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章程欣
教导主任做事的效率很快,电话是上午打的,冯烛的爸爸下午就来了。
冯父一身黑色西装,在学校显得过于隆重了,但十分板正,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是小孩子最怕的严父类型。
他来的时候刚好是下课期间,引起了走廊上很多学生的关注。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乡间的清晨,小孩的稚嫩声响起。
一个小豆丁站在小洋楼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透过二楼未关紧的窗钻入房内。
床上的元祈轻微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阻挡外界的声音。
老大,我来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还在睡觉吗?”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空气还很清新,路边的野花成簇绽放,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响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大”,如洗脑一样钻入元祈的脑袋里,把他的睡意搅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声“老大”响起的时候,元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唉……”
他从床上爬起,短手短脚的人动作却显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着带着淡淡怨气的步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把脑袋探出窗外。
鸡窝脑袋刚一探出去,就立马被底下喊话的小孩注意到了,他惊喜道:“老大,你醒来了啊!”
“……嗯。”想不醒来都难。
楼下的小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黄色的连体儿童装,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规规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元祈。
“老大,快出来一起玩啊。”
一楼和二楼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奈何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话基本上是扯着嗓子喊的,这动静把周围的路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元祈一身睡意,还配着这一头放荡不羁的发型,脸颊隐隐发烫。
——被羞耻的。
眼看着这小屁孩那蠕动着的蠢蠢欲动着的还想开口说话的嘴唇,元祈当即开口,“赵小驰,别叫了,你先在那等会儿,我下来给你开门。”
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前世形象相差甚远,但元祈穿过来已经好几年,早就习惯了。
赵小驰安分了下来,终于没再扯着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杆挺直,誓要通过这种行为举止表现出自己对元老大的尊重。
虽然对方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稍显滑稽,但这让元祈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被一群小孩追着喊“老大”,这对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和社死了。
是的,别看元祈现在这只有六岁的短小身板和那满是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但内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这里,从一个帅气又多金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屁孩。
元祈上辈子出了车祸,命丧在高速公路,魂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来到了这里,从未听过的国家名和地区名让他知道自己恐怕来了另一个世界。
幸运的是,这里与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处于z国一个小村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彻底没了生命特征,元祈的灵魂阴差阳错进入其中,成为了这个三岁的孩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来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恋人,他也勉强算是无牵无挂,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他接受良好。
短暂回忆完自己的过去后,他不再多想,迈动着小短腿下楼,因为腿过短,下楼的时候手得扶着楼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层楼梯,全身的肉也一颠一颠,带着微微的震动。
这让元祈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最起码不会有现在这种忧伤。
今天是周六,他妈刘慧英大清早去超市进货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爸前几天去了工地,这段时间都住那,此时家里就只有元祈一个人。
刘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够得着。
或许是元祈穿越过来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两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暂独自留在家里。
大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他,元祈没有耽误,直接打开了门。
门才刚开一条缝,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大,早上好!”
声音之大,甚至还超过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众人瞩目的元祈顶着凌乱的头发,红着脖子,木着脸。
不,我可能不太好。
说起赵小驰为什么要喊他老大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时赵小驰被小学部的人围堵欺负,元祈恰巧路过,把那群人吓跑了。
从那时起,在赵小驰眼里,元祈就是一个大英雄,连那些平常在小学部里拽到天际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简直太厉害了。
于是他自顾自认了元祈当他的老大,平常屁颠屁颠跟在元祈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赵小驰跟着进了门,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体,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给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好嘞,老大。”赵小驰性子从小虎到现在,此刻却十分听话地接过了纸巾,伸出的还是双手,敬意感满满。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赵小驰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烧,对于老大的命令他向来应得很好,“没问题,老大。”
元祈:“……”
算了,懒得计较了。
他随手给赵小驰留下几颗糖,然后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因为个子小,他得踩着凳子,耗费的时间也就要多一点。
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捋顺了,顺便还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小套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可爱爱整整齐齐的自己。
元祈表示十分满意。
赵小驰知道自己身上脏,只乖巧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没到处乱跑,他手里的糖已经没了一半,嘴里还塞了一颗软糖,看见元祈,他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道:“老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看见了一辆超级大,超级好看的车。”
他用短短胖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小年纪他不知道怎么用具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赞叹,只是不停反复强调,“车真的很大,很好看!”
元祈没放在心上,车并不罕见,即便这个小村庄经济不发达,也有三户人家里有车,他家就是其中一户。
“老大,今天上午你能和我们出去玩吗,别看书了,书一点也不好看,很多字还看不懂。”
赵小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一点也理解不了自家老大这一有时间就看书的爱好,他最讨厌看书了,还是玩最有趣了。
怕元祈不肯一起玩,他又补充道:“萱萱和小牛也想和你玩。”
元祈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点头,“行吧,不过我得先吃早餐,然后去跟我妈说一声。”
“好耶!”赵小驰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十分钟后,两人出门,元祈把大门仔细关好,将钥匙揣进兜里。
现在正值盛夏,处于农忙阶段,村里不少人扛着锄头,脚掌上淌满泥点,看见元祈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元祈,去玩啊?”
元祈礼貌应道:“是的,叔叔。”
他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就能从那满是婴儿肥的脸上窥见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讨人喜欢,再加上那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气质,简直是充满着反差萌,让路过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问话的大人被他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夸赞,“元祈真是太可爱了。”
声音不算小,听到这话,被夸赞的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小驰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脑袋,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像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这对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调侃。
“赵小驰,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赵小驰声音响亮,有样学样,“是的,叔叔!”
元祈顿时想掩面回去了,太羞耻了,这熊孩子!
他们这个村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只有一个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妈妈刘慧英开的,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途中要路过一些田地。
因为在乡下,大人们比较随意,赤着膀子在一起聊天十分常见,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人,勾肩搭背聊得很欢。
如果是在前世,看见这一幕,元祈估计还会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基情。
不怪他敏感,而是在上辈子,他身边几个朋友就都喜欢同性,最主要的是,就连跟他表白的,也都是男性。
元祈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到同性的喜欢,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在这一群基佬里面瑟瑟发抖,夹缝生存。
但,这辈子,见到两个男生走得近,他却能做到面不改色,毫不怀疑,原因无他,只因这个世界是全民bg。
这是他偷偷研究好几年得出的结论,他曾翻阅过资料,也暗戳戳向周围人隐晦试探,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同性也能相恋的概念,历史上更是从没出现过同性相恋的记载。
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的恋爱是一种病态,是所有人不能触碰且无法意识到的禁.忌。
不可否认,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当时的元祈狠狠松了口气,想起自己上辈子被一群基佬包围的恐惧,他放松了身体。
他想,穿到这个世界,总不会再有同性喜欢自己了吧。
——
他家开的超市就在前面,超市门口围了不少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些人是在打量门口那辆停靠的车。
身旁是赵小驰激动的声音,“老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漂亮车车。”
元祈看着那辆车,的确很漂亮。
那是一辆加长版轿车,车身通体黑色,线条流畅,一眼望过去的豪华。
元祈上辈子靠自己打拼,家产颇丰,眼界也不低,据他目测,这辆车的价格起码千万。
这样的富豪,来他们这个小村庄干什么?
元祈还在细细思索着,一个婶婶率先注意到了他,笑道:“元祈,来超市找你妈妈啊,她正陪人买东西呢,今天村里来了个人开着这辆气派的车,还带了个小孩,现在他们在你家超市里买东西。”
几乎是话音刚落,超市门口就出现了三个身影。
最左侧是他的母亲刘慧英,最右侧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沉着张脸,手上提了一袋东西。
正中间,是一个小孩。
元祈不经意间扫过,愣了一瞬。
这小孩,看起来怎么像是要哭了。
而时随安见他们交换了名字,只觉得心里那股危机感越来越重,他仿佛是想向元祈确定些什么,说:“元祈,你说过的,不能早恋。”
时随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惶恐些什么,只是用力抓紧元祈的袖子,声音带了丝哑,略带着固执说道:“你说过的……”
第 42 章 往事
不过,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冯烛这件事,又令元祈久违地梦到了自己的以前,那是一段自己以为早以遗忘,实则只是经过时间的长河,被自己掩藏进内心深处的痛苦记忆。
孤儿院。
“院长妈妈,我听别人说,几天后会有外人来我们这,是要收养我们吗?”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扒着院长妈妈的袖口,充满期待地问道。
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元祈接过,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那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橡皮泥小狗,若有所思。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他在黑夜里,盯着时随安隐约的轮廓,突然笑了。
他没提自己做梦的事情,也不说自己的眼泪,也不去想为什么时随安会在那么黑的环境下发现自己哭了,只是伸出两只手,说:“时随安,让我抱抱你。”
周围寂静无声,但那一瞬间,时随安的脑内吵闹,烟花乍响。
第 43 章 小尾巴
“元祈,外面有人找你。”班上某个同学扒着门,转头对着教室里喊。
元祈以为是赵小驰他们,结果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丽的脸庞和一双含有笑意的眼睛。
蒋浩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梗着脖子,不承认道:“我就是被抓到了,我要当老鹰!”
小牛大叫道:“你欺负我们老大!老鹰是我们老大的!”
在他看来,自家老大主动提出要当老鹰,一定是想抓小鸡,如今蒋浩居然想和老大抢。
不可能,作为老大的小弟,他一定要守护老大!
蒋浩攥紧小拳头,憋屈得小脸胀红,对面人多势众,他实在是说不过。
果然,元祈和他的朋友都很讨厌!
蒋浩受了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看着还拉着他衣角的时随安,直接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把对方的手用力拍开。
“松开我,丑八怪!”
时随安的皮肤嫩,手红了一小片。
“蒋浩欺负新来的小伙伴,羞羞羞!”赵小驰像是抓到了对方小辫子,立马大叫起来。
“我没欺负他,我没有说错。”蒋浩被他们一起怼,眼睛都气红了,说话也越来越大声,“他就是丑八怪,脸上好大的巴掌印,一看就是不听话,被大人打的!”
沈老师应该是中途上厕所去了,并不在场,眼看着这事即将要从小孩之间的小吵小闹演变得剧烈起来,元祈皱眉,打算插进其中调解一下。
但谁也没想到,一向安静的时随安就像是被戳到痛点一样,冷冷地看着蒋浩,抬手将对方推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蒋浩摔倒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愣的。
几秒后,他嚎啕大哭。
时随安死死握紧拳头,五官用力拧在一起,看着地上的蒋浩,带着阴郁,“我没有不听话,我很乖,你在乱说!”
谁也没料到时随安会突然推人,元祈也一样,他愣了一瞬,才走上前去把蒋浩从地上拉起来,给对方大概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哪里受伤,就是衣服上有点脏。
他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没有受伤,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一点。”
蒋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管元祈是他讨厌的人了,只紧紧抱着元祈的手臂,噎声道:“元,元祈,他推我,他,他好凶呜呜呜呜呜……”
眼看着他的鼻涕要蹭到自己衣服上了,元祈连忙把他的脑袋往外面推。
做完这些后,他没忍住看向时随安的方向。
时随安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眼里还有未褪去的凶狠,和元祈的视线对上后,他眸光颤动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时随安眼里闪过了一丝委屈……
沈老师很快就回来了,她几乎是一走近就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
她环顾一圈,问:“怎么了?”
有一个小朋友举手,“老师,时随安把蒋浩推到地上去了。”
蒋浩还在那抽抽搭搭,沈老师上前去查看情况,见对方似乎没受伤,不由松了口气。
听到小朋友的告状声,她没有一股脑断定谁对谁错,只是温柔地给蒋浩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询问:“能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蒋浩红着眼睛扑到沈老师怀里,不管怎么哄都不肯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见状,沈老师有些为难。
元祈这时开口,“老师,我来讲吧。”
他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出来,沉稳得简直不像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沈老师听完后,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她思考了几秒,让其他小朋友先自己玩耍,然后把蒋浩和时随安带到了办公室里,一看就知道是带去做思想教育去了。
沈老师一走,赵小驰三人立马凑到元祈身边。
小牛一脸坚定,“老大,你放心,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帮你!”包括当老鹰!
元祈满脸疑惑:“???”
我想要什么???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沈老师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蒋浩,时随安则要落后一步。
元祈注意到,蒋浩脸色黑黑的,就差要把不开心写在脸上,时随安则是低着头走路看不清神情。
看来沈老师的思想教育没有成功。
沈老师也很无奈,在她看来,两个孩子都有错在身上,奈何她劝了很久,谁也不肯给对方道歉,她没办法,只能先把这件事暂时揭过。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沈老师让小朋友们集合,然后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小教室里。
蒋浩对此有着非常大的怨言,他埋怨地看着时随安,都怪他,害得自己不仅没当成老鹰,还挨了沈老师的一顿批评。
他讨厌时随安。
——
上午过去得很快,马上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幼儿园小朋友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小食堂,每个班都有各自的区域。
元祈他们所处的大班在一个靠墙的位置吃饭。
许是因为今天上午,班里的小朋友们都看见了时随安推人的凶狠劲,一时之间都怕他,吃饭的时候都坐得远远的。
蒋浩甚至勒令自己的朋友不准跟时随安一起玩。
时随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周围很热闹,全是小朋友的欢声笑语,唯独他垂着脑袋默默吃着饭,看起来很安静,也很孤独。
只是,他会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去看元祈,对方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在和别的小朋友说说笑笑。
这让时随安不自觉咬着唇,眼里藏着慌乱,忍不住想,为什么元祈不来找自己了。
是不是……也害怕他了。
中饭过后便是午休。
班里的小朋友都很乖巧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上,沈老师却犯了难。
因为时随安是新来的,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被子,床位倒是有空余的,但小朋友睡觉肯定得需要被子和床垫才行。
一时之间,沈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时随安才好。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环顾一圈,问:“有哪位小朋友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呀?”
底下原本还算闹腾的孩子顿时安静如鸡,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肉眼可见得不情愿。
时随安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还是不免觉得难过。
他今年才五岁,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爸爸以前经常说:“你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所以……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见没人说话,沈老师叹了口气,她下意识看向元祈。
她弯下腰,问这个最让她省心的孩子,“元祈,你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吗?老师今天还没来得及给时随安准备睡觉的床,如果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的话,时随安今天就没有地方午睡了。”
元祈看出了她的为难,他点头,“我愿意的,老师。”
沈老师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夸奖道:“元祈真乖,谢谢元祈替老师分忧。”
她将时随安带到了元祈的床边,“随安乖,今天你先和元祈一起睡,老师明天就给你准备自己的床好吗?”
时随安没有说话。
沈老师便当他是默认了,简单嘱咐了一遍,然后轻轻掩住门。
午休的屋子里窗帘紧闭,阳光被阻断在外面,随着门被挪动的“吱呀”声,屋内的光线顿时就暗了下来。
时随安站在床边,心里还有些别扭,他抿紧嘴唇,一张小脸紧绷绷的,想问元祈,为什么中午不肯找他一起玩了。可自尊心让他开不了口。
中午正是小孩容易犯困的阶段,此刻这群小朋友似乎丧失了上午的活力,变得昏昏欲睡。四周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偶尔能听见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
元祈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时随安让出了个位置,为了不吵到别人睡觉,他的声音很轻,“上来吧。”
时随安站了半响,终究还是轻轻爬了上去。
幼儿园的床质量不是很好,上去的时候会有一些细微的摇晃。时随安身体一僵,感受着轻微的晃动,怕床塌了,有些不敢动。
元祈见小孩僵着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有点想笑。
他压着声音解释道:“没事,幼儿园的床都是这样的。”
在这个小镇,幼儿园还能有提供小孩午睡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床只要能保证不塌就行,至于床睡起来稳不稳,倒也不做太多的要求。
时随安还是不敢动。
元祈干脆伸手,想拉他躺下,却在触碰到对方衣服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他眯眼,感受着手里的布料触感,面露疑惑。
这衣服,材质怎么这么差?
白天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到这方面,如今一摸才发觉,手掌下的衣服看着虽然款式平常,但布料触感很是粗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小孩子的皮肤都嫩,穿着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便宜的衣服。
明明上次见到时随安的时候,对方身上那件小西服看着就价格不菲……
时随安突然被人拉了这么一下,心里狠狠跳动了一下,有些受惊,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却又不敢多动。
元祈暂时把这事压在心底,又拉了他一下,这下时随安终于动了,他极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弧度,谨慎地躺下。
床不宽,但好在枕头够大,小孩的身躯小,睡下两个人也不觉得挤。
时随安难受得动了动,身上的衣服磨了他一天,弄得他很不舒服。
从记事开始,时随安就开始一个人睡了,按理说如今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小床上睡觉,他会感到不自在才对。
可他听着元祈浅淡的呼吸声,和对方衣服上那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感到温暖和安定。
这几天他都没睡好,如今睡意后知后觉涌了上来,他怕左脸的伤被压到引起疼痛,便将脸小心翼翼往右边侧,正脸对着元祈。
睡意朦脓时,他的思维变得缓慢,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要问。
于是,迷迷糊糊中,要强的时随安小朋友不自觉问出了那个他介意的问题。
“今天中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玩了?”
他实在太困了,说话也是无知无觉的,说完后就陷入了睡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元祈偏头,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人,对方将伤口朝上,睡得正香,看着真的很乖一小孩。
他听到那句话,不由失笑,对方看着冷冷淡淡,他还以为这小孩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想到,对方反而在意有没有人找他玩吗?
天花板的风扇离他的小床较近,风吹起了两人的发梢,他把薄被多分给了时随安一点,声音在这个午后显得很轻。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冯烛为了方便打车而刻意选的人群稀散的地方,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一点。
这辆车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它来时一样,又缓缓开走。
“元祈,怎么了?”某处角落,时随安问道。
元祈没回话,只是望着那辆离去的车,若有所思。
第 44 章 中考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正在低头写教案的班主任抬眼望去,见到来人有些讶异,“元祈,你还没回家啊,找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有件事想说……”
……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他们在饭馆里点了很多菜,不仅是因为中考完,同样也是庆祝他们完成了初中的学业,即将告别初中的生活。
这时候的气氛热闹,在座的几人都没想到的是,晚上就发生了一个小状况。
——元祈发高烧了。
第 45 章 原剧情
元祈几乎很少生病,但这次一病却把他病倒了,发烧来得毫无预兆且来势凶猛,大脑被烧的仿佛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了云朵上,身体却烫得惊人,如同被丢进了火里反复灼烧。
元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浑浑噩噩,元勇盛和刘慧英的谈话声时隐时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不行啊,元元烧得太厉害了,温度计上显示都快四十度了,必须送去医院。”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他总也忍不住地去假设,如果他没来到这个世界的话,时随安是不是真的会像梦里一样,像书里一样,一直孤独下去?
最后,众多思绪消散,他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声音,也是最清楚的一个声音:
他很庆幸,来到了这个世界。
第 46 章 成绩
“医生,我家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烧已经慢慢在退了,不过还需要修养。”
“好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杨震国的殴打还在继续,酒精已经侵蚀了他的脑子,他完全按照着身体的本能行事,赌钱连着输了好几把,他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如今有了发泄途径,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意识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许芳打死了。
李许芳躺在地上,满脸的青肿,她只觉得随着拳头的不断落下,她的视野开始变得白茫茫一片,大脑也一点点迟钝了起来。
时随安那边的房门一直没有动静,李许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对,他们平常都那样对时随安了,对方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出来面对已经趋向疯癫的杨震国?
她今天……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了吧?
直到这时,她的理智才彻底回笼,李许芳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和杨震国硬碰硬的。
眼见着杨震国的又一个拳头快要落下,她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了,麻木地闭上眼,已经做好继续承担痛苦的准备了。
只是,耳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杨震国痛苦的嚎叫声,李许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时随安拿着一根长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凶狠,那气势看上去勇敢无畏。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细微抖动着……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杨震国家用来擀面的,只是长时间没用,已经开始泛黑,隔着一定的距离还能闻着一股子霉味。
当初李许芳很嫌弃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丢,想着万一哪天用得着。
于是随手把它丢到了杂物间,也便是如今时随安正在住的那间房。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如今却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时随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着棒子,按理说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奈何杨震国喝多了酒,本来就有些摇摇晃晃,被时随安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往旁边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缓了一会儿,颠颠撞撞站了起来,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时随安见他还能站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下意识脚步后退,想要逃走。
杨震国的动作却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费力拽着他后衣领,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时随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便如极速坠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剧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额角上方那一块。
时随安被摔得懵了好几秒,他缓缓摸向额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湿感。
将手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手掌处全是血。
在暗沉的灯光下,几步远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红。
时随安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杨震国依旧不想放过他,甚至为了教训时随安,将李许芳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时随安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一点点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李许芳。
他想让李许芳救救自己。
可当李许芳对上了他的视线后,却心虚地偏过了头,她没有回应,只是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帮时随安。那个背影肉眼可见得一僵。
元祈这下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时随安了。
“你怎么躲在这里?”他抬脚要往那边走。
时随安却说:“你不要过来。”
元祈停住脚步,不解问道:“为什么?”
“会吓到你的。”时随安背对着他,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伤口,血染红了他小半个额头,他不敢让元祈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他怕元祈会害怕他。
于是他再一次强调,“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你的。”
元祈没当回事,算上上辈子,他也算活了快三十年了,能有什么东西把他吓到。
他说:“没事,我不会被吓到的,你快过来。”天都快黑完了,待在石头上也不是个事。
时随安没动。
元祈见他大有在石头上杵一晚上的架势,干脆直接走过去,想把对方拉下来。
这一拉,没拉动。
这小孩该死的固执,手紧紧捂着额头,用全身的力气来抵挡他。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时随安此刻的状况,于是又拉了拉,这一次他多用了力气,时随安的手松动了一些。
这番举动却像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时随安彻底红了眼眶,“求求你,别拉我。”他声音染上了细微的哭腔,小声地恳求着。
“元祈,求你……我害怕,我害怕,我现在好丑。我头好疼啊。”
“你会害怕我的,求求你,元祈,别拉我了。”
时随安一声又一声,句句不离“求”这个字,让人听了心酸又心软。
元祈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没想到时随安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轻轻拍着时随安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别哭啊。”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人。
时随安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像一只离家很久了小动物,呜呜地发出低泣音,迫切想要寻求一丝温暖。
元祈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随后温柔地放在时随安背上,他任由时随安缩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安抚着这个正极度伤心的小朋友。
他一直都觉得时随安与大部分同龄小孩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又不知如何去形容。
对方身上没有同龄小孩的活泼开朗,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这种异样感,总会令元祈想起曾经幼年的自己。
他不知道时随安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但不妨碍元祈有的时候会心疼这个小孩。
他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时随安摇着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嘴里不停地说:“疼,元祈,我疼。”
柔软的发丝扫过元祈的下巴,带起一阵阵痒意,元祈却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他听到时随安的话,担忧道:“哪里疼,我看看。”
时随安固执道:“不要,你会害怕的,我现在变得很丑。”
元祈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会怕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时随安愣愣地抬头看他,已变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元祈脸上此刻的神情,他说:“真的吗?”
真的不会害怕他吗?
“当然是真的,时随安,让我看看你的伤,别让我担心,好吗?”
时随安听到这里,眼眶又一次忍不住红了。
元祈他在担心他。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时随安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只想乖乖的听元祈的话。
元祈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还不忘询问刚刚的问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时随安乖巧回话:“我跑出来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受了委屈,无处可去,只能悄悄跑到元祈住的地方来,就好像是只要离元祈近一点,他就不会再有危险了似的。
他知道不能太过打扰元祈,便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待着,却没想到被元祈发现了。
元祈没听清,偏过头,说:“什么?”
“杨震国他打人,我跑出来了。”
元祈神色一凛,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打你了?”
时随安先是“嗯”了一句,犹豫了一瞬,又说“没有”。
杨震国还没来得及打他,只是把他砸到地上,然后自己就先晕过去了。
元祈不清楚缘由,对此持怀疑态度。
天色几近全暗,周围的环境掩在了夜色之中,模糊看不清楚。
元祈走在前面给时随安带路,两人手牵着手,温度彼此传递到双方的身上。
时随安看着前方元祈模糊的背影,觉得对方此刻像个英雄。
元祈带着人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灯,然后转身去查看时随安的情况,当看清的那一瞬间,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随安额角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血液大部分凝固在了额头那一块,也许是之前时随安用手抹过脸的缘故,导致血糊了一张脸。
在外面的时候元祈因为担忧时随安的状况没怎么注意,如今才闻到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元祈严肃地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时随安如同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说:“磕到桌角了。”
“元祈,额头好疼啊。”他说。
见时随安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元祈也不忍再问下去了,他去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因为个子太矮,他踩了个凳子,跑去洗水池那打湿了毛巾,然后朝着时随安招了招手:“过来。”
时随安听话地凑过去。
元祈捧着他的脸,用帕子小心地去擦拭那脸上的血迹。
“元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然后气氛重新安静了下来。
元祈的动作温柔细致,期间却仍免不了碰到伤口,时随安只是紧紧皱着眉,但很懂事的没吭声。
等全部擦拭干净后,元祈检查了一遍,发现伤口不严重,只是因为没有及时止血,导致流血过多。
元祈松了口气。
等把伤口包扎好后,他去厨房端出刘慧英之前准备好的晚饭,和时随安一起把它解决了。
两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交流不多,但居然也让这房子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元祈让时随安今晚先和他睡,晚上,熄灯后,两个小孩躺在同一张床上望着天花板。
“伤口还疼吗?”
时随安想,他应该懂事地说不疼了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疼”字。
“我疼,元祈。”
真的好疼。
元祈迟疑地说:“要不……我给你吹一吹?”
虽然对伤口的痊愈没有具体的帮助,但好歹也能传递一些安慰。
时随安抿唇,把脸凑了过去,许是黑暗作祟,他不自觉放下心中的负担,对元祈撒着娇,“嗯,我想让元祈帮我吹吹。”
乖巧得不像话。
元祈摸索着触碰在时随安的脸,依言对着他的额头吹了吹,气息喷洒到时随安的脸上,带着暖意。
时随安缩进元祈怀里,见对方没拒绝,他又拱了拱。
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在此之前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想,真神奇
李许芳心中甚至多了丝卑劣的窃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过一劫了。
时随安见状,一双眼睛彻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好讽刺,却又不知道该该讽刺谁。
是讽刺自己的善良愚蠢,还是讽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挣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静静地看着杨震国。
杨震国走路的姿势仍旧带着不稳,他摇晃着身形,灯光背对着他,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扭曲,如同一个噬人的怪物。
眼见着这个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侧着身体倒了下去,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地声。
整个过程发生得突兀,时随安还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动作没缓过神来,杨震国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时随安动了动手指,忍着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股力气支撑着他往外跑。
途中路过杨震国倒下的地方,时随安余光中看见了地上的擀面棍。
棍子上发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现了摩擦的划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杨震国应当就是没看路,踩到了擀面棍才摔倒的。
时随安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迫切想要逃离这里。
在快到达门口时,他被喊住了。
“时随安……你能帮我喊个人过来吗?我现在起不来。”是李许芳,对方睁着肿胀的眼睛,对着他虚弱说道。
时随安的背影一顿,他转过身,那双眼睛明明迎着光,在此刻却带给人一种黑到极致的错觉。
李许芳此时居然被这双眼睛吓到了,一时之间再说不出话来。
时随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迈出的脚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许芳心生出一丝希冀。
但时随安却径直略过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儿园的小书包,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背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总觉得心神不宁,外面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以往这个时候,刘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却因为刘慧英去了县城的缘故,家里只剩元祈一个人,这栋房子顿时便变得安静冷清了起来。
元祈不喜欢这种氛围,即便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像此刻这样孤独的生活。
刘慧英在厨房留了晚饭,但元祈却没什么胃口。
他随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眯眼,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那两个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户打开,正要说些什么,结果底下两人听到开窗的动静,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飞速地逃跑了。
元祈:“……”无语。
元祈担心这两个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动作,思来想去,他决定下去看看。
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元祈皱着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门的那一刹那,他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一个小孩。
那个地方偏僻,属于一个视野的盲区,如果不是在元祈这个位置看,很难看到那一块区域。
小孩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边走了几步,迟疑地喊:“时随安?
如果说时随安对李许芳的态度是半可怜半厌恶,那么对杨震国这个纯纯的人渣,时随安心里只剩满满的厌恶。
如今,这个他讨厌的人就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朝他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
“小兔崽子,你回来了啊。”
第 47 章 打架
杨震国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差,他在屋里坐着等这小jian种回来,本来以为不用等很久,结果从下午等到了天黑,等到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慢慢消磨了个干净,也不见时随安的人影。
杨震国在心底暗暗发誓,等这小jian种回来,自己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敢让老子等这么久。
幻想着时随安向他哭泣求饶的场面,杨震国的心里可算是舒服了一点,也不介意再多点耐心继续等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医院开的药的缘故,那一晚过后,元祈就已经很少做噩梦了,早上起床精神也饱满了很多。
为此,元勇盛和刘慧英两人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元勇盛外地的工地还要继续开工,他在家待了段时间,又出门了。
于是,元祈重新回归到坐校车的日子。
大马路等校车的地方,赵小驰一看见元祈,眼眶就红了一圈,他没像往常一样凑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眼巴巴看向元祈,瞧起来很委屈。
元祈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见赵小驰眼睛更红了。
元祈:“???”
所以,到底怎么了?
“老大……”赵小驰吸了吸鼻子,像一只落水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扯着元祈的衣角,他声音里藏着委屈和害怕,音量小小地说,“那两个人昨天又来欺负我了。”
元祈立马反应过来赵小驰说的是那两个小学部的人,他眸色一冷,“他们打你了?”
赵小驰摇了摇脑袋,说:“没有,但是他们朝我丢石头,还朝我做鬼脸。”
“昨天什么时候?”
“放学回家。”赵小驰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他们了。”
最近农忙,赵小驰父母都是农民,这段时间忙着务农,没有时间接小孩放学,想着大马路离家不远,便干脆让赵小驰自己回家。
哪能想到在熟悉的村子里,自家儿子会被人欺负。
元祈问:“你告诉家里人了吗?”
赵小驰又摇了摇小脑袋,声音里藏着胆怯,“我不敢。”
他害怕地说:“老大,你说他们今天放学还会来找我吗?”
看着赵小驰那要哭了的表情,元祈思虑片刻,说:“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今天放学可以送你回家。”
两个小学生做不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来,元祈好歹活了二十多年,可不会怕那两个年纪加起来才他一半大的小屁孩。
赵小驰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谢谢老大呜呜呜呜。”
时随安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元祈和赵小驰头挨着头的场景。
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不舒服,元祈是他的朋友,凭什么别的小朋友能离元祈那么近。
想到这,时随安没忍住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扯住元祈另一边衣角,脸上没了巴掌印的他愈发粉雕玉琢,像个小王子一样可爱。
他昂起头,看着元祈,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害羞的笑容,带着内敛,打了个招呼,“元祈,早上好。”
笑容虽小,但乖乖巧巧,只有紧紧扯住衣角的小拳头透露出了一股占有欲。
元祈退后一步,看向时随安,同样露出一个笑容,“早上好啊,时随安。”
时随安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心里无端变得开心了起来。
他想,元祈总是能笑得这么温柔好看。
两个可爱的小孩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唯独赵小驰心里再度涌上危机感。
可恶,时随安在和他争夺老大的宠爱!
——
放学之际,从校车上下来,和萱萱、小牛告别后,赵小驰紧紧挨在元祈身旁。
时随安见状,皱起了眉头,说:“你和元祈不是同一条路的。”
赵小驰在心里哼哼,忍不住炫耀道:“今天老大要送我回家!”
元祈无奈扶额,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走了。”
赵小驰顿时安分了下来,老实跟在元祈身后,在一个岔路口,时随安便要和他们分开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时随安紧紧抿着唇,心里有一股失落。
“元祈……”他不由喊了一句。
元祈返过头,见时随安不说话,以为这句叫唤是在向他们道别,于是他也挥了挥手,说:“再见。”
时随安的唇抿得更紧了,他带着股赌气意味转头就走,也许是他被元祈惯坏了,明知道这种举止很不礼貌,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比较。
明明元祈是他的朋友,凭什么赵小驰能让他送!
赵小驰的家相较于其他地方,较为偏僻,一路上越走人就越少,只能依稀看见远方的田地里有几个大人的小黑点在干活。
走到一半后,之前那两个小学生果不其然又在路上堵人,手里还拿着小石头一抛一抛的,那身气派,像极了缩小版的混混。
本来以为这次又只有赵小驰一个人,两人脸上还带着嚣张的笑容,直到见到了走在前头的元祈,两人丢石头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
“元祈又来多管闲事了。”其中一人大叫道,并做着鬼脸,说着他们新学到的骂人词汇,“闲事佬,闲事佬!”
赵小驰心里害怕,但听到这群人这么说元祈,又忍不住攥紧小拳头,“不许你这么说老大!”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他们起劲了,一边逼近两人一边喊,“闲事佬,闲事佬!”
元祈额角突突地跳,这两个没有礼貌的家伙让他难得升起一股揍人的冲动。
奈何自己如今这幼小的身板和对面两个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元祈决定靠外物取胜。
他绷着张脸,说:“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我和赵小驰的话,我回去告诉我爸爸,让他带他手底下的工人叔叔来收拾你!”
听闻这个,其中一个小孩瑟缩了一下,他们都知道元祈有个当包工头的爸爸,看着很凶,手下管了好几十号人,他第一次欺负赵小驰的时候,便是被元祈这句话吓跑了,这次他同样有所忌惮。
另一个人虽然害怕,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我知道你是吓人的,我看见了,你爸爸昨天开车离开村子去外面了,他叫不到人来打我!”
元祈一挑眉,心想,这两人学聪明了。
赵小驰嚷嚷道:“会的,只要你们敢欺负我们,老大的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把你们打得尿裤子!”说完后,还拿小拳头在空气里挥了两下以示威胁。
谁知,这话把那两人的脾气激起来了,他们握着拳头,“我不信,我不怕!我今天要把你们的脸打肿!”然后向他们走来。
赵小驰慌了,躲在元祈身后,呜咽道:“老大,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他们要来打我们了。”
元祈一边用双眼紧盯着他们的步伐,一边将脑袋不动声色往后面侧,“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紧往回跑去找大人。”
“老,老大……”赵小驰想说他不敢,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两人就已经朝这边扑过来了。
元祈大喊了一句,“快跑!”然后用身体挡住两人。
他虽然只有个六岁的身躯,但毕竟心理年龄是个大人,上辈子又学过点散打,一时之间,竟然还真的拖住了那两个人的步伐。
赵小驰起初被吓呆了,愣愣站在那,过了几秒后反应过来,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一咬牙往回跑。
直到赵小驰跑出一段不远的距离后,元祈也没力气了,被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压着肩膀固定在中间。
其中一人看着赵小驰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被压着的元祈,一时之间有点拿不定主意,既想去追赵小驰,又害怕元祈会挣脱开。
“这该怎么办?”他问。
另外一个人其实也不知道,实话说,他心里也有点害怕,如果赵小驰真的叫大人过来了,他们下场会很惨的。
两人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鬼点子,说把元祈藏起来,然后他们再赶紧逃跑,这样到时候元祈被发现,他们也可以因为不在场而死不承认了。
两人达成一致,刚巧附近有一个废弃荒废的造纸厂,因为年代久远,造纸厂很少会有人去,刚好适合藏人。
于是,元祈木着脸,生无可恋地被这两个人架着往造纸厂走去。
和两个小学生打架打输了,这事要是说给上辈子他的那群朋友听了,一定会被笑掉大牙的。
造纸厂很快就到了,也不知道这两人从哪摸出了一把锁,把元祈锁在了某个房子里,然后转头赶紧跑人。
许是因为这块地荒废许久,这栋建筑的墙壁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甚至不少地方还露出了里面深黄色的土砖,地上还残留着几张破烂不堪的红纸和白纸,颇有鬼片里的氛围。
元祈在靠门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里推测自己什么时候能被找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今晚,他就能出去了。
另一边,赵小驰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用手背胡乱擦了擦,闷声往前面一个劲地跑,心里不断祈祷,快遇到大人,快遇到大人。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赵小驰愣愣抬头,鼻子下面还挂着鼻涕。
喊人的是时随安,他还留在岔路口那没走远,瞧见赵小驰这副模样觉得奇怪,他问:“元祈呢?”
赵小驰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时随安这么久了才走到这,他一边哭一边指着自己来的方向,“老大,老大在被坏小孩欺负。”
时随安大脑空茫茫地一片,在意识还没回过神的情况下,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行动,不要命一般飞速往赵小驰指的方向跑。
“时随安,你别去!那两个人块头很大的!”赵小驰在后面哭着喊,眼睁睁看着时随安背影一点点远去,他又擦了把眼泪,咬牙继续往前跑找大人去了。
风声从时随安耳边不停刮过,时随安觉得自己从没跑这么快过。
赵小驰说,他唯一的好朋友,在被别人欺负……
元祈那么好,怎么还有人会欺负他呢。
时随安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不顾一切过来找元祈。
元祈对他那么好,从他妈妈去世后,就没人再那么温柔地对待过他,所以,他也想保护元祈。
时随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总是看不见元祈的影子。
“元祈……”
“元祈。”
“元祈!”
他一边跑一边叫,满是急促。
造纸厂,元祈睁开眼睛。
他……好像听见了时随安喊他的声音
当听到外头的动静,以及开门的声音时,杨震国近乎迫不及待地望了过去,他咧着嘴,露出因长期吸烟喝酒而泛黄的牙齿,阴沉道:“小兔崽子,你回来了啊。”
方身上的温度。
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破碎,像一块破碎了的镜子。
“元祈……我身上好疼啊。”
第 48 章 痛楚
时随安的嘴角破了,左脸肿了,就这么缩在他的怀里,说着:“元祈,我好疼啊。”
元祈迟疑地伸出手,手轻轻落在时随安的后脑勺上。起初,元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随后,那叫唤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要用力,声音的主人貌似正往这个方向靠近。
元祈猛地站起身来,终于可以确信,真的是时随安!
时随安……来找他了。
元祈立马用力拍门,朝外面大喊,“时随安,我在这里!”
老旧的大门发出不堪的“咚咚”声,如一位老朽在用嘶哑的喉咙在呼唤远方的路人。
用力奔跑的时随安听到了,他缓下脚步,仔细分辨着这个动静。
不远处的造纸厂在荒凉的地皮上静静耸立着,如一个庞然大物,仿佛能吞噬步入其中的每一个人。
而那拍门的动静,便是从那造纸厂里传出来的,依稀夹杂了几句元祈的叫喊声。
——元祈被关在了造纸厂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毫不犹豫往那边跑去,幼小的身影踏入那荒废之地,带着义无反顾。
“元祈!”
元祈应道:“在这里。”
依据声音,这一次,时随安精确的找到了元祈的位置,只是眼里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流出,就看见了门外的那把锁,顷刻间,就好像有一盆凉水浇在心头,浑身发冷。
“元祈……门被锁了。”他声音发着颤。
“没事的,时随安,赵小驰去喊人了,马上就会有大人来的。”许是察觉到了时随安的异样,他宽慰道。
可时随安只觉得心里乱得厉害,脑子像是被一团浆糊包裹着,什么话也没听进去,他双手发抖,固执地去扯那把生锈了的铁锁,锁撞击大门,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扯了半天,铁锁依旧十分牢固,时随安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我打不开。”
他急切地一下又一下用力去拉,但无济于事,即便手心被拉红了,他力气也还是太小,面对着这铁锁,无异于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时随安眼中蕴着的眼泪越来越多,“元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把你救出来。”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无措。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会有大人过来的。”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在里面呆那么久……我想马上把你救出来。”里面看上去那么暗,一点也不适合元祈。
元祈听了,心一软,“你放心,我没事的。”
时随安不信,他想,被关在那阴暗暗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呢。
他抓着门锁,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相触的地方激起一阵凉意。
时随安不由后悔当时没和元祈一块走,如果他在,他肯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朋友的。
元祈在里面久久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试探性喊:“时随安?”
“时随安,你还在外面吗?”
过了好几秒,门的另一边才响起一句略带哽咽的“在”字。
元祈诧异问道:“你哭了?”
时随安重重擦了一把眼泪,咬着下唇,倔强道:“我没哭!”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往下掉,在地上留下点点的湿痕。
他觉得自己很丢脸,但就是抑制不住掉眼泪。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也许他就是像爸爸说的那样,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门里边,元祈悠悠叹了声气,轻声道:“诶,你别哭啊。”
他把手搭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大门发出两声细响,声音不大,却足够能吸引到时随安的注意力。
如同给小狗顺毛一般,他一下又一下地喊道:“别哭,时随安。别哭。”
“元,元祈……”时随安用小手擦着眼泪,细声喊道。
“嗯,我在。”
“我是不是很没用。”时随安说这句话里,眼里带着浓厚的伤心,“我什么都做不好,也保护不了你。”
“怎么会。”元祈抬眼望向门的方向,视线好似穿过了这扇大门,投注到了时随安的身上,他说,“时随安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小朋友。”
这是幼儿园老师经常哄小朋友的语气,奈何时随安在幼儿园没哭过,没有被老师这样哄过,此刻突然被这么夸,他眼中一边带泪一边耳根隐隐发红。
“我不勇敢……我哭了。”他小声地反驳。
“可你还只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啊,小朋友哪有那么多顾忌,遇到难过的事情可以哭,遇到开心的事情可以笑,但哭这不代表你不勇敢,勇敢的定义从来不是靠眼泪去定义的,而是心灵的强大。”
时随安听不太懂这其中的几个深奥的词汇,但不妨碍他理解元祈的意思。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惊起不小的波浪,他的家人从小就给他灌输着“眼泪代表着懦弱”的观念,从记事起,只要他有要哭的表现,那些人脸上就会露出厌恶的神情,好似在说:“你要哭了?你可真没出息。”
久而久之,他就很少哭了。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原来他还只有五岁,原来他也可以哭。
“元祈……”
门内传来元祈的应答声,“怎么了?”
时随安摇了摇头,随后想到元祈看不见,他又开口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元祈真的很好,他想永远都当元祈的朋友。
空气陷入死寂当中,双方都没有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时随安脸上的眼泪已经有些干了,他吸了吸鼻子,坐在地上,用背靠着门,小声说:“元祈,我就在外面陪你,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好啊。”元祈说,“谢谢你,时随安。”
他们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元祈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不远处终于传来刘慧英焦急地叫喊声。
“元元!元元!你在哪,妈妈来找你了。”
还有赵小驰一边哭一边喊人的声音,“老大,老大呜呜呜呜呜,你去哪了。”
时随安也听到了这些声音,知道是来找元祈的,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外面跑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元祈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出去了。
外面,刘慧英急的眼眶都红了,如果元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正焦急万分的时候,就看见从造纸厂那边跑出来个小孩,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有几道灰印子,应该是不小心沾上去的,面相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时随安的相貌太过突出,刘慧英很快想起,那就是前阵子来她家超市买东西的有钱人家小孩。
她听见赵小驰看见那小孩后惊喜的声音,“时随安,你找到老大了吗?”
时随安?刘慧英想起不久前元元提起过这个名字,还给对方带过外伤药。
原来是他。
时随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刘慧英面前,“阿姨,我知道元祈在哪。”
刘慧英一诧,立刻跟在时随安身后,往造纸厂方向赶。
找到人后,刘慧英发现门被锁着,村里没有开锁师傅,她只能又赶了一趟回去拿铁钳,期间赵小驰和时随安一直陪在那。
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来,等元祈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小时了。
看到元祈安然无恙,刘慧英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背上浸满了汗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虽是这么说,眼眶却不由自主红了一瞬,为了不让自己在小朋友们面前失态,她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角。
元祈扯了扯她的手,“妈妈,别担心,我没事。”
赵小驰见到元祈的那一刹那,再也绷不住了,跑上前抱住元祈的腰,嚎啕大哭,一个劲道歉,“老大,对不起呜呜呜呜都是我的错,你是为了帮我才会被关起来的,如果我能再厉害一点就好了,就能把那两个人打跑了。”
他哭的太厉害,鼻涕泡泡都鼓起来了,元祈抽了抽嘴角,用食指抵着人的大脑门,让他俩保持一定的距离,“没事,别哭了。”
时随安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元祈好不容易安抚好赵小驰的情绪后,他才抬头去那边,然后发现时随安其实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对上后,时随安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眼眶却悄然红了一圈,想哭,却被主人死死抿唇,憋着哭意。
元祈来到他面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顺手擦去他脸上的灰痕,笑容很温暖,“谢谢你之前一直陪着我,时随安,我很开心。”
时随安耳朵顿时变得比眼睛更红了,嗫嚅道:“不用谢。”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等时随安回到杨震国家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门没关,他推门进去,整个人才进到一半,就有一个水杯擦着他的脸蛋被砸到门板上,发出“啪嗒”一声巨响,只差一点就要碰着他脑袋。
“咔哒”一声,关门声响起,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床上,时随安的长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清醒异常,看不出丝毫睡意……
第 49 章 娃娃机
一连几周过去,时随安脸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消散了,因为担心杨震国恼羞成怒再找时随安的麻烦,他被元祈一家人留了下来。
这天清晨,才刚吃完早饭,门外就传来赵小驰的叫喊声,“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第二天,恰巧是周末。
刘慧英特意关了一天的小超市,抽出时间带着元祈去了那两个小学生的家里,想要找对方讨个说法。
那两个小学生关系好,两家家里住得也近,刚好是领居。
刘慧英赶到那里时,两方家长正坐在一起说着话。
刘慧英直奔主题,“你们家大毛和柱子呢?”
“玩去了,怎么了?”大毛妈正磕着瓜子,闻言看了眼刘慧英,好奇问道。
“你们两家的孩子昨天把元元锁到造纸厂里头去了,我差点找不着他,都快急哭了,我过来讨要个说法,那边造纸厂也荒废了那么久,你说万一孩子在里面出事了怎么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让我怎么活?”
她这话说得重,但确实是心里有怨。
此话一出,在场几个大人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
柱子妈神情尴尬,“慧英啊,你会不会是认错了,我家柱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慧英冷着脸打断了,“我认没认错、有没有冤枉你家柱子,等他回来就知道了,今天我就带着元元在这等着。”
“哎。”柱子妈不自在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毛妈眼力见儿好,腾出个多余的凳子出来,“元元,慧英啊,坐着等,别站累着了。”
刘慧英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拉着元祈坐在那儿了。
大毛妈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刘慧英说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摊上这么个儿子她也很无奈,现在也只能扯着个笑脸安抚一下对面的情绪,争取过一会儿少追究一点。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尴尬了起来,刘慧英沉着张脸,看上去不好沟通,大毛妈便把目光移向一旁坐姿端正乖巧的元祈身上。
她勾起一丝热情的笑容,“元元啊,最近在幼儿园怎么样啊?”
元祈看了她一眼,露出可爱满满的笑容,稚声道:“阿姨,除了昨天幼儿园放学被大毛和柱子关到造纸厂里,其他时间我在幼儿园都挺好的。”
大毛妈和柱子妈脸上的神情双双一僵,心里苦涩地想,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了这一茬,她也不轻易开口说话了,干脆默默坐在一旁当起了空气。
气氛重新陷入进一片沉默当中。
小孩的玩性大,不在外面疯完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刚巧大毛爸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刚一见到刘慧英和元祈时,他还诧异了一瞬,不明白对方来他家这边的意图。
还是大毛妈把这事儿简单说了一遍,他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立刻放下锄头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揪回来。”
然后又是一段不算短的等待。
有了刚刚大毛妈的教训,柱子妈原本是不打算搭话的,奈何她心里抓耳挠腮好奇一件事。
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元元啊,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时随安的小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元祈眸光闪烁了一瞬。
他抬头道:“阿姨认识时随安吗?”
“我哪会认识。”柱子妈摆手道,“就是听别人说起过。”
元祈歪头,模样看起来十分天真无邪,“哇,时随安好出名的样子。”
“害,也不是……”柱子妈还想再多打听一点,但碍于刘慧英还在一旁,她想了想,还是止住了嘴。
偏偏大毛妈接过了话头,“我知道这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当初是坐着豪车进村的,现在好像是在杨震国家里住?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柱子妈就来劲了,她说:“我倒是知道一部分事情。”
“什么?”
“我家男人最近和杨震国打过几次牌,他说杨震国现在发达了,出手阔绰得很。有次杨震国喝醉了,谈起过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的事儿。”
聊到打牌的事,大毛妈心里就一阵不愉,柱子爸打牌脏,他们两家人打牌时,对方就经常做些什么小动作,偏偏还让人纠不出毛病,只能吃哑巴亏。
柱子妈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还在继续说道:“杨震国他们家不是有个女儿吗,但十几年前早早出村去外面闯荡了。”
大毛妈那时候还没嫁过来,不知道这事儿,不由竖起来耳朵。
元祈表面坐得端正,实则也在不动声色地听着。
“杨震国说啊,她女儿傍上豪门了,还给那个有钱人生了个儿子!”
“那时随安是她女儿……”
柱子妈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时随安是那富豪原配生下的孩子,原配死了,据说后来在那个家里不讨喜,被送到这儿了。”
说是送到这来的,但也和被抛弃差不多了。
信息量太大,大毛妈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元祈同样没想到时随安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故事。
一旁刘慧英的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话题也就暂时终止在这儿了,因为大毛爸已经找到人,正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小孩走过来。
被抓着衣领的两个人脸上神情闷闷不乐,甚至带着点郁闷。
他们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回来,心里还挺不服气,不明白缘由。
直到看见元祈的那一刻,两人才面色一白。
这下完蛋了……
还没等大人质问,他们就先自己乱了阵脚,一个个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着辩解:“不是我们干的,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没有把元祈关起来。”
时随安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模样,半分也不见昨天那嚣张的气势,嘴角不由抽了抽。
好一个不打自招。
大毛爸老实,见儿子这幅模样,哪儿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犯了错,当即利落一个巴掌扇过去,把大毛扇到了地上。
大毛被扇懵了,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脸上的痛意,立刻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大毛妈心疼坏了,连忙去把儿子扶起来,红着眼睛摸着他的脸,话里带着点埋怨意味,“你教训儿子就教训,扇那么重干什么,万一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
柱子僵在那早就被这个情形给吓坏了。
柱子妈不想打儿子,奈何刘慧英那边还在看着,元家在村里也算有钱,不能轻易得罪人,她们以后还得去刘慧英的小超市买东西。
忍着心疼,她也给了儿子一巴掌,不重,但足以让被溺爱长大的人委屈大哭。
场面一时乱得厉害,刘慧英见两家的人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也没多待,带着元祈走了。
而大毛和柱子摸着脸,一边哭一边望着元祈的背影,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周末两天,元祈一直待在家里,赵小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愧疚,放假这两天也没来找他玩,小牛和萱萱被勒令在家好好待着。
元祈难得度过了一个清闲的周末。
周一,等他来到等校车的地方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时随安背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在那等车,其他小孩离他两米远,活像把时随安当成一个洪水猛兽。
元祈略感疑惑,刚巧时随安抬头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复杂,里面好像包含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静静低下了头,沉默得不成样子。
不对,情况很不对。元祈微眯着眼睛,思考着。
这边,时随安的手在元祈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角,垂下来的眼眸中充斥着无措。
元祈听到了那些消息吗?
会像这些小孩一样远离自己吗?
元祈会怎么看他?
元祈……也会讨厌他吗?
他的思绪混乱,内心慌张到令他忍不住用指甲死死扣紧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老大……”他听见赵小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喊道。
时随安的肩膀向下塌,周身弥漫着失落。
他几乎已经断定元祈不会过来找他了。
只是这份失落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四散开来,他眼前便投下了一片阴影,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时随安愣愣抬头,对上元祈含笑的眉眼。
元祈……好像不知道。
一时之间,可耻的庆幸浮上他的心头。
时随安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元祈的指尖,像小动物,带着点依赖的意味,和往常的清晨一样,他乖巧笑道:“早上好,元祈。”
不远处,赵小驰和萱萱他们见到这番场景,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慢吞吞往元祈那边挪。
元祈察觉出了不对劲,看向一群恨不得离这里远远的小朋友,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秒,指尖就被时随安朝外拉了拉,对方像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正往这边开来的校车道:“元祈,车来了。”
——
元祈觉得今天的时随安特别不一样,如果真要比喻的话,就像一块小黏糕,他走到哪,对方就跟在哪,恨不得紧紧黏在他身上。
赵小驰他们几个也很不对劲,好几次张口仿佛要对他说什么,但看了眼黏着他的时随安,最终选择沉默。
午休过后,时随安在另一边洗漱,元祈被赵小驰拉着走到了一遍。
赵小驰一遍拉着他一遍左顾右看,一副心虚模样。
元祈好笑道:“赵小驰,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赵小驰绷着张小脸,婴儿肥的脸上一片凝重,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他说道:“老大,我们还是不要和时随安玩了。”
两月的暑期已过,终于,到了高中开学的日子。
第 50 章 月考
元祈和时随安高中依旧选择住宿,刘慧英提议过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虽说学区房的租金贵,但他们家现在也不差这点钱就是了。
只是这个建议很快被元祈拒绝了,住校外虽然自由度更高,但肯定上下课的时候是没有住在学校里面方便的。
大毛和柱子在元祈身上吃了两次瘪,很不服气,一直把这份憋屈记在心里。
奈何元祈太过机灵,两人找不到任何机会报复回去。
“大毛,要不我们偷偷把元祈打一顿吧。”
大毛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行,元祈狡诈得很,万一又被他告状了怎么办?”
柱子抓耳牢骚,心想也是,两个小学生那几天一放学也不去玩了,扎堆在墙角使劲琢磨报复元祈的方式,但都被彼此一一否决。
两人智商加在一起还不够一个心眼子,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个什么门道来,最终只能挠挠脑袋,暗地里放狠话。
该死的元祈,下次再惹到他们头上,他就完了!
元勇盛再次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当中,在家匆匆待了几天,便又要离开家了。
走的时候,他神情凝重,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的心事重重。
元祈还不知道有两个小屁孩在对他咬牙切齿,还以他为中心商讨了好几天的“大计”。
此刻他站在门边,盯着他爸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他爸这一次遇到的麻烦不小。
元祈有心想打探一下,但刘慧英和元勇盛不愿在孩子面前谈太过沉重的话题,整日在他面前都表现的笑意盈盈,气氛轻松愉快,就像那些掩藏在平静下的暗潮奔涌不复存在一般。
元祈感到十分无奈。
元勇盛那边的情况尚不明确,元祈心下担忧,平日里便有些神思不属。
某日,刘慧英送元祈来大马路上等校车的时候,元祈见时随安手中抓着一束白色的小花。
那种小花在村庄的路边上随处可见,属于自由生长的野花一类,村子里的人都看惯了。
但时随安手中的花束却又有所不同,那些野花被整理的很干净,多余的枝叶都被剔除掉了,整整齐齐的一束,被一根黄色的小绳子仔细捆绑好,中间还夹了几根细草,看着居然还挺清秀好看的。
元祈没忍住往那束花看了几眼,目光中带着好奇。
时随安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就看见元祈了,如今见元祈在看自己手里的花,嘴唇不由轻抿了一下,小手抬了起来,那束花便被捧到了对方面前。
“元祈,送给你。”
元祈看了看面前的花,又看了看疑似很不好意思的时随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送我花干什么?”
时随安见他没有接,以为元祈不喜欢,他说道:“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心情不好,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暗藏着懊恼与失落,“但是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很好的东西,只能给你摘点好看的花。”
……只是元祈好像并不喜欢。
元祈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他不由又看了眼时随安。
对方满脸的认真,仍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丝远超同龄小孩的成熟与细致,与几步远处的幼儿园小朋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心一软,被人惦记着的滋味并不赖,他接过那束小花,说:“谢谢你,这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语罢,又解释道:“其实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这些天一直在惦记元勇盛的事情罢了。
那束小花被接过去了,此外还受到了元祈的夸奖,时随安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他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喜欢插花,那时候才两三岁的时随安便陪在妈妈身边,跟着妈妈学,耳濡目染之下也具备了一些插花的手艺。
虽然因为他年纪小,手艺还很不精,但也已经很好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一起,静静等着校车的到来,原本中间还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时随安偷偷瞅着元祈,不动声色往那边靠。
等终于肩膀挨着肩膀了,他仍有些不满足,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和元祈亲近。
于是他又用小手手指轻轻勾着元祈的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
他不觉得自己很粘人。元祈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后他身边再也不会有比元祈更重要的朋友了!
赵小驰三个人陆陆续续来到等车的地方,期间萱萱好几次看着元祈手中的花,她好奇问道:“老大,你去路边摘花了吗?”
元祈回了句,“没有。”
萱萱“哦”了一声,听闻不是老大摘的花,便立马没了兴趣,继续和小牛斗起了嘴来。
赵小驰说:“老大,这花这样绑在一起好漂亮。”
元祈看向身旁,说:“是时随安送给我的。”
赵小驰夸奖的话立马咽了下去,瞅了眼那花,他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哼!其实如果仔细看一下,也不是很好看。
这一整天,时随安的心情都异常轻松,因为他看到元祈很爱惜那束花,还动作小心地把花放进了小课桌里。
——
放学后,元祈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刘慧英居然在家,往常这种时候对方一般还在小超市里。
刘慧英见元祈回来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往常无异的温柔笑容,只是眼底的神色却谈不上轻松,甚至称得上是凝重。
元祈敏锐察觉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刘慧英走上前抱住他,用手摸了摸元祈的小脸,强打起精神,“元元回来了啊,妈妈过一会儿要去县城一趟,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吗,妈妈明天早上就回来,晚上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要保护好自己。”
元祈心一沉,元勇盛这一次的新工地便是在县城里。
他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刘慧英,问道:“妈妈,是不是爸爸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刘慧英笑了一下,没有照镜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是多么勉强,她说:“当然不是呀,元元不要乱想,乖乖待在家就好,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元祈静静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刘慧英甚至生出一种元祈一定看出了什么的错觉。
但这种想法还未来得及完全成型,她便听到元祈乖巧应答的声音,“好的,妈妈,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的。”
看着儿子乖巧的模样,刘慧英忍不住眼眶一红,她再次抱住元祈,连着说了好几句,“妈妈的乖宝贝,妈妈的乖宝贝……”
刘慧英很快就离开家了,她需要尽快去大马路那赶开往县城的大巴车,只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匆忙离去。
元祈看着窗外那愈来愈远的背影,眼中的神情莫辨。
县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边,杨震国的家里再次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李许芳披头散发,像一个疯子,猩红着双眼,狠狠盯着杨震国,一字一句,带着紧咬着牙根的酸响,“你,说,什,么?”
“你把我藏的嫁妆钱,也给输光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中带着惊人的恨意。
杨震国已经喝得烂醉了,脸红胀得如同一块猪肝,他身形摇摇晃晃,听到李许芳的话,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响彻的酒嗝。
“对,劳资就是输没了,你想怎么着?”
李许芳闻言心里恨极了,她的理智尽失,扑上去一巴掌就往杨震国脸上招呼,在那上面留下几道指甲痕。
“我和你拼了!那是我的以前的嫁妆啊,我家里人给的嫁妆,我藏了这么多年了,没舍得用,你个杀千刀的却拿它赌去了,还输没了,那是我最后的积蓄啊,你还我的嫁妆!”
哭天抢地的怒骂声和脸上隐隐的作痛感,令杨震国清醒了片刻,看着地上披头散发的人,他心里随之而来的不是懊悔与愧疚,而是浓浓的恼怒。
他提起李许芳的长发,发根与头皮的拉扯让她疼得呲牙咧嘴。
杨震国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骂道:“你个死娘们,敢舞到劳资头上了,你不想活了是吧。”
李许芳的手拉着自己的头发,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但力量太过于悬殊,她痛苦地皱着一张脸,手转而在空中不断挥舞着好几次打到了杨震国的脸上。
杨震国怒极,酒精上涌,扬起拳头就往李许芳身上砸。
气氛压抑得可怕,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拳头砸到身体的沉闷声与女人痛苦的呻.吟。
时随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背靠着房门,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瞪大着眼睛,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似是要从中获取一丝安全感,他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随安细微地发着抖,木讷地想,再这样打下去,会不会死人?
他害怕死亡,妈妈就是因为沾上了这两个字,彻底离开了他。
外头,李许芳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精神恍惚了,她恨,恨杨震国把她藏了这么多的嫁妆翻出来,拿去赌。恨自己力气比不过男人,没法和对方拼命。
如今,恍惚中,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她不想死,她还没见过她的宝贝大外孙呢,她还没发财呢。
她的眼珠转动,盯向时随安房间的方向,求生的本能让她的手往那边伸去。
“时,时随安,救、救救我。”
“出来……救救我。”
她的声音刚开始还算嚎亮,可随着杨震国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她慢慢没有力气了。
口中传出的声音已经细如蚊蝇,“时随安……救救我。”
赵小驰身体抖了一下,欲哭无泪,“老,老大,我,我不知道啊!”
他是无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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