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芙蓉娘子
抵不住贺荀澜的怨念, 龙君悄然加速,让小船飞速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 到达了他们划定的下一个补给点——如意镇。
“有人、有人!”贺荀澜站在船头张望着,连忙招呼时少爷架锅——那两条鱼已经是有气进无气出的濒死状态了,贺荀澜打算一跳上岸就把它们开膛破肚, 力求尚且新鲜着入锅。
他严肃回头:“各就位——”
十六肃然举刀:“我下船就开始杀鱼!”
时少爷指了指灶台:“锅也准备下好了, 杀好鱼就下锅,一条清蒸一条香煎。”
方凌书左看右看,也想帮着做点事,连忙说:“我、我帮着吆喝!”
贺荀澜一怔:“你愿意吗?”
“你毕竟是皇子,我担心这种时候你张不开口……”
“没事的!”方凌书握紧拳头, “我什么都愿意学的老师!”
贺观海“嘿嘿”笑起来:“那我偷吃……”
“不许!”贺荀澜瞪他一眼,“你别添乱!”
龙君往贺荀澜身后挪了一步:“我盯着。”
“有人捣乱,就杀。”
“呃……”贺荀澜噎了一下,“要不然这样,多一个步骤——有人捣乱,二哥先上,打一顿, 还不服,龙君再上。”
龙君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行!”贺观海爽快地晃动手臂, “到时候让他见识我沙包大的拳头!”
“靠岸了,少爷!”十六提醒一句,贺荀澜立刻跳下了船,扬起笑脸吆喝,“卖鱼、卖鱼——新鲜海鱼,五斤重的石斑, 还有气呢啊!”
岸边有几个结伴打水的妇人,闻言颇为好奇地看过来。
贺荀澜悄悄打量了一眼她们身上的装扮,虽然称不上富贵,但显然穿得比他们一路过来大多数人要好,购买力应该也会更高!
“海鱼?”有一位妇人出声询问,“这里离海可远着呢,你们能弄来海鱼?”
“当然啦,我们刚从海上来,一路养着的。”贺荀澜眼神示意,十六一脸骄傲地举起了手中的石斑。
龙君瞟了石斑一眼,石斑也很给面子地用尽最后的力气甩了下尾巴。
妇人眼睛一亮:“呀,真活着呢!”
“可一条海鱼好贵呢。”另一个妇人低声说,“我上次听人说,老张儿子非要吃海鱼,他重金买了一条用冰运过来,是死的,都要二十银呢!”
贺荀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多少?”
这跟海边小镇比,涨了十倍不止啊!他原本以为自己想卖二银已经十分胆大包天了!
妇人反而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一个个七嘴八舌地给他讲解:“小弟第一次来这儿吧?我们这可是如意镇,黄金国下辖的如意镇!无论是什么东西进了这儿,价钱自然是水涨船高的。”
“就是啊,小兄弟你可曾听过,在黄金国,一个铜钱落在地上,都少有人肯弯腰去捡。”
“你带这鱼过来,今日可能好好赚一笔呢!”
贺荀澜转了转眼珠:“那……我们卖便宜些,我们一条只卖十银!而且,不用麻烦各位动手,我们杀好,十六,上。”
“哎!”十六轻快应声,抱着鱼跳到岸边,开始处理。
贺荀澜又指向时少爷:“还有大厨,立刻给您做好,清蒸还是香煎,您挑,端回去就能添道菜!我们家大厨的手艺,那可没得说。”
人群中有个个子高挑的妇人笑道:“小伙子,生意可不是你这么做的。”
贺荀澜微微睁大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贺观海以为来活了,兴奋地往前一步,卷起袖子准备展示肌肉。
妇人摇摇头说:“小兄弟,你是外来人,我们这地方海鱼价贵自然有他的道理,兴许是地头蛇把持,又兴许是奇货可居,但不管怎么样,你初来乍到,没有调查清楚,最好就是入乡随俗。”
“我瞧得出来,你有些谨慎,刚刚还问了几句,但就这短短几句话可不行,做生意,得问得更细些。”
她忽然撸起袖子,从怀中抽出一把算盘,一甩,开始拨动,“老张买的鱼二十银,正巧,也是石斑,三斤八两,他付账时凑了个整,均价应当是5银2600铜一斤。”
“你的鱼……上个秤吧,空口说五斤可不行。”
“哦哦。”贺荀澜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下意识听话地把鱼上了秤。
“这条五斤一两。”妇人笑起来,“你瞧,还少说了一两,那就是26银8260铜。你这鱼还是活的,无论如何,活鱼就是比死鱼贵二成,所以,你这一条鱼,拢共是——”
她手上算盘拨得飞快,“32银1912铜。”
“不过你是外来的,想要尽快脱手,卖得便宜点也情有可原,但无论如何,30银,也是底价了。”
贺荀澜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跟着点头:“哦、哦……那、那您买吗?”
“30银一道菜,太贵了,寻常人家可吃不起。”妇人遗憾收起算盘,“不过你听我的,生意就该这么做,尤其是在黄金国,这儿的人,东西便宜了反而不敢买。”
她笑了笑,“在这儿,物美不可能价廉,若是不敢叫价,就是胆气不行。”
贺荀澜茫然点点头:“那……”
他回身拿了一块虾饼,“多谢指教,这是谢礼。”
他抬起眼,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黄金国,应当也有免费的谢礼吧?”
“这……”妇人一怔,还是掩唇笑着接过,“好,好懂事的小子,那我就收下了。”
几人身后传来轻轻的鼓掌声,几人循声看去,入眼看见一座富丽堂皇的轻纱轿子。
轿子上的人笑道:“60银,一条清蒸一条香煎,我都要了。”
十六刚处理好一条鱼,递给时少爷下锅,忍不住跟着回头看过去。
一只纤细的手撩开了纱帘,露出一张稍有岁月痕迹,但依然明艳动人的面孔,一位锦衣玉佩头戴珠翠的富贵夫人定定看着贺荀澜,又看向贺观海,轻轻笑起来,微微颔首:“像,真像她。”
岸边的妇人有人笑着与她打招呼:“哎呀,是芙蓉娘子!”
芙蓉娘子微微欠身,笑着和她们打招呼:“日安,我与故人叙叙旧。”
几人识趣离开,贺荀澜和贺观海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对这位富贵非常的“芙蓉娘子”没什么印象。
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取出六十银递给贺荀澜,贺荀澜看了眼已经下锅的鱼,还是收下了钱,好奇地看她问:“阁下是……”
“不用怀疑,你们俩都不曾见过我。”芙蓉娘子从纱帐缓步走出,才这个天气,她手里已经捧了个玉雕的小暖炉,笑着取出一块令牌,“我是临海侯的人。”
贺荀澜对那块木牌没印象,贺观海倒是眼睛一亮:“啊!我记得娘说过,咱们家在黄金国有产业,莫非是你在把持?”
芙蓉娘子轻笑摇头:“不是。”
“你说的那些是明面上打着‘临海侯府’名号的产业,临海侯府倾倒,那些商铺也都被查封了,铺子主人倒是大多提前听见消息跑了。”
“我不一样,我来时没打临海侯府的名号,他们也不知道我是临海侯府的人。”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令牌,“但有这个,应当可以证明。”
“当然可以,我娘不会轻易把令牌给人的。”贺观海笑起来,爽快地一点头,“行,我们信你。”
“那既然是自己人……”贺荀澜又把钱取了出来,“我还是把钱还……”
“哎——”芙蓉娘子微微抬手,“这可不行,我可是真心想吃鱼的。”
“当年在临海国时也没多想,离开之后,却总是特别想这一口。”
她笑着轻轻抬手,侍从就替她端来了食案雅座,正对着悠悠河水。
“钱就拿着吧。”芙蓉娘子对他们笑笑,“叫我一声‘花姨’听听。”
贺荀澜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花姨。”
“哎。”芙蓉娘子似乎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掩唇笑起来。
贺观海倒是神色一动,敏锐地问:“你姓花?”
“是。”芙蓉娘子自嘲一笑,“可不是九仙庇护的那个花家,若是那种门第,应当也不会给孩子起‘花芙蓉’这样的艳名吧?”
“只是碰巧同姓而已。”
贺观海挠了挠头:“哦。”
“来,蒸鱼!”时少爷也不管他们聊什么,只管上菜,“端过去。”
十六连忙接手,贺荀澜见插不上手,就索性在船头坐下,问贺观海:“姓花怎么了?”
“你忘了?”贺观海提醒他,“小妹在花家啊。”
“不是我忘了。”贺荀澜诚恳地说,“是我根本就不知道。”
“哦也对。”贺观海点头表示理解,“你那时候还不记事。”
“不是……”贺荀澜试图否认,但看着贺观海那张脸,又放弃了解释,“算了,你就当是吧。”
“我倒是有所耳闻。”芙蓉娘子慢条斯理拿起一双玉箸,“永春国与临海国联姻,花家小公子与临海侯府小小姐,定了婚约。”
“嗯。”贺观海点点头,“小妹提前被送去花家避难了,以婚约为契,她可以算花家人,不被通缉。”
芙蓉娘子微微蹙起眉头:“这样……”
她夹起一筷子鱼肉,慢条斯理送进嘴里,正要习惯性放下筷子,却神情一怔。
时少爷揣起手,好以整暇看着她一筷接着一筷,连话都忘了回。
他哼笑一声,端起那盘煎鱼:“这道也好了,上吧。”
他笃定地说,“我就说嘛,吃饭的时候聊不了事,要是能聊,那就是饭还不够好吃。”
第42章 马车
“咳。”两条鱼各吃了大半, 芙蓉娘子捂着小腹,神情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失礼了。”
“正常的。”贺荀澜十分理解, “第一次尝食神做的饭,居然还能剩下一点,已经很了不起了。”
芙蓉娘子干笑两声, 起身示意:“石贯, 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嗯。”刚刚给贺荀澜六十银的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立刻端起鱼,用手抓着飞快进食。
“你瞧瞧你。”芙蓉娘子神情无奈,“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像个野人。”
石贯吃得飞快,含糊开口:“好吃。”
“这个好吃, 还便宜。”
时少爷忍不住“哼”了一声:“我若是在别处也不是这个价的。”
他顿了顿又说,“但我的饭也不打算就给有钱人吃,啧,算了。”
“呼,真是难得吃得这么撑。”芙蓉娘子苦笑一声,“让各位见笑了。”
“我们方才说到哪了?”
贺荀澜提醒:“说了一点花家的事。”
“哦。”芙蓉娘子颔首,“我是想, 花家也算名门,姑娘去了那里, 至少衣食无忧,不过……”
“未婚女子去未来夫家避难,尤其还是母家遭如此劫难,总归算是寄人篱下。”
“嗯。”贺观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猜你们到这儿,应当是要去黄金国。”芙蓉娘子笑笑, “我知道私下里钱夫人与临海侯交好,临海侯若有后手,请钱夫人帮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贺荀澜见她猜到,也没隐藏:“嗯,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我本是打算送你们一程。”芙蓉娘子笑起来,“走陆路去黄金国。”
“临海国有龙君庇佑,你们肯定会下意识走水路,谁都能猜到的,敌人也能。所以前方水路未必好走,不如稍稍绕一绕,与我一同,坐马车走一段。”
“永春国与如意镇倒也不算远,顶多迂回三五日就能到,你们若是担心姑娘,要不要……先绕去看看?”
贺观海眼睛一亮,但没有立刻回答,给了贺荀澜一个眼色。
芙蓉娘子手指轻轻敲着暖炉,思索着说:“你们如今是通缉犯,也不方便光明正大拜访花家,还是以我的名义去,就说……”
“啊,就说我修葺族谱,发现八百年前我们家是花家分支落魄,如今重新富贵,想要认祖归宗。”
她笑起来,“放心,这种攀附门第的事常有的,只要花点钱,这些豪门大族也不介意把他们的名头分一分。”
方凌书迟疑着说:“可花家是九仙庇护的大族了,他们也会愿意吗?”
“名头响亮,那就多花一些。”芙蓉娘子笑起来,她轻轻点了点脸颊,“左右不过是被人婉拒嘛,做生意,脸皮得厚。”
贺荀澜看了眼龙君,龙君淡然:“都听你的。”
贺荀澜压低声音问:“龙君要是一直在岸上,没问题吗?”
龙君意外:“……我又不是鱼。”
“哦。”贺荀澜松了口气,又摸了摸刚刚收到还没捂热乎的60银问,“那……得花多少钱啊?”
“这个嘛,得算了才知道。”芙蓉娘子笑道,“放心吧,不惦记你手里那点钱。”
“虽然人们常说,黄金国挣钱黄金国花,一分别想带回家,但我总不至于还让小辈花钱。”
“我跟你娘当年约好的,每年要给她一成利,她一直没来取过,两位少东家,若是你们同意,这一次,我可就动这钱了?”
“同意!”贺观海双手环胸,大剌剌地说,“不过我娘这么久没来,我猜她早就忘了这事了。”
芙蓉娘子“哼”笑一声:“她忘了,我可记着呢。”
“走吧,我早就备好了一辆马车。”
贺观海随口说:“一辆马车够不够啊?我们这儿有六个人呢。”
芙蓉娘子轻笑一声:“放宽心。”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什么叫顶级豪华的房车式马车。
贺荀澜震惊片刻后喃喃开口:“这要是遇上小路,是不是走不过去啊……”
“是啊。”芙蓉娘子笑起来,“可我们去的又不是穷乡僻壤,是永春国啊,这车自然开得过去。”
“不过我方才想了,你们的身份路上不方便住宿,因此最好也睡在车上。我就不方便与你们一起,还是得多备两辆车,也多带了几个车夫,方便日夜兼程,也能早些到永春国。”
她说着,撩开了马车的挂帘,让他们瞧里面,“瞧瞧可喜欢?趁还没出发,缺什么赶紧添上。”
时少爷:“……要不把灶台带上吧,感觉里面能做饭。”
贺荀澜:“我好像看见有床。”
芙蓉娘子掩唇笑起来:“当然啦,晚上要睡觉的嘛。”
贺荀澜:“……”
感觉比他在现世的宿舍豪华。
老爹,老妈,来异世这么久,他终于要过上豪华的少爷生活了。
他回过头,看见贺观海和方凌书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甚至十六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跟这些真正的勋贵子弟一对比,他果然是个假少爷。
“咳。”贺荀澜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从容,“破费了。”
“哎呀别磨蹭了!”时少爷就毫不在意,没见识得大大方方的,“快上去,我还没坐过镶黄金的马车呢。”
芙蓉娘子轻笑一声:“我还有些话与你们说,先也跟你们坐这一辆车。”
“哦,好……”贺荀澜连忙指挥,“你们往边上挪挪,给姨姨让个位置!”
他们将马车一侧让给芙蓉娘子,几个人坐在另外两侧,倒也并不拥挤。
见车里都是自己,芙蓉娘子这才压低声音问:“我想问问,临海侯,当真要反吗?”
“没有的事!”贺观海嗤之以鼻,“不过是皇帝找个由头抄家而已。”
“那就好。”芙蓉娘子松了口气,“否则我还在为难呢。我这副身家做些买卖还好,但如果要招兵买马,却不是有钱就能行的……”
贺观海一惊:“啊?我娘造反你也帮啊?”
“当然了。”芙蓉娘子轻瞟他一眼,“我与你娘是一伙的,什么时候都是一伙的。”
“可惜这次她有些匆忙,也不给我来个信,还得我自己打探消息,想着怎么帮你们……”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说,咱们家姑娘与其养在花家,不如先放来我家。”
“我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男丁,她过来也方便。”
“这得问问小妹。”贺观海摸着下巴琢磨,“她自己打小有主意的很,她要是不乐意,谁也劝不动她。”
“哎,我觉得她就是被贺云沧给带坏了。”
“怎么说?”芙蓉娘子追问,“我听说,大公子是抱养的……”
“嗯,我娘说是她挚友之子,不过她挚友太多,不知道是哪一个。”贺观海嫌弃地撇嘴,“他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记事了,总不把自己当家里人,想着要怎么报答临海侯府,一个人在那算算算,也不知道算些什么。”
“小妹还老喜欢跟着他,学他那副小古板做派,这下好了,小小年纪就会权衡什么联姻了。”
贺观海似乎原本就对这门亲事有诸多不满,“她跟花家那小子也就远远见过一面,人家来提亲的时候,娘问她的意见,她在那边说什么——花家门第合适,那个小公子风评也不错,永春国也没多少水域咱们这儿的珍珠珊瑚、海鲜贝壳在那很有市场……”
“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自己喜欢!”
贺观海看向贺荀澜,“这可是成婚啊!难道不是喜欢最重要吗?”
“嗯?”贺荀澜猝不及防被问,嘴里还咬着芙蓉娘子准备的点心,含糊点头,“嗯——嗯!”
龙君倒是认真地颔首:“嗯。”
“你看你看!”贺观海一下就来劲了,“龙君也赞同!”
“说起来……”龙君接过贺荀澜塞过来的点心,忽然看向贺观海,“你为何还没成婚?”
“我?”贺观海撑着脑袋,“我没遇上喜欢的人啊。”
“这也没办法吧?我娘说就是缘分没到。”
他撇嘴,“我反正是不找人联姻。”
芙蓉娘子掩唇轻笑:“那你找了多少姑娘相看?”
“没找啊。”贺观海理直气壮,“哪有天定良缘是相看来的啊!”
“那你要上哪去找喜欢的姑娘?”芙蓉娘子觉得好笑,“人家深闺之中的名门贵女,总不能在街上被你遇到吧?”
“这哪说得准,我又不一定要什么贵女。”贺观海挑眉,“我的缘分,说不定还会从天而降……”
他还没说完,“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砸到了马车顶端,车身都摇晃了一下。
贺观海一惊,连忙挑开车帘:“不会吧真有从天而降……”
一张鲜血横流死不瞑目的粗犷山贼脸从马车窗口闪过坠落,“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贺观海:“……”
“哈哈哈!”时少爷猖狂大笑,“你的天降良缘!”
芙蓉娘子眉头一皱,撩开车帘问:“怎么回事?”
“山贼。”石贯低声回答,“杀了,失手把他砸马车上了。”
“真是的,小心点啊。”芙蓉娘子叹了口气,“没沾上血吧?”
石贯心虚地往上瞄了一眼。
芙蓉娘子:“……真是的,你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石贯讷讷地说:“要的。”
芙蓉娘子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好了,继续走吧,下次别把人扔车上——那个死透了吗?”
石贯走到边上,补上一刀:“现在死透了。”
芙蓉娘子放下了车帘。
时少爷指着贺观海笑:“哎呀,看见没,你的天降良缘死透了,以后你就算鳏夫……咳咳咳!救命啊龙君救我小贺仙使救我!”
“哎呀别打别打——”贺荀澜连忙起身拉架,“这个不算,下个掉下来的再算好不好?”
马车摇摇晃晃热热闹闹地往前行进。
第43章 小妹
“又是山贼啊。”贺观海一脚踢翻地上的山贼尸首, 蹲下来检查,“这一路过来, 遇到的也太多了……最近才冒出来的?”
“不。”石贯抱着剑站在一边, “一直有。”
“嗯?”贺观海疑惑地抬起了头,“一直有山贼?黄金国不管吗?”
“不好管。”石贯摇摇头,“这里是永春国和黄金国交界, 他们两处都有窝点, 很狡猾。哪一边派人征讨,他们就装成民众逃入另一边。”
“神仙封地之间本就常有摩擦,若是士兵擅入,难免要起刀兵。”
“除非兵贵神速打他们措手不及,或是神仙出手摧枯拉朽, 否则,不好处理。”
石贯看向贺观海,“临海国国境处没有这种事吗?”
“好像有过。”贺观海挠了挠头,“但我娘一般都是先打了再说,回头再道歉,他们也不会计较什么。”
石贯:“……恐怕是不敢计较。”
贺观海笑了一声:“我们又不占人家地方。”
“我还以为黄金国和永春国关系还不错呢。”
“是还不错。”芙蓉夫人撩起车帘,“但就是各自安好从不越雷池一步, 这才不错。”
“上来吧,出一身汗可没地方洗。”
“哎呀没事!我坐得屁股麻, 下来活动活动筋骨。”贺观海甩了甩臂膀,随口问,“哎,花姨你这位侍卫倒是身手不错,哪里出身啊?”
“谁知道呢。”芙蓉夫人轻笑着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他一个月工钱比旁人便宜, 身手还比旁人好,所以以前是通缉犯也好,流浪汉也好,我都不在意。”
石贯看她一眼:“不是。”
芙蓉夫人并不在意:“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这么神秘?”贺观海好笑地搭着人的肩膀,“没事,要是通缉犯,我们也一样,哈哈!”
芙蓉夫人有些无奈:“真不上来吗?”
“别叫他了,从进了永春国界,他就一直是这样了。”贺荀澜朝外看了一眼,“估计是快要见到妹妹了,有些坐立不安。”
“啊呀?”芙蓉夫人有些惊讶,“是这么回事吗?”
“哎……”贺观海挠了挠头,想把问题糊弄过去,“花姨,花家会让你上族谱吗?”
“行不行不重要。”芙蓉夫人并不在意,“重要的是借口让你们见上一面。”
“我觉得,到时候也不用通报我们了。”贺观海这两天似乎也琢磨了不少,“你自己进去就好,我跟小弟就偷偷摸摸去翻墙头,看一眼小妹就行。”
“我俩现在怎么说也是通缉犯,她在别人家,别让她难做。”
芙蓉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难为你一向粗枝大叶还为她费心动动脑子,好,都依你说的。”
“已经进了永春国,不远了。”
“一路过来,永春国的花开得真好。”贺荀澜好奇地探出脑袋,“不过也不是所有花都开在春天,那他们这儿,就见不到其他季节的花了?”
芙蓉夫人略微:“唔,听说那位神仙百花君的园圃中,有天下花卉齐聚,但外面……永春国似乎确实只有春日的花。”
“不过,咱们要去拜访的花家,听说府中奇异花卉比皇宫更多,他们似乎在侍弄花草上有着特别的天赋,只有在那个院子里,四季不同花能同时开放。”
“哦——”贺荀澜微微点头,“植物园。”
……
永春国,花家后门。
“小姐,没人。”一名身材高挑,眉目锐利如鹰的少女率先出门查探,然后才回头唤出一位身量稍矮、戴着纱笠的鹅黄纱衫少女。
“阿植说,换值的人两个时辰后来,咱们不能被人发现,时间不多,得提前回来。”
少女微微撩起纱帘,露出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漂亮杏眼:“做得好,鸿雁,走吧。”
贺岁汐和她的贴身女官鸿雁,两人一前一后,自然地走入街道,去了城东一间破败的玉雕小铺。
“李叔,我与你商量的事,考虑的如何了?”贺岁汐坐在主位,露出钱袋中金灿灿的一角,“20金,以后这间玉雕铺就是我的。玉石原料我出钱,你每年分我二成利,以及我若要你的玉雕,你只能原料价加100银人工卖我,如何?”
她面前坐着个愁眉苦脸的干瘦老头,嗫嚅着开口:“我、我再想想。”
“这铺子是我祖传下来的,若是卖给你,我、我……以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贺岁汐年纪虽小,说话却老练:“好好想想吧李叔,你做玉匠手艺出众,做生意却实在不行,如今买原料玉石都得欠债,若是这月再还不上,这铺子可就归别人了。”
“我买下这铺子,只拿钱又不改招牌,你甚至不用告诉人家这里有了新东家,一切照常就好。”
“往后你就不用操心其他,可以专心雕刻,我帮你找生意。”
“这……”老李明显意动,眼睛不住地瞄向了桌上那袋黄金。
“哎,这样吧,五年。”贺岁汐伸出手掌,“五年之后,你若不想再与我合作,还我20金,你我分道扬镳,我就再将这铺子卖回给你。”
“怎么样?你若今天答应,我现在就可以再给你5金买原料。”
老李忙不迭答应:“成交!”
“好。”贺岁汐露出一点笑意,数出25金给他,“先给我雕一株翠玉并蒂莲盆景。”
老李撇嘴反驳:“咱们永春国并蒂莲不少见,真的都有,谁还买假的?这雕起来也太无聊了。”
“听我的。”贺岁汐不容置喙,“重点不在花,在花下的盆,并蒂莲在水上,我要你把水面倒影、水上涟漪都雕出来。”
“你若做得到,我保管将它卖出20倍价。”
“嘶……倒影,涟漪……这倒是有点意思。”老李舔了舔嘴,“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好料子!”
“慢着。”贺岁汐叫住他,老李匆忙回头:“啊?小姐,还有什么事?”
贺岁汐叹了口气:“记得先把债还了。”
“哦哦!”老李憨笑着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
贺岁汐摇摇头,率先走出店铺,鸿雁回头提醒:“若有什么紧急状况,去花家,说找鸿雁。”
“好!”老李忙点头,“哪两个字?红颜知己的红颜?”
贺岁汐的声音远远传来:“是鸿雁高飞的鸿雁。”
鸿雁颔首,替他将店铺门关上了。
两人回到花家,没有出什么纰漏,贺岁汐摘下纱笠,捋了捋额发,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下怎么说也有一处产业,不是坐吃山空了……”
鸿雁轻轻拉了她一下,贺岁汐立刻会意,摆出矜贵清雅的大小姐姿态。
“贺姑娘。”一名衣着富贵的仆妇对她行礼,“怎么不在院中?”
贺岁汐没多解释:“出来走走。”
“姑娘勿怪。”张妈妈含笑说,“今日家里来了客人,或许要在园中转转,姑娘若是不想见生人,可以避避。”
“好,我知道了。”贺岁汐随口问,“是哪来的客人?”
特意要进园中转转,那应当不是寻常来往的那些,像是第一次上门。
张妈妈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黄金国来的,带了一马车的财宝,说是也姓花,想认祖归宗呢。”
“哦——”贺岁汐了然,她笑了笑,“那但愿今日能成一桩喜事吧。”
张妈妈含笑低头,目送她回到自己的院中。
……
另一边。
“怎么没人啊?”贺观海趴在据说是贺岁汐居住的小院里,眼巴巴地往里看,“不在家?出去玩了?”
“嘘。”贺荀澜第一次闯人家后院,多少有点紧张,不住地往后看,“小声点,别被人抓到了!”
贺观海理直气壮:“怕什么,咱们本来就是通缉犯啊。”
贺荀澜神色复杂:“不一样!造反被通缉和进人家女眷内院被通缉,那能一样吗?而且也不用来这么多人吧!”
他一回头,龙君、时少爷、十六、方凌书,他们一行六个人整整齐齐都在院墙边猫着。
“凑凑热闹嘛。”时少爷“嘿嘿”笑了一声,“既然是自己人,也得看一眼认认。”
十六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跟着少爷!”
方凌书小声说:“我跟着大家。”
龙君负手而立:“现在院里没人。”
“哎。”贺观海忧愁地叹了口气,“你们说,万一小妹在这过得不好,想跟我们走,怎么办?”
贺荀澜不明所以说:“那就走啊。”
“咱们走陆路去黄金国,原先那两条船只能委托花姨卖了,预支了100银,有这些钱,只要我们不在黄金国买船,应该够换一艘大点的。”
“可是……”贺观海罕见地瞻前顾后,“她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姑娘,跟着我们风餐露宿,似乎也不方便。”
方凌书小声说:“其实,我也从小锦衣玉食的……”
贺观海斜眼看他:“你是我妹妹吗?”
方凌书闭上了嘴。
时少爷嗤之以鼻:“什么话?吃我做的饭,睡龙君的船,怎么就算是风餐露宿了?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神仙日子!”
贺观海翻了个白眼:“哎呀,你没有妹妹你不懂!”
贺荀澜试着提议:“那……你问问她的意见?”
“我怕她不说真话。”贺观海撇嘴,“她不会说自己喜不喜欢,只会想怎么选对大家好。”
他愁苦地叹了口气,“你说小小年纪,那么聪明干什么呢。”
龙君忽然回头:“有人来了。”
“躲起来躲起来!”贺荀澜一惊,连忙推着众人往假山后面躲。
贺岁汐和鸿雁并肩朝院中走来,贺荀澜轻声问:“是她吗?边上那个也是咱们家的吗?”‘’
“对啊。”贺观海神情欣慰,“是鸿雁,小妹的贴身女官。”
“咱们出生的时候都有个贴身侍从的,你的是十六,小妹的是鸿雁,贺云沧的叫子儒……”
贺荀澜看他:“那你的呢?”
贺观海愣了愣:“对呀,那我的侍从呢?我家大虎呢?”
他像是才想起来,猛地一拍脑门,“坏了,我与他兵分两路,忘记回去找他了!”
第44章 走吧
两人走到院门前, 鸿雁似有所觉,脚步一顿。
她忽然开口:“小姐, 你先进去吧。”
贺岁汐有些疑惑:“嗯?怎么了?”
鸿雁悄然握住腰封内的飞刀:“回来了, 我去跟阿植说一声。”
“也是。”贺岁汐颔首,“对了,那你再顺便问问他从黄金国来的那位客人的消息, 我有些兴趣, 说不定,咱们的玉雕生意能做到黄金国。”
“好。”鸿雁颔首,“我知道了。”
见贺岁汐进了院中,鸿雁这才转身,看向假山, 冷面开口:“出来,谁在那里。”
等了一会儿,她疑惑地自言自语,“没有吗……”
“有。”贺观海露出半张脸,警惕看着四周,对她招招手,“过来过来。”
鸿雁眼睛瞬间亮了:“二少爷!你怎么在这……”
她瞬间压低了声音, 警惕四周后飞快也钻到了假山后面,然后一惊, “这、这么多人?”
“可以啊鸿雁。”贺观海大剌剌笑着,“龙君做的掩护,你还能察觉到有人?”
“没察觉到气息。”鸿雁诚实地说,“但我总觉得有人看我,就想诈一诈。”
贺观海:“……那你还让小妹先进去?”
“哦,那个。”鸿雁抬起眼, “万一是我搞错了,小姐面前,丢人。”
贺观海:“……”
贺荀澜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少爷也在。”鸿雁看向贺荀澜,略微惊讶,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给你,吃糖。”
“啊?”贺荀澜愣了一愣。
贺观海正要张嘴,龙君示意他噤声:“别吵。”
“他在回忆。”
贺荀澜:“……”
龙君好像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了。
他确实想起了一点关于眼前这个少女的记忆,有些熟悉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大多是几个半大的小萝卜头挤在一块,从他手里分糖的画面。
鸿雁跟其他会哄着他伸手讨糖吃的小孩不一样,她从小就一本正经,只眼巴巴看着,不会伸手。但每次,贺荀澜都会记得她,留一块糖给她。
她就会像现在这样,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说“谢谢小少爷”。
贺荀澜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鸿雁手中的糖上。
他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接过糖对她笑:“谢谢鸿雁。”
“啊。”鸿雁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他会叫我的名字了!”
贺荀澜:“……”
你这台词常见于孩子刚学会说话的父母,对我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贺观海也不知道在自豪个什么劲,一个劲地点头:“对,小弟现在聪明着呢。”
“小姐知道了肯定高兴。”鸿雁放柔了语气,“你们这次来,是来带小姐走的吗?”
贺观海瞬间警觉起来:“走?为什么要走,他们欺负小妹了?”
鸿雁摇摇头:“没有。”
贺观海又追问:“是……是小妹不喜欢那小子了?我就说他还是太老了!他都十七了,小妹才十四呢,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鸿雁思索片刻:“应该也不是。”
“那……”贺观海迟疑一下,“那为什么你说她要走?”
“小姐没说。”鸿雁想了想,“但我觉得,小姐不高兴。”
“自从来了花家,她总是绷着,喜欢的也不敢表露喜欢,人前装腔作势,人后除了盘算怎么在这里挣一份自己的产业,就是发呆。”
“先前,听说永春国的人会以花入香,献给百花君祈求得偿所愿,小姐也学着做了,为家人祈愿……她原本只信龙君,从不信这些的。”
“我想……小姐可能是想家了。”
贺观海微微叹了口气:“可现在……也回不去。”
“嗯。”鸿雁微微点头,“但我想,跟家人待在一起,应当会好些。”
贺观海:“……”
“哎!”
他忽然站了起来,“想那么多干嘛!我就不适合想那么多!真是脑子烧坏了在这瞻前顾后,我直接喊她去!”
他气势冲冲地跳上了墙头,冲着里面轻喊了一声,“小妹!”
贺岁汐背对着他,坐在院中的缠花秋千上发呆,忽然听见有人叫她,下意识挺直身板摆出了淑女姿态。
她呆愣了几秒,才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着墙头熟悉的面孔,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二、二哥!你、你怎么会在这呀……你是偷跑进来的?”
“嗯!”贺观海“嘿嘿”傻笑两声,连忙回头招呼贺荀澜,“小弟,快看她的脸,小妹都傻了!”
贺荀澜费了点力气,被龙君托了一把才攀上墙头,好奇地朝里张望:“哪呢我看看?”
贺岁汐瞬间收敛了表情,轻拍了下自己的脸瞪他:“胡说!我才没傻!你们俩才傻呢,居然敢闯进花家,想什么呢!九仙之一仙使坐镇的大家府邸也敢乱闯!”
“嘿嘿。”贺观海嬉皮笑脸,撞了撞贺荀澜,“你看她,还操心咱们俩呢。”
“嘿嘿。”贺荀澜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没事,我们也有龙君。”
贺岁汐怔了怔,提着裙摆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墙边,忙不迭地问:“三哥你、你能正常说话了?龙君真的将你的魂魄,从异界带回来了?这一路可有吃什么苦头?饿不饿?我有点心!”
她说着,匆匆忙忙转身进了房内,端出两碟点心塞给他。
贺荀澜微微睁大眼——他又看见了以前的画面。
他看见小时候,贺观海胆大包天带着他去把襁褓中的妹妹偷了出来,举在头上全城展览宣告“我们有妹妹了”。
看见贺观海偷偷带他和小妹出去玩,他和妹妹一块滚了满身泥巴,他呆呆蹲着,妹妹在他身边哇哇大哭,还有人撵着贺观海要揍他……
那些莫名温暖的回忆不像是硬塞进他脑子里的,像是恍然想起的童年记忆,让人觉得怀念和安心。
贺荀澜回过神,眼前看见贺岁汐毛绒绒的脑袋顶,和她踮起脚尖努力递到他面前的一碟点心。
“偏心偏心。”贺观海故意指她,“怎么就给小弟拿,不给你二哥吃?”
“你就不爱吃甜的。”贺岁汐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我都记着呢。”
“嘿嘿。”贺观海对着她傻笑,“跟我们一块走吧小妹,我们去黄金国。”
贺岁汐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先问:“你们一路走来,有没有娘和大哥的消息啊?”
“娘走之前跟我说,她要在海上消失一阵,应该是刻意隐藏了踪迹,不好找。”贺观海看起来不怎么担心,“我不知道,别人肯定也不知道,你放心,娘可是带着水师走的,出不了事。”
“贺云沧的消息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他狡猾得能滴油,也不用操心他。”
他嘀咕一声,“倒是我把大虎弄丢了,不知道怎么找呢。”
贺岁汐无言看他:“这也能丢啊……”
“没事!”贺观海“嘿嘿”笑起来,“他自己肯定有办法生活,顶多就是找不到我,不会出事的!走吧小妹,我们一起去黄金国,再慢慢把他们都找回来!”
贺岁汐嘴巴微张,最终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她轻声说:“我……我就先不去了吧。”
“我在花家挺好的,而且我刚买了个铺子呢,本金都投进去了,若是现在走了,我身上都没钱了。”
贺观海趴在墙头喊她:“走嘛。”
一如小时候喊她偷溜出去玩。
贺岁汐鼻子一酸,带上一点哭腔:“真的,你不用担心我,花家对我挺好的,你看,衣裳也是新买的,点心也管够的,没有人亏待我……”
“我就不去了……”
贺观海偏头看她:“真想留下的话,你现在哭什么?”
贺荀澜从墙头伸出手晃了晃,喊她:“走吧。”
贺岁汐“哇”一声哭出来,踮起脚尖抓住他的手:“可我听说外面乱起来了,我会拖你们后腿……你们带了我,住宿要多一间,平常也有许多不便,开销不知要多出多少……”
“那怎么了。”贺荀澜理直气壮地说,“我也什么都不会啊,我是累赘一号。”
方凌书努力踮起脚尖也挂不上墙头,只能干着急地说:“老师,我是二号!”
贺观海指着自己:“那我三……”
时少爷嗤之以鼻:“你凑什么热闹?”
“哦。”贺观海改口,“那你三号。”
“你!”时少爷指着他,气急败坏,“你今晚别吃饭!”
贺荀澜笑起来,没管他们吵吵闹闹,晃了晃贺岁汐的手:“别想那么多,想跟我们走就跟我们走啊,就是可能没有新衣服,也没有管够的点心……”
他轻声问,“走吗?”
贺岁汐泪眼汪汪地看他,伸手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你们怎么不早些来啊……我刚把首饰都卖了,筹了25金买了铺子……”
“哎呀。”贺荀澜感同身受,痛心疾首,“拿不回来了?”
贺岁汐扁了扁嘴,伤心欲绝:“拿不回来了……”
贺荀澜小声问:“那、那还跟我们走吗?”
贺岁汐吸了吸鼻子,咬紧了嘴唇:“走!”
“但我得计划一下,不能现在走,你们人数太多,太招摇了!我得写一封信告别,花家伯父伯母很照顾我,不能不告而别。还要给老李一封信,至少让他把并蒂莲玉雕卖了,他要是有良心,说不定之后还能分账……”
她眼珠一转,反应过来,“今日来拜访的那位富商,难道是跟你们一起的?”
“对啊。”贺观海笑起来,“娘的老相识,一会儿你记得喊人,叫花姨。”
“好。”贺岁汐捏紧了贺荀澜的手,“这样,今夜子时,你让她的马车在后门等我……”
……
入夜,两人悄悄到了后门。
鸿雁正要开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嘿!我瞧瞧是……”
“谁!”鸿雁瞬间变了脸色,墙头有人更快,从天而降,手中刀寒芒一闪就朝对方脖子抹去——
“等等!”鸿雁一惊,飞身制止,一把拎过几乎吓傻的书童。
“阿植?”贺岁汐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她向几人解释,“这是玉莳公子的书童。”
贺观海偏头:“玉莳公子谁啊?有点耳熟。”
鸿雁提醒:“和小姐有婚约的那个。”
贺观海表情古怪,“哦”得有些阴阳怪气。
阿植死里逃生,不敢再造次,哆哆嗦嗦举起一个包袱:“我就是想开个玩笑……贺姑娘,这是少爷让我给您的!”
贺岁汐微愣,抿了下唇说:“……不行,我不能要。”
“哎呀,不是金银!”阿植一骨碌爬起来,连忙说,“您先看看!”
他从包袱里掏出一本书,举到她面前,“少爷说,此去凶险,这本《天下英雄传》,与您共勉!”
贺岁汐:“……”
第45章 锦囊妙计
“还没完呢!”阿植又伸手在那个包裹里掏了掏, “还有这个,是公子向百花神君求来的平安符, 您拿着!”
贺岁汐被塞了一手, 迟疑着问:“不会……还有吧?”
“嗯!”阿植“嘿嘿”笑着又从包裹里掏出了一把短刀,“还有这个,公子让您带着防身, 不管有没有习武, 手中有兵刃,总归好些。”
贺观海赞同点头:“这倒是。”
贺岁汐木然抓着一手东西:“……你先别说话。”
她看向阿植,“没了吧?”
“还有这个!”阿植笑眯眯地捧出一个木匣,“这个更是重中之重,是公子给您留的锦囊妙计……”
贺岁汐正要伸手接过, 阿植却故意卖关子一样把盒子收了回去,“但您得答应我,现在不能打开,得走远些,离开永春国,最好是遇到麻烦再打开。”
“神神秘秘的……”贺岁汐神情无奈,“知道了, 我都收下了。”
“嘿嘿,那说好了!”阿植连忙把东西又重新都塞进包袱里, “我给您再收起来,拿起来方便!”
“公子还说,书信他会转交的,您不用担心。”
“嗯。”贺岁汐应了一声,“对外就说我不告而别就好,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 花家就当全不知情。”
“好!”阿植脆生生应完才反应过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什么出事!可出不了事!姑娘您别说这种不吉利的啊!”
他说着,弯腰对他们作揖,“此去一定一帆风顺,万事大吉!”
贺岁汐迟疑一下,悄悄往身后看了一眼,鸿雁会意,闪身往前,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
“哎怎么回事?”贺观海正要追问,被鸿雁用刀柄戳了回去。
贺岁汐垂眼,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装进香囊递给阿植:“你帮我把这个给他,请公子帮我照看一下李氏玉雕铺,那里我已经买下了。”
“贺家人一诺千金,我只是家中有事,不得不去,不是丢下他跑了……”
她抿紧唇,显出一点执拗,“这个给他做质押,往后,我会来取的。”
阿植面上一喜,小心翼翼地接过香囊:“好!我肯定给公子送到!”
贺岁汐颔首,带着鸿雁转身离开。
阿植追出来,轻声喊:“一路小心啊诸位!姑娘别忘了公子!鸿雁姑娘也万事当心啊!”
鸿雁回头,远远挥了挥手。
阿植叹了口气,见看不到人影这才悄悄关上了后门,抱着香囊飞快奔回了玉莳公子院中。
阿植一路冲进屋内:“公子公子!”
“安静,不得廊下奔跑。”点着烛火的书案前,坐着一位青衣玉带、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他手中提笔,正在临摹字帖,稳稳落下最后一笔后才抬起头,“让管家看到你这副不稳重的模样,又要挨训。”
“哎呀,这不是我知道他老人家肯定睡了吗!”阿植“嘿嘿”笑着,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他案前,“而且,我是急着将东西带回来才跑了那么两步的,您看,岁汐姑娘给的。”
“是什么?”玉莳公子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香囊,看见金锁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捏紧,显得有些慌乱,“你、你怎可将她的贴身之物带来!荒唐!”
他耳朵都变得通红,“我平日让你读的书,你都忘了吗!这若是让旁人知道,岂不是……”
“怎么了……”阿植挠了挠头,“可你们有婚约啊。”
“还未成婚!”玉莳公子瞪他,“怎可如此!”
“哦……”阿植瞟了眼他紧紧捏着紧锁的手,“那您松开呀倒是……”
玉莳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像是烫手一般飞快将金锁塞了回去,整张脸都红透了。
阿植见状,转了转眼珠,小声说:“其实,人刚走,应该还不远,您若是觉得不能收,要不,我在去追他们,把金锁还回去?”
玉莳公子眼光微微闪烁:“……也不必,还是不要声张了。”
“不会!”阿植撸起袖子,“我跑得可快呢,后门我熟,保证悄摸的!”
玉莳公子恼怒瞪他:“我说不用!”
“哦不用——”阿植笑起来,“那咱们就,把这留下?”
“你追上去还,若是她误会成了别的意思怎么办?”玉莳公子捏着香囊的束口,摇曳的烛火映着脸红,“岂不是徒增烦忧。”
“她既然给我,那自当珍重……不过,还是不能给别人看见。”
“哎。”阿植连忙应声,“那我帮您收起来。”
“我自己放。”玉莳公子转过身,在书桌前摸索着挑拣盒子,问他,“其他东西,她都收下了?”
“收下了,少爷料事如神,岁汐姑娘果然开口就说不要金银。”阿植比划着添油加醋,“不过我按照您说的,先给《天下英雄传》,再给平安符,加上短刀,最后再给那个盒子,姑娘果然就收下了。”
玉莳公子轻轻笑了一声:“那就好。”
“不过……”阿植好奇地问,“少爷为何偏偏要拐弯抹角地把那对玉镯给岁汐姑娘呢?那上面有两只兔子,是不是有什么典故啊?”
玉莳公子动作一顿:“……是我雕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悄悄雕的,没人知道这是我的东西,不会于她的名声有碍。若她喜欢,就留在身边……”
“若不喜欢……用的是上好的玉石料子,哪怕雕工寻常,也能给她换些银钱。”
阿植泪眼汪汪:“公子——”
玉莳公子合上手中的盒子:“做什么?”
“您这般舍不得,请姑娘留下不好么……”阿植小声嘀咕,“哎,不过岁汐姑娘说了,这金锁是质押,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觉得,公子,岁汐姑娘肯定心里也有你!”
玉莳公子眼睛一亮:“她说她会回来?”
他捏紧了手中的木匣,低下头笑了一声,“好。”
……
贺岁汐上了马车,芙蓉夫人对她爱不释手,恨不得一直搂在怀里,生怕花家追出来抢人。
听说贺荀澜一行人打算带着贺岁汐一块走,还不死心地劝了劝,让他们考虑把姑娘留在她家。
豪华马车马不停蹄连夜出了城,直到过了永春国边境,重新进入黄金国,众人这才下马车活动身体,顺便让时少爷做顿宵夜庆祝妹妹回归。
“龙君——”贺荀澜弯腰捡着柴火,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办啊,一时冲动把她带出来了。”
他显得有些苦恼,“现在我在这有妹妹了……”
龙君微微侧目,似乎在替他思索:“若觉得麻烦,就把她扔回去?”
贺荀澜连忙摇头:“这不行吧!”
龙君又提议:“那把她一块带回异世?”
贺荀澜愣了愣,诚恳地说:“那我老爹可能会报警。”
他没忍住傻笑起来,无奈地仰头看着夜空说,“其实也没法避免的,对不对?”
“就算没有妹妹,在这里这么多日子,也多了不少朋友,只要在这里待下去,就会不可避免产生感情。”
龙君看他一眼:“不是。”
贺荀澜惊讶地看过去:“啊?”
“只是你避不开。”龙君看着他的眼睛,“只是你硬不下心肠。”
贺荀澜吸了一口气,举起手臂,摆出展示肌肉的健美架势:“我心肠也是很硬的,邦邦硬!”
龙君盯着他看,忽然伸出手,对着他的肚子,戳。
“哎哟哎哟!”贺荀澜捂着肚子嚷嚷起来。
龙君嘴角微翘:“软的。”
“我……”贺荀澜正要反驳,龙君又戳了戳他的脸颊,笃定地说:“哪里都是软的。”
贺荀澜:“……我明天就开始健身总有一天会变成能用肌肉卡住刀剑的猛男!”
龙君像是笑了一下:“不必心慌,顺其自然。”
贺荀澜怔了一下:“啊?”
“想回家就去找回去的路。”龙君和他并肩而立,“想留下就留下。”
贺荀澜迟疑一下:“那……我要是又想回家,又想留下呢?”
龙君:“那就找能往来的路。”
贺荀澜小声问:“会有吗?”
“不知道。”龙君侧首看他,“但现在没有,或许只是没人找到。”
“至少,我已经送你去过,又带你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贺荀澜莫名觉得有了些底气,他傻笑两声:“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龙君疑惑:“有何不可?”
“也是。”贺荀澜抱起柴火,“我全都要!”
他重新振作,充满气势,“好!今天夜宵龙君的那份我也要了!”
龙君:“这个不行。”
“行的行的。”贺荀澜抱着柴火转身,“时少爷,龙君那份夜宵……唔唔唔!”
龙君捂住了他的嘴。
时少爷站在锅边啧啧称奇:“龙君的饭你也敢抢,胆子也太大了。”
他朝两人努努嘴,“看那边。”
贺观海正亦步亦趋跟着贺岁汐,贺岁汐怀里抱着木匣,转着圈躲他。
“哎呀小妹——”贺观海好奇得抓心挠肝,“不是说离开永春国前不让看吗?这已经是黄金国了,咱们够给面子的了,能看了吧?”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贺岁汐狐疑地看他,“都说了是锦囊妙计,遇到麻烦的时候再打开啊。”
“麻烦,遇到大麻烦了!”贺观海绕着她转圈,“我想知道那小子给你什么想得都快睡不着了,这还不算麻烦?”
贺岁汐抱着木匣背过身:“不算。”
贺观海凑过去问她:“你自己就不好奇吗?”
贺岁汐别开视线:“也、还行……”
她小声嘀咕,“谁知道他会送什么奇怪的东西。”
贺观海指着她:“你不会打算背着哥哥偷偷自己看吧?”
“谁说的!”贺岁汐嘴唇轻抿,“那、看就看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举起匣子,一抬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贺岁汐:“……”
第46章 喜欢
“看看啊!”贺观海催促, “看看这小子神神秘秘藏了什么。”
“别催啊……”贺岁汐有些压力,硬着头皮打开了木匣。
木匣里面铺着软垫和晒干的花瓣香草, 伴着淡雅的清香, 露出一对双兔玉镯。
贺岁汐神色微动,从里面取出一只玉镯,摸了摸上面抵头相依的两只兔子, 轻轻抿了下唇。
“这是……”贺观海摸着下巴分析, “嗯——这是两只兔子在亲嘴,这小子想亲你,他有问题!”
“啧,你闭嘴!”时少爷用饼把他的嘴堵住了。
“哎呀……”芙蓉夫人眼波流转,“咱们家姑娘喜欢兔子?”
“不过这玉是好玉, 工匠却一般,像是学徒做的。”
她轻笑一声,“谁家这么舍得呀,用这么好的料子给学徒练手?”
“或许重点不是兔子,是玉雕。”鸿雁略微思索,“先前小姐买下玉雕铺前,研究了一阵子玉雕, 那时玉莳公子问过。小姐没说是在考察,只随口说自己喜欢玉雕。”
“手法生疏, 会不会是玉莳公子自己雕的?”
“谁知道……”贺岁汐摩挲了下玉镯,小声嘀咕,“不是说了不送金银吗?”
“非要说的话。”贺荀澜帮着解释,“这确实不是金也不是银,是玉,也不算骗人。”
贺观海咽下那一口饼, 撇嘴:“那这遇到危险掏出来也没用啊!算什么锦囊妙计?”
时少爷一副头疼的模样:“哎哟你可闭嘴吧!”
贺岁汐轻轻笑了一声,又“咔哒”把木匣合上了,微微睁大眼,清了清嗓子说:“好了,看都看过了。”
“你不戴吗?”贺观海凑过来问,“是不是不喜欢啊?那要不还回去?”
“你别怕麻烦,我牵一匹马,纵马来回半日都不要,我就把这个扔回他院子里……”
“哎呀!”贺岁汐站起来,给了他一拳,“你烦不烦呀!干嘛老跟他过不去!谁说我不要了!”
她说完,拎着裙摆转身就回了马车。
贺观海愣了半晌,疑惑地抓了抓脑袋,回头问:“怎么回事?”
贺荀澜神色复杂:“就是,呃……”
“你看不出来吗?”
他比划了一个爱心,“人家,年少慕艾,两情相悦呢。”
贺观海眼睛缓缓睁大,猛地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喊出了声:“她喜欢那小子啊!”
贺岁汐从马车上飞过来一个橘子,正中贺观海后脑勺,恼怒地喊:“你乱喊什么!”
贺观海连忙站起来,跑到马车边,扒着车窗往里看:“我当你不喜欢他才带你走的!你喜欢的话,那、那……”
“虽然我是觉得那小子还是差了点魄力,尤其比你哥差点,但你喜欢的话就……”
他一副十分勉强的样子,“也不是非要带你走的。”
贺岁汐朝他伸出手:“橘子,剥好给我。”
“哦。”贺观海听话地给她剥橘子。
贺岁汐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小声说:“为什么我要是喜欢他,就得留在那里?”
“嗯?”贺观海疑惑地抬起眼。
贺岁汐定定看着他:“我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才走的。”
“你和二哥,你们为什么在外奔走?贺家旧识遍天下,若是只想平安,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过下去。”
“我俩要去找皇帝讨个公道啊。”贺观海挑眉,“哪能随便让那狗皇帝捏圆搓扁了?”
“对啊。”贺岁汐扬起下巴,显出几分执拗,“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我也要去讨个公道。”
她揪了揪袖口,“而且,我不要走投无路地留在花家,我要讨回临海侯府,讨回贺家的尊严,然后再去找他。”
“这是不一样的。”
“嘶——”贺观海挠了挠头,“有点复杂了。”
贺岁汐叹了口气,戳他的脑门:“你这脑子,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嫂子呢。”
贺荀澜本来只是竖着耳朵听,终于忍不住插嘴:“她的意思是,之前她选花家,选玉莳公子,是她自己选的。”
“可如今情况有变,她留在花家,就像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
贺观海瞪着眼睛眨了眨眼:“其实还是没懂,但你俩都这么说,应该有道理,听你们的。”
“反正……”贺观海撑着窗户笑起来,“别的就算没听懂,至少听出来,我妹妹有骨气,敢向皇帝出口气。”
不远处,时少爷轻轻撞了下方凌书拱火:“哎,说你爹坏话呢都。”
方凌书偷瞄那里一眼,小声说:“向皇帝出气就向皇帝出气吧,别拿我出气就行……”
时少爷没忍住笑起来:“你这小子,才几天啊,就被他们带坏了。”
“你这可是对皇帝大不敬啊!”
“可……”方凌书接过汤碗,犹豫着说,“本来这次就是父皇不对啊。”
“太傅也教过,哪怕是天子也会犯错的,可是……如今也没人敢说他不对。”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微微蹙起眉头,“处理临海侯府本是天子密令,我也不曾知晓。但现在回想,那时候……似乎正对上太傅劝谏父皇,被罚禁闭。”
“怪不得我去看太傅时,他也不愿告诉我,为何被罚。”
“太傅是不是那个?”时少爷似乎都听说过这位太傅,“据说被文曲收做关门弟子的才子易飞霜?我之前听人说起过,是什么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吹得可厉害了!”
“不是吹的!”方凌书连忙辩驳,“太傅真的才华惊世!就是脾气也直,总跟父皇吵起来……”
“可先前,他还能跟父皇吵起来,自从临海侯府被抄,太傅就上了辞官表。说若是不放他归乡,他也从此不再上一谏,从此缄口不言。”
“父皇说,既然如此,那就不许他再说话,一个字都不许。”
方凌书垂下脑袋,“从此以后,太傅缄口不言,朝中众臣就更加不敢说话了。”
“我本来这次偷偷跟着贪狼将出来,除了想给母妃争光,也想着,若是父皇高兴,能不能劝他解除太傅的缄口令……”
时少爷见他尊重对方,就顺着问:“那你说他教你,他算是你的老师?”
“不。”方凌书轻轻摇头,“太傅是太子之师,未来就是帝王之师。先生大才,如今已经位列三公,我不过借兄长的光,能听他教课,问他一些问题罢了,不敢自称是他的弟子。”
“这还有敢不敢……”时少爷撇了撇嘴,“你们皇家也真麻烦。”
方凌书低着头,看向手里的碗,神情有些复杂:“你说,父皇知不知道,外面人们吃了这么多苦呢……”
时少爷拧起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多大年纪就愁这些了。”
“不过你放心,好歹咱们现在这一伙人,都是讲道理的,不会迁怒……”
他还没说完,忽然听见贺岁汐惊呼一声:“啊?他是皇子?二哥你绑的?”
她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远远打量了方凌书一眼,撸起袖子气势汹汹朝他冲了过来。
“哎、哎——”方凌书惊呼一声,连忙爬起来躲到十六身后,“我、我……”
贺岁汐直接从地上搬起一块石头:“就是你爹做的那些混账——”
“小妹小妹!”贺观海连忙伸手拦她,“冷静一下!他是惜妃儿子!咱娘的好姐妹!不能敲不能敲,他脑壳不够硬的!”
“惜妃的儿子?”贺岁汐拧起眉头思索,“梦中仙徐氏那一脉的?”
“对啊!”贺观海小心翼翼地把石头从她手中拿下来,甩到一边,“而且刚遇见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算半个自己人,差点没把他弄死,已经差不多了,饶了他吧啊。”
贺岁汐眯起眼,冷哼一声:“一半是自己人……”
她举起手,“那我打他半边!”
“哎——”贺观海惊慌失措拦她,“方凌书你傻站着干嘛!跑啊!”
“哦、哦!”方凌书如梦初醒,落荒而逃。
贺岁汐怒喝一声:“站住!”
方凌书惶恐回头,踌躇着开口:“要、要不然,就打一下出口气?”
“我劝你不要看她长得漂亮就掉以轻心。”贺观海诚恳劝他,“我妹妹虽然寻常时候天真可爱,但生气时候打人很痛的。”
“哼。”贺岁汐冷笑一声,没跟方凌书客气,“把手伸出来!”
方凌书咽了下口水,伸出了右手。
贺岁汐伸出两根手指,眯起眼看他:“听好了,你如今有一半是自己人,所以我只打你这一边一下。”
说完,她用两根手指,往他手臂上打了一下。
“啊……哎?”方凌书本来惨白着脸准备硬挨,但这一下却出乎意料不怎么疼。
他茫然抬起头,看见贺岁汐捋下了袖子,抬手指了指身后的两位哥哥:“鉴于他们俩给你作保,我就暂且信你品行尚可。”
“但若是让我知道,你是装的,或是日后跟你爹一样失心疯,刚刚那一下,就不是用手,是用刀!”
她威胁地磨了磨牙,“我直接砍了你一只手!说到做到!”
贺观海小声提醒:“快说‘知道了’!”
方凌书结结巴巴地说:“知、知道了。”
“哼。”贺岁汐转身,“贺观海过来!”
贺观海挠头:“怎么喊我名字啊,没大没小,我是你二哥……”
贺岁汐面无表情地回头。
贺观海放下手,恭敬地说:“来了小姐。”
贺岁汐掀开马车帘:“你跟我仔仔细细说清楚怎么发现他,怎么变成一伙的,还有那个什么贪狼将,细说。”
“哦哦。”贺观海点头如捣蒜。
贺荀澜小心翼翼地给她递上一碗汤:“你喝着,边喝边问。”
贺岁汐端过汤碗:“你也留下。”
贺荀澜一脸惊恐:“啊?我也要吗?”
“不骂你,你又不知道这些。”贺岁汐拍拍身边的座位,还是下意识拿出小时候跟他相处的语气,“你帮忙听听有没有什么遗漏,就坐在这儿,我给你剥橘子吃好不好?”
贺荀澜笑起来:“怎么像在哄小孩。”
贺岁汐理直气壮地说:“你先前又不记事,我就是把你当弟弟,当小孩的呀。”
“这……”贺荀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可我都这么大了,我给你剥橘子吧还是。”
他钻上马车,同情地看了贺观海一眼。
听完贺观海原原本本将一路的事说了一遍,贺岁汐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嗯——”贺荀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二哥的脑子确实有点不对劲。”
贺岁汐摆了摆手:“不光是这个。”
贺观海“啧”了一声:“你们俩,过分了啊!”
第47章 告状
贺岁汐摊开地图:“大哥教我读兵法时说过, 若是面对攻于心计、十分狡诈的敌人,不能被他想给你看的东西带偏, 得放开视野, 看他做了、但没刻意提的事情。”
贺荀澜呆了呆:“大哥教你读兵法啊?”
“嗯。”贺岁汐笑着抬起头,“你小时候也喜欢听,每次大哥读兵法, 你一会儿就能睡着。”
贺荀澜干笑两声:“哈哈, 原来我是这种喜欢。”
贺岁汐盯着地图若有所思:“他故意让猛熊大仙提起了阵法,大张旗鼓抢粮,连二哥都能注意到,这就不是最要紧的东西,只是表面的诱饵。”
“什么叫我都能……”贺观海有些不服气, 撇了撇嘴,“算了,你先往下说。”
贺岁汐的手指从地图上依次划过几个地名:“这是二哥当初追着贪狼军的大致路线,也能看出他们大概的行军路线,看出什么了吗?”
贺荀澜思索片刻,也伸出手指,从临海国开始划了一条经过珍馐镇、夜明村、海门关的线:“他行进的大致方向, 跟我们是完全一致的,他早就知道我们想去海门关?”
“也不难猜。”贺岁汐抬眼, “重要的是,对应时间。”
“你看,你们在临海国出发时,贪狼将还在王都。”
“然后,你们在珍馐镇碰上即将回师的白虎军,贪狼军才刚刚离开王都。”
“但之后, 你们刚到夜明村,贪狼军就已经早早截断了四周粮草……”
贺观海眯起眼,低声说:“来得好快!”
贺荀澜一惊:“对啊,我们之前去珍馐镇的时候算是磨蹭了一阵,可从珍馐镇去夜明村可没有拖延时间,有龙君在,走的水路肯定不算慢,他从王都来,一下就到了?”
“这倒不奇怪。”贺观海双手环胸,“贪狼军日行千里,可昼夜奔袭,三日不歇,最善追击。”
“他们来得这么快,倒也还正常。”
“这里正常,往后才不正常。”贺岁汐一手按着夜明村,平缓划向海门关,一手按在地图中央,蛇行绕了一圈,抬眼看他们,“现在,看出问题了吗?”
贺观海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啊、啊……”
他撞了一下贺荀澜。
贺荀澜:“……”
“我们是直接去了海门关,而贪狼将则是七拐八弯……”
贺观海插嘴:“我知道,那时候我跟着他们呢,他们拐弯是为了打山贼水匪抢粮!”
贺岁汐轻轻敲了敲地图:“他若是这会儿直接进军海岸,早就撞上三哥和龙君了,在这迂回从山贼处劫粮,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而是……”
“故意避免太早与你们遇见。”
贺荀澜微微睁大眼睛:“啊?为什么啊?”
“还有他特地在海门关与你打个照面,刺杀手段却漏洞百出,也很奇怪。”贺岁汐摸着下巴,“我看他对追杀你们不太上心,倒是真把这一路的山贼水匪杀了个干净。”
“嘶——”贺观海为难地抓了抓脑袋,“那按照你刚刚说的理论,别看他告诉咱们什么,看他做了什么……他这一路光杀山贼水匪了,难不成是……他特地带着贪狼军肃清山贼水匪来了?不能吧他有那么好心?”
贺岁汐:“我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肯定没真正追击咱们,否则不会现在还追不上。”
“倒也正常,他这种狡诈的家伙,若是没有必胜把握,肯定不会鲁莽出击,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嗯。”贺观海跟着点头,“可面对龙君,怎么才能有必胜把握呢?”
三人面面相觑。
“我反正想不到。”贺岁汐叹了口气,“若是那么容易想到,皇帝也不会再三试探,确认龙君不在侯府才动手了。”
“嗯——”贺荀澜跟着点点头,问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就算知道了他不是真的追咱们,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怎么会没办法?”贺岁汐眼珠一转,笑得狡黠,“贪狼将虽是仙人,但跟一般神仙不同,他没有仙使,认天子与神龙为主,在朝为官。”
“他既然是官,那就能用官场的办法对付。”
她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咱们收集证据,参他一本。”
“啊?”贺荀澜震惊,“参他什么?抓咱们不积极?”
“嗯!”贺岁汐“哼哼”冷笑,“要是更狠一点,就参他最致命的地方……”
贺观海睁大眼:“哪儿?他还有哪儿致命啊?”
“你们都忘了吗?当今天子登基,可不是名正言顺的。”贺岁汐撑着下巴,“当初他是跟贪狼将里应外合发动宫变,囚禁先帝、杀了太子,才有了如今的皇帝之位。”
贺观海呆了呆:“什么叫忘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你们不知道?”贺岁汐一惊,“娘和皇帝是旧识啊,我好奇这些坊间传闻,就直接问娘了呀!”
“娘亲口跟我讲的,她还说当时她跟白虎将都在王都,跟惜妃娘娘一块,还帮了忙呢!”
“三哥也就算了,二哥你也没问过?”
贺观海震惊地摇了摇头。
“哎,你……”贺岁汐神色复杂,“算了算了,那现在你知道了。”
“如今贪狼将偷偷带着小皇子出门,像不像……旧日重现?这里面,可能大做文章。”
“皇帝敏感多疑,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要出事,哼哼,就让他们自乱阵脚!”
贺荀澜和贺观海瞪大眼睛对视一眼,有些呆滞地附和着点了点头。
“不过这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贺岁汐遗憾地摇摇头,“用了不光贪狼将倒霉,小皇子和他娘容易一块倒霉。”
“所以,先不提他的事,只说贪狼将追击不力,怯战迂回,滥用天子近卫好了。”
她眯起眼撑着下巴,“我想想,让谁参这一本呢……最好是神仙,说话有分量。”
“嗯——”贺观海试图帮忙出点主意,“钱夫人?”
“跟娘关系太近了,不行,皇帝会怀疑的。”贺岁汐摇摇头,“同理,梦中仙也不行,他的仙使梦魂君跟娘关系匪浅……”
贺荀澜问:“花家那位神仙呢?请他们帮忙应该也行吧。”
“嗯——有些难度。”贺岁汐蹙起眉头,“倒不是说他们会不愿帮忙,只是花家的神仙虽然位列九仙,却有些特殊。”
贺荀澜追问:“什么特殊?”
“他很虚弱。”龙君撩开马车帘子,端着一碗热汤,“食神问你们还吃不吃夜宵,快凉了,他不高兴了。”
“吃吃吃!”贺岁汐连忙下车,“要紧的已经都说完了,剩下的可以边聊边吃。”
“吃完再聊吧。”贺荀澜很有预见地说,“吃时少爷的饭,很少还有人能转得动脑子。”
刚刚那碗汤妹妹没喝,不然估计也得呆一会儿。
“花家那位百花神君,据说不是后世成仙,是许久之前古天庭尚在时,坠落凡间的古仙。”贺岁汐把话说完,“当世尚存的古仙,似乎就剩他一位了,他受封九仙,不是因为强悍,而是因为身份尊贵。”
“听玉莳说,那位仙人一直睡在百花丛中,醒来的日子越来越少了,近年来,似乎也就醒过两三次……”
龙君垂眸:“看来,是临近仙解了。”
“嗯?”贺荀澜一惊,“不是说仙人寿数无尽吗?”
“那是之前。”时少爷撇了撇嘴,“自从天庭坠落,天道截断,仙与人之间的间隔似乎越来越近了,仙人能被杀死,也会寿数消减自然而亡。”
“但若是信徒众多,倒是能有所延缓,所以仙人才开始庇护人类,换取供奉。”
他偷看龙君一眼,“龙君当年截断天道,对仙人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人来说,倒未必是坏事。”
贺荀澜惊讶看他:“你倒是看得开。”
“那是!”时少爷得意指了指自己,“我是凡人升仙,做神仙的日子还没当人的日子长呢。”
“你也是神仙啊?”贺岁汐刚刚喝了口汤,眼睛一亮,“怪不得这汤如此鲜美……”
时少爷嘴角翘起,摇头晃脑:“还成还成,区区不才,食神是也——”
“哇——”贺岁汐很给面子地发出惊叹,话锋一转问他,“那你有官职吗?能给皇帝写奏章吗?”
“啊?”时少爷没反应过来。
贺岁汐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一边眼巴巴地抬眼瞧他。
方凌书鼓起勇气问:“要写奏章做什么?”
贺岁汐也没避讳他:“参贪狼将一本啊。”
“总不能一直让他作威作福,得反击啊。”
她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借棒打狗。”
“啊?”方凌书一怔,倒是很快想清楚了其中关窍,迟疑着说,“如果是这样,说不定,可以请土地娘娘帮忙。”
贺岁汐意外:“土地娘娘?”
这个名字的出现倒是出乎意料。
“贪狼将劫了她的粮船,她应当本来就要上奏。”方凌书小声说,“若是将这个消息传给土地娘娘,由她一块奏上去,或许不错……”
贺岁汐一下站了起来,方凌书一惊,连忙缩到十六和时少爷身后:“我我我只是随口一说!”
“有道理啊!”贺岁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看来,你倒是比我二哥聪明一点。”
方凌书怔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小声说:“是……夸我吗?就比他聪明?”
“哎——”贺观海撸起袖子,“怎么回事啊,你也不怕我了是吧?”
方凌书结结巴巴:“不、不是!”
时少爷拎着勺子敲锅:“能不能好好吃饭!别把汤洒了!”
芙蓉夫人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露出浅浅笑意。石贯站在她身侧,提醒说:“快到黄金国国都了。”
“真要去吗?”
“嗯。”芙蓉夫人应了一声。
石贯接着说:“听说钱夫人无利不起早,如今临海侯失势,她真会帮忙吗?”
芙蓉夫人只看着他们露出浅浅微笑:“不知道。”
石贯挑眉:“不知道你还带他们去?”
“他们要去,我就送他们去。”芙蓉夫人总算收回目光,“若是出了事,我就带他们跑。”
石贯无言看她:“这么拼命?”
“嗯。”芙蓉夫人笑笑,“答应过的。”
石贯叹气:“你平常也不是什么一诺千金的人啊。”
“得看跟谁约定啊。”芙蓉夫人轻笑,“况且,千金不足挂齿,我这是——一诺一命。”
石贯想了想:“可我还不想死。”
芙蓉夫人微笑:“闭嘴。”
“哦。”石贯应了一声,安静片刻后问,“能不能加钱?”
芙蓉夫人:“……”
第48章 钱夫人
黄金国王都。
“居然就这么进来了……”贺荀澜撩开马车车帘, 好奇地朝外看了一眼。
他们刚刚通过了城门口的检查,几人也没有变装, 居然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进来了。
贺岁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黄金国也没有通缉我们。”
“嗯, 如意镇也没有看过你们的通缉画像。”芙蓉夫人轻声说,“至少上头没有发下来过。”
自从进了黄金国王都,她就显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贺荀澜好奇地问, “花姨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芙蓉夫人默然片刻开口:“我已经向钱夫人递了拜帖, 她已经答应见我们,只是……只是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钱夫人的传言。”
贺荀澜诚实地说:“他们不清楚,我反正是不知道。”
我在这里几乎是个文盲。
贺岁汐若有所思:“大概就是钱夫人商人本性,无利不起早, 可同甘不可共苦之类的吧?”
“嗯。”芙蓉夫人轻轻颔首,“我这么些年在黄金国,虽然并未真正见过那位钱夫人,但也算是见过不少她做的事……与临海侯很不一样。”
“她与你娘,不像是同一类人,所以,若是她不愿帮忙, 反而要出手将你们擒拿,我也不会意外。”
“也不用太担心。”芙蓉夫人笑了笑, “若是情况不对,咱们再跑就是,有龙君在,带他们三人逃跑,应当不难吧?”
她征询般看向龙君,时少爷先嚷嚷起来:“等会儿, 什么叫他们三人?”
芙蓉夫人微微睁大眼:“就是……事有轻重缓急,人也有先救后救……”
时少爷瞪大了眼,拉着十六和方凌书,指着她说:“你们看看,看看!这说得像人话吗!”
十六郑重点头:“没错!是得先救少爷!”
方凌书嗫嚅:“我……如果能救,也救救我吧。但钱夫人若认出我,应当也不会杀我的,所以……也不要紧。”
时少爷:“……”
“不用担心。”芙蓉夫人掩唇笑起来,“我那位侍卫好歹也是重金请的,必要时候,也能搭把手的。”
石贯的声音从马车外飘进来:“不太行。”
“钱夫人钱通广大,我打不过的。”
芙蓉夫人叹了口气,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我没让你打过,我让你掩护大家逃跑。”
“哦。”石贯应了一声。
“不用太担心。”贺岁汐笑起来,“我娘认识钱夫人的时候,她名声就已经这样了,但我娘还能跟她成了好友!”
“我娘看人一向很准的!”
贺观海挠挠头:“但娘当年跟皇帝还是好友呢。”
贺岁汐把嘴闭上了,给了贺观海一拳。
“哎哟!”贺观海捂着肚子,“不过皇帝是人,钱夫人是神仙,说不定……人会变心,神仙不会呢?”
“不一定吧。”时少爷很有发言权,“得看是什么样的神仙,像我这种从人飞升的,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很识时务的。”
贺观海看他:“你这样的也少见。”
“你——”时少爷正要反驳,龙君忽然淡淡开口:“到了。”
马车果然停下了。
芙蓉夫人深吸一口气,露出一贯的笑容:“下车吧。”
“别紧张,笑一笑,你娘教的——大军阵前,要笑得从容,谁先慌,谁就输了。”
贺家兄妹下意识摆出了笑容。
“扑哧。”芙蓉夫人掩唇笑起来,“怎么傻乎乎的。”
她率先下了车,“放心,有我在呢。”
一行人下车,抬头看向眼前极尽奢华的黄金宫殿,都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贺荀澜仰着头:“哇——不愧是有神仙在的异世啊,不然就黄金的硬度真能做建筑吗?”
龙君疑惑:“什么?”
“啊没事。”贺荀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又想起科学的事了。”
“我们要去哪里觐见钱夫人?”
“登黄金阶。”芙蓉夫人仰起头,“走吧。”
眼前的黄金阶不算漫长,几人很快到了尽头的宫殿门前,每扇门前都放着一座黄金雕像,有貔貅、仙鹤、金蟾、八宝罗盘……
贺荀澜一眼看过去,差点被黄金闪瞎了眼。
忽然,门前的金蟾开了口:“贵客到——”
贺荀澜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它。
它张嘴吐出一枚枚令牌,各自飞入众人手中,金蟾接着说:“请贵客各自进门。”
“我是算盘。”芙蓉夫人微微蹙眉,“你们……”
“我们三兄妹都是锦鲤。”贺岁汐举起手中令牌,“食神、龙君、十六、还有你的侍卫都是仙鹤。”
方凌书有些不安:“我这是……祥云?我单独行动吗?”
金蟾催促了一声:“请贵客各自进门。”
龙君看了眼手中令牌,站到金蟾面前,金蟾神色似乎谄媚了一些:“贵客,请——呃呕——”
龙君掰开了它的嘴,把令牌塞了回去,又重新掏了掏。
贺荀澜:“……龙君你轻点,这是黄金的,坏了我赔不起。”
“哦。”龙君应了一声,重新拿了一枚令牌,这才松开了金蟾,站到贺荀澜身边,举起令牌说,“我也是锦鲤。”
金蟾嘴巴紧闭,不敢吱声。
见到这幅情形,芙蓉夫人反而松了口气:“那……客随主便,既然来了,就先按钱夫人的规矩来。”
她拿着令牌,站到了金算盘门前,一步踏了进去。
贺岁汐看向锦鲤门:“咱们也走吧。”
贺观海笑着回头招呼方凌书:“哎,别慌,你一个人遇到什么危险,大喊一声救命,说不定我们就听见了!”
方凌书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他有些害怕,“到时候等等我啊,如果可以,还是别丢下我……”
时少爷挠了挠头,看看左手边的十六,右手边的侍卫,疑惑地问:“咱们仨为啥分一块?”
十六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啊……不过龙君跟着少爷,应当没事。”
“嗯——”石贯露出思索神情,猜测说,“不重要的边角料?”
“呸呸呸!”时少爷瞪他一眼,“怎么说话呢!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事!”
他一甩袖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仙鹤门中。
十六笑了笑:“侍卫大哥,走吧。”
“嗯。”石贯看了眼金算盘门,转身跟他们一块进了门。
……
“我就想,你们差不多也该来了。”
陌生的女声传来,贺荀澜眯起眼,生怕被门内的豪华陈设晃晕了眼。但他小心翼翼眯眼看过去,却发现屋内古色古香,虽然看得出陈设摆件物价不菲,但也没有像这座黄金宫殿外面那样夸张。
“怎么,可是觉得不够奢华?”主位上雍容华贵、一身金黄配色的富态夫人笑起来,面颊圆滚滚像颗成熟饱满的桃,“若想看黄金满仓,也可以,我带你们去金库聊?”
“啊?不用不用。”贺荀澜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我就是有点吃惊。”
“我知道。”钱夫人笑得和气,“坐吧,黄金座椅硬得很,可没有这兔绒软垫舒服,平常在外撑面子才要那些,自家人,不讲究那套。”
“好像挺好说话的?”贺观海说话一向直接,笑着说,“钱夫人,您知道我们要来,那我娘有没有在这留什么东西给我们?”
“留了留了。”钱夫人笑得眼睛眯起,“不过呢,你们不一定能带走,我还得先问你们一些问题……哎呀,人也没齐,老大不在啊!”
贺观海挠头:“那我们之后再来?”
钱夫人摆摆手:“也不是……”
“不不不!”贺观海连忙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娘留的东西,还是得人齐了一块来拿,不然让贺云沧那小心眼的家伙知道,又要想,是不是只给亲生的留不给他留……”
“胡说什么呀。”贺岁汐插起腰,“大哥哪里那么小心眼!”
“他表面上当然不会那么小心眼,还会假装大度说,应该的,没事的。”贺观海“啧”了一声,“然后半夜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垂泪。”
“你怎么知道?”贺岁汐不信,“你半夜在大哥被子里吗?大哥那么聪明稳重,怎么会随便哭!”
“我不在他被子里,但我半夜掀过他被子。”贺观海笃定地说,“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小弟都还没出生,他还没现在那么会装,我就跟他吵了一架,就说了一句‘滚出去’啊,别的一个字都没多,他转身就走了!一整天没理我!”
“我左想右想觉得不服气,打算半夜找他干一架,结果掀开被子看见他在那哭成了泪人啊,一问,他觉得我是要让他滚出临海侯府……”
贺岁汐微微张大了嘴,钱夫人听得津津有味,连忙追问:“还有这事?”
“啊!”贺观海认真点头,拍着贺岁汐的肩膀,“我跟你说,你就崇拜错了人。你大哥什么聪明才智、成熟稳重都是装的,实际上想得可多了!在他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哎呀,别站着说啊。”钱夫人捧着果盘,“坐下,坐下叙旧,接着说说。”
她露出怀念的神色,“你娘现在不方面出门,好久都没人找我唠嗑了。”
“哎对,你们知不知道,梦魂君和他不能见面的心上人如何了?过了这么久了,有进展了吗?不会还没见上面吧?”
几人面面相觑,贺观海震惊地说:“谁?梦魂君,老徐?”
“老徐有不能见面的心上人?老徐不是跟我娘吗?他不是咱爹啊?”
“什么?”贺岁汐震惊地睁大了眼,“你想什么呢,他怎么会是咱们爹啊!你一看就不像是梦魂君生的!”
“可你俩像啊!”贺观海理直气壮,“而且我小时候找老徐玩,他还说我叫他爹也行啊!”
“嘶——”贺荀澜倒吸一口凉气,“临海侯那几个绯闻男友,白虎将已经排除了,这么看来,梦魂公子居然也不是,那……就剩下皇帝了。”
“不行!”贺岁汐皱起脸,“不能是!是了我也不认!谁要这样的爹!”
“不会是。”龙君笃定地摇头,“我说过,她怀孕之前,没见过皇帝。”
“这么说……”钱夫人毫不在意龙君也跑来了这一桌,一招手,把众人的座位凑到了一起,她给每人手里塞了个果盘,“你们居然不知道梦魂君的事?”
“我给你们讲讲啊!”
龙君皱眉:“你不先说正事吗?”
“什么正事啊!”钱夫人笑着摆手,“他们都说下次一块来拿东西了,那就没正事了!”
“哦对,我的化身跟另外几拨人倒是也聊些别的。”
她嫌弃地摆摆手,“你若不想听这个,你去别的屋。”
“我不。”龙君坐在贺荀澜身边没动。
“哎——”钱夫人笑得眉眼弯弯,整张脸像轮圆月,笑着指了指龙君,“我就知道你也想听!”
“咳,听着啊,事情要从梦魂君还是梦魂公子的时候说起……”
第49章 所留之物
钱夫人抓了一把瓜子:“梦魂君年少时, 才情惊艳,你们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知道。”贺观海笃定地说, “不过老徐说, 什么才情都是别人吹的,他就是脸长得好看才那么有名。”
钱夫人笑得摇摇晃晃:“他倒是通透,对、对, 就跟你娘说的一样, 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子。”
“他如今已经算是收敛了,年轻时候,嘴巴还要坏、脾气还要古怪,哪怕是当着他喜欢的姑娘的面,也不肯松口低头。”
贺观海好奇地追问:“所以, 老徐到底喜欢谁啊?”
“不知道啊,你娘说,这是朋友的秘密,不能说出来。”钱夫人笑得眉眼弯弯,“我只知道,梦魂公子与这位姑娘的关系有些特殊,中间隔了些世俗眼光之类的禁忌。”
她有些猜测, “大约是门第吧,他出身九仙名门, 还是家中长子,虽然行事洒脱,放浪不羁,但总归还是有些担子。”
“你娘说,这两人都是犟的,哪怕情意心里都清楚, 甚至别人都替他们挑破了,可两人就是不肯开口。”
“后来徐氏长老知晓此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要给梦魂公子议亲。他抵死不从,那时年少气盛,宁愿自裁。他的心上人为了断他念头,自愿远嫁,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次也没有?”贺岁汐忍不住追问,“哪怕是远嫁了,也能回家看看呀。”
“一次也没有。”钱夫人跟着叹息,“你娘当初都说呢,她已经备好了船队,只要梦魂公子点头,她立马带他冲出去把人劫回来,掩盖成水匪作乱,让他们俩远走高飞。”
“可梦魂公子却说,算了。”
贺观海听得牙疼:“老徐当年怎么这么磨叽?我娘也就这么算了?”
“当然没有。”钱夫人呵呵笑道,“我最喜欢你娘的脾气,你娘说他不去,那她就自己去,就带着一队水军装作水匪劫亲去了!”
“可惜啊……那位姑娘也说,算了。”
“我真服了!”贺观海用力啃了口苹果,显得愤愤不平,“老徐他在干嘛啊!怎么这么窝囊!”
“他还在绝食呢。”钱夫人叹息着喝了口茶,“心上人走了,他更不想活了。”
“是你娘带着人冲进徐家,扛着他带回临海国养了一阵,让他再等等,说是哪怕成婚也能改嫁,实在活着不行,他俩到时候都死了,再给他们安排埋在一块。”
“她还特地带着梦魂公子去了海门关一趟,拜了拜那位有些胡闹的海缘仙,梦魂公子这才没有香消玉殒。”
“这件事我倒是听说过。”贺岁汐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是坊间传闻说我娘和梦魂公子的风流轶事的时候说起过,说他们俩注定一个要继承临海侯国,一个要继承梦乡,不得不分居两地,但一同拜过了海缘仙,白日分居两地,夜夜梦中尚能相见。”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那么多人觉得我娘与梦魂君有旧,当年闹得这么风风火火啊。”
“她故意的。”钱夫人剥着橘子,点了点贺岁汐的鼻子,“你娘能不知道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不会传遍大街小巷吗?她就是明知故犯,狐疑闹得风风雨雨,好压下先前梦魂公子和他心上人的事。”
“况且,如今人人都传,梦魂公子是为了临海侯才至今未娶,那位姑娘……就会少些麻烦。”
贺观海睁大了眼睛:“还能这么来?我娘也真是什么忙都帮啊。”
他好像还有些失望,“老徐真不是咱们爹啊?”
“不是。”钱夫人摆摆手,“若是寻常人,这个故事恐怕就此结束了,可老徐……咳,我是说梦魂公子受梦中仙庇护,梦乡,也自有他的特殊。”
“白日是白日,梦中是梦中。”
“你娘说,梦魂君在自己的梦境中搭了婚房,一直在等他的心上人顺着梦中归乡路,回来看他一眼。”
钱夫人喝了口茶,“所以,你娘每次来见我,我都忍不住问一句,他们见上没有。”
“我帮你去问问!”贺岁汐眼睛一亮,“我们之后正好要去梦乡呢!”
“好!”钱夫人轻轻拍手,“也不用特地再回来告诉我,等你们找回大哥,也打定了主意,再一起回来找我,我把你们娘亲留下的东西给你们。”
“那……”贺荀澜眼珠转了转,好奇地问,“我们先不拿,能不能先看一眼,她给我们留了什么东西?”
“行啊。”钱夫人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其实你们要现在就拿走也成的,都看你们。”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示意他们跟她往前走两步,“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有许久了,我记得,是从某一次,你娘去朝中见过了陛下,两人似乎大吵了一架。”
“她冒雨前来,在我这坐了很久,却什么都没跟我透露,只是走时说,要在我这存些东西。”
“我想,你娘大概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才会在私底下做这样的准备。”
“她说,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一死。如今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她还是能大不了一死,就是得给你们做点准备。”
她回头笑笑,对着贺观海说,“先从你的看起?”
“好!”贺观海兴致勃勃,“看看老娘给我留了什么好东西。”
“好。”钱夫人笑着颔首,一步踏出眼前的景象瞬间改变,他们居然出现在了一座宝库中,四周珠光宝气,稀世珍宝被随意摆放,杂物一样堆在角落。
单独一个供台上,摆着一口半人高的金丝木匣。
钱夫人回头对他笑:“打开瞧瞧。”
贺观海好奇地往前一步,依言打开了木匣,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把将匣中的斩马长刀提了起来,两眼放光在手中颠了颠:“好薄的刃,好凶的刀!”
他显得十分兴奋,随手将长刀挥动,竟能看见一道虹光斩裂,“哎,我听见刀吼了,不是错觉吧?”
“自然不是。”钱夫人笑眯眯站在一边,没碰那把刀,“这把刀可跟西鸣将军手中那把白虎神兵匹敌,是你娘搜罗了天下至宝,请白虎星出手打造的凶刃。”
“神兵无价,一刀可换一城。你若有本事,拿着这把刀,神仙也可杀得。”
“这么好!”贺观海爱不释手,“我娘果然懂我!嘿嘿!那、那……”
他干笑着看向两人。
贺岁汐双手叉腰:“你又想现在拿走了?刚刚是谁说一定要等大哥一块的。”
“我没说非得现在拿。”贺观海含糊嘀咕一声,“我就是,最近总用的随手抢的兵器,好不容易遇见一把趁手的,多摸两下。”
他说着,一脸肉痛地把刀放了回去,“不拿、不拿,说了等他一块就是一块。”
“真不拿?”钱夫人笑得慈祥,“她也没定什么规矩,就是你们来的时候让我问一句,将来如何打算,可想好了没有。”
“将来?”贺观海表情古怪,认真思索了片刻,“先从皇帝那讨个公道,其他之后再说。”
钱夫人略微苦恼地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没怎么动脑,但也算洒脱。”
“你娘还给你留了话呢,要不要现在看?”
“什么情况留的话啊?”贺观海大大咧咧地问,“不会是遗言吧?”
贺岁汐跳起来拍了他的后脑勺:“胡说什么呢!”
“呵呵。”钱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傻孩子,别想那么多,就是平日里当着面不好意思说的话而已。”
“哦……”贺观海摸着后脑勺,“那就看一眼吧。”
钱夫人颔首,宝库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高挑的金色虚影。她身上佩了几块轻甲,外披着绛紫长袍,腰间挂着两把弯刀,高高的马尾垂坠身后,哪怕只看背影,都觉得张扬热切,英姿飒爽。
她似乎正在看那把刀:“我看白虎星也是老了,他现在窝在白虎岭,一天睡大半时日,脾气好得都不如猫了,也就扯他胡子的时候还会生气。”
“他本来说不再铸兵刃了,每次神兵出世,天下都要再起刀兵。”
“——当年他打出那把白虎神兵,就是尚未登基的神武大帝与神龙携手,一统天下建立王朝的时候。”
“我找西鸣磨了他好久,他才松了口。这一把不比西鸣那把差,就留给阿海。”
她转过身,模糊虚影看不清楚面目,只能看出大概的模样。她似乎已经有些年纪,不再年轻,可一双眼睛不见一点苍老,神采奕奕:“叫什么自己取,想要什么自己争,反正你也不听话,阿娘看好你,哈哈!”
贺观海“嘿嘿”笑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他挠了挠头,“哦,这是影像,她其实听不见,对吧?”
“嗯。”钱夫人含笑点头,“你真不拿?那我们可就去下一处了。”
贺观海艰难地扭过头:“……不拿!”
“好吧。”钱夫人看向贺岁汐,“那接下来,瞧瞧给姑娘留的东西吧。”
钱夫人继续迈步往前,宝库仿佛看不见尽头,身旁的宝贝已经变了模样,显然他们已经在另一处宝库了。
“这个。”钱夫人指了指整座宝库里的金银财宝,“这些都是你娘给你留的,还有这些账本。”
贺岁汐呆了呆:“……钱呀?”
她露出一点笑意,还矜持地清了清嗓子,“真是的,我也没有那么贪财吧。”
“呵呵。”钱夫人一挥手,“还是听听你娘怎么说。”
“我给小汐留了些本钱。”临海侯双手叉腰,站在宝库里欣赏自己准备的宝物,“他们说这是嫁妆,我不喜欢这么叫,说得好像她不嫁人就不给她了一样。”
“钱就是钱,左右都是她的钱。”
“哎,小丫头片子长得真快,才这么一转眼都要考虑成亲了。”
她显得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喜欢花家那小子,但手里拿些钱总没错。最该给你的是这些,王府的账本、来往的商铺记载,你从小都看过学过了。”
她欣慰地笑了笑,“有了这份本事,再加上我给你留的本钱,争点气,再给我挣个‘天下首富’的名头,哈哈!”
贺岁汐轻轻抿了下唇,笑了笑说:“真是的……你少操点心吧。”
贺荀澜不知不觉和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就站在龙君身边,不知为何,没有走得太近。
龙君微微侧首,看向他:“该你了。”
贺荀澜没由来有些紧张和惶恐:“我、我吗?”
他忽然有点想退缩,可钱夫人已经回过头来看他。
第50章 楼船
“我、我也有吗?”贺荀澜微微睁大眼睛, 有些惶恐,“我……”
他本来以为, 临海侯会不会是留了不少钱财给他们, 他这好歹占了个身份,跟着蹭一份,就蹭一份。
可现在看来, 金银虽然不少, 但却完全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这是临海侯思来想去,给自己孩子留下的最妥帖的准备。
他害怕她准备得太好,情意厚重让他不敢接下,又……
又害怕,他游魂不在此界那么多年, 她其实跟自己一样,都觉得对方是个陌生人,没什么母子情分。
他垂下眼,他在异界过得挺好的,有了很爱护他的养父母,就跟亲生父母一样。
事到如今还奢望另一份母亲的温情,是不是也太过贪心了?
他伸手拉住龙君的衣袖:“我……”
“我要不算了, 或者改天,我、还没想好这个, 那个问题怎么答。”
“啊?”贺观海疑惑地回头,“什么问题?”
“就是……”贺荀澜结结巴巴地说,“将来怎么打算的,那个问题。”
“我还没想好。”
贺观海挑眉:“你不已经回答了吗?”
贺荀澜震惊:“我说了吗?”
他下意识看向龙君,“我说什么了?”
龙君:“你说‘还没想好’。”
贺荀澜哭笑不得:“这也能算回答吗?”
“当然算了!”贺观海指了指自己,问龙君, “我刚刚回答的什么?”
龙君略微偏头,诚恳地说:“忘了。”
“你……”贺观海无言,“我说的‘之后再说’啊!”
“‘还没想好’和‘之后再说’,有什么区别?”
贺岁汐探头过来:“我都没回答呢。”
她笃定地点头,“阿娘问这种话,现在回答了她也听不见啊?肯定不会让你现在回的,她只是要让你想想,往后什么打算。”
“大人不都喜欢这么问?”
“不用那么紧张,你随便回就好了啊,阿娘自己都不靠谱,最喜欢胡闹。”
贺荀澜有些迟疑:“随便回?”
两人笃定回答:“随便回!”
贺荀澜悄悄抬眼看向钱夫人:“那,就这么回答,行吗?”
“行的。”钱夫人笑起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瞧瞧这孩子,还怯生生的,这在你家倒是少见……哎!”
龙君盯着她,忽然伸手,把她的手拍开了。
钱夫人嗔怪地瞪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减,笑眯眯地搓了搓自己红了一块的手:“真是的,小气龙,下手没轻没重。”
龙君拦在贺荀澜身前:“你自己没有仙使吗?”
“有的。”钱夫人脸上的笑稍稍浅淡了一点,她叹了口气,“脸比他的还圆鼓鼓,还要软……”
龙君皱眉:“他的软。”
贺荀澜:“……我也没想在这种地方跟人一较高下,龙君。”
“好好好,他的软。”钱夫人哭笑不得,“可我的仙使才八岁啊!脸颊圆滚滚,软乎乎,有什么不对?”
龙君看了贺荀澜一眼,贺荀澜抢在他前面开口:“八岁软八岁软!我好歹是成年人了,我又没有婴儿肥!”
他拉了龙君一把,“走了,去看看……临海侯给我留了什么。”
他还是有些别扭地没能把“娘”喊出口。
钱夫人轻笑一声,忽然很有气势地甩袖转身:“走!”
眼前骤然开阔,贺荀澜忽然闻到了海风的气味,眼前海鸟鸣叫,与海相通的造船厂中停着一艘巨大的楼船。
大约四五层楼高,宽阔船首宛如海中巨兽,站在地面一眼望去,都看不清这庞然大物的全貌。
贺荀澜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古代吗……有神仙你们就敢造航母啊?”
钱夫人没有多说,看向船首,上面出现了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最近他盯我盯得紧,我那多出一艘船来他都能知道,只能先从你这儿造了。”
“我不急着带走,这一艘是留给阿澜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她轻笑一声,“我觉得应该会,他是龙君挑中的孩子,一定会喜欢海,会喜欢大船的。”
她甩袖傲然站在船头:“贺家楼船,船首十丈,身长百丈,可容十万水师。”
“水师阵中,它就是中军要害——踏平浪涛,四海无敌。”
“有了这艘船,他想去哪都可以,哪怕是想再回长大的地方看看……”
她笑起来,“总不能还像情况紧急那时候一样,让龙君用大蚌夹着他游过去吧?总得体面一点,风风光光地乘船过去。”
贺荀澜嘴巴微张,想笑又莫名想哭,他含糊地说:“要去现代,这艘船可能还真不如大蚌安全。”
“在现代,有人突然开这么艘船出现在海上,属于侵犯海洋领土安全,我都怕他们直接发射导丨弹……”
龙君偏头看他:“听不懂。”
“说慢点。”
贺荀澜抬起眼看他:“我说的那些,说慢点你也听不懂吧。”
龙君没有反驳,老老实实点头,接着说:“那就不说这个。”
“你还没说喜不喜欢。”
贺荀澜微微睁大眼:“啊?还得说吗?”
龙君盯着他:“嗯。”
贺荀澜往后退了一步,开始找借口:“他们俩也没说喜不喜欢啊!”
“我喜欢啊!”贺观海爽快地说,“我可喜欢了!要不是自己把话说在了前头,我都恨不得现在带它走!我跟你说,名字我也已经起好了,就叫‘天下第一’!多威风!”
贺荀澜:“……”
“我也喜欢啊。”贺岁汐这次跟她二哥站在了一起,故意笑意盎然地看向贺荀澜,“谁不喜欢钱呀?更何况,是我娘给我搜罗的本钱。”
“不过……三哥的船我也喜欢,我跟娘去海上的时候,坐过她的那艘楼船,海师中军,一呼百应,楼船指向,那些海上毛贼胆都吓破了,好威风!”
她眼睛亮亮的,“虽然平时的娘我也喜欢,但我觉得,在海上,在船上的娘是最高兴的。”
龙君看向他:“他们说了。”
“该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贺荀澜咽了下口水,有些别扭地说,“……喜欢。”
“虽然,我还没想起来她的事,或许要见过面,才能像之前那样,想起一些这个世界与她相关的事……”
“但我确实,喜欢海,喜欢大船。”
他低下头,“喜欢这份礼物。”
“哎哟,怎么说的这么肉麻。”贺观海忍不住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弟啊,这种话不要常说,怪让人别扭的。”
贺荀澜恼怒抬头:“龙君让我说的!”
龙君颔首:“对,我让的。”
“行行行,龙君了不起。”贺观海笑嘻嘻地双手叉腰,抬起头看那艘楼船,“真壮观啊——哎,小弟,你是不是也该给这艘船起个名字啊?”
他两眼放光回过头,“天下第二,这个名头让给你怎么样?”
贺荀澜:“……不怎么样!”
贺观海伸手勾着他的肩膀,嬉皮笑脸:“怎么,你还想当天下第一?那可不行,这个名号,我的刀占了!”
“你是我小弟,只能比我矮一头了!”
贺岁汐斜眼看他:“那你怎么不叫‘天下第二’,把‘天下第一’让给大哥呢?”
“不让!”贺观海得意一笑,“有本事他来抢啊!”
“他要是来抢我还高兴呢。”
贺观海啧啧摇头,“他从小从不跟我抢任何东西,总是一退再退,然后一个人黯然心伤……哪有兄弟是这样的!”
“小弟傻的时候我还抢他碗里的肉呢!”
贺荀澜一惊:“啊?我怎么不记得?”
贺观海“嘿嘿”一笑:“你忘啦?那就当没这回事!”
“哎对,咱们把老大的也看了吧!”
“啊?”贺岁汐有些意动,又觉得不太妥当,“不好吧,万一他、他介意呢……”
“先偷偷看一眼!”贺观海理直气壮,“你想想啊,娘大大咧咧的,也不是什么心细如丝的人,万一她有什么纰漏呢?”
“咱们几个的礼物都送得这么趁心意,万一给贺云沧的他不喜欢,我可不去哄啊!”
“咱们先看看,要是不行,提前给他添点啊!”
“怎么添?”贺岁汐偏头,“我倒是能分些钱财给大哥,你难不成还能掰一半刀给他?”
“谁说从这儿分了?”贺观海觉得好笑,“我是说从外面给他买点他喜欢的,什么名家传记、字画古董,哦,还有那个小兔子酥饼,他嘴上不承认,小时候最喜欢!”
贺岁汐忍不住笑起来,眼珠转了转:“那……先看看?”
她征求意见般看向钱夫人。
钱夫人轻笑一声:“都听你们的!”
“就看一眼。”
她又转身,几人忽然到了一艘豪华府邸门前。
“啧,哎。”院内,熟悉的临海侯身影叹了口气,“想来想去,其实云沧比阿澜还麻烦些。”
“我本来想给他留账本,告诉他,侯府机密他没什么不能看的,又怕他多想,觉得我要让他给侯府做事,到时候鞠躬尽瘁把自己累坏了……”
“后来又想,要不也给他造一艘船,又怕他觉得我是要赶他走,让他自立门户……”
“想来想去,我还是给他买了一个院子。”
“黄金国王都的原地,地段、风水都是最好的。往后,他再跟阿海吵架,转身走人也有个去处,不必再忍让他。”
“天大地大,有个自己的家。”
贺岁汐微怔,就看见贺观海已经大剌剌参观起来:“哇——这间房不错,让他留给我,到时候我来,就要住这!”
“你听没听娘说话啊!”贺岁汐哭笑不得,“都说是为了让大哥躲你才准备的!”
“那他可躲不掉。”贺观海嬉皮笑脸,“他不让我睡这,我就抢他的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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