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汤药的效果就是比丸药来得快,第二天中午,今越家刚吃过中饭,杨正康就亲自找上门来。


    “小舒同志,好消息啊,好消息!”


    “我母亲昨天刚喝了三次你的药,今早喷嚏就没怎么打了,只偶尔还冒出两声,刚中午还说想吃馒头,她都好几天吃不下一口东西了。”


    再稳重的人,此时也忍不住激动,“我真是后悔啊,早该听她老人家的,早早来找你,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今越笑笑,心说要是早点来找她,他还真不一定愿意让杨母吃她的药。


    说得不厚道些,要不是其他人都束手无策,她也轮不着这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机会。


    “还请小舒同志再跟我走一趟,我母亲年纪大了,实在是不方便来回奔波。”他顿了顿,“大恩不言谢,如果有我杨某人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


    今越心头一跳,有个想法蠢蠢欲动,一时间怕不开口错过机会,又怕开口太早,让人觉得急功近利。


    眼看着今越又被小轿车走了,大院众人目瞪口呆。


    “这……舒老师,真是你家今越把人治好了?”


    “那可是省医院专家都没办法的怪病啊……”


    “我没看错吧,刚才来的还是昨天那大领导!”


    “哎哟喂,昨儿今越让我买啥药来着,我马上去!”


    赵大妈嗤笑一声,“呸,昨儿是谁说今越现学现卖,有种现在也别吃啊。”


    ……


    不用半天,舒今越会看病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甭管见没见过的,都把昨天的事传得神乎其神,今越回到家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


    她发誓,杨老太太的病症真的不算疑难杂症!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舒家来了个不速之客。


    天寒地冻的,男人居然只穿白衬衣,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红色背心,“小苏出来一下。”


    舒家人刚准备吃晚饭,徐端站在舒家窗外。


    屋里屋外,唯一能跟姓苏的沾上关系的就只有舒今越。可他们又不熟,满打满算才见过两次面,大晚上的,他让她出去,她就得出去吗?


    她才不要出去。


    而徐端似乎很有耐心,她不出去,他也不走。


    屋里屋外是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赵婉秋不敢得罪这粗大腿,招呼他进屋坐,让舒老师去拿碗筷,要让他坐下一块吃。


    今晚,他们难得的改善伙食,疙瘩汤里加了西红柿,还打了俩鸡蛋,撒上葱花,扒点辣椒油,喜欢吃酸的加几滴醋,舒文明就着蒜瓣,吃得呼啦香。


    今越一看锅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疙瘩汤了,不想老两口“牺牲”他们的口粮给外人吃,这才不情不愿起身,来到屋檐下。


    她虽然穿得多,但刚从暖融融的炕上下来,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他不动声色挡在风口上,第一句话就是——


    “你别跟杨正康走太近。”


    今越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奇怪,第三次见面,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凭啥听他的?


    她眨巴眨巴眼,要非常费力的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别人舍得买好的棉衣,甚至羽绒服的,穿一两件就很暖和,看起来还精神,一点也不臃肿,她只有两件破棉衣,最外面穿的还是舒文韵四年前的旧棉衣,层层叠叠套了六七件,加上黄黄的炸毛的头发,活像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鸡仔。


    徐端心里叹口气,侧身将北风挡得严严实实,估摸着她年纪小,很多利害关系想不到,只得放软了声音:“他们的事……很复杂,找工作不能病急乱投医。”


    迎着窗户上透出来的光,他棱角分明,舒展的长眉,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嘴角,都那么好看。


    是的,好看。


    今越不得不摸着良心说,徐叔叔是真的很好看,不是在手机上看过的那些白皮肤瓜子脸小帅哥,也不是常见的黑皮兵哥,他的好看比他们多了点男人味,又没那么冷硬不可靠近。


    他似乎是一个很好看,很好说话的人。


    于是,被“美色”所迷的舒今越,居然没想起来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知道自己认识杨正康,且正打算请杨正康落实工作的事,连父母都不知道她这些小心思。


    直到离开柳叶胡同,想到她一脸懵的样子,徐端还是摇头,年纪太小了,经的事少,不仅想的简单,还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最关键的是,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算了,谁让她叫苏今越呢。


    ***


    说来也怪,倒霉的时候,什么晦气事都来扎堆,运气好的时候,又什么好事都能遇上。


    这不,第二天一早,今越正准备出门转转,看还有没有搞钱的门路,忽然大门口伸进来一个脑袋,“舒今越?”


    今越怔了怔,眼前是一个圆眼睛的姑娘,听着声音还有点耳熟。


    “你不记得我啦?我是那天晚上你救的那个,姚青青呀!”


    她拎着一网兜的苹果和两个罐头,老费劲了,“我那天就该好好感谢你的,只是人还没缓过来,你别生气啊。”


    “没事,进来吧。”


    今越把人让进屋,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不用这么客气,谁遇到那样的事都会救的。”


    年前的苹果和罐头比平时紧俏多了,这兜礼物可不轻。


    “嗐,甭跟我客气。这就是你们家呀,你还没说你们家有几口人呢。”姚青青自来熟,今越闲着也没事,就说起自家情况。


    “你们家有兄弟姐妹四个,真好,我们家只有我跟我哥,现在我哥也没了,就只剩我……”她深吸一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问她的哥哥姐姐都在哪里上班。


    今越以自己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判断,这姑娘是个直肠子,想到啥就说啥,她也就捡着简单的介绍,俩人很快熟络起来。


    姚家父母都是地质大学的老师,在一次外出勘探的时候遇上山体滑坡,人没了,留下一双儿女和一套大四合院,姚青青高中毕业后就进地质大学财务室当会计,算是顶了父母的岗,她哥则上部队锻炼,立过好几次功。


    “原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我去随军也能继续做会计,可我哥……虽然上面又给我们家补偿了一个工作机会,但我宁愿我哥还活着。”


    今越安慰几句,忽然反应过来,“又给你们家安排了一个工作岗位?”


    “对呀,说只要我愿意,谁去都行,我哥的对象家昨天又来闹,除了房子,还想把这个工作机会安排给他们儿子,我才不干呢,我又不傻。”


    “我宁愿随便给谁,我都不给他!”想到哥哥才刚牺牲,他们就急慌慌给准嫂子找下家,还不许她把他们订过婚的事说出去,生怕坏了准嫂子名声,不能让他们“待价而沽”。


    今越却没注意这些,她心头一动,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机会只有一次,她要活着!


    “你说的工作机会,真的是谁去都行吗?”


    “对呀,我喜欢在学校当会计,不想换来换去的,你知道那工作是啥吗?居然是防疫站的!每天不是捉老鼠灭蚊子就是给人打预防针,我可不敢,我上初中还害怕打针呢。”


    今越在心里呐喊:我可以,富婆姐姐看看我!我不仅不晕针,我还会打针!


    自从老中医病倒后,她就承包了附近几个大队的猪牛羊和社员们的小针吊针,现在只要给她个屁股,或者手臂,她闭着眼睛也能把针扎进去!


    “青青姐有没有考虑过,把工作转让出去?”她试探着问。


    “我倒是想,可是劳动局说了,别人去的话,要从头学卫生防疫知识,通过啥考试,能上岗的才行,这样的人上哪儿找去?”


    今越激动得跳起来!这不就是给她量身定制的嘛,要说卫生防疫工作,类似于后世的基层医院和疾控部门的合并,她其实没接触过,乡下那几年多数是看病,对预防控制这一块是欠缺的,可她是谁?


    她可是做过多年阿飘,记忆力强得可怕的舒今越啊!


    “青青姐,要不这样吧,你开个价,把这个工作让给我,行吗?”一脸诚恳。


    她承认她是有趁火打劫,挟恩图报的嫌疑,但姚青青目前确实是暂时不需要这个工作,而她却缺一个救命的工作!


    “你想去啊?你学过吗,要是考不过怎么办,我不是不想让给你,这算是我哥用命换来的,要是……要是……哎呀我不是说你浪费机会,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别生气啊。”


    舒今越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有话说话,比弯弯绕绕的好多了。


    “我知道青青姐不是这个意思,不瞒你说,我学过几年医,基本的常见病多发病都能治,就是卫生防疫知识也懂一些,考试的话,只要不是太超纲,我应该没问题。”


    于是又把自己在乡下的经历说了一遍,重点拎出几个成功病例来佐证,她是真的会看病——


    “第一年,我们一起去的女知青里,有个姐姐每天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肚子也莫名其妙大起来,生产队的社员都说她是作风不好跟人有了首尾,去卫生院看不了,后来又去县医院,做了很多检查,愣是啥也没检查出来,肚子却越来越大,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莫非真……”姚青青脸红着,既羞涩又好奇得要命。


    “结果啊,我三副药下去,她上吐下泻,一个星期肚子就小下去了。”


    “啊?”姚青青一脸震惊,连忙追问是什么情况。


    今越耐心地给她讲什么是暑湿,什么是胆腑郁热,深入浅出,栩栩如生,直把姚青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二年吧,遇到一位八十多的老大爷,发高烧,县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让家属拉回家准备后事,正好走到我们村口,想着来找那位老中医,也就是我师父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谁知我师父已经去逝,他们听说我是他老人家的徒弟,就让我去试试,说实话我是真紧张……”巴拉巴拉。


    今越本来不擅长自吹自擂,可为了争取到这个机会,她只能厚着脸皮给自己打广告了。


    当然,她丝毫没有夸张,每一个病例都是自己手里抢救回来的,经得起推敲。至于昨天的杨老太怪病,反倒真的不是怪病,所以就没提。


    半小时后。


    姚青青满眼崇拜地看着她,“今越你真牛,你要是我亲妹妹多好。”


    那晚她被冰水淹到窒息,胸口痛到要爆炸,后来整个人都没知觉了,灵魂仿佛升空,以为自己死定了,她却几下就让自己苏醒过来。


    这说明啥,说明自己眼前这个小妹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你这样的小神医都没资格去防疫站顶班,谁还有资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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