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舒今越依然起个大早。
赵婉秋昨天又惊又怒之下,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今越想让她多睡会儿,就主动提出帮忙做早饭。
她其实不太会做饭,小时候赵婉秋经常值夜班,舒老师不让她和舒文韵碰凉水,家里的饭都是他做。后来去了乡下,一开始同一批小知青会搭伙,把粮食放一起大家一起吃,后来总有人吃的多有人吃的少,容易闹矛盾,拆伙之后愈发没那么多粮食和菜供她提升技术,今越的“手艺”仅限于能把饭弄熟,菜来个乱七八糟一锅炖就行。
她学着赵婉秋平时的样子,在炉子上熬一锅糙米粥,往里切几块南瓜,狠狠心用白水煮了五个鸡蛋。
这几个鸡蛋是今越回来那天舒老师买的,结果家里一直舍不得吃,只偶尔在做疙瘩汤的时候往里打一个,搅出点蛋花就香得不得了。
“哟呵,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舒文明看着五个白净净的鸡蛋,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二哥快刷牙去。”今越将糙米粥端到灶台上,就着炉子里的火,又用蒜泥炒了个白菜丝。
她技术实在不咋地,仅限于把白菜炒熟,但她舍得放油,只要有油水,就是炒块抹布也好吃。
这不,舒文明和舒文韵吃着都竖大拇指,“今越做的真好吃。”
吃完饭,推辞不过,他俩一人揣了个热乎乎的鸡蛋出门,舒老师和赵婉秋都说不吃,硬要把他们的鸡蛋让给今越。
“你们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
“这孩子,你缺营养,我们一把老骨头,不用补。”
今越才不听,既然大家都为她的事倾囊相助,那她也想掏腰包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我那天从建设大桥下过的时候,看见村里来卖鸡蛋的,只要三毛一斤。”
赵婉秋挑眉,“咱们在副食品商店买的,二毛八还要票。”城里工人家庭为了吃个鸡蛋那真是既花钱又要票。
“那我晚上去买两斤吧,给今越补补营养。”舒老师自告奋勇,他可不能让舒文明去,万一被抓到后果很严重,他一糟老头子,没啥怕的。
今越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奶粉票呢,想着尽快去买点奶粉回来,他们愿意喝就大家一起喝,不愿她就自己喝。
她实在是太缺营养了,皮肤看起来很白,却是病态的寡白,典型的贫血貌。气血不足,怎么可能来例假,头发怎么可能长得好嘛,唉!
能喝新鲜牛奶肯定是最好的,可牛奶票也不好弄,奶粉先顶一段时间吧,等她把营养补充上来再说。
刚把锅碗洗刷好,忽然听见门外有人问:“这里是舒文韵家吗?”
“是,我是舒文韵的妹妹,请问同志你是……”
来人推着一辆旧自行车,长着一双丹凤眼,“我叫黄梅。”
今越不由得想起那个熊猫眼的黄阿姨,“黄梅姐你好。”
“你就是舒今越吧,你姐姐文韵跟我说过,工作的事对不住,我家里人意见不统一,也不能坑你们,你们还是找找别的吧。”她很大方地解释了原因,还道歉,甚至递过来半斤红皮花生,以表歉意。
花生啊,那可是非常稀罕的东西!
尤其年前,家家户户都想准备点,前几天舒老师还说要跟谁匀点,留着除夕夜下酒呢。
今越没想到她做事这么敞亮,昨天才出的事,今天就上门赔礼道歉。
“不用,黄梅姐太客气了,你们家里的困难我们理解,花生就不用了。”
黄梅还要再塞,今越怕不小心弄撒,只得勉强接着,谁知她立马转身就要跑。
“诶等等!”
“你留着补身体吧,我走了。”
“不是,我要说的事跟黄阿姨有关。”
黄梅立马停下,“我妈昨天对不住,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是为了我,你们别放心上。”
因为是女孩子,她打小就不受重视,更因为母亲生她伤了身子骨,她就是父亲那一方亲戚的眼中钉。本来父亲在自来水厂的工作是要留给他侄子的,还是她想法子先给弄到手,谁想到他们转头就惦记上母亲的。
“不是,我要说的是,黄阿姨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昨天舒今越虽然没说什么,但事后仔细回想,黄阿姨的脸色似乎过分的黄了。
“哦,你是说我妈皮肤发黄吗?去年我也发现了,以为是肝不好,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但医生说一切正常,估摸着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气色不好。”
今越摇头,不是肝的问题,她昨天就观察过,黄阿姨只是面色发黄,但眼睛和手掌都不黄。这样的情况去检查确实查不出什么,这年头营养不良的人那么多,真把它当病治的却没几个。
“不是肝的问题,黄阿姨的妇科应该不太好。”
皮肤黄和妇科还能有关系?黄梅心里嘀咕,文韵这妹妹是不是有点不着调,但想到什么,黄梅忽然正色,走近两步,小声说:“对,我妈这方面一直不太好。”
“她平时是不是白带特别多?”
“你怎么知道?”黄梅脸红红的,未婚小姑娘还是害羞的,“还真是,我妈平时的白带很多,像尿一样,一天换三四次内.裤都不干净……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妈不讲究,其实她每天都会洗的。”
今越点点头,她那天就看出来了,黄阿姨虽然面色不好,但头发干净整洁,指甲修剪整齐,指甲缝里也很干净,不像是邋遢的人。而这样讲究的每天清洗的人,一天还需要换三四次内裤,说明她的白带已经多到一定程度了。
“她平时是不是经常感觉没力气,胃口不好,还老是一吃饱就想睡觉?”
“啊对,还真是,小舒同志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乡下学过几年中医,黄阿姨这是脾虚,还是稍微注意些,不然……”今越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妈这是老毛病了,她觉得丢脸,不愿上医院。”即使是找女医生看,也羞于启齿。
在石兰省民间,白带是“脏东西”。
好吧,那还是要说,今越斟酌一下,“黄梅姐,你跟我进来一下。”
接下来要说的事更加隐私,她可不想再被谁听墙角,到时候传出去影响人黄阿姨的名声。
“那我就直说了,黄阿姨平时上厕所的时候,是不是会有肉球掉出来,每次上完厕所要很费劲才能再塞回去?”
黄梅脸一白,虽然不太懂,但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她从没跟我说过,这是不是肚子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呀?是肠子吗?”
今越苦笑,这年头的生理卫生常识普及还是不够,啥“肚子里的东西”和“肠子”,那明明是阴.道啊!
“这叫阴.道脱垂,而且是比较严重的程度,你回去问问阿姨,要是有的话赶紧带她去医院看看。”虽说没啥生命危险,但也严重影响生活和心态啊,每次上厕所都塞回去,没多久又掉出来,换谁受得了?
而且很容易感染,女性生殖道本就特殊,长时间反复感染,也有诱发肿瘤、癌变的风险。
黄梅连忙点头,“好,我现在就回去问问,今天正好我休息。”
他们自来水厂也有夜班,她现在就是刚下夜班,回了趟家就赶过来了。
今越其实还有个疑惑,“如果阿姨真有这个情况,你最好问一下,她以前是不是月子没做好。”
按理来说,这个病是多产妇女才易得,农村里生过五六七八个孩子,天天干体力活的她确实见过,但黄阿姨只生过一个孩子,又在饭店当服务员,不是重体力劳动者,即使不幸脱垂,也不该这么严重。
***
虽然工作的事还没着落,但舒今越心情开朗不少,看着花生开始琢磨做啥好吃的。
嗯,当然是指挥赵婉秋做,她真没那能力。
做阿飘的时候,她也挺喜欢刷美食博主的,看见一颗颗饱满红润的花生,她就想到了——酒鬼花生。
“哎哟喂小祖宗,花生还要去皮?好好好我知道,先煮一下是吧,这个我懂。”
“这么多清油下去,都够我炒一个月的菜喽,还要放这么多花椒辣椒,吃完嘴巴不能要了吧?”
“盐巴,味精,白糖,哎哟喂,你就可着劲的造吧,这家……”
“行了行了,今越爱吃你就给她做,少叨叨两句。”舒老师背着手,站在厨房门口吸鼻子。
嗯,香,真香!
他平时除了看书练字下象棋,也就好口小酒,不拘啥酒,要是有几粒花生米,能美死他。
很快,在今越“多点再多点”的指挥下,一碗麻辣鲜香,好吃到舔指头的酒鬼花生就出锅了。
不过,刚出锅的花生有点软,还会烫牙齿,要等几分钟,温度下去之后,才会变得嘎嘣脆。
父女俩像两只馋猫似的,等不及先吃了两粒,“嗯香!”
“谁说有钱买不来快乐,我不信。”今越边吃边感慨,觉得此刻的人生真是完美。
等把留城的事落实,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舒今越了吧!
“今越赶紧的,知青办带人来了。”赵大妈跑得气喘吁吁,“快,快去我家躲躲。”
舒今越回来好几天,早过了探亲假的期限,知青办前几天也来催过,大家都知道,可那只是来一名小干事,问几句情况就走,今天居然来了七八个,还有好几个是穿干部装的中年人。
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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