是太瘦了,身体遭罪太多。”
“但他眼睛虽然长得像我,其实更像你爸。你长得更像我一些。”
游暝说:“的确。”
“大暝,你说,你的弟弟,为什么一个小学还没上就被送回去了,一个读到中学就离开了呢?”
芦荟叶被猛然折断。游霁呼吸一滞,听见游暝柔和地回答:“但好歹找到了一个,不是么。”
颜悦:“你要多劝劝爷爷,不要因为弋宝家人做错了事,没有血缘关系,就责难他。”
“嗯。爷爷不会。”
游霁呼吸登时快得承受不住,芦荟断叶的汁水掉在地上,脑子里嗡嗡的,听见游暝近乎循循善诱的语调:“妈,弋宝不是二宝,你知道的。”
“我知道呀。”
“那今天站在我旁边的,我想和他在一起的,你知道是谁吗。”
颜悦犹豫了:“今天是……”
游暝:“今天站在我身边的,是弋宝,不是二宝。不是嘉姨说的那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是你的第三个,你曾经说不一样的那个孩子,想起了么。”
颜悦先是不说话,后面又发出恍然的声音:
“嗯,我知道。”
游暝没告诉游见川,爷爷您说反了。
在游暝对颜悦说,和游霁在一起时,颜悦其实才是清醒明白的。
只是在嘉姨的又一次强调时,认知模糊了起来。
她所谓的精神混乱,从不是把那个六岁前的孩子认作六岁后孩子的傀儡。
只是当做另一个孩子。她看着游霁的影子,知道是他两个小儿子的一个。
但是是被送走的没有血缘的那一个,还是生病的那一个,她偶尔混淆。
游暝早就准备好,给颜悦看相簿,不想让她忘掉,不是为了为谈恋爱做铺垫,
“是你给我视频里看的那个,在好多广场上弹过吉他的孩子,那是弋宝。”颜悦说,“我知道的,大暝。”
而是更早更早以前,他想找到游霁、让游霁回到游家时做的铺垫。
只是后面脱了轨道。
第90章 谁不用悄悄
“是。”游暝笑了笑,“是在广场弹琴的那个。但是是贝斯,不是吉他,妈。”
颜悦也笑了:“妈妈分不清。就像有时候分不清弋宝到底是哪个弋宝一样。”
“没关系,分得清的。”他说,“我叫弋宝过来,好么。”
颜悦点点头。
游暝一打开门,就看到游霁站在墙边。
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芦荟和阳光的气息,像是刚刚在阳台走了一遭。神情有些恍惚。
游暝拉过他的手腕:“来。”
游霁的手腕很冰凉,被游暝温暖地握住。他们站在颜悦面前,游霁喊了声:“妈妈。”
不想暴露自己在偷听,游霁得到了游暝的一个眼神,就直接笑着问颜悦:“……妈,你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
颜悦很清醒地说,她觉得他们很般配的。
“弋宝,把你的琴抱来,给妈妈演奏一下吧。”
在游暝看来,颜悦的思维或许不像他们的思维和认知那么连贯逻辑,但只要看到游霁的脸,他的酒窝,鼻梁左侧的一颗很浅的小痣,她潜意识里其实就能正确索引出这到底是哪一个孩子。
所以以前颜悦和游霁相处时,她就从来没问过他身体是不是难受之类的问题,好像默认了他就是身体健康的那个。还经常聊到弹吉他的话题。
她叫游霁“弋宝”,而游暝的亲弟弟,她更喜欢叫“二宝”。都从来没叫错过。
总之,颜悦知道那是“游弋”,没有血缘关系、会弹贝斯的那个游弋。
但是她又不完全把游弋当游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和思念,必定还是在他上面付诸了另一个亲生“游弋”的情感。
地震把两个孩子的命运交错在一起,而现在唯一还活着的那个“游弋”,是颜悦那两个都爱过的小儿子的重迭态。
她混淆,但其实她本也不需要分得太清。
奈何在某些时候,比如在长子想和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次子谈恋爱时,主要是在像嘉姨游见川这样的清醒之人的再三强调时,她的世界观又被摧毁,不得不把这种自我建构的重迭态剥离。
这意味着是要舍弃一个“游弋”,让她意识到眼前只是她的一个孩子,而另一个孩子仍然已经离开。
她会很难过。
所以在餐桌上,等她意识到这点时,就哭了起来。
她并不是因为游暝和游霁的关系而哭的。
这是游暝的理解,自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可是医生对颜悦的病情都难给出一个具体的定义和解释,游暝便对自己的判断深以为然。
——在游霁坐在画室给颜悦弹琴时,游暝就在门口,给游见川和嘉姨这么说着。
嘉姨听得很怔忡,一副被说服、又不太信服的模样。
“嘉姨,我理解您的心情。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游暝道,“但您一定了解我妈,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和游霁真是亲兄弟想在一起,您觉得我妈会不会同意?您不用想应不应该,毕竟这只是个不可能的假设,就单纯猜下我妈的反应,您觉得会是什么。”
嘉姨沉默了。瞬间想到,颜悦指不定仍旧会惊世骇俗地说:“我的孩子开心就好。不用在意外界的看法。”
作为不受束缚精神世界又丰富的艺术家,颜悦从小给孩子灌输的,都是这样一种“无所顾忌做自己”的观念。更何况她的精神状态,也会让人觉得她说这些也是合情合理,而不是三观不正。
过了一会儿,嘉姨才开口:“大少爷不用劝服我的……你知道的,只要夫人能接受,我就都可以。作为她儿子,你才是最了解她的。”
游见川总说游暝不容易,因为直系亲属只有母亲和爷爷,但他其实还有很多家人,伯伯姑姑堂妹表弟……而颜悦出生就无父无母,孑然一身闯荡世界,她的第一幅百万拍卖级别的油画就是自我画像,题目取的便是《无根之萍》。
她运气也不算好,到现在,也就游暝,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嘉姨此刻看着游暝的脸才意识到,他已经完全长大,是一个成年男性。
长辈一定都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在一起,是一种伤害母亲的行为。
但游暝应是早就笃定,颜悦其实是唯一一个会同意他和任何人恋爱的人,干脆爽快。哪怕在常理世俗和正常思维的框架之外。
游见川揣摩了一下游霁给颜悦弹琴的氛围,耸了下肩膀:“行吧。看来确实是没什么能拦得了你和小霁了,反正你总有话说。”
游暝轻轻笑了。
游暝锁骨下方的伤口还需要涂药,便率先回到卧室。
周围的烫伤已经开始结痂,被爷爷怒砸烟灰缸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
感觉已经很遥远了,从伪造直播事故,到和叔叔掰扯,和家人交谈,与爷爷对峙,再到见到妈妈,这一切其实就是两周不到的时间。游暝却觉得像过了好久好久。
他又想到和游霁在综艺相遇,他去战场“体验人生”四年,游霁发短信要和他分手,他们谈恋爱,16岁的游霁回到游宅在院子里吸烟……游暝回溯着这些事儿,都标记着繁重难忘的时间刻度,在今天都好像汇聚到了一点。
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游霁在谈恋爱了,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那段好像不能见光的爱情,终于彻底公开。
游暝摘下眼镜,看着窗外的树,变成一片混成一团的、交织着的火焰红和苍翠绿意。
夏天真的来了。
他感到轻松,这段时间说了太多话,心理负担的确也不轻,好在此刻都散了。他把空调调低一点,等着游霁弹完琴,坐到自己身上来。
但没等几分钟,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毫无知觉地。游霁推开房门时,看他就这么头微歪着靠在沙发上,两只手松散地搁在大腿。一手握着眼镜,一手手指僵硬地蜷成一个半圈。
他的眉目显得很疲惫,游霁进屋和给他盖毯子的声响都并未把他吵醒。
游霁就拉了窗帘,坐在他脚边,手臂搭上他大腿,认真地看着他沉睡的脸。
“哥。”游霁喃喃低语,“走到这一步,你到底花费了多少力气和时间。”
窗帘被风吹开了,阳光折射成小小的锐角溜进来,带着金色仲夏的色彩。房屋一半亮一半暗,显得更加静谧。这是游暝的卧室,游霁不知道已经踏足了这个地带多少次,却是第一次那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哦不对,小时候这里也是游暝的儿童房,他们悄悄接吻的衣帽间是小游霁的房间。那时游霁就可以大摇大摆出入这里。
只是游霁想,他们终于不用悄悄接吻了。
一个半小时后,游暝悠悠转醒,身上的薄毯滑在地上,他捞起来。揉着睡得僵硬的脖子。
游霁曲腿坐在他书桌前,他应该是洗了个澡,没穿裤子,套着一件游暝的黑T,脚踩在桌缘,毫不避讳地翻着他的速写本,脚趾时不时动一下。
游暝走过去,顺势就要把他像捞毯子一样捞到自己身上。然而游霁忽然转头,瞪他一眼:“别碰我。”
游暝低头看着他。
“回答我几个问题再碰。”游霁说,“回答不好一辈子都不要碰我。”
游暝笑了声,配合他毫无威慑力的话:“你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会弹贝斯的,游暝。”
“忘了。”游暝说,他是真的忘了,“比较早的时间。”
“我要具体的,15岁、16岁还是17岁。”
“15岁之前吧。你不是知道我是你那个网友么,当时你不就说你在弹贝斯。”游暝回答他。
“行。”游霁猜到他这个回答,“那你第一次见我弹贝斯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你16岁的时候吧。”游暝随口。
“真记不太清?你这个速写本倒是画得很详细啊。”
游霁翻到一页,指着落脚的日期,“5月13日,是我当初被爷爷在下沉广场发现前四个月的时候。”
游暝眯了眯眼,又戴上眼镜,这才意识到游霁翻的是他之前早就画完的老本子。
“虽然你这个速写本也不是按顺序在画,但我刚没事儿翻完了,这里面,一共出现了281个我,其中我回游宅之前弹贝斯的草图有67张。游暝——”
他的手指按在素描纸上,“我在下沉广场被妈妈和爷爷看到,然后回游宅,不是你说的什么狗屁偶然命运,是你一手促成的,对吗。”
就像承认买贝斯一样,游暝很干脆地说:“是。”
“不是,游暝。”游霁猛地抬头,“海市大大小小的下沉广场有两百多个,我还总是去不同的地方。你该……”
千忍万忍,他还是泪失禁了,“你该怎么找到我?”
第91章 谁脱了轨
游霁看着游暝, 眼白因为泪水蓄着,泛着很亮的光,像薄薄的小刃。
游暝不再回答游霁的质问, 轻轻避开他的眼神, 给他递擦泪的纸巾。
游霁见他那副模样, 心脏像被割了下。
给颜悦弹贝斯时,游霁和她聊了会儿天。
当时颜悦感叹了句:“感觉你还是视频里那个弹琴的孩子, 又感觉已经彻底长大了。”
游霁问她:“妈妈,你说的是什么视频。”
颜悦说, 就是他以前在广场上弹贝斯的视频, 包括速写。大暝给她看了不少。
“那时你年纪还小,也还没搬回家住。我心想,这怎么能行呢。”
就这么一句话,游霁忽然就反应过来,一切都串上了。
他早就有的猜测最终还是有了意料之中的落点。
可是前段时间知道是游暝送的自己贝斯时,知道游暝是【宇智波鼬寻找佐助】时, 他的心情都是交杂着意外和愤怒的激动与感动。
此刻, 知晓是游暝早就在下沉广场找他,促成了后面的一切时,他却只有一种酸涩的心痛。
声音颤抖:
“游暝,我真他吗会恨你。”
眼泪把素描纸打湿, 上面是16岁少年右手握共享贝斯蹲在音箱的传神速写,手指位置的线条被晕染成一团灰黑色的圆点。
“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奇怪,爷爷和妈妈为什么会来下沉广场,还带了邵忠和嘉姨。那么大阵仗, 好像就是家庭出游, 可家庭出游完全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像在质问游暝, 也像在喃喃自语,
“但很多事儿就是没有什么原因的,所以我再奇怪也只觉得是巧合,是运气,因为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可是现在我都明白了。”
“我和【宇智波鼬寻找佐助】说过自己在学贝斯,那我13岁来海市以后,或许也是透露过我想去下沉广场表演的——我当时发了疯地想赚钱。但其实也就随口一说,我都没印象了。然而这个网友应该就记住了。”
“上初中前的八月底,因为我被盗号和去错了自己定的地址,和这名网友面基失败,也彻底失去了联系。从此以后,我没有再管这个网友。毕竟觉得没有办法了。但这个网友,就记住了我想去下沉广场的随口一念,开始尝试去那些地方找我。”
“三年后,网友成功在某个广场找到我,想让我回到游但他不确定我的想法,更不确定爷爷他们的想法。于是他选择暗中观察,速写,录视频,然后给他妈妈看。妈妈精神状态和普通人不一样,他用这种方法铺垫她还有这么个孩子,让她想起还有这么个游弋,让妈妈有一种新的记忆,这成为了一切的关键。”
“后来在某个合适的时机,他让爷爷和妈妈都过来看见我。妈妈把我抱住,爷爷顺势说让我每周来扮演网友的亲弟弟。后来爷爷告诉我,这是一箭双雕的偶然。一能哄妈妈,二也是他委婉的一步妥协,是在纾解他的愧意。但是他们、包括我,其实都被那个网友利用了。狗屁偶然,这都是那个网友导的一场大戏!都是他在推动!游导。”
游霁望着游暝冷冷地笑,“你说我说得对吗。”
游暝抬手擦去眼前人的眼泪。
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属于“每人都有自己未言过去”的小注脚,游霁的口吻和表情却仿佛完成了一场盛大的推理,揭露了一个深沉的阴谋。
但他的弟弟兼爱人真的很聪明,游暝低头笑了笑,把游霁按到自己怀里:“好了,小早。好了。”
这话就是彻底的承认,游霁被他的气息深深笼罩,心中酸涩感更甚。像一种劫后余生的难受。
他艰难地从他怀里挣出去:“我说了你别碰我!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就找而已。”游暝说
“就找?你怎么能说这么简单?”
游霁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恨不得用力摇晃他的肩膀,把这男人那张总是淡淡薄凉的脸摇晃开,看看里面到底是蕴含着怎样厚重的神思和情感,
“海市有两百多个下沉广场,而我其实15岁才第一次尝试去那里卖艺。游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就谈了一年多贝斯就被你家人看到了,那你到底是找了几年?如果从那次面基失败的八月后你就开始找的话,那就是三年。你在各种下沉广场兜兜转转了三年才找到我!”
“还好。”游暝觉得游霁这种“兜兜转转”的措辞显得太夸张了,纠正,“就每周抽空去几个地方看看而已。”
每周抽空去几个地方,地点是随机的,人物出现的概率也是未知的。要有多少概率才能真的找到人?
那个时候游暝心想,他就像在游戏里刷一款爆率极其低的珍品,需要的是一百分努力,和千万分运气。
幸好,终究还是刷了出来,成功赌赢。
游霁再次捋了一遍思绪,又找到一条线索:“你没出国,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是有。但小早,既然已经回来了,找的过程真的就没那么重要了。”游暝终于认真地说了几段长句,
“你不用被那些影视作品洗脑觉得很大不了,我真就只是每周去几个广场坐坐看看而已。哪怕不是找你,我也乐意去各种地方,你知道的。过程很日常,累了也就回去了。放弃出国也有很多原因,我都会衡量的。”
“那你怎么认出那就是我的?”游霁不依不饶地追问,“我变化很大。”
小时候的他是个有点胖、很爱笑很有教养的小男孩,没有人不喜欢他;但在下沉广场弹琴的他,则是个又戾又痞,为了抢场子能说脏话能打架、野狗般的人了。
游暝:“我不知道,一看到我就认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
游霁:“那你会失望吗。”
“什么。”
游霁喉结滑了下,顿了几秒:“……那你认出我,却发现我已经变成这样了,肯定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会失望吗。”
游暝干脆道:“不会。”
游霁咬了咬嘴唇。
“但是会有一点心疼。又会觉得你很酷。”
单说“不会”游霁是不信的,但这么一说游霁就知道是真话了。
他的心被这句话瞬间揉得稀烂,脑子空白了一瞬,眼泪又不停地流。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太矫情太蠢,别过头一手把脸盖住。
游暝又把他揽进怀里。
这次游霁没力气挣脱。
“游霁,”他叫他的名字,很严肃的口吻,胸腔振动着,“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我弟弟,你离开我,我就想找你,是人之常情。”
从小学后期的偷买机票,到中学时代的网友陪玩,再到高中到大学时期的蹲广场,游暝十岁的人生中忽然消失一个亲人,后面的十年必然要去试图弥补这种缺失。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游霁闷声问。
“嗯?”
“为什么不早点给我讲这些呢。”
“一方面是觉得不重要了。另一方面是,”游暝默了些许,沉声开口,“因为忽然发现无法把你当弟弟了。”
怀中身体猛地一僵。
游暝让游霁回家这件事,好像成功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失败。
就是因为先让他重新做回弟弟,后面的恋爱才这么难。
若是预知到未来,他怎么还会试图让母亲记住还有这么个儿子,同意爷爷重新接受一个自己的弟弟?可若不是这,又还会到此刻的未来吗?
游暝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从十年后第一次在下沉广场看到游霁,盖住幼年记忆的就是一种陌生的少年感。游霁弹贝斯的样子,游霁咬嘴唇的样子,游霁头发被吹起来露出脖颈的样子。
在录视频和画速写的行为下,游霁以为的那种高尚动机下,也有游暝自己没来由的、对一个男孩的窥探和审视。
还没到有爱情萌芽的地步。只是好奇。熟悉的孩童和陌生的少年交织出的矛盾,本能地吸引曾经的兄长和一个成年男性,他无法把他再当弟弟看。
游暝的思想不在预定轨道,这是意料之外。而那时的他,自然又很鄙弃这样的自己。等再过了段时间,他意识到好奇都逐渐变质后,他起初又何尝不在过约定俗成的道德关卡,骂自己变态。竟想睡曾经的、一手促成重新回家的弟弟。
很难说当初让游霁以“假次子”的身份回到游家的行为是对是错,他便也就没有讲。
“我当时还觉得你很不喜欢我,很膈应我……”游霁小声说。
又听见游暝的轻笑:“你看我第一眼就喷了我一口烟,到底谁膈应谁。”
之所以游暝找到游霁后等了四个月,才给爷爷说“在广场上看到了一个像游弋的人”,而自己则紧张犯怂不争气地跑去学校,就是因为他觉得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就是游霁会很恨游家,只能靠游见川的强权和母亲的眼泪把他拽回来。第一次见到游霁,这人又冲自己吐烟圈,一定程度上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膈应!”游霁急着解释,“我就是当时看到你,觉得你好不一样了,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了,你当时20岁嘛,然后就觉得你好……”
“好什么。”
“……长得好他吗顶。我压根不配当你弟弟。”
游暝又笑了。
思想脱轨的又何止游暝。从冲游暝吐烟圈时,游霁便本能地只是把他看做一名陌生男性。
游暝捏了下游霁耳垂:“所以现在就不是弟弟了,不是么。”
游暝:“现在可以碰了?”
明知故问,都已经在上手了。
游霁也已经把手伸到了游暝衣服里面,贴在他后腰处。
他还有些心酸和愤怒,掐了他一下,小声说:
“游暝,能不能别这么找我了,太重了。感觉你像爱了我二十几年。虽然我知道因为当过哥哥,你——”
游暝:“嗯,我生来如此。”他捂住他的嘴,把他抱到床上,“所以不能,没有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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