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精猴是不乐意的。他乐意来临港拳场打，就是因为这场子已经算各大拳场里干净的地方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
季岚吹开烟圈，瞧着满脸厌恶的他说：“对手是我家晚辈的朋友，不知深浅，想来赚笔钱，一个小姑娘而已……猴子，没必要较真。”
“小姑娘？”精猴纳闷，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来这打比赛。
临港拳场不整虚的，拳拳到肉，搏击性质大过表演。
“对，小姑娘。”
话音落下，一条烟被季岚从桌面上推过来。
精猴打开，里面全是一卷一卷的红钞票。
季岚两指夹着烟，问：“如何，行不行，一句话。”
“就一场。”精猴说。
他跟季岚都商议好了，上来先周旋一番，紧接着挑个最不容易受伤的角度来一记肘击。瘦猴身材精干，不算壮，在同类选手里，并非以力量出名。他的肘击算是杀手锏。败在这一招下，问题不大。
甚至上场之前，精猴还在脑子里演练，一会究竟要怎么打假赛。
又要假，对选手假，又要真，对观众真，还不能叫那位一时兴起来这地下找乐子的小千金受伤……
太难了。
要不是给的实在多，他都有点想反悔了。
精猴先上场的，翻身进去拳台，靠着角落，享受着助理的按摩，看着对面通道亮起，一只……呃，一只兔子走了出来。
还是校服兔子。
我嘞个亲爹诶！
好薄的身形，瘦猴开始担心，一会演的时候，用肘击会不会直接把人给干碎。对面这小兔子一瞧，好像他用指头就能碾成几绊一样。
台下的观众和他一个想法。
在一片担心困惑的议论里，还有阵阵嘘声响起。
“搞什么啊！爷是来看比赛的！这算什么东西！”
精猴自己也想，是啊，这算什么东西。
他看到对方走上台，在教练的指导下，两个人靠近，站在拳台中间，用拳套彼此触碰，视为问好。
知道教练是老板的人，瘦猴在摄像机瞧不见的角度压着声音说：“小妹妹，我一会儿会轻点的，你找个机会，差不多就倒下算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好人。
沈幼安说：“我一会也会轻点，你找个机会，差不多倒下就算了。”
精猴：“……？”
对面这妹妹莫不是个疯子啊？
这话也能说出口的？
拳台铃声响起，教练对开，一回合正式拉开帷幕。
精猴挪着步子，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该从哪里开始表演。左勾拳？右侧踢？
沈幼安从头套的目帘处看见对方的散漫。
她并不着急。
真正的猎手懂得如何耐心地观察自己的猎物。
两个人都在舞台上走着，以中心为圆点，跟圆规一样，不停画圈。
搞得观众好生无趣：“做什么啊！究竟还打不打啦！”
从沈幼安上台开始，孟咚咚就双手合十一刻没停下，她不停念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季岚说：“现在知道怕了？一早求我让她打比赛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孟咚咚眼泪汪汪：“小姑姑，我也只是想圆她一个梦啊。”
她承认她抱了点讨好沈幼安的想法。
她现在可是憋着一股气，想要跟沈幼安成为好朋友，然后拥有能够让她做出‘我不喜欢沈知柔所以你也不能喜欢’选择的地位。
哪曾想，真到了拳场上，这周遭的氛围见了都让人害怕。
孟咚咚心虚啊。
“小姑姑，她不会有事吧？”
季岚：“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精猴下手有轻重的。”
“呀——！”
场上，周旋良久，精猴终于向着兔子发起攻击。
很利落的一拳。
然而。
然而。
兔子轻盈地往旁一撤，拳扑了空。
精猴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两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色拳套，人有些懵。
孟咚咚哇呼一声：“这哥们演得好真。”
季岚瞧着台下，本来满不在乎的双眼聚焦起来，落在兔子身上，扬唇说：“有点意思。”
孟咚咚不懂：“小姑姑，什么有意思？”
季岚摇摇头：“没什么，继续看。”
拳场周围的观众也反应各异。
“搞什么啊！这都打不中！”
“演我呢？”
精猴深呼吸一口气，心想，这小姑娘还挺灵活。刚刚那一拳躲开，估计是运气。他聚好心神，又出一拳。这一拳，比方才认真许多。
精猴甚至都算好了，这一拳要打在小姑娘的侧脸上，叫她的兔子头套往旁一歪，身体踉跄，他再乘胜追击，一个肘击将人击倒在地，一回合k.o，结束比赛。
结果——
这感觉就好像你攒了五分钟的大招，最后却交到了塔上。
兔子竟也轻松躲过，轻轻巧巧，两只腿落地的时候，如振落叶。
静候瞪大眼。
这不可能！
孟咚咚还没看出门道，啧啧两声：“猴子是个好演员，我都感动了。”
季岚笑着抬眉，没多做解释。
台下的观众都快疯了。
“有这么明显打假赛的吗？这破猴子！给我滚下来！换我去打！”
“呸！没用！”
“还好我刚刚没下注，这要是让他们演赢了，岂不是亏惨？”
精猴的脾性被激起来了。
他咬咬牙，快步朝着兔子冲过去，接连出手好几次。可兔子就只是背着双手，步伐翩翩的闪过，要么就是腰身柔软，一瞬弯得像桥，一瞬又如莫测鬼影，直接闪到精猴身后。
精猴甚至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痴愣一瞬。
蓝色校服裤子已经扫到他的腰侧，快速地一记侧踢，精猴身形往旁踉跄，他下意识抬手护住两侧面部，然而这完全是无用的。兔子跳起来，肘击侧打而过，哐地一声，他倒在地上。
教练傻了眼，甚至差点忘了上台倒数。
所有的观众都噤声，直到兔子小姐的手被举起来，整个场子才如雷炸般疯狂起来。
不是夸的，全都在骂。
“我去啊死猴子，演成这样，烂不烂啊！”
“临港拳场这招牌不要了？玛德，打假拳的算盘都要弹我脸上了。”
“退钱！退钱！！”
瘦猴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身体像被卡车碾过。心脏更是像逼近死亡一般，在某个瞬间，直面那兔子的时候，他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他可能快死了。
被搀扶着下台的时候，同伴在调侃：“猴子，收了老板多少钱啊，打成这样。”
瘦猴有泪无处流，心想，他是收了钱，可要打不是这样的假赛。
孟咚咚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她嘴巴大张，转头问：“小姑姑，你们这的选手，还能演出这样的？”
季岚抬手弹了下她的脑袋：“笨小孩，你还没看出来？猴子没演，你这个朋友，是真的会打。”
孟咚咚傻了。
她觉得她的耳朵可能听不懂中文了。
“小姑姑，啊……你说什么……谁会打？”
茫然不解之间，拳台上，正准备往下走的兔子遇到了个超级无敌肌肉裸身大壮汉。
“跟我打一场，你敢不敢？”这人说。
沈幼安其实没打爽，刚刚连热身都算不上。
她心里的战斗欲才堪堪激起来一点点。
不知为何，自打孟咚咚跟她说了那一番苏雾和沈家的话以后，沈幼安心里就很不痛快。
扫过面前的男人。
嗯，勉强可以当个沙包玩玩，看起来比刚刚的猴子抗揍。
不过——
“稍等。”兔子说完这话，跳下台，蹿到台下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呆了一刻，拿起自己的对讲机。
季岚耳边的黑色对讲机亮起灯。
“工资？你就跟她说，要是能赢台上这个男的，这一场，给她两万。她要是后面乐意再打，也是这个价。”季岚吹开因为静电黏在自己唇边的银发，“还让我提醒孟咚咚帮她下注？好的，我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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