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颗恢复记忆的药,蔺明易还是吃了。
原因无他,哪怕是失去记忆的蔺明易,竟也能明白之前那个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药吃下去后,蔺明易睡了两日才醒。
醒来后,便将长云招到了身侧。
“吩咐蔺家军做的事情,而今如何了?”
长云屈膝道:“蔺家军已经混入了各处义军中间,王都的消息传到外面时,已经变味了。”
蔺明易坐起身来,眼中只有瘆人的寒意:“陆文宣从不会让我失望。”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来,低头看了一眼包裹着纱布的手腕:“那么深……”
“这伤势颇重,宫中下的药,药效刚减退,少爷就去探望花大夫了,花大夫的情况不好让外人瞧见,少爷非要让属下帮忙缝好伤口。”
腕口上的纱布还残留着血迹,他沉默了许久,忽而笑了:“千算万算,倒没想过自己会废了一只手,罢了,这只手平日也不常用,往后不拉弓便是。”
“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何时逼宫……”
“我成亲,小王上和陆文宣不得来讨杯喜酒喝喝。”
蔺明易抬起手,长云赶忙起身取来衣袍为蔺明易穿上。
他推开隔壁的门,躺在床上的花白堇还没有恢复人形,毛茸茸的身躯缩在被窝里,除了胸口处还有略微的起伏外,看上去就像是床上躺了只死狐狸。
“帮我把之前找到的巫师叫来,看看用什么法子能让他恢复得快些,别耽误了婚期。”
长云颔首:“少爷之前的药还喝吗?”
“得看看那巫师能不能把花白堇捞回来,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他的符咒便不必再用了。”
“是。”
长云退到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狐狸,本想帮他说几句好话,可惜想说的话刚到嘴边,便化为了一声叹息。
房门被关上。
蔺明易拉开被褥为花白堇顺了顺身上的毛。
从杀死公子李,参世族子弟开始,他以命来了一场五五开的豪赌,蔺则安的命数已经定了,嘉柔那边一直有他提供的情报,与商丞川之间为了王权必然会不死不休。
最大的两个仇人,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他才敢下手去赌这个王位。
他了解陆文宣和失去记忆的自己,这场局中唯一难把控的就是花白堇对他的情谊,一个只能活数十年的凡人,去赌一个千年狐妖的爱,确实荒唐。
若非系统说花白堇也重活一世,他断不会走这么一步险棋。
结果是他赌赢了,一只活了千年的狐狸,为了他这样一个普通人,到最后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为他完成了这场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蔺明易摸了摸花白堇的毛发,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重,看起来竟没有平日般光亮。
“你可别死了。”说着蔺明易倾身吻上了花白堇的面颊,那双不久前温柔的眸子,如今宛若一潭死水,再无半点平日的柔情蜜意。
系统飞到蔺明易的身边:“他真的很喜欢你,你看他连命都能给你。”
蔺明易弯起唇角:“我知道,我不是把他这份情谊发挥得很好吗?这些日子连他自己不也深陷其中。”
他说着摸了摸花白堇柔软的毛发。
“宿主,要不内丹就不要了。”系统飞到蔺明易的耳边。
“没有内丹,我还怎么活下去。”
蔺明易站起身指着心口:“这些日子来这具身体早就空了,我这一步步都快要接近那个位置了,他会想着我活着的。”
系统忍不住发出嗡鸣声。
“你放心,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我会将这场梦编织到最后一刻的。”
“宿主你和花白堇上一世虽然有纠葛,但我能感知到你对他并没有恨意,他前期虽为难过你,后期也算是赴汤蹈火,你又何必……”
蔺明易垂下眼帘,手抚摸着花白堇下颚上的软毛:“是啊,他没有错,不过只有他死,我才能活。”
说着他偏头看向系统笑了笑:“你说错的是谁呢?”
系统被蔺明易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战。
与上一个宿主不同,这一个宿主在战场上杀过人,一个眼神都带着让人难以喘息的杀意。
“你还想说什么就一并说了吧,今日我心情好,若换了其他时候,我还真想试试人间的剑能否把你给劈开。”
统子浑身一震,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房间里。
接下来的一切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从山上找来的巫师比起宫中那些吃王粮却没有作用的巫祝强太多,几服药下去,花白堇便醒了。
违背天道,身体被反伤得太重,现在还无法恢复人的模样,平日里都窝在蔺明易的怀里睡觉。
长云端着茶水点心进屋:“少爷,王爷问你,今年的冬猎少爷还去吗?”
蔺明易轻咳了两声,又指了指腕口上那道丑陋的伤口。
不需要多说,长云便明白了蔺明易话里的含义,微微欠身后,带着帖子退出了房间。
狐狸用脑袋蹭了蹭蔺明易,仰起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
“你得快些恢复,冬猎后,便要开始操办婚事了,到时候我总不能抱着一只狐狸去堂上成亲吧?”
花白堇现在还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几声类似于婴儿啼哭的声音,蔺明易摸着花白堇头顶的软毛,小狐狸窝在他怀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又过了一月,按照刑期,蔺则安将在百姓面前行刑。
那张相似的脸就被绑在了菜市口上,模样可怜又无措,他看着蔺明易,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哥哥。
“哥,我听说了,你是仙君转世,你救救我,以前的错事,我都改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听着蔺则安带着哭腔地呼喊,蔺明易与行刑的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允许他去台上和蔺则安再说几句话。
蔺则安双手被绑在柱子上,看着蔺明易上来,身体拼命地挣扎:“我就知道你不会放着我不管的,我是你弟弟,是蔺家的血脉,哥你一定要救我……”
蔺明易抚摸过蔺则安的脸颊,两人唯一不同的半张脸,分辨了他们兄弟终是不同的:“待会先从这张脸开始割吧……”
“蔺明易!”
“你凌迟处死的消息,我找人传过给商丞川,探子来报,他只说了一句晦气,就把那封信给烧了。”蔺明易收回手,“安心去吧,身为兄长我答应你,用不了我就送他下来和你团聚,希望到那个时候他能认出你这张脸。”
行刑中掺杂着蔺则安的咒骂,知道他骂得没有力气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吼声。
蔺明易静静地听着,直到原先与自己相像的弟弟变得血肉模糊,才心满意足地收下这份贺礼离开。
回到院中时,如今的花白堇已经能勉强维持住人形。
因身子伤得不轻,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就会变成狐狸的样子,不过能说人话了,有关婚仪的一切都是花白堇自己挑的,就连婚服,都是半月前花白堇还是狐狸模样时,自己用爪子选的。
“再过一月便是婚期了,若还是只能撑两个时辰,这婚仪还得再改改……”
“是二十一天。”
蔺明易怔愣片刻,指尖推了一下花白堇的额心:“你倒记得清楚。”
“我一定会好的。”说着他狐狸爪子指向不远处的大红礼服,“到时就穿着那套婚服站在你的身边,灵兽和他的小仙君在一起咯。”
“好,大夫送来的药每日都要记得吃,成婚那天可莫要把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花白堇得意地摇晃了两下自己的九条尾巴:“我是谁,千年狐妖!能在婚礼上丢了我这张狐脸吗?”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蔺明易说了声进,长云便把宫中送来的请帖递到了蔺明易的跟前。
“少爷你已经躲了王爷好几个月了,眼看就要大婚,王爷特意约你到宫中赏雪,要不然还是见一见?”
蔺明易拿着那张帖子看了看,花白堇的狐爪立马踩在了帖子上,明明是张狐狸脸,表情却丰富得很,倒是将心中的不乐意通通写在了脸上。
“就见一面,往后总不能都避着他。”
“我带着你回天绝山,这辈子都不跟那个废物摄政王再见了。”
蔺明易被花白堇这一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他温柔地顺着花白堇的狐狸毛:“不闹了,就见一面。”
“……若他说什么情谊,通通不要行,那个废物摄政王要是有情谊的话,怎会在祭台上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
这一次陆文宣的相邀,蔺明易终究是应下了。
两人刚见面陆文宣便说着自己的错处,一双眼通红,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
“你对我生死不计,几次冒险,我……我却连那些老臣都压不过,明易那天就算没有出事,我也会派人将你从蒸笼里救出来的。”
蔺明易抿了口茶水:“一切都是无奈之举,我都知道。”
见蔺明易放柔了语调,陆文宣紧着的心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的婚仪在宫中办吧。”
蔺明易抬眸,眼神多了几分迟疑:“在宫中?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宫外百姓皆认为你是来为了拯救百姓度过灾难的仙君,现在四处都有起义军作乱,今年是个灾年,来年兴许会好些,你如今威名在外,你的婚仪若办在宫中,慢慢就不会有人说王室谋害功臣,我也能派人去安抚那些义军。”
蔺明易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忽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宫中的婚仪怕白堇不会喜欢,这里到处是规矩,怕会让他束手束脚。”
“明易,国事为重。”
“可是白堇都定好了婚仪,他对这桩婚事期待了许久,他一直跟在我身边,倒不好让他失望了。”
陆文宣听着蔺明易这番话心口仿若被针刺般疼得厉害。
本想说蔺将军何时将个人情感凌驾于家国之上,到嘴边的责备,终是化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让长云带着禁军在宫中准备吧。”
蔺明易屈膝道:“臣谢过摄政王恩典。”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起来吧。”
蔺明易站起身来,看着陆文宣笑,这副模样颇有些大婚在即的少年得意。
那么好看,却又那么刺眼。
“明易若是没有花白堇,你还会对男子心动吗?”
蔺明易摇头道:“不会了。”
一句不会,让陆文宣无法再问一句:若没有花白堇,你会不会喜欢我。
自那日与陆文宣在宫中见面后,婚事便定在了王宫内。
才知道这个消息时,花白堇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也不知道是不是妖物想法与凡人不同,听到婚仪仍旧按照花白堇喜欢的来时,这只小狐狸又开心了起来。
还变回人形,窝在蔺明易怀里看王宫的图纸。
“可惜了,不能把天绝山那些跟着我的小妖怪请来,不过无碍,待人间的婚事结束,你会陪着我回天绝山再大办一场的吧?”
花白堇说着双眼期许地看向蔺明易,看着蔺明易似要拒绝自己,他赶忙搂住了蔺明易的脖颈:“夫君,我现在心口疼,也不知是不是落下了病症,天绝山灵气足,等回那边好好调息一番才行。”
蔺明易看着这只瘫在自己身上的无赖狐狸,沉默了片刻后,终是轻轻道了一声:“随你。”
花白堇眼睛一亮,立马在蔺明易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待还想做些什么事,支撑不住的身体,又让他变回了狐狸的模样。
蔺明易轻笑了一声,指尖点了点小狐狸的额心:“你看你得意忘形了吧?在王宫时可别露出尾巴来,到时恐怕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只狐狸。”
花白堇将狐狸脑袋埋入了蔺明易的怀里:“谁成亲时还能变成狐狸样子,我可是千年狐妖。”
“嗯,千年狐妖。”蔺明易宠溺地揉了揉花白堇的脑袋,狐狸很是享受地眯起了双眼,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
短短二十日转瞬即逝。
宫中的婚仪由蔺明易的人安排,已经派人减少了城内各处的布防,吴珂带来消息,告知蔺明易他已经带着人马兵临城下。
并有一部分义军,装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样混入城中。
蔺明易的婚仪在宫中的正殿进行,普通臣子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脸面,可蔺明易现在是天上派来拯救百姓于水火的仙君,自然名声大作,被万人所崇拜。
这样的人在宫中成亲,哪怕是那些世族老臣也不能挑出错处来。
总不能说天上转世没的仙君不配如君王般在王宫中举行成亲这样的大事。
而大婚的一切婚仪,全都是按着花白堇喜欢的来。
宫内的气氛,谁又能看得出,宫外已是杀机四伏。
花白堇被送入安华殿等着蔺明易来喝合卺酒,听见屋外的脚步声,他红着脸低下头,心口似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
蔺明易拿起旁边的秤杆挑来花白堇的红盖头,花白堇低下浅笑。
蔺明易捏住花白堇的模样:“别这副样子。”
“成亲不都是这样吗?小将军你现在不该捏脸,应该将我扑倒在床上。”
蔺明易斟上两杯酒走到花白堇身边坐下:“今夜没的合卺酒还没喝呢。”
花白堇看着蔺明易手中的酒杯,唇角的笑容淡了下去:“一定要先喝酒才能继续吗?”
“凡间的规矩便是如此。”
花白堇接过蔺明易递来的酒杯:“为何偏要选在今日?”
“你说什么呢?”
花白堇浅笑着摇了摇头,他朝着蔺明易举杯,脸上强撑着笑意:“夫君,喝合卺酒吧。”
蔺明易勾住花白堇的手臂,两人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花白堇对着蔺明易翻倒了手中的杯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蔺明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都知道了,原以为能陪你演完这一夜。”
花白堇无力地合上了双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笑了,那笑又苦又涩,脑袋已经在药劲在昏昏沉沉。
“你要杀我吗?”
说着他艰难地拉过了蔺明易的手,将对方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丹田处:“内丹就在这,给你了。”
支撑不住的身体倒在了蔺明易的怀中,双眼仍旧艰难地拉开一条缝,都强撑着笑意,握着蔺明易的手一点点脱了力。
那一夜,王城倾覆。
吴珂被蔺明易以齐国皇室遗落的血脉之命被推上了王位,少年转过头,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惊慌和无措。
就连少年自己都没想过,他与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间有那么深的渊源。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
蔺明易再去见陆文宣已经是五日后,当初风光无限的摄政王,现在不过是牢中的囚徒。
他带着一壶酒来到陆文宣面前坐下。
倒了一杯酒,推到了陆文宣跟前:“念在少时情分,我会说你暴病而亡。”
陆文宣冷笑了一声:“陆宁清什么时候跟你站在一条线上的。”
“谁愿意做个提线木偶。”
陆文宣沉默了片刻,端起杯子看了看杯中的酒水:“这次昏迷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在了商国,我带着残余的部下去找过你,蔺则安说我若降了,你便可性命无忧,我不知道你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少用我做借口,你是撑不住齐国的天灾了。”
陆文宣苦笑道:“是吧,那是我在废墟中找到你时,你抱着一只烧焦的狐狸,怎么都分不开。”
他仰起头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再看向蔺明易时,他笑了:“明易,你眼神变了,那只狐狸是那个姓花的大夫对吗?你觉得你真的是最后的赢家吗?”
话音落,血从陆文宣的口中渗了出来。
蔺明易站起身来:“陆文宣,我记得年少时太子一直都心悦你,时常在偏殿带着你玩,我怕你寂寞,将你二人葬一处好不好。”
“明易你不……”
看着那要抓向自己衣摆的手,他后退了半步,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宛若寒潭:“我能。”
第62章
自齐国王都事变已三年有余。
王都中世族势力都被大幅度地削减,那些积压了多年的旧案被一桩桩挖起,如所有人看见的那般,而今为新王冲锋的,是一条什么都不惧怕的疯狗。
屋内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宫中医师时不时擦拭着额间留下的细汗,用剪刀一点点裁开蔺明易胸前染血的布料。
身上的伤口足足处理了六个时辰,医师才脸色苍白地走出了蔺明易的寝室。
“少爷他如何了?”
“性命是保住了,可蔺将军的身子……”说到这里为首的御医回望了一眼紧闭的寝室,“下官都不知该如何禀明王上。”
“就说小伤,休养几日便可痊愈,让王上不必挂心。”
医师不安地咽了口吐沫:“那一箭差一点就伤到蔺将军的脏器……”
“蔺将军不喜王上因他的事过于忧心,这点诸位应当是知道的吧?”长云看向面前几人时,脸上虽带着笑,却莫名有些渗人。
站在院中的几人面面相觑下,不敢再多言,在府内仆役的陪同下离开了蔺府。
院中再无旁人,长云才推开了蔺明易的房门。
屋内血腥味混杂着药香,那味道闻起来很不舒服。
“来看我死了没有?”蔺明易强撑着坐起身来,胸口的裹帘渗出了几点猩红。
长云见状伸手想搀蔺明易坐下,却被蔺明易侧身避开。
“不过一点小伤,用不着这么紧张。”
长云讪讪收回手:“三年时间七十六次刺杀,其中有八次差点要了命,王上那边你也多有隐瞒,不知你到底在图什么。”
“这几次的政务他处理得不错,假以时日,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长云无声地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少爷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上药。”、
“巡营吗?练兵吗?现在军营的情况如何?”
“我……”
蔺明易冷声道:“你而今并非蔺府的下人,是齐国的大将,怎可将心思放在这些琐碎事上。”
“少爷的事怎能说是……”
蔺明易淡淡瞥了一眼长云,长云紧抿着双唇不再多话,屋内的气氛僵持了一盏茶后,长云先败下阵来,对着蔺明易的方向欠身后,转身离开了满是血腥味的卧房。
那颗让他人生重来一遍的小球还没走,通体透着幽蓝色的光芒在他眼前上下浮动。
“还不走吗?”
统子落在蔺明易的床边:“宿主你快死了。”
蔺明易轻笑:“待嘉柔公主把商丞川给送回来,取了他的命,便死而无憾了。”
“宿主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大仇得报,有什么好遗憾的。”
系统飞了起来,那双清澈且愚蠢的圆眼盯着蔺明易的眼睛:“半月前,花白堇破开符咒从庙里跑了。”
“算时间,明日商丞川就会被送入王都。”
“宿主,我跟你说这话很认真的。”
蔺明易无力地合上了双眼:“我有些倦了,先睡会。”
404身上的光忽明忽暗,许久才轻声道:“宿主,按照你身体的衰退速度来推算,你过不了上一世的死亡节点。”
“所以呢?”
“我之前跟你说过,若结局没有被更改,则会被监控系统直接判定为任务失败,宿主将会一直困在痛苦和绝望的旋涡里,直至意识完全消散。”
蔺明易沉默了半晌,哑声道:“随意吧。”
能重活一世,手刃仇人,已是难得的一场难得的机缘,前世的一切遗憾在明日都会被终结。
系统叹了口气,渐渐在蔺明易消散。
翌日。
商国秘密押送商丞川到牢房中,三月前就已经是个死人的商国的皇子,形容狼狈地挂在了行刑架上。
牢房被人打开,蔺明易走入牢房,立于刑具前打量着商丞川这副可怜模样。
“明易,真好,能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蔺明易弯起唇角:“因为年少时的情谊?”
商丞川微愣了片刻,忽而笑了:“你果然还记得。”
“你们把我带来的东西拿给他看。”
跟在蔺明易身后的阉官把一些旧时物件展露在商丞川面前,商丞川见着盒子里那些被人当作珍宝般收藏的小玩意,唇角的幅度压都压不住。
很快地,商丞川脸上的神情转喜为悲,那时他来不及地带走的香囊,‘蔺明易’儿时交到他手中的,阉官把香囊翻开,只见里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安字。
商丞川心防被击开了一道裂缝,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什么意思?”
“跟你有着年少情谊的,是蔺则安,还是我,你心知肚明。”
外面的狱卒将椅子搬到蔺明易身后。
蔺明易抬手,抬着那些儿时旧物的阉官,合上盒子,离开了牢房。
“你情深,想必回了商国还是忘不掉这段往昔的情谊,曾经到底是一家人,总不好得让你们这对有情人阴阳相隔。”
“蔺明易,我和你才是……”
蔺明易随手拿起一旁烧红了的烙铁,按在商丞川的小腹上,升起的烟雾伴着惨烈的嘶吼,在这暗牢中甚是悦耳。
“蔺明易你以为杀了我们,把持着齐国新帝,你就能做权臣了吗?你行事如此,想要你命的人不计其数,到那时你只是沦为……啊!”
商丞川话还没说完,那烧红的烙铁又在他胸口上烙了一道。
看着绑在处刑架上的人,因为疼痛挣扎嘶吼,狭小的牢房内皮肉烧焦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蔺则安是凌迟走的,你们好歹拜过天地,就一样吧。”
话音落,蔺明易将手中的烙铁丢在一旁,看着商丞川疼得大口喘息的模样,只觉得痛快。
牢外负责行刑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蔺将军,这场面血腥气重,若不然您还是……”
蔺明易看了一眼说话的行刑官,对方未再多言。
一时间,商丞川慌了,上一口还没有缓过来,便在处刑架上挣扎道:“不行,你不能这样,我是商国的皇子,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蔺明易道:“商国皇子早在三月前的党争中不幸身亡。”
商丞川瞪大了眼还想再说什么,行刑官的第一刀就落了下来。
那绑在处刑架的人,从一开始对蔺明易倾诉着情谊,再到后来咒骂蔺明易不得好死,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便连继续骂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鲜血流了一地,眼前的人看上去就像是根血淋淋的棍子。
“听好了,用最好的药吊着,一刀都不能少。”
“是。”
蔺明易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那双怒瞪向自己的眼睛:
“你一直想逃出去,最后算来算去,还不是客死异乡,尸骨无存。”
“蔺!明!易!你不得好死!”
蔺明易拉开牢房门,淡淡道:“那借你吉言。”
刺鼻的血腥味,直到看见牢房外的光亮都没有散去。
走出门外,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腥臭味像是攀附在鼻腔深处怎么都散不去。
“宿主。”
“都结束了。”蔺明易偏头看向漂浮在自己身旁的小球,“我呢?我什么时候会死。”
“宿主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蔺明易垂下眼帘,反复咀嚼着遗憾着两个字:“没有了。”说罢,他踩着马凳,回到了马车内。
又是一年冬,马车在外面停了几个时辰,连呼出口的气都是冷的。
他脱下沾血的斗篷,搁在一旁,靠着身后的座椅闭目养神。
暗牢离蔺府的距离算不上太远,那马车却不知为何久久未曾停下,他像是不曾察觉,始终在车中静坐。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蔺明易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马车外,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对方刻意带他走的小路,算时间此时距离王都已有一段距离。
“花白堇,想要杀我的话,在这动手也差不多了。”
原本疾驰的马车在蔺明易的话下慢慢停了下来。
“刚才知道的,还是一开始就知道。”
熟悉的声音入耳听起来却有些久违,蔺明易端坐在马车内:“你杀了我,我把我的魂魄给你,你我便互不相欠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车外窜了出来,一把将蔺明易按翻在了马车里。
黑暗中,极难看清花白堇脸上的表情,唯有他扑在脸上的粗重喘息,能感觉到狐妖的不甘和愤怒。
他合上了双眼,坦然地面对着对方的怒意。
等来的却是一个带有侵略性的吻。
尖锐的犬齿划破了蔺明易的唇瓣,花白堇舔咬着嘴唇,吮吸着蔺明易唇上渗出的腥甜,像是在享用着世间难得的美味。
许久,他才停下了动作,指腹轻轻擦过蔺明易破下唇处的破口:“招惹上妖物,小将军以为这么轻易便可两清的吗?”
说着他的指尖顺着蔺明易的唇瓣,一路划到喉头:“我会将你困在身边,慢慢地折磨你……”
“随你。”
花白堇本就心中有气,这两个字,直接将他本就没有平息的怒火点燃,他猛地撕开蔺明易的衣袍,浓烈的血腥味少了外袍的遮掩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马车内的灯烛,在花白堇的一声响指下点亮。
火光映照出蔺明易满是鲜血的裹带,还那张染着唇上血的脸。
蔺明易强撑着坐起身来,衣袍被他坦然地拉开了大片,一道道还未痊愈的新伤,新得人眼生疼。
他看着花白堇呆愣的目光,浅笑道:“继续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赔给你。”
“谁弄的?为何我不知情!”
蔺明易单手勾住花白堇的脖颈,将花白堇拉到跟前,还冒着血珠的双唇,堵住了花白堇的嘴。
攻势一转,反倒是狐狸落了下风。
想问的话,都在对方不断地攻占下,不知该如何脱口而出。
就连花白堇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顺从,狭小的马车内,血腥味挥之不去,到最后,蔺明易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花白堇的面颊,唇边渗出的血,一滴一滴在花白堇的脸上绽开,如同白玉中开出的红莲。
“蔺明易……”
他抹去落在花白堇侧脸上的血点:“我于你而言不过弹指一须臾,取走魂魄后,往事都作罢吧。”
花白堇抱着蔺明易一时慌了神,他抬手去擦拭着蔺明易唇边的鲜血,那血却越来越多。
闻惯了血腥味的狐狸,心里却怕得不行。
“不能作罢,蔺明易那些事都不能作罢,你不是说要我的内丹吗?为何,不取了。”
他抓着蔺明易的手,将对方的掌心按在丹田处:“它就在这里,我不生你气了,你想要,我就给你……”
眼泪克制不住地往下落,他抓着蔺明易的手,指甲已经刺穿了自己的皮肉。
蔺明易强撑着抓住他的利爪,两人的鲜血混到了一处。
他本想说自己才不愿做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半妖,喉咙被涌出的鲜血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掌心牢牢地困住花白堇的利爪。
眼皮有些撑不住了。
约莫是大仇得报,这早已破烂不堪的身体,露出了他该有的模样。
花白堇咬牙道:“这一次,我不许你再睡了。”
……
一年后。
天绝山上。
一面色苍白的男子正坐在石台上翻阅着竹简。
“烤兔子,尝尝。”
男人淡淡瞥了一眼荷叶里盛着的兔肉,将头瞥向一边。
花白堇脸上灰扑扑,端着烤兔子往男人唇边递:“尝尝嘛,我烤的兔子可好了。”
“……我真是你的童养夫?”
花白堇盘腿在男人身边坐下,立马用袖子掩面故作悲切:“你忘了人家不说,还怀疑人家,我们两个人当初的感情都不做数了吗?”说着他还擦了擦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两滴眼泪。
男人紧抿着双唇,许久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我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但我很喜欢你。”
花白堇放下兔子,抓住了男人的手:“我不急,我们的时间很长,我会一直等,等到你也很喜欢我的那天。”
男人沉默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冰凉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花白堇的面颊,花白堇趁机侧头吻上了对方的掌心,看对方慌忙收拢掌心的模样,他笑着将烤兔子举到了男人跟前。
“阿易,吃兔子。”
蔺明易点了点头,指腹来回摩擦着掌心,双颊微微泛红:“好。”
系统道:“我要走了。”
花白堇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小球,起身走向前方的大树。
404飞到花白堇身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吃兔子的蔺明易:“我当初可以用能量暂时保住他的性命,让你有时间把半颗内丹给他,现在也可以帮他恢复记忆,你要不要……”
花白堇摇了摇头:“不用再被仇恨、责任所缠身,对他来说是好事。”
“可是……”
“曾经的事都不重要了,他以后的记忆都会是好的。”
404晃动着圆鼓鼓的身体,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你们要幸福啊。”
花白堇怀抱着双臂,回头时正对上了蔺明易的目光,他笑着对蔺明易招了招手:“会的。”
【系统404正在解绑】
【404成功脱离任务】
【16886号任务评级为S,下个任务正在加载中。】
第63章
正逢商国节庆。
河灯在湖面的荡起的波涛上摇摇摆摆,扁舟破开湖面打湿了飘荡在一旁的莲花灯。
蔺明易俯身拿起船边熄灭的灯盏,看着上面灯上的祝愿,取出火折将烛芯再次点燃,推至湖水深处。
“天绝山在齐国,你为何要大老远跑到商国来过节……”
花白堇从怀中掏出河灯递到蔺明易跟前:“要许个愿吗?”
蔺明易轻笑:“算了吧,这愿望许了,谁又能帮忙实现,左右不过是给世人心中一丝慰藉罢了。”
“谁说没有人可以帮忙实现的?只要是你写上去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给你摘下来。”
说这番话时,花白堇眯笑着眼凑到蔺明易近前。
蔺明易轻叹了一口气,躺在了花白堇的身侧:“再说说我们的从前吧。”
“行。”
花白堇坐在船上,用妖力驱动着小船驶到了正中央,回望岸边,举着莲花灯祈愿的人们,都变成了一个个小点,仿若湖面上升起的星辰。
三面群山环绕,除了水花时不时拍打上船身外,便只剩下风鸣。
花白堇找了舒服的姿势,躺在蔺明易身边,天边零落的星点,与身后的人间星河相比,多了几分寂寥。
“那日我在山外抓兔子呢,却见一穿着华贵的小少爷被山匪抢了道,我这种狐狸,心底是最好的,看着少爷可怜兮兮地缩在马车,当时就把你抢上了山……”
蔺明易道:“上次不还是迷路的小少爷吗?”
“有吗?”
蔺明易偏头望向花白堇心虚的表情,沉声道:“我可怜兮兮地缩在马车里?”
“是啊,看得人心都化了。”花白堇说着,抓过蔺明易的手按到胸口处,“所以我当时想都没想,就把你拐上山了。”
蔺明易反手抓住花白堇的衣领,将人拉到近前,鼻尖凑到一起,呼吸交错下,气氛越发暧昧。
“上上次不说我是你从商队里抢回来的吗?”
“怎就这般较真。”花白堇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挂在船头的灯笼映照出狐狸笑弯的眉眼:“今夜给了报酬,这个故事从今夜开始记吧。”
他捏着花白堇的双颊:“今夜这个故事,我不喜欢,再换一个相遇吧。”
“拽断锁链,被死士追击,在天绝山脚下濒死的小将军,是你魂魄的香味,将我从洞府引了出来,我救了你的性命,等着你心甘情愿让我吃了你的魂魄……”
花白堇对上蔺明易的双眼:“这个故事你喜欢吗?”
“那为什么不吃了。”
“不想吃了,我更想看着他眼底有光的模样,可被压入商国王都那天,尸山血海下,他好像在那一刻就死了……”
说着花白堇的脸颊在蔺明易的掌心里蹭动,这些年将人拘在身边养伤,手上已经没有了茧子,面颊轻蹭过爱人掌心的感觉,却仍旧很舒服。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与他说商国的山水,商国的灯节,只要他点头,我随时可以带他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故事比以往用来骗蔺明易的都要长,当他去看蔺明易时,小将军已经在这个故事下睡着了。
花白堇轻叹了一口气,伸手理了理蔺明易鬓边的发丝:“那么精彩的故事,怎么就听睡着了呢?”
幽暗的光线下,回应他的只有蔺明易平缓的呼吸声。
“那下次再与你说。”
湖面刮来的风透着寒意,他九条尾巴包裹住蔺明易,两眼安静地注视着蔺明易的睡颜,思绪渐渐回到了那日的马车上。
许久没露面的小圆球,慌张地飞到他跟前。
“我起先也以为宿主想你的内丹来维持生命,可宿主一直喝得符水,只是想断开你和他之间的结契。”
“虽然断开结契,看上去也是为了取内丹,但是关你的庙,在你身体好后,看守松懈,一看就知道……”
那只铁球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如今仿若还在耳边。
他指腹拂过蔺明易的唇瓣:“我知道,我已经住进你心里了。”
手指突然被抓住,他怔愣了几秒,轻笑着用尾巴将蔺明易拉到近前。
“阿易……”
蔺明易掌心包住了花白堇的手指:“安分些。”
“如此良辰美景,阿易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说着花白堇将蔺明易压在了身下,他双手杵着船边,九条晃动着的尾巴,时不时扫过蔺明易的脸颊,飘在湖上的小船,同样在左右摇晃着。
他正欲继续撩拨,蔺明易一把将他的头按在了怀中,他双手一软,身下的船跟着猛烈地晃动了两下,险些翻倒在水中,被蔺明易搂在怀里的身体一僵,嗅着对方身上的淡香,他的脸轻蹭了两下蔺明易的胸口。
“阿易。”
回应他的除去风鸣外,便是蔺明易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小船在水上飘飘荡荡,倒叫人困乏得很,他渐渐伴着心跳声入眠。
再醒来时,船已经回到了岸边。
身侧却寻不到蔺明易的身影。
他慌张地站起身来,船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他一个趔趄直接跌入了水中,吓得在岸边守着的船夫赶忙站了起来。
他在手中扑腾了两下,才扒着岸边的碎石爬上了岸。
“昨夜跟我一起来的人,去哪了?”
“他走时说,去兰若轩买点心,让你多睡一会儿。”
花白堇一时间顾不得自己这副狼狈模样,骂骂咧咧地往兰若轩的方向走。
兰若轩内。
嘉柔身旁的女官为蔺明易添上茶水。
“这段时间听探子来报,还真以为蔺将军什么都不记得了。”
蔺明易端起茶水小啜一口:“真难为商王对在下的行踪如此关注。”
“几年前死不见尸的蔺将军,突然出现在商国境内,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齐国的蔺将军已经死了。”
嘉柔浅笑道:“那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谁。”
“蔺明易,一个普通人。”
……
包间的门被推开时,嘉柔和她身边的女官已经离开了。
小厮刚把打包好的点心递到蔺明易的手中。
“你跑哪去了?”花白堇提着湿透的衣摆,委屈巴巴地来到了蔺明易的跟前。
蔺明易拎起桌上用牛皮纸包好的点心:“船家没跟你说吗?”
“就不能等我一起吗?”
“看你睡得正熟……”蔺明易话还没说完,花白堇就扑入了他怀中,“你……你身上还湿着,别往我身上蹭……”
花白堇抱着蔺明易不肯撒手。
蔺明易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道:“……罢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走丢了怎么办?商国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被坏人拐了怎么办?如果……”
不等花白堇把话说完,蔺明易捏住了花白堇的双唇:“知道了,往后你找根绳牵着可好。”
花白堇被捏住了嘴,只能呜呜地哼着,点头却如捣蒜。
蔺明易松开花白堇的嘴:“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花白堇眯笑着眼,伸出手腕:“阿易不想被我拴着,那阿易拴着我可好,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蔺明易轻笑了一声,牵住花白堇的手腕朝屋外走。
花白堇:“现在去哪?”
“拴着你,换套干净的衣服。”
第64章
病房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立在窗外的那棵树仅挂着几片干枯萎缩的树叶。
温言琛安静地看着窗外,眼中是一片死寂。
“温言琛今晚就要做换心手术了,你真不来看看他吗?”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手机被摔砸在地上的声音。
温言琛轻笑了一声,无力地合上了双眼。
门被推开。
“坏事做尽,连以前的旧情人都不愿来看你最后一眼,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温言琛:“滚出去。”
方亦歌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为了温家的家产,你以为我乐意看你?姓岑的不出现也好,免得看着你现在这副鬼样子,都不敢承认跟你好……”
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水杯就砸在了方亦歌的额角,久病的人,手上的力度重不哪去,用尽全力甩过去玻璃杯,也只是将方亦歌的额角砸青了一块。
“你!”
温言琛捂着心口,脸色白得吓人:“方亦歌知道自己是为了温家的家产折腰,就该好好想想,怎么在我跟前做狗。”
“行,我就在这里等着给你送行。”
“那份股份转让合同还在办理中,我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人把它扯下来,遗嘱也可以改。”
他看着方亦歌的脸色由红转青,手捂着胸口,又靠回了身后的枕头上:“弟弟,我现在腿麻得厉害。”
方亦歌坐到床边,憋着一肚子的气为温言琛揉捏着小腿肚。
温言琛坐起身来,眯笑着眼揉了揉方亦歌的头顶,像是在抚摸一条听话的小狗。
方亦歌心里气得不行,手上的力度倒没有加重,只是那双眼怒瞪着温言琛,恨得连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小狗乖,讨主人欢心了,才有肉骨头吃。”
“温言琛你不要得寸进尺!”方亦歌一把挥开了温言琛的手,看向温言琛的双眼布满血丝,就连拳头都握得咔咔作响。
温言琛看了一眼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两声狗叫,不然我要改主意了。”
“你喜欢带着温家的家产进棺材就带,老子不伺候了!”
方亦歌走的时候,将门砸出了一声重响。
温言琛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掌心笑了起来,他住在规格最高的病房里,在心脏衰竭时,能花大价钱找到一颗适合自己的心源。
可出了这个病房,就是胃癌的化疗,这个身体还得在这个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地方没完没了地待下去!
大约是长久的病痛,已经让人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笑着把桌子的东西往地上砸。
借此来宣泄自己的不甘和愤怒。
病房外。
方亦歌还没有离开医院,他对着镜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眼底满是疲惫。
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满是裂纹的屏幕上,闪着岑轲两个字,拧起了眉心,迟疑了几秒后,还是划开了通话键。
“你改变主意,打算来见他了吗?”
岑轲道:“温言琛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都清楚,你给他做床前孝子,等他好了未必会把股份还给你们。”
“你想说什么?”
“他现在近旁照顾的就你一个,你帮我弄死他,我帮你们夺回温家的控制权,这个交易不亏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按打火机的声音,应该是岑轲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方亦歌问:“为什么要他死,你当初不是很爱他吗?还特意给他找了一个活心源。”
“乐乐才不是他的活心源,他是我真正爱的人,温言琛那种人值得被喜欢吗?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被他给迷惑了。”
“岑总的喜欢还挺廉价的。”
岑轲嗤笑道:“不肯帮?还相信温言琛呢?”
“我已经电话录音了。”
“什么意思?”
方亦歌笑了笑:“哎,岑轲你知道教唆他人杀人怎么判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就传来了岑轲的叫骂声。
还说起方亦歌学生时代被人针对,全是温言琛指使他做的。
“他这样对你,对温家,你还巴巴地往上舔呢。”
岑轲这句话等来的却是听筒那头嘟嘟嘟的忙音。
卫生间内,方亦歌看着手机屏幕骂了句傻逼,才整理了一下衣领准备回温言琛的病房。
刚到走廊上,就见医生和护士推着抢救仪器进了温言琛的病房。
病房内乱作一团,抢救进行到一半时,还上了除颤仪。
方亦歌站在角落里看着,巨大的呼吸面罩遮住了温言琛的半张脸,随着除颤器按压在胸口,那瘦弱的身体弹起又落下。
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很难想象在他离开病房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病人心跳恢复正常。”
方亦歌倚靠着墙壁长舒了一口气,明明守在病房里这些日子,不止一次见过温言琛病危抢救,双腿还是会发麻。
“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作为陪护家属你得多注意病人的情绪。”
方亦歌疲惫点了点头,医生离开时又交代了手术前的一些注意事项,方亦歌一边应着一边将医生送到了病房门外。
等再回到温言琛病床时,他安静地注视着温言琛苍白的脸,长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应该是最想你死的那个人。”
昏迷中的人,能回应他的,只有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
他坐在床上摸了摸温言琛的脸颊:“哥,快些好起来,你手术成功后,我忍着点,不跟你吵了。”
系统出现在病房时,正看见这温馨的一幕。
关于新世界的资料,因为遇到了BUG的缘故根本调不出来,它眼神在方亦歌和温言琛身上来回看,一时间不能确定哪一个是它的宿主。
【系统404搜索宿主中】
【任务对象:温言琛】
耳边响起主空间冰冷的系统音,它的眼神随着系统音聚焦在了躺在病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身上。
想要搜寻更多的资料。
眼前跳出了一个蓝框。
【系统错误!系统错误!】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404,整个球都懵了。
它勘探着宿主的健康状况,都不知道这副糟糕的身体,究竟还能活多久。
床上的人发出几声咳嗽。
方亦歌赶忙握住了温言琛的手,却被温言琛不留余地地甩开。
“担心我改变遗嘱,死后把温家的全部财产都给捐了。”
温言琛看向方亦歌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嘲弄。
方亦歌没说话,起身为他掩了掩身上的被子。
“我现在别说让律师来改遗嘱,就连说话都困难,你不乐意照顾,就滚远点。”
“……心源还有两个小时就到机场了,医生说了你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温言琛偏头看向一边:“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方亦歌握紧拳头,脸上还强撑着笑:“行,爱怎么说随你,等你手术结束,身体恢复好后,想怎么算计我,我都撑着,可现在得控制住情绪,我不希望你在手术前有什么意外。”
“不想笑就别笑,你笑起来这副模样难看死了。”
方亦歌看着温言琛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该朝哪摆。
不多时,他拉过椅子坐得离温言琛远些:“那就别看了,睡觉。”
氧气面罩下,温言琛的双唇动了动,兴许是累了,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终是疲惫地合上了眼。
404看着新宿主的身体状况,不知道该不该现身。
思考了半天,它决定等宿主做完手术后,再跟宿主碰面,反正现在连新宿主的具体资料都调不到,两双眼睛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结果也是尴尬。
它潜伏在床下,等待着所为的最佳时机。
“心源到了,准备手术。”
护士将温言琛推出病房。
临近手术室前,温言琛叫住了方亦歌。
“你希望我活着出来吗?”
方亦歌道:“希望。”
“说实话。”
“你最好死在手术台上。”
温言琛轻笑:“借你吉言,如果我活着,那份股份转让协议,我会让我的律师第一时间撤回。”
“像你这种人,怪不得连你的老情人都巴不得你死。”
说完这句话,方亦歌知道自己失言,还想说什么,温言琛就已经被推入了手术室。
方亦歌看着手术室关上的门,给了自己一嘴巴。
手术持续了九个小时二十六分钟。
那个人明明霸占了自己的人生,夺走了温家的家产,被抢走人生的他,无论如何跟温言琛都应该是敌对关系。
可坐在手术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无比的煎熬。
手术室的灯熄灭。
方亦歌赶忙站起身来,询问温言琛情况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很抱歉,手术过程都很顺利,可病人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最终抢救无效……死亡,请家属节哀。”
方亦歌僵在了原地,脑袋一片混乱。
当温言琛盖着白布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时,他四肢不受控制地抓住了转运床。
“不可能,他不可能那么就这么死了。”
说着方亦歌拉开了盖在温言琛脸上的白布,他看着躺在病床上仿若睡着般的人,哑声道:“温言琛,你不是说要把那份股份转让合同撤销吗?起来啊!起来打电话给律师,你起来啊!”
他说着双腿已经软了,要不是手抓着转运床的边缘,身体连沾着都难。
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他试图将温言琛从转运床上拉起来:
“你现在又想做什么?”
“病人家属请冷静一点。”
身旁的医生和护士不得已将方亦歌拉开,方亦歌身体一软,直接倒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着温言琛不可能死的。
尸体被推往电梯。
原本坐在地上的方亦歌,像疯了一般冲上去把温言琛还带着温热的尸体抱在怀里:
“我哥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旁边的护士根本没办法把方亦歌拉开,医生劝了很多也没什么用,方亦歌就像是疯了般抱着温言琛的尸体,一边说着要尸体醒过来,一边流眼泪。
和方亦歌一样,快要发狂的系统,在半空中左右乱飞。
它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
它的宿主死了!
它的宿主居然就这么死了!
系统飞来飞去,向主空间发送任务错误的请求,但被数据混乱所驳回。
它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哟,这辈子还没见过姓方的哭鼻子。”
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系统转过头去,看着半透明状的温言琛,完全没绷住。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新宿主死了不说,还变成鬼飘在它身边。
这种抓马的情况该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第65章
此时的404跟死去的温言琛大眼瞪小眼。
这种情况它也是第一次遇见,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温言琛戳了一下面前的圆球:“原来还真有地府,没想到还挺先进的,连高科技都用上了。”
“不是的,宿主你好,我……我是改造黑月光系统,竭诚为你服务。”
温言琛盯着面前的小铁球,沉默了几秒后,浅笑道:“改造。”
404说话的声音又弱下去了几分:“昂,让宿主能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温言琛指着不远处方亦歌紧紧抱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的尸体,面露疑惑道:“就这样也能改造吗?”
摔!
是啊!宿主尸体快凉了还能怎么改造,总不能真重新做人吧!
遇到这种事情,身为系统,它也很无助。
主空间那边联系不上,有关温言琛的资料一概没有,指望着地上的尸体能在方亦歌怀里起死回生是不可能。
404从没想过有一天做任务,还得自己垫付资源的。
它飞起身抵住了温言琛的额头。
白光一点点将温言琛包围,很快随着消毒水散去,扑鼻而来的是车厢内被阳光久晒后,散发出皮革臭味。
温言琛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他捂着心口的位置,猛地睁开了双眼。
“少爷你没事吧?”
温言琛怔愣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处。
这个位置还没有因为换心手术留下一道蜿蜒的伤疤,他的身体也还没病得那么严重。
“少爷。”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老李,浅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夫人让我给您备的药,您先吃一颗。”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五个小混混逼入了小巷内,温言琛视线停在巷口,他看了很久,忽而笑了。
偏头指着不远处的巷口,柔声道:“怪可怜的,老冯帮忙去处理一下,把人赶走就好,下手别太重。”
“是,少爷。”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保镖下车往小巷内走去,没多久那五个小混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紧跟着的是拽着方亦歌往外走的保镖。
十六岁的方亦歌,带着少年人该有的稚气,他眼角挂了彩,像一只被人提着了后脖颈的小猫,双手双腿还在踢打挣扎着。
大概在养父家里的待遇也好不到哪去,身形偏瘦,个头也没有同龄人高,看起来很难和在他记忆中那个一米八三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温言琛按下车窗。
方亦歌目露凶光道:“还带人来出头是吧!他们五个打一个已经够孬了,还有脸摇人,我警告你最好把老子给放开,别以为叫大人来我就怕你们。”
保镖看向温言琛道:“少爷。”
“把他送到后座来。”
保镖动作很是粗鲁,方亦歌被塞上后座时脸都白了,却还是在门关上的第一时间扣动车门,谁知道开车的司机,先他动作一步锁了车门。
他咬牙扣着开门的按钮,见这门半天没动静,狠狠踹了一脚车门,转头回瞪向温言琛。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会动手打你。”
温言琛浅笑:“那你动手好了。”
方亦歌盯着温言琛的脸看了一会,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狠狠捶了一下玻璃车窗后,便板着脸不再说话。
车开到了不远处的药店,温言琛看了一眼保镖,都不需要开口说话,老冯就解开安全带,走进药店里挑了几样算得上好用的伤药后,又回到了车里。
温言琛抱着怀中的袋子,往方亦歌的方向坐近了些。
吓得方亦歌后背都贴到了车门上。
眼前的少年,年纪看着与他相仿,身上穿着一件高中校服,那皮肤就好像白瓷一样,将衣服都衬得格外好看。
他是野惯了的人,哪见过这坐在豪车上的小少爷。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一点。”
人长得也好看,靠近时身上还有股香味,闻起来很舒服。
温言琛浅笑道:“你是怕我吗?”
“谁怕你了!”
“那坐得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方亦歌抬眸看了一眼温言琛的脸,这种娇养的小少爷就像是橱窗里精致的瓷娃娃。
想起昨晚跟几个好兄弟窝在学校后山讲的鬼故事,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小巷意外传到了另一个空间,眼前这个根本不是人,是妖怪。
温言琛轻叹了一口气,直接拉过方亦歌的手臂,方亦歌下意识想要躲开,手腕却被温言琛给牢牢握住。
换作其他人敢跟他这么拉扯,他挥手就一拳打得对方叫妈妈。
但这个人……
“经常打架?”
温言琛说着用棉球蘸了些酒精,轻轻点按在他的伤口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也由着温言琛上药。
温言琛低下头轻轻吹了吹他小臂上的伤口。
“擦伤的时候,你袖子没能挡到,得擦点酒精消毒,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方亦歌眼里全是温言琛又长又密的睫毛,鼻子又高又挺,比电视里的明星都好看。
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温温柔柔的。
他活了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
温言琛为他上好药后,轻轻将他的袖子卷下来。
“身上有没有哪里伤着?”
方亦歌回过神来时,温言琛的脸离得很近,他猛地用手捂住脸,恨不得车门上再多出一条缝来,让他能趁机挤进去。
温言琛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取出冰袋,为方亦歌揉着脸上的瘀伤。
方亦歌赶忙把冰袋接了过来:“我自己揉。”说完,看着温言琛双唇微启,他又急忙补充道:“就……就这两处,其他地方都好。”
“行,你家在哪,我顺路送你回去。”
“用不着。”
“那回我家……”
方亦歌抓着冰袋的手一僵,坐直身子:“去你家干什么?我跟你又不熟……”
温言琛垂下眼帘,温柔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苦味:“也是,在外面是该提防着陌生人。”
他抬起头,语调温柔:“前面把你放下来,会离家近点吗?我……我只是怕你身上受了伤,不好意思跟我说,才想着将你送到家附近,你也能早点回家休息。”
要是还对着这张脸说出拒绝的话,他还是人吗?
方亦歌紧抿着双唇,眉心紧蹙着,看起来满脸写着不高兴,实际上已经掏出他身上那部又破又旧的手机,打下了一个地址,递到了温言琛面前。
温言琛接过他的手机,递到了保镖面前:“去这个地址。”
“好。”
司机输好地址后,把手机递了回来。
方亦歌的手机屏幕裂了很长一条缝,让屏幕亮起来时,都多了莫名的割裂感。
小孩子自尊心太强,见温言琛盯着他手机屏幕看,他赶忙把那部手机一把抢了回来,揣进了裤包内,一路上没有再和温言琛说过话。
车行驶过一条小巷时,方亦歌闷闷地说了一声:“我到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温言琛的表情,踩了一脚刹车停下。
方亦歌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温言琛把拿到药塞到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塑料袋,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救我让你很有成就感吧?”
“什么?”
他抱起怀中的药:“在你们的眼里,我跟路边的流浪猫狗也没什么区别。”
说完,他钻出了豪车,抱着怀里的药跑进了眼前的小巷里。
司机蹙紧了眉头:“少爷管这种小鬼做什么?”
温言琛一改刚才温柔如水的模样,靠向身后的真皮靠垫:“路边的流浪猫狗,哈哈哈,倒是没错。”
飘在一旁的404,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见到了这两个人第一次交锋。
温言琛温柔到404都怀疑是不是分错了案件。
车朝着郊外的别墅区驶去。
404飞到温言琛的跟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温言琛一遍,温言琛的五官是很柔和的那一挂,自带一种救世的气质,比起第一任宿主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温言琛的眼神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干净温柔。
再加上这副漂亮皮相,404都怀疑把话稍微说重一点,便能把温言琛招惹哭。
温言琛打开窗子,任由车外的风,吹过他的脸颊。
“少爷,你身体不好,还是别这样吹风了。”
温言琛摆了摆手:“晕车了。”
“再忍忍一会儿就到家了。”
温言琛轻轻嗯了一声,头靠在车窗边上,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宿主,你好啊,不知道你还记不得我,我是改造黑月光系统,竭诚为你服务。”
温言琛像是听不见一般,目光仍盯着窗外行过的草木。
404怔愣了几秒,立马就慌了:“完蛋了,该不会是能量消耗太多了,我的宿主已经看不见我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联系不到上层了……”
温言琛偏过头看向404,修长白皙的手指竖在唇边对着404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微扬着唇角,望向404时就连眼尾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404看着温言琛回不过神来-
主神,我看到了什么,这次的宿主是天使吧!
待404从温言琛的笑容里醒过来时,车已经停进了车库。
温言琛拉开门下车,保镖先一步取出了后备厢里的书包,跟在温言琛身后,走进了屋内。
进入玄关,温震海坐在沙发上看着英文报纸。
见温言琛回来,他折起报纸,冷冷地看了一眼跟着温言琛进屋的保镖,对方将书包放在了靠近门口的鞋柜上,便识相地点头离开。
“我儿子已经有下落了,等确定下来,明晚就会回来。”
温言琛浅笑着点头。
温震海看向温言琛:“这几年哪怕知道你不是温家的亲生骨肉,我们夫妻俩也待你不薄。”
“爸妈的恩情,言琛不敢忘。”
温震海呼出一声鼻息,冷笑道:“不记得也没关系,这些年你的要钱,都是温家在出,真离了温家,回到你亲生父母身边,就你这娇贵的身子,能撑得了几年,心里记好了,你都在仰仗谁活着。”
对方话难听到404都恨不得冲上去用自己的铁脑袋,堵住温震海的嘴了,再看宿主,脸上不见半分恼怒,笑起来的模样温温柔柔的,看上去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爸教训的是。”
“听得懂,就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要不然温家凭什么让你有那么好的教育资源,像你这样的,也是同一窝狗里最早被抛弃的那只。”
温言琛浅笑着点头,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假人,对方无论说什么,他都会点头应是。
再侮辱人的话,他都能笑眯眯地回应。
温柔没有锋芒,就像是任人捏圆捏扁的面团。
“言琛的回来了?”
孙秋萍刚睡了个美容觉起来,身上还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丝绸睡衣,在二楼看见温言琛时,眼中满是欢喜。
温言琛转身拿起放在鞋柜上的书包,朝着孙秋萍的方向走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怎么能让言琛自己拿。”
旁边收拾屋子的佣人听见孙秋萍的呵斥,赶忙接过温言琛手中的书包。
孙秋萍快步从楼上跑了下来,拉过温言琛的手看了好一会。
“有没有累着,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些事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用得着自己动手吗?”
温言琛浅笑道:“没事的。”
“就知道说没事,你是想心疼死我吗?”孙秋萍拉着温言琛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眼神没好气地剐了温震海一眼,“你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儿子身体不好吗?”
“秋萍,我们的孩子找到了。”
孙秋萍拉着温言琛的手一僵,脸上闪过一瞬的欣喜,又怕温言琛会难受,赶忙敛去笑容,拉着温言琛的手道:“瞧瞧脸色都差成什么样了,快上去擦把脸,休息会儿,待会饭好了,我让吴嫂上来叫你。”
“好。”
她目送着温言琛上楼,看着二楼的房门关上,忍不住狠狠捶了两下温震海的大腿:
“你也是,非得在孩子面前提,言琛身体一直不好,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找你算账。”
“秋萍你就是心太好了,你有没有想过,温言琛可能是当年绑匪的孩子。”
孙秋萍狠狠瞪了温震海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是你说没问题的,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条狗都有感情了,何况言琛聪明又懂事,要是早点发现他心脏有问题,就不必拖到现在,你有没有找到权威点心脏病医生?言琛还能动手术吗?”
“动不了,还得再观察。”
孙秋萍担忧道:“那么严重的吗?”
“发现太晚了,再说了他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去做手术,去治疗,等考上好大学再说。”
一直以来温言琛的能力就是温家用来炫耀的资本。
从不让人操心的孩子,的确容易惹人喜欢。
所以上一世,温家父母满怀期冀接回在读汽修的方亦歌时,从一开始的希望到失望,再到彻底放弃方亦歌,把更多的资源投到温言琛的头上。
温言琛的先心病也拖到不是一个简单的心脏手术就能够痊愈的。
卧室内。
温言琛换了一身休闲服,坐在飘窗上,安静地看着远处的夕阳。
“气死我了,他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啊啊啊!你在这个家那么长时间,他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温言琛浅笑:“流着不一样的血,亲疏有别也正常。”
404气得铁皮都变成红色了。
跟了两个为所欲为,肚子都装着坏水的宿主后,已经好久都受过这种气了。
它飞到温言琛的面前:“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做换心手术失败后,看见的那颗铁球。”
“宿主你有上一世的记忆啊?”
温言琛不解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不该有吗?”
它现在都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抓脑袋。
正在这时,很久没有消息的主空间,总算传来一条信息。
【任务档案:任务对象温言琛设计真少爷方亦歌,让方亦歌被赶出家门,谋夺温家财产,逼迫养父跳楼自杀,多次自伤让替身献血,最终被岑轲看穿真面目后,心脏衰竭住院,最后死在了手术室。】
除了一段简短的文字资料外,一点影像资料都调取不到。
404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以为这样就可以从脑子里倒出更多的东西来。
“不舒服吗?这些事我都习惯了,你别不开心。”
耳边温柔的语调,让404浑身一震,它飞到那边温言琛面前,认真地打量了温言琛一遍。
“你知道今天带上车的是什么人吗?”
“温家的亲生骨肉。”
404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故意和方亦歌走近,借此来报复温家吗?”
温言琛弱弱道:“我记得在我回到这里前,你说你是改造黑月光系统,虽然我现在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因为我太坏了,你才会来到我身边的,对吗?”
404呃了半天,电子屏幕上的方块组成了一个尴尬的笑脸:“按照道理来说,是这样的没错。”
“如果我听你的话,是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会不一样。”温言琛摊开掌心,眼中多了悲伤的情绪:“要再重新选一次,我不想我的双手沾满鲜血了。”
第一个!这是第一个,主动决定改造的宿主。
404猛地埋到柔软的床上,没多久又腾地一下飞起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这个任务打开的方式不对劲,太不太对劲了!怎么可能有宿主会自愿改造的。”
温言琛从飘窗上下来,赤脚走在木板上,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跟着404来回移动。
“那我要不要坏一点?”
系统停住了,赶忙飞到温言琛面前:“不用,你就这样,维持下去,我一定带领你完成任务。”
“好。”温言琛弯起唇角,少年穿着米色的衣裤站在夕阳下,好似都能从他身上闻见阳光的味道。
小球飞到温言琛的怀里蹭了蹭,再开始时,说话声都带着哭腔:“宿主,我怎么才遇到你!完全从地狱模式到普通模式!”
温言琛眸光渐渐冷了下来,温柔地抚摸着404的铁脑袋:“是吗?那还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愉快,一定会愉快的。”
愉快个屁。
餐桌上的气氛,压抑到球球都快要疯了。
温震海夹了一块肥腻的红烧肉到温言琛的碗里:“最近和岑轲相处怎么样。”
“还好。”
这两字刚说完,温震海便把筷子砸在了桌面上。
“温言琛你是在敷衍我吗?”
温言琛浅笑道:“爸在饭桌上发那么大的脾气,对身体不好。”
温震海冷笑了一声:“我看你巴不得我死。”
孙秋萍轻咳了两声,怨怼地瞪了一眼温震海,温震海才收敛起脾气,安静地吃饭。
见饭桌上再度恢复安静,温言琛默默地吃下温震海夹进碗里的红烧肉。
待用过晚餐,温言琛对着温家夫妻请示后,才转身回到了房间。
孙秋萍看着温言琛回到了房间,用手狠狠戳了一下温震海的手臂:“你这是做什么。”
“想到亲生儿子在外面受苦,我们像是冤大头一样为绑匪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我就来气!”
孙秋萍道:“言琛和那几个落网的嫌犯并不像,也许那群绑匪从哪里找来的孩子。”
“我看他就是有个做匪徒的亲生父亲。”
“你要是那么看不惯言琛,不如我们就帮言琛找一找亲生父母,反正亲生儿子也快回来了,不管是绑匪还是什么人,找到就把言琛送回去。”
这句话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温震海立马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猛地站起身来:“绝对不行!”
“你这是做什么,既然你恨他,帮他找回亲生父母,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时间才培养出的人,凭什么要送还回去。”温震海端起饭碗,遮住了半张脸,掩盖掉了脸上心虚的表情,“饭桌上老谈这些做什么,吃饭。”
“那你就少拿言琛那孩子出气。”
温震海没好气地说道:“行,就是养在温家的一条狗,还真养出感情来了,十岁那年他心脏病发,知道不是自己的儿子,不是吵着要送走。”
孙秋萍用手肘狠狠拐了一下温震海,温震海才低下头吃饭,没有再说什么。
楼上。
404看着宿主镇定自若的模样,都快要气死了。
原来比起杀神宿主,最可怕是新宿主是个包子。
“太过分了,那个老家伙,看我电不死他。”404骂骂咧咧地飞了出去,没多久又骂骂咧咧地飞了回来,“什么垃圾程序,凭什么不能电宿主以外的人,我快要憋炸了!”
温言琛浅笑道:“别生气,我能活得现在,确实该感谢他们的,他们说什么都应该。”
“宿主我是要来改造你的,可你也不能什么气都认吧。”
“被说两句又没什么。”
系统认真道:“宿主,你会不会怨恨我又让你回到这里来。”
温言琛摇了摇头,脸上温柔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你能让我成功活过来,我已经很感激了,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希望,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球球快要气炸了。
它在房间里来回飞了一圈,又停在了温言琛跟前。
“我出去转转,再待在这里,我会憋死的。”
说着系统飞出了房间。
温言琛往椅子背上一靠,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有趣,这一世换一种玩法比想象中有趣太多了。
他拿出书桌里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指腹轻轻摩擦过上面的刀痕。
“今生我们一家人慢慢玩。”
第66章
404出门后,再度尝试与主空间联系。
从主空间站发来那段文字描述和它正在接触的宿主,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等了许久那边的回复是任务一切正常。
回到别墅时,温言琛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英文杂志,它落在温言琛身边,歪头观察着面前的宿主。
刚洗过澡,温言琛没吹干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滴,两肩洇湿了一大片,他没有去看404,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404飞了起来:“宿主洗完澡应该把头发吹干吧,不然会生病的。”
“生病……”温言琛放下手中的杂志,“绑定系统的人,都会得到系统的帮助,你能不能帮我。”
“宿主想要做什么?”
温言琛拉开手袖,冷白皮下的几处淤青,看上去特别刺眼。
“你养父打你。”
“是凝血障碍。”温言琛叹了一口气,“这具身体把病痛都叠满了吧,先心病,熊猫血,我开始药物改善凝血障碍的时候,心衰三期了,所以最后那场手术会失败,我一点都不意外。”
“宿主……”
温言琛垂下眼帘,将睡衣的手袖拉好,挡住了手臂上的瘀斑:“我知道我上辈子做了很不好的事,可我没办法选,温家夫妇肯继续收留,我很感激,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他说到这里苦涩地笑了笑,抬手遮住了眼睛。
这张看上去无害的脸,将这番话说得令人动容。
温言琛哽咽道:“我只是不想变成温家的弃子。”
系统用脑袋蹭了蹭温言琛的小拇指:“宿主,我会帮你的。”
“你可以帮我治病吗?”温言琛看向系统,眼眶泛红,这副模样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他身边唯一一根稻草。
系统看着温言琛沉默了半晌,弱弱道:“我试试看。”
他调动了上一个世界S级评价所得到的力量,尝试着帮温言琛修复心脏,能量刚注入温言琛体内,他就被一道无形的禁制给弹开了。
数据框不断跳出错误操作的红色框。
坐在床上的温言琛看着突然弹向地上陷入死机状态的系统,嗤笑了一声:“还以为真有能耐,白费了情绪调动。”
他捂着微微有些疼的胸口,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404则在力量反噬下,打开了第一份影像资料。
还是那辆车里。
车窗外方亦歌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小巷里。
温言琛正在看手机,手机上赫然是方亦歌的照片和确定方亦歌是温家夫妇当年被绑匪绑架的亲生儿子。
“少爷,我们要回去了吗?”
温言琛暗灭手机,饶有兴味地看向车窗外:“你说那孩子的腿会被打断吗?或者会不会伤到什么地方,落下一辈子的残缺?”
“少爷如果担心的话,我进去看了一眼。”
温言琛浅笑道:“小孩子的事情,大人出面参与不会吧。”
十五分钟后,刚才找麻烦的几人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小巷,不多时方亦歌也走了出来,他脸上嘴角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淤青,手里握着一个被敲碎的啤酒瓶,眼中满是戾气。
方亦歌丢掉啤酒瓶,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走去。
温言琛道:“那腿是不是废了。”
“没伤到骨头,应该是打斗过程中伤到了脚,不严重,休息几天就能好。”
“……这样啊,那真好。”
温言琛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望着方亦歌远去的背影,眼中却是嫉妒与失望。
系统不知道对方亦歌下手的几人是宿主安排的,还是方亦歌意外惹上的。
可温言琛的眼神说明了,他希望方亦歌变成残废,变成和他一样的瑕疵品。
系统清醒过来时,卧房里的灯已经关了,它被安置在了靠床边的小沙发上。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温言琛,调出有关真假少爷的大致资料。
保姆从医院偷走了方亦歌后,三个绑匪向温家勒索了三千万。
因为孙秋萍的身体不好,身下方亦歌已经很勉强,所以对两家人来说,方亦歌的生命对两家人都至关重要,两家凑齐这笔钱后,由温震海带去赎孩子。
温言琛就是那个时候被带回温家的,两个绑匪落网后,其中一个绑匪带着孩子跑了,并养大了方亦歌。
系统回想起,温家夫妇在楼下说的话。
不确定地看向温言琛,心下暗道:温言琛该不会真是绑匪的孩子吧?
显示屏上幽蓝色的光,让睡眠浅的温言琛醒了过来。
温言琛对上404的双眼,从床上坐起身来,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上。
“宿主,我看到了你上一世做的事情。”
“什么事。”
“在方亦歌回家前,你希望他被人打残了。”
温言琛浅笑:“一个终身残疾和一个先天性心脏病人相比,他们应该不会抛弃后者。”
“这一世又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宿主为什么会一改前世的想法,救下方亦歌?”
“因为我不想重蹈覆辙,你不是说要改造我吗?我真的做个好人,你不高兴吗?”温言琛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趁着窗外的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起来也十分真诚。
“就这样……”
温言琛浅笑道:“也不是,从来没有人为我哭过,他是第一个,我想重来一世,我和他能成为好兄弟。”
一个真心改过的宿主。
系统感觉自己的CPU都快烧了。
前面的疑问还没有解决,后一个疑问就来了。
按照道理来说,温言琛和方亦歌之间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为什么方亦歌会在温言琛死后表现得那么难过。
该不会是抖M吧!
系统都忍不住捂着脸失声尖叫了。
温言琛柔声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今晚都可一并回答你。”
系统正在房间里飞来飞去的身影一个急刹停住了。
它用无形的手为温言琛掩了掩被子,便回到小沙发上独自emo了。
温言琛盯着系统的背影,缓缓躺下。
不得不说,他这一世改变态度,确实是方亦歌那时候的模样,方亦歌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这份情义,只要温言琛想利用,就能把事情变得很有趣。
既然注定要病痛缠身,他何必去做上辈子那个运筹帷幄,最后拖垮了身体,死在手术室里的失败者。
不如从现在起,就为自己磨一把能够所向披靡的刀。
……
方亦歌是自那次见面后的,第三天被接回温家的。
佣人刚把饭菜端上去,温震海的秘书就把人领进了家门。
方亦歌拖着一个破旧的蛇皮口袋,比起上次见面,脸上又多添了几道淤青,嘴角破了一小块,他的头发比起同龄人要长些,天气正值夏天,额头上的碎发黏在一起。
孙秋萍站在二楼看着这个‘亲生儿子’,眼中多了几分嫌恶。
“孩子都回来怎么不下楼去看看?”
孙秋萍蹙起眉头:“见亲生父母,也不知道换一件衣服。”
温震海听着孙秋萍的话,缓步走到了孙秋萍的身边,看着接下来的亲生儿子忍不住蹙紧了眉心。
眼前的少年又黑又瘦小,脸上有伤,手臂上绑着歪七扭八的绷带,怎么看都不符合他对亲生儿子的期许。
周围审视的目光,对于自尊心强的少年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他握着编织袋的手青筋暴起,舌尖抵着后槽牙,凶恶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客厅:“不是说要见我亲生父母呢?他们人呢?该不会把老子接回来,就是为了等他们吧?”
“少爷注意你说话的言辞。”
方亦歌嗤笑了一声:“装什么装,根本也没那么在乎我回来。”
孙秋萍拉扯了一下温震海的手袖:“我怎么可能生出那么粗鄙的孩子。”
温震海拍了拍孙秋萍的肩膀:“才十六岁,还可以教。”
正在这时,温言琛走到了方亦歌身边,他握住方亦歌抓着袋子的手,方亦歌生怕温言琛会抢,赶忙将编织袋扯到了身后。
“你想干什么?别碰老子的东西。”
“先把行李放上楼去,洗个澡,下来吃饭。”
方亦歌看着温言琛愣了几秒,连握着编织袋的手都颤了颤:“怎么是你……”
“以后要改口叫我哥哥,知道了吗?”温言琛手再次搭在那个破旧的编织袋上,“这袋子里的东西太重了,让管家先送去房间好不好?”
方亦歌尴尬地低下头,指节擦了擦鼻尖,没有说话,却还是在温言琛的询问下乖顺地点了点头。
“刘管家。”
“少爷。”
“把二少爷的行李送到我房间去,将床铺换套新的。”
“那少爷晚上睡哪。”
温言琛浅笑道:“旁边不是有个空房间吗?把那里随便收拾一下,我今晚搬进去。”
方亦歌沉默了几秒后,才小声道:“我……”
“抱歉,那间房间阳光最好,你要是不喜欢,先在那间房暂时安置下来,等到有喜欢的房间再调整也不迟。”
怎么会有人长得又好看,说话又温柔的。
方亦歌看着温言琛的笑脸,方亦歌脸上却多了几分窘迫。
原本都想好了,不管假少爷是什么样的,他都得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谁能想到两三句话后,他反倒被制住了。
温言琛带着方亦歌上楼洗澡。
两人还没进房间,温震海轻咳了一声:“先下楼吃饭。”
孙秋萍不适地掩着鼻子,用手肘拐了一下温震海,眼中满是埋怨。
亲生父母的动作全被方亦歌捕捉到了眼里,他自嘲地扬起嘴角,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他们。
温言琛揽住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别往心里去,妈有点洁癖,不是在针对你。”
方亦歌偏头对着温言琛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便跟在温言琛身边下了楼。
饭桌上,温震海故作出慈父模样往方亦歌碗中夹菜:
“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养父打的。”
方亦歌低声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放心,你这些年在方家受的委屈,我会讨回来的。”温震海说完夹了一块肉到温言琛的碗里,“还好言琛是被我们养大的,要当年没有绑架勒索的事,那么好的孩子,现在怕是命都没有了。”
温言琛淡淡道:“是命好。”
温震海点了点头,又让佣人帮方亦歌盛了一碗汤:“听说你养父喝醉了就打你是不是?给我和你妈看看,伤得重不重。”
方亦歌重重将筷子往桌上一砸,刚盛好的汤都洒了些出来:“你有完没完!”
“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孙秋萍看着这个亲生儿子,就觉得哪哪都不满意。
方亦歌指着一旁的温言琛道:“前两天才知道这是假少爷的?”
温震海紧蹙着眉头,沉默了几秒后,低声说了一句吃饭,便收了饭桌上那些让人不适的关心。
晚饭过后,温言琛才带着方亦歌回到了房间。
家里还没有准备方亦歌的衣服,编织袋里那几件衣服都洗得褪色了,还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老鼠的尿味。
温言琛从衣柜里拿出未开封的衣裤,递到方亦歌面前:“坐一会再洗,别着凉了。”
方亦歌看了一眼衣服,便随手丢到了一边:“那天是故意接近我的?在温家过得不好,才变着法子来讨好我这个真少爷?”
他边说话,边抖着腿,就连看向温言琛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玩味。
温言琛在他身边坐下:“不管你信不信,今天看见是你,我也很惊讶。”
“嘁,我信你才有鬼,你们这些人身上全是心眼子。”
“随你怎么想。” 方亦歌往床上一躺,用脚踢了踢温言琛的小腿肚:“喂,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不是温家的小孩的,最好别骗我,我知道你在哪上学,你这种好学生也不想天天一出学校就被人堵吧?”
“十岁那天心脏病昏迷,温家就知道了。”
方亦歌冷笑着,重复着六年。
温言琛道:“想淋浴,还是想泡澡。”
“泡澡,好不容易回来做少爷,享受一下。”
温言琛站起身道:“好,我先去放水。”
“喂,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照道理来说,你不应该对我有敌意吗?”
“你对我有敌意吗?”
方亦歌侧身躺在床上,手指抓了抓身下的丝绸被,摸起来滑溜溜的,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骄养在高塔上的小公主才会有的装饰布置。
他眼睛的余光扫向前面,见温言琛还站在他面前,道:“你亲爹挺不是东西的,不过你奶奶活着的时候对我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方亦歌坐起身来,认真打量了一番温言琛的五官:“不是那个男人的,也跟其他两个绑匪有关系,你以为他们是大慈善家,随便在路上找个孩子就送到温家来享福?”
“行,我先去给浴缸放水。”
“喂,你算不算欠我的。”
温言琛打开了浴室的水龙头后,又回到了卧室里。
方亦歌坐在床上盯着温言琛看了许久,半天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再开口时,连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不耐烦:“喂,当作没听见是吧,你说这些年你算不算是欠我的。”
温言琛怔愣了几秒,弯起唇角道:“算。”
“那给我做小弟。”
“好。”
方亦歌紧起眉心:“你都不拒绝一下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以后不想叫哥哥的话,可以叫我温言琛,不然我怕你小弟太多,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道在叫我。”
温言琛坐在床上看着方亦歌笑,精致的眉眼弯成了两道月牙,明明是个男人,生得比隔壁十二中的校花还好看。
方亦歌裹着被子把头埋到了枕头中央。
床上用品都换了一遍,居然还能闻见温言琛身上的气味,他双臂将枕头搂紧,双唇紧绷成一条线。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少爷,先生让你过去书房找他。”
“行,你帮二少爷看着浴缸里的水,差不多了,就让二少爷进去。”
管家点了点头,径直走进浴室里守着。
温言琛前脚刚离开,后脚方亦歌的旧手机就响了起来。
方亦歌划开通话键,那边传来了小弟兴奋的声音:“哥,你有没有好好收拾那小子,鸠占鹊巢那么多年,给他爽死了吧。”
“收拾了,他哭着说要给我做小弟。”
“方哥明天把人带出来见见,我们几个做兄弟的给你出头,肯定把那小子收拾得以后都夹着尾巴做人。”
“用得着你们出手?细皮嫩肉的,别闹出什么事来,行了!我会看着办,我方亦歌的事情,自己就能办好。”
又寒暄了几句,方亦歌才挂断了电话。
老管家毕恭毕敬地站在浴室门口。
方亦歌刚脱掉衣服准备走进浴缸里,管家拉住了方亦歌的手臂。
“少爷,先淋浴冲干净,才能进浴缸。”
方亦歌不解道:“不都是洗澡,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少爷不淋浴的话,洗不干净的,夫人有洁癖,皮肤又敏感,就算考虑到夫人,也应该先淋浴再泡澡。”
方亦歌指着自己道:“我身上有病菌吗?”
“这很难说。”
他差点没忍住动手,想了想还是在管家的眼神示意下,先打开淋浴冲洗身体。
有钱人的淋浴用起来麻烦得很,忽冷忽热的。
等温言琛从书房回来时,正好听见了浴室里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
第67章
温言琛进到浴室时,方亦歌已经跳到了门口的位置。
老管家举着手中的搓澡巾,站在淋浴下,看起来就像个无情的杀手。
方亦歌的身上已经被搓红了一大片,要不是看着眼前的男人都到了可以做他爷爷的年纪,他都想出手揍丫的。
“少爷。”
“这是在干什么?”
老管家手上的搓澡巾还沾着几大条淤泥:“小少爷刚回来,夫人吩咐了得好好收拾一下。”
“我来吧。”
老管家迟疑了片刻,将洗澡巾递到温言琛手里后,才离开了浴室。
外面关门声响起。
再看方亦歌在老管家的毒手下搓得像个煮红了的虾仁,一脸窘迫地看着温言琛,还想找东西遮住身前,摸了半天,只能用手臂挡着前面。
温言琛上前按按钮把水给关了,又为方亦歌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
“不是说想泡澡吗?”
方亦歌拿过一条毛巾挡着身前,去上前研究墙上的按钮:“管家嫌我不干净,我自己搓都不行,非得把我按在墙上,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我不得给他一个大逼斗。”
“……他一贯如此,你别往心里去。”
方亦歌点了点头,看着温言琛手中的洗澡巾,心下还有些惴惴不安,却还是回答着温言琛的话:“放心,为了洗澡的事情跟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计较也不至于。”
“你能这样想就好。”
温言琛走过淋浴时:“过来吧,我帮你擦背。”
方亦歌咽了口吐沫:“你手重不重。”
“你试试。”
方亦歌本想拒绝,却又想起刚才那管家说孙秋萍身娇体弱,碰点脏的都会生病,咬咬牙还是忍了。
他背过身对向温言琛,对方的力气不大,比起刚才刘管家恨不得搓掉他一层皮的模样,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他动了动,手肘不小心抵住了开水的按钮,淋浴头里喷出来的水淋了两人一身。
方亦歌看着站在水帘下面的温言琛,立马手忙脚乱去按刚才碰到的按钮,按了半天都没关上,水反倒还变得越来越大。
温言琛站在水幕里,身上已经全湿了,白色衬衫紧贴在皮肤上,让前胸的细节,都在半透明的布料下,显得若隐若现。
他轻叹了一口气按了下旁边的关闭按钮后,转过头去看方亦歌,方亦歌赶忙收起他不懂事的手脚,心虚地望向一边:
“你们有钱人洗澡的东西太复杂了,我不是故意的。”
温言琛轻叹了一口气道:“可以进浴缸,再等一会,水要凉了。”
方亦歌点了点头,一边朝着浴缸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去看镜子前的温言琛。
当他泡入铺满满是泡沫的浴缸中时,忍不住趴在浴缸边缘,伸长脖子朝洗手台的方向看。
温言琛脱下被水浸湿的衬衫。
哪怕脱掉衣服,温言琛看上去依旧消瘦,后背的蝴蝶骨凸显出现,宽肩窄腰让他这没几两肉的身体,瘦得很好看。
冷白的皮肤上,攀附着好几处丑陋的淤青。
方亦歌道:“他们平常还会打你吗?”
“什么?”
方亦歌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喝醉了,是不是也会打人。”
温言琛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方亦歌小腹上大片的淤青,他指尖指了指肚子的位置:“他打的?”
“我瞒着他考到这来,他用脚踹地,连踹了好几脚,后脑勺上还挨了他一啤酒瓶。”方亦歌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都跟你说了我的事,你是不是也得提点提点我。”
“爸妈不会动手打人的。”
方亦歌用下巴指了指温言琛身上的淤青:“那你身上这些事,我不是想打听你的事,实在是被打怕了,要离开那里还是过这种生活,还不如无父无母呢。”
“凝血障碍。”
温言琛说着,背靠着身后的洗手台,用柜子里的干毛巾擦拭着头发:“爸妈不会打人的,就算真出了事,我护着你。”
方亦歌怔愣了几秒,嘴里嘟囔道:“老子用得着你个小弱鸡护着吗?”
这样说着,他半个脑袋没入了手中,嘴里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吐着泡泡。
温言琛吹干净头发,回望了一样浸在浴缸里的方亦歌:“我出去换衣服,有什么事,就叫我。”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连系统都震惊了。
它做的任务里从来没有遇见温言琛这样的人。
前脚刚在书房听了温震海那一番亲生儿子与养子的差别论,对方话里话外,还在提醒着温言琛身体里流着罪人的血。
出了房间后,温言琛居然对方亦歌态度依旧温和。
系统来到温言琛的身边:“宿主你别担心,你身上的病总有痊愈的那天。”
温言琛浅笑:“希望如此吧。”
等到方亦歌从浴室里出来,温言琛真回了隔壁房休息,临走前还交代方亦歌饿了在哪里拿东西吃,牛奶放在什么位置,房间里的水都是装了净水器的直饮水,渴了能直接在水龙头上饮用。
谁能想到假少爷,竟然会是家里第一次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方亦歌疲惫地躺在床上,开始觉得回到这个自己家的感觉还不赖时,第二天的餐桌上,气氛却十分压抑。
六点多钟,孙秋萍还没有醒。
只有准备出门的父子三人坐在长桌上吃着早餐。
方亦歌困得头都抬不起来,手杵着脑袋,叉子不断戳着盘子里的荷包蛋,打了个哈欠。
“我已经托了关系,在帮你办理转校手续了,再过两天,你就去言琛现在的学校读书。”
“爸,我不想去,我不是读书的料,现在学汽修就挺好的。”
温震海冷声道:“我已经让人去办了,你记住我现在只是告知你,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方亦歌被这句话给激怒了,他手中的铁叉砸的盘子发出一声脆响,他不满地看着温震海:“你凭什么来决定我的人生。”
“凭什么?就凭我的父亲,既然回到了温家,温家就不容许自己的孩子,像一摊烂泥一样活着。”
方亦歌往前推了一下盘子:“那么急着望子成龙,还找我找了六年,现在我过得好,摆脱了姓方的带来的阴影,你又端着父亲的款对我指手画脚什么?”
他说着,身体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挑衅地看着温震海抖脚,看上去就一副小混混的做派。
温震海怒从心起:“你就是这样跟自己父亲说话的吗?”
“你尊重我,我就尊重你,这么多年我俩除了血统外又没有感情,你不乐意我的态度,我还不乐意你上来就对我指指点点。”
方亦歌指着桌对面的温言琛:“我现在再怎么不可能活成他这样。”
飘在温言琛身边的系统忍不住给自己擦汗。
他看着方亦歌和温震海剑拔弩张的模样,小声评价道:“宿主,我觉得当年就算没有你,方亦歌和温震海的关系也不会好。”
温言琛看了一眼系统没有说话。
正如系统说的那样,方亦歌对温家是有怨气的,不过上一辈子因为他的推波助澜,方亦歌已经收敛了不少。
“我怎么就会生出你这种不孝子!”
方亦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真那么在乎我,当年为什么连赎金都不肯掏。”
温震海的脸色变了一瞬,立马站起身来就要甩方亦歌一巴掌,幸得温言琛及时抓住了温震海的手臂,那一嘴巴才没落在方亦歌的脸上。
上一辈子,这巴掌打了,打得方亦歌更恨这个家。
毕竟他的绑匪养父,喝醉酒时,一边打他,一边说起那三千万的赎金。有时还会抓着他的头发说,温家那么有钱,不给赎金就算了,还敢把警/察叫来。
这些话早成了方亦歌对温家的隔阂。
方亦歌面对亲生父母时,既期待,又排斥。
他只需要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用言语刺激一下方亦歌,这个本就没有多少感情的家庭,就会瞬间瓦解。
方亦歌在温家住了一年,最后在他的挑拨下被温震海在地下室关了三天后,被放出来后方亦歌直接跑出了家,连汽修学校都没有再回去。
当他以为方亦歌怕都已经死了,对方却在他成功夺下温家财产后出现,接走了精神不正常的孙秋萍。
方亦歌的生命力远比他顽强。
“爸,让弟弟顶着巴掌印去学校,不太好吧?”
温震海看着温言琛微眯起双眼。
许久才收回了手,冷声说了句吃饭。
家里安排了两辆车分别送温言琛和方亦歌去学校。
临上车前,方亦歌用手肘戳了一下温言琛的腰窝:“谢谢了。”
“你少跟爸叫板。”
方亦歌紧蹙着眉头,本想要说什么,看着温言琛张了张嘴,又低下头,咬着下唇上了车。
温言琛看着载着方亦歌的车开远,正打算拉开车门上车,就被温震海叫住了。
“爸。”
“你昨晚和亦歌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究竟说了什么?”
温言琛疑惑道:“我不太懂,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亦歌流着温家的血脉,我是要把他培养成未来温家的继承人,等到你上完大学,温家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亦歌是您的亲生骨肉,他继承爸的产业合情合理。”
温震海的眼神一直在打量着温言琛。
许久才转身回到了房间,明明是温言琛对方亦歌的态度极为友善,换作任何家遇到这种情况,都应该会对这副兄友弟恭的场景感到欣慰。
可看温震海的态度,好像并不喜欢这两个人走得太近。
系统看着温震海的背影,觉得一头雾水:“这老头好奇怪啊。”
温言琛笑了笑:“爸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考量。”
“宿主,温家对你的态度那么差,你有没有想过奋起反抗,比如说从现在开始计划吞掉温家的财产……”
这个黑月光改造系统在说什么?
系统认真地看向温言琛:“我有多套作战方案供你挑选,保证童叟无欺。”
温言琛看着系统笑了笑,没有说话,拉开车门坐上了后排。
再回到学校,看着熟悉的教学楼,总觉得有些久违。
他站在正中央环顾着四周,记忆里上辈子刚回到这时,这里刚刚翻修过,操场都能闻见装修后留下的刺鼻气味。
一股力量突然压在身后。
他偏过头,正对上岑轲青涩的脸。
“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温言琛把岑轲的手拉开,笑容还在,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没什么。”
“怎么了?该不会是星期五下午,我没等你生气了吧?”岑轲说着又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来,他捏着温言琛的脸颊:“星期六为什么没了上课?”
“身体不舒服。”
听到温言琛这么说,岑轲突然急了,他赶忙绕到温言琛的身前,抓着温言琛的手腕关切道:“是不是心脏又难受了,身体不舒服,温家怎么不安排住院呢?”
温言琛扒开岑轲的手:“一点小事。”
“你生病怎么能是小事,我看温震海和我爸的合作也不必继续下去了,修整他几次,我倒要看看,他还敢不敢再轻视你!”
少年人的喜欢炙热又迷人。
那时只要是温言琛想要的,就算天上的月亮岑轲都能帮他摘下来。
两人大一那年交往的,谈了八年,最后还是被岑轲用恶毒两个字来形容他给击碎。
那个时候的他心衰三期,正在做凝血障碍治疗,胃部检查出有阴影,按照大小应该是恶性肿瘤,不排除可能是癌症。
岑轲走了,搬走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他才发现原来感情,真的只是场小丑戏,他自以为在这个世上抓住了一点属于他的温存,到最后只是过眼云烟。
岑轲不只是提了提,刚说完就趁着温言琛愣神的工夫给岑父打了电话。
“爸,你帮我提醒一下温震海,好好对言琛,他跟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不能看他受这种气!”
岑轲大概是得到了电话那头满意的答复,挂掉电话后,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手臂再次搂上了温言琛的肩膀:“我爸同意了,不是温家的亲生儿子又怎么样?也不看看你是谁的人,我岑家还压他一头呢。”
“温家对我有隔阂也正常。”温言琛弱弱地开口,因昨晚浑身都淋湿了,今早脸色都有些苍白。
岑轲冷哼了一声:“他们那个儿子说不准早死了,还指望着你给他们戴孝摔盆,就该对你好。”
温言琛笑了笑没有说话。
熟悉的对话,只不过上一世温言琛在岑轲面前提起温家亲生儿子已经回来的消息。
岑轲心疼他,在方亦歌来到这里后,明里暗里欺负了方亦歌很多次。
最后是方亦歌找了一群混混把岑轲围在小巷里打一顿。
岑父出面,方亦歌才又被温震海送回了汽修职业学校读书。
对于岑轲的关照,这辈子温言琛已经没有那么需要了,不过吊着一条小狗在身边,对他来说有利无弊,岑家过几年就会走向陌落。
就说明,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趴在岑轲身上吸血。
……
中午刚放学,岑轲就拉着温言琛去附近的餐厅,说什么都要给他补补。
学校附近没有五星级的餐厅,倒有一家相对还不错的小炒店。
岑轲指着菜单点了十多道菜品,连点单的老板,数了数菜单上的菜,看着岑轲面露难色道:
“会不会点得太多了点。”
岑轲从怀里掏出钱包拍在桌上:“担心我付不出来?我有的是钱,只要我乐意,我可以让我爸把你们这家店盘下。”
等长大了再看岑轲这副仗着家里有钱,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的样子,便觉得可笑。
没什么闪光点,就像是电视剧里财大气粗的愚蠢反派。
更可笑的是,上辈子都已经在病床上安排好怎么打压岑家,让岑家小少爷出去要饭。
他明明有钱有权,最后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
想到这些温言琛磨着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自嘲地笑了笑。
“言琛,是不是这里的菜不合胃口,我知道市中心有家日料店,想不想去尝尝?”
温言琛浅笑:“去了市中心哪里还能赶回来上下午的课。”
“那就不上了呗,反正我爸已经帮我安排好去留学了,到时候你就跟我一起。”
温言琛道:“我不想让岑叔叔觉得我会教坏你,况且我也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那我也不出国留学了,你考那我就考那,哪怕跟你上不了同一所大学,我跟你在同一个城市。”
“用不着的,按照岑叔叔的安排就好。”
岑轲捏住温言琛的脸颊:“那不行,你身体那么差,要是没我照顾着,该怎么办才好。”
温言琛握着筷子,他那么能装的一个人,却还是忍不住把手中的筷子掰成了两段。
他看着筷子,强撑着笑容:“这双坏了,我去换一双。”
岑轲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想起身问温言琛为什么生气时,耳边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少年音。
“温言琛。”
温言琛回过头,只见方亦歌带着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小混混,站在不远处朝着他招了招手。
第68章
方亦歌倒是不见外,直接带着身后的一帮兄弟找了一个大圆桌坐了下来,眯笑着眼朝着温言琛招了招手。
岑烨看着不远处长得黑瘦的少年,紧蹙的眉头透露出了几分不悦,正打算花钱让老板将隔壁桌的几人打发走,温言琛径直走向方亦歌那桌。
“怎么会在这附近?”
方亦歌笑了笑:“我上学的地方就隔着你几条街,和哥几个出来吃饭,就想着顺道来这边看看你。”
温言琛拿过菜单递到几人跟前,浅笑道:“看看想吃什么?”
这家餐厅价格在学生面前不算便宜,方亦歌奶奶在的时候,身上还能有点零花钱,初中那会奶奶走了,攒下来给方亦歌读书的钱,全被养父给拿走,老人到现在骨灰还寄存在殡仪馆内。
连寄存的钱,都是方亦歌打零工自己赚的,要不是回了温家,估计在技工学校上完上半学期,就没有下半学期的费用了。
方亦歌翻着菜单,双唇紧绷成一条线,没有说话,看上去有些局促。
温言琛被他逗笑了,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在兄弟面前大气些,哥哥总不会把你丢在这里洗碗。”
方亦歌浑身一僵,眼角余光瞥向温言琛。
眼前人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温柔,像是春日的暖流,直击人胸口,在眼神交错的那一刻,方亦歌赶忙低下头,把菜单递到温言琛身边:“你来这里吃过,知道什么好吃。”
温言琛接过方亦歌推回来的菜单,抬眼看向坐在旁边的另外几人:“你们呢?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几人倒是不客气,顺着菜单点了几道大菜。
温言琛叫来老板,把刚才点的几道菜复述了一遍,正准备再选几道店里味道还不错的招牌菜时,在一旁盯了很久的岑烨就凑了过来。
“老板,刚才点的几道菜,都上到这桌来。”岑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温言琛的身边,他抬手扣了扣桌面,说这话时还垮着一张脸。
温言琛微愣了几秒,抱歉地笑了笑:“刚见到亦歌过来,太高兴了,差点忘了你还在,你不会生我气吧?”
刚才岑烨看着温言琛抛下自己跟那群流里流气的少年搭话心里是不乐意,听见温言琛这样说,到嘴的嘲讽一改:“不会,既然都是你的朋友,那并桌一起吃吧。”
“亦歌?”温言琛回过头,在征求方亦歌的意见。
方亦歌瞥了一眼岑烨,不太喜欢对方身上的气场,却还是碍于温言琛的面子点了点头。
“你们先坐,我去趟卫生间。”温言琛起身离开了饭桌。
随着调节剂一走,两边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先开口挑衅的人是岑烨,他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圈眼前的几人,视线落在一个染着黄棕色头发的少年身上时,还嗤笑了一声。
黄毛被岑烨的眼神下刚要发作,就被一旁的方亦歌给按住了。
“也不知道言琛是从哪里交的朋友,他那种性子,不看着点,就容易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给盯上。”
大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岑烨这样的态度恶劣,其中一个少年不满地站起身来,指着岑烨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是怎么缠上言琛的?想从他身上讹多少钱,我双倍给你们,但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
另一边,温言琛站在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门口,买奶茶。
系统飞到温言琛身边:“宿主,那边都快打起来了。”
温言琛找了一个靠里面的位置坐下,不急不躁地坐在一旁看手机,看起来那边发生什么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宿主,战事一触即发。”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大家做事会有分寸的。”
“可按照资料显示人类这个阶段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很容易平生事端的。”
温言琛放下手机,看着系统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有什么不好吗?”
是啊,他贸然离开,难道不知道以那群人的脾气会发生什么吗?
404看着温言琛半晌沉默了半晌,默默飞到温言琛身边道:“也是,岑烨那种人活该被打,嘿嘿。”
温言琛怔愣了片刻,不确定道:“黑月光……改造系统?”
404懵懂地眨巴了两下眼:“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为像你这类的系统,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让我走上你给我规划的道路。”温言琛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下藏着说不出的落寞。
上一世,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存在,仿佛他所行的每一步都令人所不齿。
可哪怕重活一世,在他看来上一世的自己,没有错。
404落在温言琛的肩膀上:“工作守则上是这样教的,刚接手任务的时候,我按照工作守则上教的,试过那样做,可是啊……我的宿主都意外的固执呢……”
温言琛抬眸对上404那双由像素组成的眼睛,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居然能看见异样的情绪。
不多时,代表着嘴的黑色横线,微微弯起。
“所以,无论结局好坏,我会尊重宿主的选择。”
不再按照前世去判断是非对错。
不再固执依照系统程序办事。
根据任务经验,它已经感觉到了,这次的宿主同样没有那么简单,也并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所以……
“宿主要看岑烨被群殴的小录像吗?”
温言琛浅笑:“没兴趣。”
“行叭,真可惜。”
温言琛沉默了几秒,还是被404遗憾的模样勾起了好奇。
“看看。”
话音刚落,眼前就立马出现了一个屏幕。
画面跳出来时,被打得头晕目眩的岑烨被其中一个男人拖到了方亦歌的跟前。
其他几个少年守着老板跟店里的员工阻止他们报警。
方亦歌俯下身拍了拍岑烨的脸:“温言琛手腕青了,是你弄的?”
被打蒙的岑烨赶忙低下头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屏幕外的温言琛才注意到自己腕口上因岑烨留下来的淤青,他弯起唇角,下意识拉了拉袖子将青痕挡住。
屏幕里又传来了方亦歌的声音。
“我不喜欢你,以后离温言琛远点。”
岑烨不服气地咬牙道:“我和言琛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算什么……”
话还没说完,方亦歌就捏住了岑烨的双颊:“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背着我哥,给他招黑的是吧?”
岑烨疼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嘴迟迟没办法合上的缘故,不时有口涎从他嘴角渗出来。
他哪里会想得到面前生得黑瘦干瘪的少年,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无论他推拉都没办法将方亦歌的手扒开。
方亦歌冷声道:“再碰一下,我让你今天下巴就脱臼。”
岑烨吓得手上的动作一僵,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岑烨艰难地开口道:“什……么……”
“别让我再让瞧见你和他在一起,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正在这时,奶茶店的老板喊了一声奶茶好了,温言琛才从系统播放的实时监控中回过神来。
等拎着奶茶回去后,饭店早已没有了岑烨的身影。
方亦歌对着身后几个弟兄使了个眼色,一个个像是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座位。
“我都担心你昏在厕所里,正要去找你呢。”
温言琛举起手中装奶茶的袋子,对着方亦歌浅笑道:“ 给你们买了奶茶。”
说着他走到桌边,把那杯全糖的奶茶放到了方亦歌的面前,方亦歌喜欢喝甜的,在医院陪护的那段日子里,方亦歌偶尔会捧着一杯全糖的奶茶。
对温言琛这种病人来说甜的发苦的味道,对他来说却刚刚合适。
看见方亦歌拿过奶茶,旁边兄弟凑头看了一眼标签。
“方哥,你这杯也太甜了吧!”
少年话刚说完,方亦歌就用手肘捅了一下对方的腰窝,少年赶忙低下头去喝杯子里的奶茶。
方亦歌喝了口奶茶,还没开口夸上一句。
就听温言琛悠悠道:“岑烨呢?”
差点让方亦歌被一口奶茶给呛死,他抽出两张纸擦了擦嘴,望向温言琛时,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尴尬:“他说他还有事,就先回学校去了,让我们自己吃。”
说完他眼神心虚地看向温言琛,生怕温言琛再往下面问。
没想到回应他的确实一句语调温柔的“这样啊。”
方亦歌笑着点了点头,便赶忙往自己和温言琛的碗里夹菜。
饭快结束时,温言琛来到前台付账。
老板站在柜台后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温言琛浅笑道:“他们打坏的东西都算在账上吧。”
老板微愣了两秒点了点头,赶忙低头重新算账单。
温言琛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红票子递到柜台上:“谢谢老板今天没把警/察叫来,他们做事是荒唐了些,今天的事,我回去后,会好好教训他的,岑烨那边你也别担心。”
老板踮起脚尖看了一眼那几个小混混坐着的方向后,低下头,压低声音道:“小温,叔还是劝你一句交友谨慎些。”
温言琛回头看向方亦歌笑了笑:“他是我弟弟。”
“亲弟啊?”
“算是吧……”
从餐馆出来后。
方亦歌招呼着身边的兄弟先回去,他亲自送温言琛回的学校。
到了校门口,方亦歌才不安地问道:“那个老板刚才和你说什么呢?”
“问我,你是谁,我说……”说到这里温言琛停顿了几秒,顺势搂住了方亦歌的肩膀,柔声道:“你是我弟弟。”
嘴里呼出的气像是羽毛般轻扫过方亦歌的脸颊,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怀中人身体忽然僵住了。
温言琛笑了,松开搂着方亦歌肩膀的手,便朝校门外走,便朝着方亦歌的方向摆了摆手。
“放学见。”
方亦歌盯着温言琛走远的背影,许久才木讷地回了一句好。
在回到这个家前,他想过无数种跟假少爷见面的场景,却从未构想过会是兄友弟恭的一幕。
颊边似乎还残留着温言琛说话时气息扑过的余温。
他抬手蹭了蹭脸颊的位置,低笑出声。
殊不知,那看似温柔如水的人,在背过身的刹那,脸上已不再维持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今天在馆子里,既然给方亦歌和岑烨留下了冲突的时间,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如温言琛所料,岑烨很快就查到了方亦歌是温家刚接回来的真少爷,岑烨和上辈子一样,为了帮温言琛在温家稳固地位,当天下午就催着岑父给温震海打去了电话。
等温言琛和方亦歌回到家时。
温震海厉声道:“你还好意思回来!我看这个家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方亦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温震海扬起手来的一巴掌,被温言琛给挡住了,那张白皙的脸上立马浮出红肿的掌印。
“爸,有什么事情好好跟亦歌说,他刚回来,你别动手。”
看着温言琛挡在方亦歌面前,温震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正打算再补上一巴掌时,反被从温言琛身后冲出来的方亦歌一把推倒在了沙发上。
温震海跌坐在扶手边,蒙了一瞬,再去看方亦歌时,方亦歌猩红的眼睛怒瞪着他,双拳紧握着,看模样温震海要是再敢动手,他就敢和温震海在客厅里厮打起来。
这副模样,无疑是激起了温震海的怒火。
本来一巴掌,一顿训斥就能了的事,硬生生从父子间的拉扯,变成了三个保镖向压犯人一样,把还比温言琛矮上半个头的方亦歌压在了地上。
温震海气得让佣人拿来高尔夫球棍,指着还在地上拼命挣扎的方亦歌,怒喝道:“儿子敢跟老子叫板,你看我今天抽不抽得死你!”
“打啊!反正这十六年你都没有管过,有能耐就把老子打死在这里。”方亦歌梗着脖子,半点都不肯退让。
温震海目眦欲裂举起高尔夫球棍就往方亦歌身上招呼。
刚打了一下,温言琛就带着孙秋萍从楼上走了下来。
孙秋萍哭着将疼得浑身颤抖的方亦歌抱在怀里:“亦歌好不容易才回来,多大的错,要这样打孩子,你要是实在不顺心,把我也打死好了。”
温震海握着高尔夫球棍的手停在半空僵了僵,才把球棍不满地丢在一边:“把二少爷拖到杂物间里面壁思过,今天谁给他饭吃,谁就从温家滚出去。”
屋里的佣人低着头不敢吱声。
守在方亦歌身边的保镖,正打算把人拖走时,方亦歌捂着吃痛的手臂站起身来:“不用你们押,我自己走。”
他紧咬着下唇,眼眶憋得通红,强忍着自己不在这所谓的父亲面前落下泪来。
温言琛看着方亦歌的背影,口腔内壁的破口还有止不住的鲜血流出,染红了唇角。
“温言琛我让你照顾亦歌,你就是这样……”
不等温震海把问责的话说完,孙秋萍狠狠捶了一下温震海的手臂:“行了,当务之急是把言琛这孩子的血止住,明明知道言琛身体不好,还有凝血障碍,你对他下那么重的手做什么。”
说完孙秋萍又嗔怪地瞪了温震海一眼,拉着温言琛往楼上走。
温震海看了一眼温言琛的背影,沉默了良久后,往杂物间的方向走去的。
是夜。
屋里静悄悄一片。
方亦歌怀抱着双腿,坐在杂物间的角落里,空洞无神的双眼注视着屋内一角。
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
黑暗中手机的光亮投射进屋内。
顺着光柱看去是温言琛温柔的笑颜。
温言琛端着冒着热气的奶锅来到方亦歌身边:“煮了点面,快吃吧。”
方亦歌看着凑到面前的热锅,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温言琛柔声道:“怎么不吃。”
“温言琛你今天这样做,是故意想把我从这个家里排挤走吗?”
“什么?”
方亦歌自嘲地笑了笑:“接下来你是不是会带我出去,再跑回来告诉温家人,我跑了。”
温言琛把热腾腾的面放在了方亦歌的身边,抚上方亦歌的手臂道:“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方亦歌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拉起手袖,只见被高尔夫球杆打过的地方浮起大片的青紫。
温言琛轻叹了一口气,拿出红花油来为方亦歌揉捏着手臂上的伤:“爸下手也太重了,不知道明天这只手还抬不抬得起来。”
“……温言琛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一晚上待在这里吗?”
方亦歌道:“不想。”
“吃完面,一起出去走走吧。”
“什么?”
温言琛浅笑道:“等出去后,你牢牢抓着我,就不用担心我会回来告状了。”
“温震海说了不准有人给我送吃的。”
“你出去后看好我,等被发现了,不就都是我的责任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
温言琛低头吹了吹那大片青紫的痕迹:“因为我是哥哥,有责任看顾好你。”
在奶奶过世后,方亦歌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他端起放在旁边的面,热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奶锅里,本就煮的寡淡的面,吃起来带着点苦味。
温言琛轻声道:“你是不是哭了。”
方亦歌抹了一把脸:“才没有。”
第69章
从温家出来后,方亦歌带着温言琛回到了小巷纵横交错的城中村里。
这里温言琛送方亦歌回来的时候,车就在这里停下的。
关于方亦歌的事情,温言琛知道得不算太多,大概了解方亦歌的养父并不在这座城市。
所以当方亦歌拉着他进入到一处老旧仓库时,他眼中不免闪过一霎的讶异。
“我八岁的时候,我奶奶实在看不下去,我被养父虐待,就带着坐火车来到这里租了一间屋子住,她说这里可能是离我亲人最近的地方,想带着我寻亲,刚找到住处,就去做了记录,还经常在卖完废品之后带着我去所上询问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家。”
方亦歌边说边在靠墙边的石碓上坐了下来:“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不用再担心养父喝醉酒打我,有时候卖了废品,奶奶还会给我买个牛奶冰棒,现在想起来都很甜。”
温言琛在方亦歌斜对面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路边的橙黄色灯光下,温言琛依旧笑容温和,仿若是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我十二岁那年,她捡纸板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我养父拿了六十万的赔偿金,却把她的骨灰留在了这座城市里。”
方亦歌抬起手,落入屋内的橙光从指缝穿过:“我考这边的职高,本来是想着等赚够了钱,就让她入土为安的,没想到我的血亲原来就离我这么近……”
说到这里方亦歌神色落寞,唇角扬起的幅度多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我感觉得到我的亲生父母根本没那么喜欢我。”
手臂上被高尔夫球棍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方亦歌抬眸正对上温言琛的眼神,温言琛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恬静温柔,却又找不到在这些话下有所动容的痕迹。
他抬手在温言琛眼前晃了晃,眼前人恍然回神。
他无奈地笑了笑:“算了,我也不需要听众。”
“或许你奶奶对你的好,让你对感情产生了误解。”
“什么?”
温言琛道:“爸妈不会无条件对你好。”
一向温柔的假少爷,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一时间超乎了方亦歌的预料。
“你期待的,在温家都得不到。”
方亦歌还想说什么,喉咙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给扼住了,他双唇微张着,又紧抿着下唇低下了头。
眼前幼稚的小孩,一直在幻想着找到自己亲生父母后,与他们抱头痛哭的场面,失去孩子多年的父母会慢慢卸下他因那个酒鬼而穿上的盔甲,让他能哭着说出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太太都能把全部的爱倾注在方亦歌身上,在血缘的牵绊下,就算不能马上熟络起来,也不应该是这样……
温言琛拨了拨方亦歌额前的碎发,看着少年人慌乱无措的双眼,柔声道:“一个星期后,温家会有一场家宴,到时两家的长辈都会到场,爷爷很在意温家的血脉,拿出你的筹码来,他将是你在温家能够靠上的第一艘大船。”
“你……”
“我会帮你。”
“为什么?”
温言琛浅笑道:“你信不信我。”
方亦歌紧抿着双唇,盯着温言琛的双眼看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这场家宴你要是做得好,一个月后的生日宴上,你就可以以温家真少爷的身份出面。”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温言琛站起身道:“叫声哥来听听。”
方亦歌张了张嘴,别扭地看向一边:“你和我还不知道谁大呢。”
温言琛看着方亦歌这副模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小土狗甩了甩头,到最后还是任由温言琛对着他的头发好一顿蹂躏。
两人在天亮前回到了温家,方亦歌去厨房煮了热鸡蛋给温言琛揉脸,又在温家其他人起床前赶忙赶回了杂物间待着。
被放出来后,温震海那副问方亦歌知不知道错了的模样,对方亦歌来说,跟他记忆中的养父重叠在了一起,他不会像是孩童时期再去惧怕那样的人,但却会生出几分厌恶。
404飞在温言琛的面前:“方亦歌跟温震海之间不会相处融洽。”
温言琛对着镜子抚摸过脸上的巴掌印:“老爷子对温震海一直不满意,之前重心都放在我身上,知道我不是温家的骨血后,才又把目光放在了温震海身上。”
“上辈子因为宿主的介入,温孙两家的老人一直对这个不成器的孙子,很是厌恶。”
“那这一辈他们会喜欢他的。”
404从执行任务以来,他的每一任宿主都不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出牌,哪怕第一任宿主在第一局中胜了大半,却还是扭转乾坤成了真正的赢家。
它没办法猜测到温言琛这样做的意图。
却能感觉到对方所行的每一步,对他自己都是有利的。
一周的时间。
温言琛都会让方亦歌来学校的琴房练琴,四手联弹,分配给方亦歌的只是几段简单的音符,哪怕没有基础,依靠肌肉记忆,等到了那时候也能很完美地呈现出来。
同时,他也会教方亦歌一些富人圈的礼仪,和红酒的鉴赏,虽然都皮毛,但是想要讨温老爷子开心,这些就够了。
家宴当天。
温言琛带着方亦歌去试正装,原本黑黑瘦瘦的人,穿上深灰色的西装,五官英气逼人,倒还真有了富家少爷的做派。
“别在爷爷面前抖脚,吃东西别吧唧嘴,老人家不喜欢的。”温言琛说着为方亦歌系好领带。
方亦歌望着温言琛的脸久久回不过神来。
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配上温言琛这张本就不俗的脸,连简约的款式,都仿若穿在仙子身上的盛装。
久久没等到方亦歌的回话,温言琛轻轻抚平对方衣服上的褶皱:“紧张了?”
方亦歌怔愣了片刻,喉咙干得不成样子,不知怎么了,连回给温言琛的一声嗯听起来都有些变调了。
温言琛轻笑,手拽过方亦歌的领带,将人拉扯到眼前:“怕什么,有哥哥在呢。”
方亦歌慌忙地回避开温言琛的眼神:“你别这样看我。”
“怎么了?”
“哥,你眼神太勾人了。”
温言琛微愣了片刻,忽而笑了,他松开方亦歌的领带,指腹轻轻将捏皱的领带碾平:
“跟我在一起都这样,真不知道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该怎么办。”
方亦歌舔了舔干裂的双唇:“你勾人,跟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
“行,那你听见我一开始跟你说的了吗?”
“别抖腿,别吧唧嘴,你教过很多次了。”
温言琛捏了捏方亦歌的脸颊:“知道了,就刻在心里。”
方亦歌点了点头。
家里的人陆陆续续出现,温言琛就带着方亦歌在二楼的琴房练琴。
这首歌是温老爷子和死去夫人的定情曲,对温爷爷来说意义非凡,很快这首曲子就把楼下还在跟温震海谈事情的老人吸引了上来。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黑色钢琴上,橙光色的柔光勾勒过方亦歌英气的轮廓。
方亦歌的模样长得和温爷爷年轻时候很像,对老人来说,看着亲孙子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由湿了眼眶。
当钢琴声戛然而止,老人布满皱纹手的搭着方亦歌的肩膀,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是言琛吗?”
方亦歌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温言琛,温言琛只是对他浅笑地点了点头,示意他顺着老人的话往下说。
毕竟温言琛这个名字,是温老爷子亲自给他的孙儿取的,只可惜,老爷子想了很久的性命,最终落到了一个和温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
“亦歌,方亦歌。”
老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没把名字改过来。”
方亦歌笑了笑:“爷爷,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我挺喜欢亦歌这两个字。”
“就算叫亦歌,也不该再跟那歹人姓,走,跟我去找你父亲,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怎么那么久了,还没有把你的姓改过来。”
方亦歌被温老爷子拉着下楼,他焦急地看向温言琛,正打算在温老爷子面前提一提这个假哥哥。
逆着光,温言琛的手指落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后,又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
待温家的人走远,琴室里只剩温言琛一个人,坐在钢琴旁,轻轻抚摸过上面的黑白琴键。
“宿主,你这么帮方亦歌,只会让你更快被温家排挤出去。”
温言琛重重按下几个键:“我融入过他们吗?”
“所以宿主把宝压在了方亦歌身上。”
“他得到温老爷子的喜欢,势必会让温震海有所警觉,温震海从来没有想过把他身上的这份留给我,或者留给方亦歌,所以他一面让方亦歌怨恨我,一面又让我嫉妒方亦歌。”
温言琛深吸了一口气,把琴盖放了下来:“这一世,换作温震海和自己的亲儿子斗了,我身体不好,比起去做与蚌相争的鹬,更适合去扮演最后坐收其成的渔翁。”
“宿主,你恨方亦歌。”
“谈不上恨,是嫉妒。”温言琛看向系统,“他这一辈子,还能有一人让他知道被喜欢,被在乎是什么样的。”
第70章
这场属于温家的家宴,温言琛识相地没有参与,而是找了个空档离开家去探望病中的岑烨。
对于上一世的背叛者,大家之间谈不了感情,但还能谈利益。
至少在彻底翻脸前,能利用到岑烨的地方还很多,在另一个棋子羽翼丰满之前,他没必要这么早就将岑烨舍弃。
特别是少年人的感情比成年后需要考虑各种利益关联时,要真挚的多,有些时候只需要给对方一颗小小的饴糖,那些微不足道的伤害,就能被轻松磨平。
岑烨才开始心里还气着,气温言琛明知道他因为真少爷受伤,还请了好几天的病假,可是都没来探望一下自己。
哪怕是这样,只要对方软下语调为他受伤的地方涂抹药膏,他的心就硬不起来。
岑烨别扭地偏过头:“他嚣张到连我都敢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他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
“你别不好意思说,等我好些,一定找人给你出气。”
温言琛垂眸将剩余的伤药放到了应急药箱内:“这么多年是我占了亦歌的身份,他现在既然回来了,温家的一切就都该是他的,你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去针对他。”
岑烨狠狠捶打了一下床铺:“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算时间,温家的家宴应该快结束了,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温言琛说着将药箱放在柜子上,正要离开,岑烨就赶忙从床上下来,抓住了温言琛的手臂。
“言琛,真少爷回来后,温家是不是……”
温言琛浅笑打断道:“没什么的,爸因为亦歌当年被绑匪偷龙换凤的事情对我心存芥蒂,我能理解,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当年的三个绑匪中,究竟谁是我的生父。”
话说到这里,温言琛垂下眼帘,连脸上的笑容都泛着一丝苦意:“我不敢,我怕温家会更讨厌我,你知道的,像我这种人,哪怕是活着都要比别人费劲。”
“我帮你!”
温言琛抬眸望向岑烨,眼睛湿漉漉的:“算了,如果被温家的人知道,我怕他们多想。”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我保证,找你生父的事情,一定不会让温家人知道。”
离开时,温言琛将几根带毛囊的头发交到岑烨手中。
返回温家时,温家的家宴已经散了。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还没有散尽的烟酒气在无声地描述着温家阖家团圆的热闹画面。
温言琛换上家居鞋,边脱着外衣,边往屋内走去。
“温言琛。”
熟悉的声音,使他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时,正好与坐在沙发上喝酒喝得两颊通红的方亦歌四目相对,见状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转而去厨房里给方亦歌泡蜂蜜水。
“你去哪了?”
喝得已经有些醉了的方亦歌,跌跌撞撞地跑到厨房门口,双手像是树袋熊般攀着门框。
温言琛:“爷爷见到你正是高兴的时候,你当年被偷龙转凤的事情,跟我亲生父母脱不了关系,我出现只会扫了他的兴。”温言琛双眼微阖着,手中的银勺匀速搅拌着玻璃杯内黏稠的液体。
“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
温言琛浅笑着将蜂蜜水递到方亦歌跟前:“你不应该在家宴上喝那么多酒的。”
方亦歌接过蜂蜜水仰头喝下大半杯后,捏着手中的杯子,一脸严肃地看向温言琛:“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如果你之前的养父,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你还会这样想吗?”
方亦歌怔愣了片刻,答道:“会!”
“你犹豫了,我从来不奢求身为受害者的你能够释怀这些年在你身上的不幸,如果我身上真留着和你仇人一样的血,你应该恨我的。”
温言琛走到方亦歌面前,掌心覆上方亦歌的肩膀:“亦歌,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心中有愧,温家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说完,他弯起唇角,朝着方亦歌抱歉地笑了笑,才转而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方亦歌木讷地转过头。
眼前的人因为身体的缘故,背影看上去单薄消瘦,好像轻轻一触便会碎掉。
走廊上的阴影逐渐将温言琛一点点吞没,方亦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小半杯蜂蜜水,眼中情绪复杂,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日子里。
温言琛这个哥哥一直都在尽心尽责地引导方亦歌,还为了方亦歌转校的事情帮他转圜,打算亲自教方亦歌的课业。
在这中间温震海用帮方亦歌奶奶下葬的事情威胁过,而温言琛用这些年在温家存下来的积蓄,为方亦歌的奶奶买了城东那边的墓地。
临近生日会的前一天,方亦歌拉着温言琛,带他认了认墓碑上的照片。
“如果哥真的是养父的孩子,我想奶奶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温言琛看着墓碑上笑容慈爱的老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方亦歌在墓碑旁坐下,用毛巾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照片:“这段时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没那么好过。”
“当年绑架的事情,跟我的生父脱不开关系,这些日子爸一直在提醒我,虽然是上一辈人的事情,可一想到,我体内流着罪犯的血,我就没办法不恨我自己。”
方亦歌紧抿着双唇,抓住温言琛的手腕:“哥,你没必要耿耿于怀。”
温言琛浅笑着转开话题道:“明天生日会的正装试过了吗?”
“还没有,这样一板一眼的生活挺枯燥的,这段时间你也看见了,学高中的知识对我来说太吃力了,我看我以后只适合在温家做个米虫。”
温言琛揉了揉方亦歌的头发,笑容宠溺而无奈:“你觉得开心,不管怎么选,哥哥都会站在你身后。”
这段时间,方亦歌早已沉浸在兄友弟恭的假象里。
假少爷没有夺权,而是怀着当年方亦歌被偷龙转凤的愧疚,一直尽自己所能对他好,为他铺路。
对温震海来说,两兄弟的关系越是亲密无间,温震海就越坐不住。
温老爷子更想趁着这次机会,把他手中一部分股份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方亦歌。
这件事让温震海更急切地想要与温言琛单独见面,可温言琛这些天跟温震海的时间是错开的,温震海很难私下与温言琛有联系。
一直到生日宴当天。
与温家交好的宾客,都到了现场温震海才找出与温言琛单独相处的机会。
温震海和温言琛站在酒店较为偏僻的一角。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温言琛的面前:“里面有十万块,省着点花,足够你上到大学,真正的温言琛已经回来了,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我的孩子更难受,父子一场,我也不想让你在生日上难堪,自己走还体面些。”
温言琛看了一眼温震海手中的银行卡,讥讽道:“当初买我回来,也是十万吧。”
温震海浑身一僵,突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你在胡说些什么!”
“急了?温震海我是不是绑匪的孩子,你心里最清楚不过。那么急着来挑拨我,是怕老头子真把股份交到方亦歌手上,对吧?”
温震海抓着温言琛的衣领,将人狠狠抵到了墙上:“我说你是罪犯的种,你就别想洗脱,温言琛明人不说暗话,你把药放在方亦歌杯子里,我会安排几个人跟他发生关系,到时候老爷子撞破方亦歌私生活混乱,我可以给你一千万,不然回到方亦歌的养父身边,你猜你多久会死?”
温言琛冷笑:“我什么时候会死,我不清楚,不过趁着今天生日会那么热闹,不如就当着宾客的面,让大家知道你十六年前都做了些什么。”
听见这句话温震海顿时变了脸色,扬起拳头狠狠砸在温言琛的脸上。
成年男子的体型本就比少年人高大,加上温言琛久病缠身,没多久,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温震海整理了一下衣服,让保镖把昏厥过去的温言琛关起来,便转身朝着宴会厅走去。
换好正装的方亦歌在宴会厅寻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温言琛的身影,见到温震海走进宴会厅,径直走向温震海的方向:
“爸,你见到我哥了吗?”
温震海故作慈爱道:“言琛说他不来了,之前做的DNA报告已经确定,你养父就是言琛的亲生父亲,他说他想回去自己家。”
“那是个疯子,要是喝醉了酒,对他动手,他怎么吃得消,我现在就去找他。”
温震海赶忙拽住了方亦歌的手臂:“我已经给了对方一大笔钱,他答应以后会好好照顾言琛的,等温家的事情结束,你还可以去看他,不是吗?”
“……我不放心。”
“今天是你们的生日宴,言琛不在,难道你也要把到场的宾客都晾在这里。”
方亦歌紧蹙着眉头,看了看身后的场面,沉默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打算等生日宴一结束,就去养父家把温言琛接出来,他了解那个酒疯子,就算有了钱,酒醒后可能会对温言琛好,一旦喝醉了保不齐还是会拳脚相加。
生日宴仍在进行。
温震海带着方亦歌去认识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见谁都把这个亲生儿子推出去给大家认识,这些天来淡薄的父爱,今天变得尤为热情,就好像这具身体里突然换了一个灵魂。
喝了一轮酒后,方亦歌脑袋晕乎乎的,还要准备一会温震海拉着他上台表演父慈子孝的画面。
当温震海拉着方亦歌上台时,身后的巨幕缓缓落下。
他搂着方亦歌的肩膀:“我很高兴,时隔十六年,还能将我的孩子找回来。”
台下有人问道。
“那之前的温少爷呢?”
“今天的生日宴为什么温少爷没有出现。”
温震海故作难过地叹了口气:“就在昨天,言琛的DNA报告出来了,他确实是亦歌养父的孩子,言琛那孩子很好,就算知道养父家贫困,无论我怎么劝阻,他还是想要一家人囤聚。”
“温总说谎都不脸红的吗?”正在这时,岑烨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温震海眉头微蹙:“小烨,我知道你跟言琛从小一起长大,言琛离开温家,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也想和亲人团聚,言琛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学校那边的费用,我会一直承担的,你放心,你们以后还能一起上学。”
说到这里温震海轻叹了一口气:“你们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尊重言琛的决定。”
身后落下的巨幕突然亮了起来,上面赫然是温震海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八岁男孩去游乐场玩的照片。
随着照片一张张滑动,女人抱着温震海在游乐场的角落拥吻,两个人看起来幸福甜蜜。
现场所有人的议论声,让温震海迟疑地转过头去,当看见荧幕上的一幕时,温震海的脸色顿时变了。
岑烨看着温震海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缓步走到温震海面前:“温总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单独聊聊,我也不想事情闹得太难堪,要不我们坐下来谈谈。”
温震海紧抿着双唇,不得不找了个借口先跟着岑烨离开。
岑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方亦歌:“那些事情,我觉得温家人都应该知道。”
温震海想开口说话,岑烨淡淡瞥了他一眼,面对岑烨手中的把柄,他不得不忍气吞声。
温孙两家的长辈到酒店的总统套房里,会场里的宾客由两家的亲戚照料着。
酒店的总统套房内。
岑烨从包里拿出三张DNA报告:“温言琛根本就不是绑架犯的孩子,是温总从一个女人手上花十万块买回来的。”
温震海本想开口解释,被温老爷子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我打听过,绑架方亦歌的匪徒都说当年没有收到过赎金,温秋两家人当年难道没把这笔钱凑出来吗?”
孙秋萍想到屏幕上的照片,心里已经有了大概:“岑少直接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温总当时在外面的私生子跟方亦歌差不了几天,温总买通人绑架了自己的孩子,却把温孙两家凑出来的八千万赎金,拿来填了你这些年养情人亏空的漏洞,还剩了不少余钱给你外面的情人养身体,置办私产。”
“如果那个时候你情人的孩子没有死,你原本想把你和情人的孩子当作方亦歌给抱回来的,对吧。”
“只可惜世事无常,无奈之下温总只能尽快找人买了个孩子回来。”
与此同时,酒店房间里。
被捆着的温言琛已经醒过来了。
系统飞到温言琛面前,低声道:“宿主你这样做真的太危险了,你的身体状况,很可能会死的。”
“你会让我死吗?”
“……不会。”
温言琛浅笑道:“那我就不会死。”
404叹了口气,自己分到的宿主能怎么办,只有宠着呗。
“宿主,岑烨已经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了。”
“当着在场宾客的面?”
系统摇了摇头:“没有,他单独和温孙两家人说的。”
温言琛失望地笑了笑,却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意料之中。”
“宿主,岑烨调查说温震海为了隐瞒你有先心病的事情,一直找药物抑制你的病情,才导致你病情恶化。”
温言琛笑了笑没有否认:“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他们快来了吗?”
“快过来了,岑烨说他把实情告诉了你,你就消失了,现在他和方亦歌正在追问你在哪里。”
温言琛道:“可能要赌把大的,弄不好可能会死。”
“宿主……”
“当所处的位置一朝颠倒,我需要之前埋下的种子尽快长成我期望的样子。”
毕竟当那个一直觉得他跟犯罪者应该同等罪过的温柔哥哥,摇身一变成为了整件事情的受害者。
这些天埋下的种子会开出怎么样的花来呢?
他很期待。
……
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温言琛倒在血泊中,负责看守的保镖手上拿着碎掉的红酒瓶慌张地看向温震海。
“他想反抗,我才动手的,老板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人,在哪动手都一样,你会保我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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