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做完这一切，柳善善看也不看于妄以及周围人的反应，当场收剑，哒哒哒一路小跑，愉快奔向师父。
身后人声嘈杂，乱作一团。
可师父站在前方，靠门位置，逆光方向，看不清脸，她却能感知到，他应当正如往常一般安静地看着她。
他总是如此，遇事处变不惊，却有一种能让别人也变得平静的神奇力量。
于是她便也什么都不担心了。
直到她跑到师父面前，同他四目相对。
然后——看到了师父脸上浓浓的忧郁。
柳善善：很好，她错了。
师父看上去一点也不平静，眼底似乎还有厚重的黑雾在弥漫。
不过好在，他很快便恢复寻常。
出了测试殿，只见师父伸手一招，不多时，柳善善就看到，从天上缓缓飞下来个神兽飞车。
不过，这次却不是第一次来澜仙宗时，师父带她乘坐的那个巨型飞蟒，而是一个长得有些像山羊和长颈鹿结合体的奇怪生物。
但不管怎么说，比飞蟒车看上去要温顺可爱得多。
柳善善跟着师父上了这个鹿羊飞车。
落座后，看着飞车腾空而起，离地面越来越远，心里不由开始嘀嘀咕咕。
虽然……起初，薛崧只是觉得自家师妹好像变得有些爱玩水。
小孩子嘛，玩性重，可以理解。
她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水系术法，这两日，不管干什么都爱用水。
不过他没当回事，只觉得她是一时新鲜。
直到亲眼目睹她用汹涌的水柱将前来找茬的外宗弟子冲出了十几里地。
直到发现她，吃饭用水流，取东西用水流，甚至打招呼都是用水变出长长的胳膊伸到他跟前朝他挥手。
薛崧：“……”
她手呢？！手断了吗？！
怎么怠惰成这样！
这时候他的心态仍旧是——
虽然废弃修行这点不太好，但没关系，小孩子嘛。
以及，自重海试炼之后，他们已见识过她修为之可怕，不再将她当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因此方方面面也纵容得多。
薛崧心道。
小师妹年纪尚小爱玩水也无伤大雅，怎么也不到“玩物丧志”的地步。
他相信只是暂时的——暂时闲置双手不用，好歹，好歹双腿还照常使用啊！
刚这么想完。
就见刚走出门的师妹，忽然腾空而起。
两道水柱从她脚底喷向地面，造成的巨大冲击力带着她飞上了高空。在水流的喷力下，她的身影逐渐变成天边远远的小点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人是离开了，哗啦啦的水流却溅了他一身。
薛崧：“……”
好的。
现在脚也闲置了。
玩水丧志啊，师妹要上天了啊！
师父去哪了啊，有没有人管管这家伙了！！
但是。
想了又想，她看了眼师父。
身穿深青色长袍的青年，这会儿正坐在案桌前，微垂着眼睫，手里捧着一团圆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很是平静。
她悄咪咪蹭过去，忍不住出声道：“师父，您老的心魔问题现……”
“老？为师很老吗？”
只见师父蹙眉，神情委婉地表示了他的不满。
柳善善：“……”
要不要这么会抓重点。
更何况，师父虽样貌清俊，皮肤那叫一个白皙如脂，不用上手摸，光是看着都知道光滑洁净，年轻得不得了，可若要按真实年龄算，那确实不是一般的“老”。
不是说都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岁数吗？
柳善善没打算这么快就和师父回澜仙宗。
他才恢复，还不确定状态是否稳定，最好留在外面多观察几日。
但当日傍晚。柳善善打算去找师父。
抱云藤带回屋子又养了两日，终于完全养成熟。绿色的藤蔓上缀满了许多粉粉嫩嫩的花朵，很是好看。
她准备今天就拿去送给师父。
经过两日练习，灵力释放出来虽然还是灵水，却也被她发掘出了不少新奇的用法。
像水上飞行器一样，喷着水带她飞上天，便是其中一种。
柳善善还是头一次使用，人刚离地，就听到地面传来二师兄的暴怒声。
她吓得一个哆嗦，身形不稳，险些高空摔落在地。
最后关头，是灵水像喷泉一样上涌，才托住了她的身体。
人安全落地，一回头就看到了被淋成了落汤鸡的二师兄，以及不远处其他师兄姐们略显惆怅的目光。
二师兄阴恻恻看着她，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柳善善：“……”
好说歹说一番道歉，并咬牙赔了身新衣服，才将二师兄安抚好。
“灵水飞行器”首战告败，她有些伤心。
不过，考虑到安全问题，这玩法她也确实不敢再试。
柳善善乖乖将灵兽放出来，抱着抱云藤爬上灵兽，中途安安分分的，没再用灵水。
柳善善给自己念了二十遍清心经，不然她觉得自己可能也要生出心魔。
无他。师父的心魔还是不太稳定，时不时就会魔化。
魔化的时候还非常任性，就跟小学鸡一样。
很难不担心！……不，这出招速度，绝对不仅仅是“还有”这么简单。
莫非，她早就意识到他们在跟着她？
方才都是装的？！
在意识到这个可能之后，几人脸上风云骤变，只觉好似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杀了几百人。
再杀他们十几人，也不过动动手指那么简单。
情况也确实如此。
她杀起人来极为利索，几乎没人看得清她怎么动作的，正呆滞着，便有几人已被送出了局。
反应快一些的，终于意识到——坐以待毙！
赶紧逃！
正要找机会撤离，却又听大批声音传来。
竟然是澜仙宗的弟子们。
来者似乎被眼前的画面激怒了。
怒喝声传了过来。
他们想反应，已来不及，眨眼的功夫，便被团团包围在中间。
“小师妹别怕，躲后面去，这些人就交给师兄师姐们来料理。”
“以多欺少，丧尽天良！不要脸！！”
外宗弟子：“……”
看看黑压压的澜仙宗弟子们。
看看刚刚还杀人不眨眼，此刻却装得格外乖巧的澜仙宗魁首。
再看看孤零零只有十几个的他们。
……到底谁欺负谁啊！
所以进重海试炼之前，柳善善将师父和医药圣手一起打包塞到了小梅花的魔域里。
——你愿意收下吗？
柳善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来这儿就是为了血山萃啊！
怎么会不愿意！
只是，老祖为什么会选择将这东西给她？
不等她思考，一道身影在余光里闪现。
那速度堪比闪电，她刚觉察到，便已蹿至她跟前，从她旁侧重重擦过，继而掠上血山萃就往外面闪去。
柳善善：“？！”
怎么还有人截胡啊！
待看清那人面容，心中更是惊诧。
居然是、居然是于妄？！
没记错的话，方才澜仙宗弟子群中，就有他的身影。
他竟然没有随别人一同离开幻境，而是悄悄潜伏在了外面？
只是……当着老祖的面抢东西，认真的吗？
约摸是早就在等这一刻，他速度极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抢到手便朝着外面蹿去，眨眼的功夫便至了门边。
柳善善本来有些不淡定。
但老祖很淡定，她便也淡定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消失在门旁，却见他的身影忽而猛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竟是调转方向，往她的方向跑了回来。
柳善善：“？”
跑了没几步，再度转身，朝外跑去。
没到门边，又转身，往回跑。
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数次，仿佛在参加什么往返跑比赛。
跑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健步如飞。
柳善善：“……”
干嘛？在嘚瑟他速度快？炫耀跑几个来回都没人追得上？
还是中邪了？
小梅花这段时间经常和灵稚出去满世界旅游。师父和医药圣手过去，就刚好成了他俩的看门人。
去的路上，她还挺操心师父情况会不会恶化。
结果刚进入梅花魔域，就看到了……身穿深青色长袍，正在案边，弯腰不知在忙碌什么的师父。
气质平静祥和。
师父这几日居然没有魔化？
柳善善好震惊！
而走到近处，就更震惊了。只见他手指轻轻一点，一阵雾气飘过，纸上的墨迹便干了。
师父灵力回来了？
柳善善更加震惊。
她刚要出声，就见正低头忙碌的师父似是忽然注意到了她，并被她的突然到来惊到，开始手忙脚乱收拾案上的白纸。
柳善善：“？”
怎么好像正常又好像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还是头一次见他动作如此麻利。
但天不遂人愿，越收越乱，几张白纸在他手中就跟不听话一样，哗啦啦飘到了地上。
柳善善定睛望去。
第一眼。
好像是画。
第二眼。
师父画技好深奥，怎么看不懂。
柳善善预想到的差不多。
“围殴柳善善大作战”确实正在暗地里筹备着。
在无数人前仆后继，前去争夺灵兽幻蛋，却全部有去无回的时候……后面的这些外宗弟子们才终于知道，幻蛋的持有者是谁。
竟然是柳善善！
她竟真的……有着这般可怕的修为与实力。
事实上，他们起初并没有将《围殴柳善善作战计划》当回事，只作玩笑。
毕竟，纵使是魁首，也不至于需要他们这么多弟子全上。
所以，进来之后迟迟没有执行，大家各忙各的。
直到消息传来……
“她杀疯了！”
“见一个杀一个，路过都杀，一个活口不留！”
“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这些外宗弟子走到终点！”
“简直恐怖！”
更恐怖的是，即使以一敌多，她也……无一失手？
这个该死的澜仙宗，一定是故意的！
嘴上说着对外宗开放，珍奇秘宝任人挑选，实际上呢？放了这么个怪物进来！
剩下的外宗弟子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事已至此，他们必须集合起来了！
集合很快，只花了半炷香时间。
但，之所以半天都没有行动，是因为——
众人环视一圈。
数了一遍又一遍，可不管怎么数，剩下来的外宗弟子，也只剩这最后二十人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大家的脑海里不约而同飘出一个念头。
“所以……其余的上百人，全被她一人杀完了？”
第三眼。
好像看明白了。
好像画的是一堆丑丑的小人。
师父从起初的惊慌到此时的淡定自若，不过堪堪数秒。他唇角挂起温和的笑容，道：“替你画了几幅画像。”
柳善善：“？”
目光坚定收回。
打死她也不承认，那画的是她！
傍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师父已经温温和和地，用脑袋顶着那盆半人高的抱云藤盆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从她面前经过二十次了！
连柳善善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莫非，她还真是个毒药天才？
临别的时候，沈清秋直抹眼泪，握着她的手，万分不舍：“师父，明天来药花峰，徒儿继续教你炼毒药。”
柳善善：……你不觉得这句话听着就很诡异吗！
做完任务，她着实累得不行。
拿到武器之后，交接任务都不需要去石像那儿进行，这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事。
这会儿，任务奖励已经进了她的口袋。
灵石×5，急踪散×2。
急踪散：［使用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逃跑速度。］
好东西，她喜欢。
柳善善满意地拍拍，将之放入储物戒。
此时，任务面板上也显现出了下一个任务。
只是她又累又饿，决定劳逸结合，先回住处休息，等下午再继续升级。
循着来时的方向，她原路返回，往归剑峰赶。
走到一半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巨大一声轰鸣。
那轰鸣仿若来自黑暗深渊，辨不清是何方位发出，由四面八方朝她席卷而来，震颤着，仿若能侵入人的灵魂。
顷刻间，地动山摇。
冰冷的寒意浸润每一寸空气，冰凉地爬满她的皮肤。
仿佛整个天地都震颤了一下，无数零碎沙石从山高处纷纷扬扬洒落，入目尽是四起的尘埃。
什么东西？
天灾？？地震！？
柳善善穿越来头一次碰见这么大状况，脑袋着实空白了片刻。
她下意识抬头朝上望去，然后看见深蓝至黑的雾气在高处若隐若现地翻涌，瞬间便弥漫大半的天空，似乎要将山头压垮。
恍惚间，一道极具穿透力，且丝毫遮掩不住凝重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直达她的耳膜。
“玉镜湖水魔妖现世——各峰尊者、弟子务必即刻归位。”
“还请无剑尊者出山伏魔。”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柳善善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她不是没听说过妖魔，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遇上，更没想到，一个妖魔竟然能整出这么大阵仗。
怎么和电视剧里放的不一样！
连尼斯湖水怪都弄不出这么大动静吧！
更可怕的是，虽地动山摇、天地变色，可仰头四处张望，并不能看到那玉镜湖水魔妖身在何处，更不知道它是什么模样，柳善善唯一能看见的，便是头顶的异样天空。
厚厚的蓝黑色雾气遮云蔽日，弥漫天空，明明是中午，却给人一种仿佛置身阴沉沉傍晚的错觉。
再看前后左右，弟子们全都如临大敌，慌张却不慌乱，各自以最快的速度朝自家主峰所在的地方飞去。
至于柳善善……
受氛围感染，她也慌。
只是再慌也没有用，她不会飞，只能埋头哼哧哼哧往回跑。
由于两腿速度太慢，一路上她只能根据头顶天空的变化，来判断这会儿外面正进展到哪儿了。
比如说，不多时，就见上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闪着亮光的，疑似能量防御罩的东西。能量防御罩出现之后，各山峰终于不再摇晃，空气里的森寒湿意也有所减缓。
对于远处发生的一切，柳善善仍旧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累死了。
爬了快三个小时的台阶，全程没歇过，谁懂什么概念？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累过！
更悲伤的是，她没想到这幻境里也会饿肚子。算起来从上午到现在，好几个小时没吃一口东西，沾一滴水，却有着这辈子都从未有过的惊人运动量，
此刻，她只是爬着走，而没有倒地昏迷不醒，已经算她身强力壮……
这破台阶！
耗灵力她不怕，她就怕耗体力啊！
有好多次，她都感觉自己快要累晕了。
身体累得近乎再无法动弹。
双腿又酸又软。
但一抬头就能看到胜利在前方，她不想停下来，便坐着台阶一屁股一屁股地往上挪动。
石阶尽头，同样是云雾的尽头。
她看到了最后的门。
那似乎一扇门，通体透明，仿佛由冰块做成，没有边框，没有门把手，和周遭环境彼此相融，不分你我，几乎要隐没在空气之中……但奇异的是，看到它的第一瞬间，便能看出，这儿有一扇门。
推开它。
便能进入她朝思暮想，念了很久的重海幻境最深层。
柳善善几乎按捺不住激动。
她从地上站起来，扶着腿加快速度朝门边赶，却在到达之前，忽而听到有动静传来。
狂风卷积，黑云压地。
澜仙宗有两大阵法。
护宗神阵是其一，灭魔阵是其二。
护宗神阵很好理解，顾名思义，便是守护宗门的阵法。
阵法启动的时候，宗门上方会出现浅色的能量护罩，用以保护澜仙宗内不受攻击。
而灭魔阵——
严格来说，属于杀阵。
这还是澜仙宗创宗以来，头一次，将两个阵法同时启动。
这需要耗费大量灵力。
灭魔阵高悬于半空之中，颜色是晕黄色，似乎无形无体，仿佛一道因太阳光芒构成的壮丽天象。
但若仔细看。
纵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隐约能望见里面光芒闪烁，巨大光团之中，能见阵图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当中破壳而出。
里面聚集了大量意图闯入澜仙宗的魔族。
魔族来得猝不及防，且势不可挡。
为守护澜仙宗不被攻破，灭魔阵因此开启。
所有妄图闯入澜仙宗的魔族，都会被吸入灭魔阵中。而在灭魔阵里，这些魔族的实力，无法避免的，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
将镜头向上，拉近，再拉近——
便足以看清灭魔阵中的全部情形。
视线望进去，才能更清晰地意识到里面的惊心动魄。
灭魔阵内广袤无垠，已然已形成一独立空间。
浓郁的魔气和灵气在半空中交织，连空气都变成了暗沉沉的颜色。向内部俯瞰，一眼便能看到，魔兵魔卒仿佛潮水般汹涌向前。他们的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好似无穷无尽。
“唰！”的一下。
十七八个穿着不同宗袍的面生弟子将她围了起来。
他们脸上都写满了得意和嘲弄。太阳逐渐下山。
傍晚风凉，柳善善骑着灵兽往回赶。
先前一直为升级，为给骷髅治病忙得团团转，一直没注意过周边。
这会儿回了宗门，回归剑峰的途中，无意中多往周遭瞥了一眼，这才意识到，师兄姐口中的话语，并非危言耸听。
往常这个点，会有不少弟子嬉戏打闹，擂台切磋。
可今夜路过，却发现每个弟子面上，都不再有轻松颜色。
他们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掐个诀便原地不见。
连饭堂都少有喧闹声。
偶尔遇见几个在外的弟子，也能感觉到他们神经紧绷。
仿佛，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有什么风雨即将来临。
柳善善一个激灵。
她不由看了眼自己的等级——才52。
虽然大部分空闲时间，都被用来升级，可每次看到等级，都会生出些许无力之感。
52级，若100为满级，她现在才刚升到一半。
回程还在打瞌睡的柳善善，瞬间没了睡意。
受周遭氛围影响，她决定今夜通宵升级。
柳善善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声势浩大的活动。
连向来深居简出，不爱掺和宗门活动的师兄姐们，都难掩激动地表示，要前去剑莲池参剑。
有的说最近剑道阻塞，剑心迷茫，打算前去参悟一番。
有的说剑尖磨损，剑灵失制，有必要前去洗一洗剑。
反正……听上去，这个剑莲池，似乎是个好东西。
师兄姐们甚至还来盛情邀请柳善善。
倒不是她刻意搞独特，玩不合群，实在是——刚刚才将心法切成了药修，想进去也没有剑啊。
……一夜过去，天亮的时候，进度条慢吞吞爬到了53。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累了一夜，饿得前胸贴后背。
柳善善打算去饭堂找点吃的，吃饱了再回来补觉。
却没想，刚走出舍阁，便觉一股极其压抑、惊惶的氛围感朝她扑面而来。
柳善善：“……”
这前后反差之大，实在让人咋舌。
事实上，她也觉得她的某些技能挺牛逼。但是——多跑两圈都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能有多强？
不过，对于骷髅的崇拜，她全盘收下。
柳善善冷着脸，做出“世外高人”的样子，睨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同意接受治疗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哼哼唧唧着出声：“必须治吗。”
“不治也行。”她道，“关你的那位尊者叫什么？他想从你这儿知道什么秘密？你刚提到的剑修尊者究竟是谁？都告诉我。”
骷髅苦哈哈一笑。
“我都没有脑子，这些东西我哪里记得嘛！”
柳善善不说话了。
她调转方向，默默往回飞。
骷髅：“哎哎哎——”
他发出哆哆嗦嗦的哭音：“你没见那人刚刚想杀我吗，你现在把我放回去，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别飞了别飞了要死了……”
“好好好，我治，我治，我治还不行吗，就是恢复记忆后……若有什么不好的后果，老朽可管不着！”
哭音飘散在空气之中。
柳善善这才心满意足，更换方向，往外飞。
飞行的过程，不免好奇。
“你不是说当骷髅也挺好吗，怎么这会儿又不乐意了。”
医药圣手气咻咻道：“当骷髅挺好的前提是活着啊，我可没说死了也挺好。”
“再说了。”他的声音低下去，“我还想着，不论如何，也该在临死前见那孩子一眼……总不能叫他黑发人送白发人。”
柳善善：“？”
黑发人送白发人，不是挺合理吗。
慌乱。
大多数是初级弟子，处处可见如惊鸟一般的弟子行列。
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几个高级弟子。
紧接着，有人将她拽入了闹哄哄的人群之中，待反应过来，柳善善已经站到了一群陌生的弟子队伍里。
有人面色凝重，有人面色慌张，有人比她还要迷茫。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前面有个领队的高个儿男子，正在说话。
周围弟子渐渐安静下来。
听了好一会儿，柳善善终于听懂了几件事。
一，他们这队伍里的，都是还未出宗下山，接过伏魔任务的初级弟子。
三，魔王昨天越狱成功，今日便带着他的魔族大军，杀到了澜仙宗山脚下，此刻正在附近的几个村镇四处作乱，意在挑衅、示威。
三，由于中高级弟子都去了更危险的地方，此刻，他们这些初级弟子，必须都得赶往山下，参与到和魔族军团的对抗中去。
“这就是澜仙宗魁首？也不怎么样嘛。”
“哈，我就说她灵力快没了，连我们靠得那么近都察觉不了。”
“怎么样，在胜利门前被拦下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啊？”
“真是可怜啊，你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终将败在自己的高傲上。”
柳善善：“？”
什么高傲什么灵力？
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近前方那瘦高个儿的年轻男弟子执起手中武器，唇角勾着笑意：“不用装疯卖傻，我们都知道，你灵力已经快没了，束手就擒吧！”
柳善善：？而另外一边，柳善善正忙着甩黏人的可怕巨虫们。
眼看着快要闯过尸虫堑，到达第二重屏障，正要松口气时，忽而隐约听到后面传来了些许喧嚣鼎沸的人声。
她下意识回头。
只见一群神情激动，眼眶通红的澜仙宗弟子们，声势浩大地就朝她的方向涌了过来，口中还嚷嚷着听不清的话……
柳善善：“？”
这群人想干嘛。
怎么看上去有点可怕。
莫名看他一眼。
手起刀落。
方才还扯着嘴角笑得高贵冷艳又猖狂的男修，已被剑风砍成了两截，原地消失不见。
众人：“！！”
什么？
她灵力还有？！
至于师父……
柳善善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很少见到他带剑。
难道他……手上无剑心中有剑？
难道，这就是强者的世界？！
——
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便被柳善善抛到了脑后。
昨日风波快速过去，第二日，她一早醒来，前去探望师父，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位小童告知，师父已经陷入了沉睡，须得过段时间才会苏醒了。
沉睡？
不该只是需要简单疗养一下就行的吗。
她一直以为，师父口中的疗养，应当是那种泡泡药浴，吃吃丹药，没事做就打坐调息，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的疗养。
却没想……是需要沉睡一段时间的疗养？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抓虫）
第二十四章
她不由回想起昨日。
虽然师父说辞是，他晕倒是因为伏魔消耗了太多力气。可现在看来，那时的他，是否因为担忧小徒弟，才强撑着醒来……先是安抚了六神无主的她，然后又纠正了她出剑的方法。
之后才放心沉睡。
柳善善在师父门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越想眼泪越汪汪。
直到门前的小童大概是忍无可忍了，眼神稍微有些鄙夷地看着她：“尊者是这四海八荒最厉害的剑修，就连羽化登仙也是迟早的事，身体好着呢，现在不过暂时沉睡休息数日，小仙上还是不要再哭了。”
柳善善：“……哦。”
还不允许她感性一下了嘛！
那便迎剑而上吧。
话音落。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其中一人，便觉轻飘飘的剑风吹至了面前。
仍未反应过来。
他便出现在了重海幻境入口处。
片刻后，他的身旁出现了第二个同伴。
接下来是第三个。
加上最早出来的燕洛师兄，很好，玄剑门全员出局，整整齐齐。
彼此之间，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呆滞。
等等……那夜的人，必定是澜仙宗内的弟子。
他身上所穿，是宗内所制衣袍，身上也并无外来气息。
只可惜，梵剑当时只是一道影子。
影子只有他半成的力量，并且，五感削弱，感应到的气息也并不浓郁。
——不然……一定不会被其埋伏，甚至逃离成功。
当时不慎着了道，今时再想，那弟子的修为并不高深，剑招也称不上犀利。满打满算，应当也只是偷学了点歪门邪道的，中级、高级剑修弟子。
想到此，梵剑面色便愈发阴沉。
洗剑池开放，是他的主意。
洗剑莲乃数万千年来，多位剑尊强者的逝世前，最后一抹剑心剑意凝聚而成的莲花。洗剑莲养在洗剑池内，连池水都蕴含汹涌灵力。在剑莲池内参悟打坐，纵使对已集大成的宗内尊者来说，也大有裨益，若运气绝佳，可以息顿悟，获得无上剑意。
至于莲池水，则可以为小到普通铁剑，大至灵武神剑进行一番脱胎换骨的洗礼与升华。好运者，甚至可孕育出独特剑灵，威力倍增。
洗剑莲开花难得。
也鲜少对弟子全部开放，这一次，是他的主意。
没人知道——洗剑莲并未到开花时间。
忽然开花，是他这几日，接连不断使用灵气催动的结果。
虽耗费了大量灵力，但他不后悔。
强行摧开的洗剑莲，并不会有过往的那些功效。
也就是说，待会儿的剑莲池内，不管是参剑、悟剑还是洗剑，都不会有任何用。
但那不重要。
这本就是他设下的一个全套。
梵剑心知，这剑莲池对剑修而言，诱惑究竟有多大。
是个剑修都得心动！
他不信那日偷袭的小贼，能忍住不来。
只要对方踏入这剑莲池，动用剑器，他便能第一时间，通过残留的剑息，在数千上万的弟子当中，找出他！
他们没说他们也要抢啊！
怎么连话都不让人说完就偷袭啊！
破罐子破摔之后，柳善善的世界豁然开朗。
起初她怕被大规模围殴，只想躲着人，所以一路小心躲藏，避免冲突与争斗。
可发现避无可避之后，反而想开了。
总算顺利抢到了！
随着那黑影人头落地，化为灰烬，柳善善心中那叫一个激动。
更激动的是。
她可以确定，自己的等级在对方之上。
也就是说，已经至少可以轻松斩杀一只魔兵。其他初级弟子可是要合伙群殴才行呢！
她眉飞色舞！
只不过……
“hp-1278275811”？
怎么这么多血？
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周围好像过分安静。
柳善善眉头一皱，缓缓转身。
只见——
周围初级弟子的目光，几乎全部落在她身上，表情无比痴呆。极少部分没看她，正仰头看着她头顶上方。
她头顶半空中，竟悬停着好几个长老。
他们飘在半空之中，离她数十米的距离，姿势各异，就仿佛失重的太空宇航员被相机快门抓拍定格后出现的画面。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不仅如此。
视线再向上。
灭魔阵中，竟也投来无数，来自宗门师兄姐们的密密麻麻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看她。
柳善善：“……？”
所以，她刚刚砍死了个啥？
既然不想被围殴，那就——赶在他们形成大部队之前，将他们解决了！
一次三四人对她来说，倒不是很难。
——就如刚才的四人队伍，杀得很轻松，他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柳善善大彻大悟！第二天清晨，大早上的她就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重海试炼今日开启。
迷迷蒙蒙睁开眼，便被师兄姐们带着往重海幻境方向去。
前去的途中，她便深刻意识到，师兄姐昨日说的话，一点儿也不是危言耸听。
她好像真的有点火。
一路上能收到无数悄悄打量的目光，眼熟的眼生的都有。更过分的是，等待试炼开启的时候，竟也不断有人前来向她发起挑战。
柳善善睁大茫然的双眼：“？”
好在，最后是紫霜长老解救了她。
他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从人群中带离，走到一旁的时候，施了一道隔音术法。
“试炼里会有很多弟子想要对你出手，届时你极有可能暴露身份，这对你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柳善善心里咯噔一下。
他该不会是，想要阻止她进试炼吧？
正惊疑不定，就听他压低了些声音，接着道。
“若你需要，我可以以神识进入其中，以特殊方式，帮你将那些找事的弟子淘汰出局。”
柳善善：“？”
你一个宗门老牌长老，澜仙宗扛把子，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几次后，她还摸出了个规律。灵武幻蛋虽然会暴露她在地图的位置，但是并不是实时的，简单来说就是……有延迟。
比如说，那些人会先朝着她两分钟前待过的地方杀去。
这更是给她争取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甚至不等别人靠近，而是选择主动出击。
主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一刀一个小朋友。
杀得非常快乐。
再到后面，半天都没有撞到一个人的时候，柳善善甚至有点失望。
无他——
杀上头了。
在即将走完第七重的时候，眼看着周围过于安静，她的脑袋里隐隐冒出了担忧。
事有反常必有妖。
他们该不会是已经暗暗集结起来，准备在最后关头，给她憋个大的吧？
她还没有忘记，那些所谓的“围殴柳善善大作战”。
不过，可能还是有些不忍，在她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小童又补充了一句。
“以往有稀世魔妖现世的时候，尊者也都要在大战之后沉睡一段时间，小仙上不必太多担忧，只是数日……很快便会醒的！”
柳善善注意到的重点却是——
欸。“他们甚至做了非常详细的，针对你的作战计划。”
几百人针对她一个人？
还讲不讲武德了？！
解决一桩心事，柳善善这晚睡得很香。
第二天醒来，她有意无意从二师兄门口路过了三两次，确定他头顶空空如也，再无毒蛊折磨，不由无比安心。
看来那个解咒法子确实有效果。
静下心来，柳善善便继续升级。
心无旁骛的情况下，等级被她升到了48。
不过，升了四天后，一个问题泡泡冒了出来。
师父正在闭关，这个事情她知道。
上次见面后，他便人间蒸发，她知道他要闭关，便没有过多担忧。
可今日，她忽而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闭关的时候，魔化问题能控制住吗？
今天是第五天。
师父将要魔化的日子。
柳善善越想越忐忑，睡意全无，干脆爬起来，决定去师父闭关的山洞前候一天。
万一他突然魔化失控，也……也不至于惊动旁人。
换好衣裳，她就出了门。
上次师父闭关的时候，她跟着他去过那处山洞，知道离他的寝殿很近。
小山很小，只比普通建筑高上一些，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不大起眼的小土坡。
虽然和师父的气质不大相符，但，大概是爱屋及乌，柳善善看这小山都觉得莫名可爱。
只是……
到了地方，她讶异地发现，石门并未关上，山洞里面也是空的。
师父不在里面。
嗯？
她迷茫了。
回去的路上，撞见了两个常负责师父起居的小童。
得知她正在四处找师父，两个小童笑着道：“尊者是去闭关了，却没同我们说究竟去了何处，不过小仙上不用太担心，澜仙宗地大物博，灵气充沛，闭关之处多不胜数，尊者应当是选了处他觉得合适的。”
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师父跑哪儿闭关去了。柳善善谢过小童，回去的路上难免忧心忡忡。
好在，一整日下来，并没有出现异样。
“第五日”在她的忐忑不安中，平平无奇结束。
柳善善总算安心。
也就是说，师父在闭关的时候，成功将心魔压制？
这可真是好消息。
她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等师父出来的时候，灵力也能全部恢复。
额米豆腐！
柳善善：“……”
人怕出名猪怕壮。
她头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句话。
别人进重海幻境是去锻炼的，她不是啊！她只想偷偷摸摸复刻个东西，要真全程被一大群人纠缠……
可能是见她表情太过悲伤。
六师兄安慰道：“别怕，我们澜仙宗的弟子也有数百人，我们同样制定了不少计划——”
她抬起婆娑泪眼。
“计划都围绕着，如何更好地保护你而展开。”
柳善善：“……”
默默将泪眼垂下去。
你们几百号人呢！就不能自己打群架吗？干嘛就都要和她过不去！
眼前少年剑修满脸写着即将要一雪前耻的快意，剑刃在月夜里泛着森冷的寒光。
柳善善脑袋空了0.01秒。
0.01秒钟后，她决定使用南禾露，为自己加个十秒钟无敌buff，并争取在这十秒钟内把他打到趴下。
却在这时，忽然感觉——
身下一轻。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仿若一阵风一般卷着她，竟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柳善善惊诧错愕，等她低头向下看时，看到了……
灵兽幼崽？
而且是……一大群？
它们明明还是软软小小的模样，却紧紧聚集在了一起，身体散发着柔和的光圈，那光圈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柔软地承托着柳善善的身体。
柳善善还愣怔着。
可视线，却下意识落在了身下。
她傻傻看着身下的这群小小的灵兽。
它们肉嘟嘟、软糯糯，小小一团，口中发着“叽叽”的声音，卖力地扇着翅膀，扑腾着幼小的身体。
然后不停地朝前飞，不停地朝上飞。
似是要带她去往更高处、更远处。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哐啷”。
变故突生的时候，于妄正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可还没等他剑招使出来，便被……一坨五颜六色的不知名毛茸茸东西蒙蔽了双眼。
眼前好长一阵尘埃缭绕、绒毛纷飞。
还有奇怪的“叽叽”叫声。
始料未及的状况。
待那巨大的毛茸茸堆从他的头上擦着低空飞过的时候，再看原地，哪里还有柳善善的身影？
他目光呆滞地抬头，顺着七彩毛绒堆望去，果不其然看到，要找的人此刻正坐在那堆毛茸茸的上方。
而再定睛一看，方才发现，那驼载着她的不知名巨型五彩带毛生物，竟然，似乎，是……一、大群，尚未成年的幼年灵兽？！
于是，“哐啷”一声，剑从他的手中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大脑空空，表情呆滞。
但他清清楚楚听到自己心里爆发出一声——
“啥玩意啊！？”
她被骂得头都不敢抬。
最后瘪瘪嘴，道：“可我走之前留了字条。”
“字条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你这段时间有多招人眼球。”
“我们差点以为你是被想要找你切磋比试的外宗弟子绑走了。”
柳善善：“？”
什么切磋比试？
什么外宗弟子？
几人没好气地和她科普。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瓶子随身携带即可，不可开启，开启失效。
奇异的是，他竟然真的在拿到瓶子的瞬间，感觉浑身上下的噬骨疼痛顷刻间消失不见。
可瓶子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他竟无法探得。
他不知道的是。
今日天光刚亮，毒蕈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慌作一团。
他们英明神武、威震四海的老谷主。
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间蒸发了？！
上次魔族大战之后，前来支援的各宗门长者以及众多弟子，都被留下来做客——澜仙宗为表感谢，便盛情邀请他们参加即将开启的“重海试炼”。
重海试炼里机遇和挑战无数，运气好的人，甚至能得到上古法器珍宝。向来只对澜仙宗内的人开启，这还是头一次广开大门，面向诸多外门弟子。
于是，不用想都知道，这次重海幻境会有多热闹。
她冲他挥手道别，刚要放出灵兽，忽地感觉身体一紧。
好像有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她，手脚足有千斤重，半点动弹不得。正愕然，便发现身体自顾自飘了起来。
就如同坐上了观览车、滑翔伞——飞驰向前，得无比丝滑。
飞了片刻，柳善善反应过来，竟然是澜仙宗方向！
而她也终于意识到，这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好像是……师父！？
他变小黑团的时候不是可以保持正常吗？竟然也魔化了？！
柳善善不知道，她“飞”走之后，二师兄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思考了许久。
小师妹什么时候学的御风飞行？！
飞得很快很稳很棒。
只是……
方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明明山脚不远处就有市集，她飞那么高那么远是要去哪儿？
不过不重要。
反正她总不至于丢下没裤子的他一个人回宗！
“当然，这还不是最热闹的。”
“最热闹的是，你在魔族大战上一战成名，一举成了我们澜仙宗宗门弟子第一人。”
“再加上你这段时间一直跟在紫霜长老身后，成日不见踪影，别人都猜测，从未收过徒弟的紫霜长老，是想破例将你收为徒弟。”
柳善善：“？”柳善善一个翻身坐起。
不行不行，这不行。
她还没做好掉马的准备呢，虽然也不是什么非要藏着掖着的秘密，但，但……反正不是这种情况下啦！
而外面正疾速瞬行的几位灰袍人，正心潮澎湃、满心欢喜。
起初或许还有些忐忑、担心，唯恐有诈——毕竟早已知晓她阴险狡诈、手段叵测。但是，就连将断截灵力的药喂给她的时候，她都乖乖喝了，没做一点挣扎反抗。
一个修者若无了灵力，便同废人无异，还能有什么手段。
因此，他们虽摸不着她这么做的原因，却仍旧欢欣鼓舞，心觉十拿九稳。接下来只需要将这废人带回毒蕈谷邀功，等薛少谷主自投罗网便行。
却在疾驰的过程中……
忽然听到一阵呕哑嘲哳极为难听的……笛声？从身后的蛛丝茧中，溢了出来。
还在疾驰飞跃的灰袍人，骤然停下脚步。
一个急刹车，险些将里面的柳善善颠出来。
可以看出来说出这番话他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说话的时候脸阴沉得像是要下暴风雨，好似要出卖的是自己的灵魂！
她二师兄真是个好人！
柳善善定定看他片刻，两眼泪汪汪。
二师兄皮笑肉不笑：“如何，我这个师兄……”
不等他说完，她快速将头转回去，面无表情道：“但是迟了。”
说着，手指一点，指中灰袍人的其中一位，冷漠道：“我已经挑中了这个。”
柳善善：“……”
她默默转头，看向了在场唯一一“只”高阶兽。
绑定二师兄？
会被揍吧。
但除了他，她好像也不清楚还能去弄到第二只高阶兽……
昏迷这么久醒来，二师兄似乎还有点懵。
见她终于转头看向他，他的嘴角轻轻扯了扯。
“这是哪儿？没人找你麻烦吧？”
她摇摇头，默默看着他。
二师兄沉默片刻，挑了挑眉：“我昏迷了很久吗？”
她摇摇头，还是默默盯着他。
表情诚恳，内心虔诚，眼含渴望。
他做出无语至极的神情：“……那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她不答话（主要是不敢说）。
就继续眼巴巴盯着他。
二师兄冷笑着将脑袋转开。
片刻后，转回来，看她：“说吧，你是不是在我睡醒的时候捅了什么篓子？算了……你放心交待，不管有什么麻烦，只要在二师兄能力范围内，一定尽力帮你。”
真的吗？
这可是你说的！
柳善善被他的话鼓起莫大的勇气，大胆询问：“二师兄，睡这么久，你饿了吗？”
想吃兽用饲料吗？品质上乘、味道绝佳的那种？
呵！
她都想清楚了。
二师兄一没别人听话，二没别人好欺负，她绑定他做什么？莫非还真能驱使他为她奋战杀敌不成？想想都觉得会被师门其他师兄姐生生剥下一层皮。
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相反，这些灰袍人就好用得多。
以及……她总觉得二师兄身上还有一些隐隐让她感到担忧的地方，或许，借助这些灰袍人，能获得她想要的真相。
听完她的话，二师兄面色“唰”地更加阴沉！
他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是来真的——直到看着她当真忙活起来，啪嗒啪嗒跑来跑去，开始为缔结兽契进行准备。
才收起黑沉沉的脸，游到一边阴恻恻盯着树脚下的蚂蚁生闷气去了。
柳善善暂时没有注意到闹情绪的二师兄。
她正在跟着系统给出的步骤，研究如何绑定兽宠。
要先摸摸兽的头，再同兽握握爪，最后对着选定的兽吹奏一曲，才能开始绑定。
柳善善：“……”
最后一个她可以理解，但是前面两个是不是有点……刻意为难了。
她忍着巨大的不适，快速用手指点了下灰袍老者的脑袋。
又点了下对方的手。
对方因着她的动作，惊疑不定地绷直后背。
柳善善退出三步远，从储物戒里掏出清洁药液，拧着眉仔仔细细地将手指冲洗了一遍，才掏出笛子，按照系统所指示，开始吹奏。
一曲吹罢，她听到“叮”的一声响。
正要雀跃，就听系统冷漠无情的提示音响起。
笛声之中，几位灰袍人面目空洞地转身。
纯白色的蛛丝茧有如巨大的蚕蛹，由蛛丝拉扯，悬浮在他们身后，月光洒映，发出莹莹光芒。控丝的灰袍人略一挥手，那蚕蛹的正前方，便由小至大破开一个椭圆形的口子。
片刻，雌雄莫辨的灰扑扑少年，从里面坐起。
“他”手握长笛，白皙的双腿垂到茧壳外，双脚点着空气，坠至半空的柔软长袍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泛起优雅的弧线。
那方才还意味着“困缚”的茧，无形中成了精美小巧的蛋壳形小轿。
而押囚之人，也变作了“他”的抬轿之人。
柳善善手握着长笛，思考片刻，开始尝试着下达命令。
随着熟练度提升，在未绑定兽契的情况下，她也能操控着这些“高阶兽”，进行一些简单的指令。
只不过，操控它们没操控小蜘蛛那么简单，时时刻刻都需要用到长笛。
她怕一个不小心把二师兄也召了过来。
于是，下的第一个命令是。
赶紧把她带去毒蕈谷。
而第二个命令是——传音转告二师兄，刚刚位置报错了，不去毒蕈谷，要想救师妹，就在八十里地外的连千城里的第二条河开始数的第八条街道从左边数的第三户人家后面的小院里，不见不散。
另外一边。
刚要出门的二师兄，听完位置报点，一脸懵逼地摸了摸脸。
等等。
什么城什么河什么街？
能不能再说一遍啊！
收徒弟？
他们的想法就不能再大胆点吗？
她脸皮薄，都没好意思说真相，只小鸡啄米，听他们继续说。
“我们澜仙宗内的弟子呢，都看到了你那天一剑斩魔将的英勇身影，自然没几个人敢找你切磋。但那些做客的外宗弟子们，就不一样了——”
说话的二师兄拖长了音调。
“他们只知道你是澜仙宗弟子中的最强，是第一，却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厉害，甚至有一些人呢，对你斩杀魔将的传言将信将疑，想试试你的真实水平。”
“还有一些人，虽说相信你厉害，但性格争强好斗，觉得你是第一，那么只要打败了你，便意味着打败了全澜仙宗的弟子。”
“所以这些天，几乎每日都有近百封宣战书飞来。”
大师兄说着，手一伸。
哗啦啦大片大片的白纸黑字，从半空中飞舞着落地。
“你那几日都太忙了，所以我们便帮你把这些都拦下来了，说你没空应战。”
“本以为见不着你人，他们能消停一些，但这几日，传言愈演愈烈。”
“有人说你目中无人，有人说你名不副实。最后，反正，然后……”
听他说一半不再继续，柳善善耳朵动了动，不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天光微亮。
站在那所谓“八十里地外的连千城里的第二条河开始数的第八条街道从左边数的第三户人家后面的小院里”，等了好半晌，也没有等到人。
濒临爆炸的时候，他又收到了毒蕈谷的传音。
“没事了，抓错了，你回吧。”
二师兄：“？？？”
什么叫抓错了？当他小孩呢！
出门的时候他就看过了，小师妹屋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是失踪了！
但一头雾水之下，只能先回宗门看一眼。
小师妹屋子里……
她竟真的没出事，隔着屋门，能感知到她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气息，显然正睡得香甜。
他：“……”
还真是乌龙？
搞什么呢！
气急败坏推门回屋，却突地听到推开的门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竟是个手掌大的白石瓶子。
外面贴着一行字。
［保命神药］
落款是。
“然后什么？”
师父正站在她床前，表情略微显得有些凝重，看着她。
看神色，应到也才刚近来。
啊。
差点忘了，师父今日苏醒。
她本该要去修炼堂的，却因这突发状况，连床都没能下去。
见到师父，柳善善险些又眼泪汪汪。
可她昏沉了会儿，意识到当务之急还是：“师父……有药吗，我好像……感染了风寒……”
可师父却紧皱着眉：“风寒？”
看神情，似是从未听过这个词。
柳善善心里咯噔了下。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隐约听说过，这个修仙世界里，虽说也有寻常百姓，可由于空气灵气充足，纵使是不修炼的普通人，都能有个五灵根，都能简单健个体强个魄……
该不会，在他们的认知里，根本就没有风寒感冒这一说吧？！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小修）
第二十六章
师父转身离去。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个喋喋不休的小老头。
出了重海幻境，六师兄气呼呼地踩上剑便要离开。
飞一半，想起什么，气呼呼飞回来，将未说完的话一股脑扔给她。
他说，正是因为平时的重海幻境对宗门弟子没有任何伤害，才诞生了“重海试炼”这种东西。
血山萃五年现身一次，试炼也会五年开启一次，澜仙宗九峰的各级弟子都可参与。
试炼时，在宗门秘阵的作用下，七重屏障对宗门弟子不再处于无害状态。
也就是说，弟子可借着试炼的机会。亲身体验重海幻境的恐怖——纵使伤害值比魔族妖族所要承受的会降低近十倍。
这回的任务居然还有技能奖励。
她来了兴趣。
技能吹笛绝对比她哼哼哧哧慢慢吹要轻松得多！
只不过……高阶兽物？
应该不至于有刚才的那些小蛇那么可怕。
她总结完毕，兴高采烈地握着笛子再度开始。
不过，柳善善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高兴得有些太早了。
仍旧是瞎吹。
只不过吹了足足一刻钟，引来了一屋子的蛇虫奇兽，也没有将所谓的“高阶兽物”引来？
根据上一个任务的经验来看，吹奏时间越长，对这些兽物的操控力度便越大，吸引来的兽物也就越厉害。高阶兽物毕竟是高阶，耗时久一些也能理解。
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努力。
又吹了一刻钟。
柳善善都有些打瞌睡了，忽然听到“啪”一声响，从窗户外响起。
她受惊之于，看到一个巨大的……蛇尾甩到了窗台之上，撞坏了红木窗框的边缘。紧接着，一个乌发的身影拖着那巨大蛇尾，撞破了她的窗户，有如潮湿地洞里钻出来的阴暗怪物，连游带爬地来到她面前。
来者……是人兽蛇身的怪物。
是个少年，背脊光洁，乌发充当聊胜于无的布料，遮挡白皙瘦削的身形。
下半身是长长的，时而盘缩，时而无意识甩晃的蛇尾？
他好似受了伤，身上气息几近于无。
爬到她面前时，上半身完完全全无力地贴于地面。
好半晌之后才抬起那张湿漉漉，且略显阴森的脸，发出夺命索魂般的声音。
“好……难……听……”
“不……要……再……吹……了……”
可是，在对方抬头出声的瞬间。
比起惊讶于他所说的话，更让她震惊的还是他的脸。
“二师兄？！”
最先到达血山萃面前的弟子，可以获取这五年来血山萃所吸纳的重海灵气，试炼时杀死虫兽所获得的灵器宝物也都可以带走。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奇妙的际遇。
柳善善：“……”
六师兄认真科普。
说完，方才皱着眉，凶巴巴问她：“就这些，记住没？”
她沉默一会儿，选择诚实告知：“其中大部分，刚才翻书的时候翻到了。”
六师兄：“？！”
他铁青着脸，暴跳如雷着走了。
开玩笑的。
她若是从书中看过，哪会不知道重海试炼是什么。
……只是单纯觉得他气得跳脚的样子，很好玩。
柳善善一边慢吞吞骑上灵兽，一边思考。
这血山萃五年才现身一次，也能恰好被她撞上。
简直是天意啊天意！
她这运气，就算不是创世神，也高低得是个神的女儿！——
本来是准备骑上灵兽回归剑峰的。
但是忽然想起——
回归剑峰也做不了任务。
毕竟青天白日的吹笛子，万一把二师兄给召过来了，害他大白天暴露蛇身，岂不是麻烦。
她攥着笛子，忧心忡忡地往外飞。
飞远一些好了。
离开澜仙宗，再飞跃几个小镇山头，应当就不会再干扰到二师兄了。
一路疾驰，确定自己离澜仙宗已有数十公里，她才安心找了处僻静的山头，开始做任务。
打开游戏面板，任务安安静静躺在上面。
“原来只是徒弟患了疾，这点小事，你传音喊我过来就好，何必还要亲自跑一趟呢？”小老头一边说，一边拍胸口，“吓得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师父没说话。
小老头的声音自顾自朝柳善善靠近。
到最近前的时候，柳善善勉强睁开眼，才愕然发现，这说话的竟不是个老人。
而是个满头白发的年轻男子，五官生得很是精致，眉眼好看到近乎雌雄莫辨。
饶是病中，柳善善也被这般容颜给狠狠惊艳了下。
可等他开口说话，她不由默默把惊艳从心里丢开。
这么好看的人，可惜长了个嘴。
然后就见白发男子在她床边站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我当了那么多年药修，见过无数疑难杂症，从阎王手中捞回无数濒死之人，却还从未见过这等复杂的病症……”迷迷糊糊中，柳善善听得他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说，“恐怕……纵使是鬼医老祖来了，也束手无策。”
几位灰袍人的面上都有些许凝重。
他们毒蕈谷迷门蛛丝阵，唯一的弱点是结网较慢，过程中易因受到袭击而中断。但是一旦结成，哪怕是再有声望的大能，在此阵中也插翅难逃。
何曾被这样羞辱过？
幻境外面的魔王心情很是暴躁。
当然，他要是能看到幻境里的画面，知道幻境之主这会儿正在做什么，他可能会更暴躁。
好在他看不到。
有家不能回，好不容易混去了还被人强行踢出来。
这搁谁身上能不气？
他修整完毕，想要再度尝试用意识潜入幽冥幻境之中，这一回，竟然连他的意识都吃了闭门羹！
幻境比它的主人要警惕得多。
吃了一次亏，便不再有第二次，它严防死守，不再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忍耐之中，两日时间弹指过去。
莲歌本就是魔王，是万魔之首，平素坏事做尽，一向只凭恶念行事，连衷心护主的手下都被他杀了不知凡几。
这样的他，能有什么好耐心？
忍耐两日，已是他的极限。
破幻境。
他要直接将这幻境破了！
纵使无法寻到她的弱点、无法直接操控她的神智。
他也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将她捆过来，绑到身边，让她为他所用！让她为他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可以弹指间摧毁、覆灭整个大陆的地狱幻境！
但，毕竟是经验老道的长者。
转瞬的功夫里，眼底情绪便淡去。
眼前这少女身上几乎没有灵气波动，气息比普通凡族还要微弱，显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凡族——薛崧背后定有高手，却绝对不可能是眼前这羸弱无力的小姑娘。
虽说蛛丝阵还未曾有过败绩。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她体质特殊，恰好可以免疫蛛丝毒。
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
蛛丝阵是毒蕈谷的独门奇阵，也是他们谷这么多年来引以为傲、极其倚重的存在。
她有这体质，绝不能被他人知晓或利用。
最好是……
今日便死在此地！
几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望见了些许狠辣。
合作多年，默契便在抬眉垂首之间。
年龄较长的三人原地坐定。
另外俩人飞身而出，
而在这一瞬之间，杀招便已汇成。
一人是蝎子怪，另一人是蟾蜍精。
蝎子怪擅长利用尾部的毒刺进行攻击，摇首摆尾之间，大量凝聚着沼气的毒针如天女散花般散射出去。
而蟾蜍精除了能够制造大量毒雾之外，还擅长利用蟾音，发出极为强劲的声音波动。这波动用来对付凡族之人，不可谓不残忍——比起痛快的杀招，此招是先从身体外部开始摧毁，继而冲击体内五脏六腑，死亡过程极为缓慢煎熬。
空气中一时之间各类攻击招术彼此交错，衣袍翻飞。
但是师父对她，似乎只是师父。
所以，纵然他待她很好，可她还是不敢确定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大多数时候都温和平静地师父……
为什么会因她魔化。
为什么魔化了便要亲她。
为什么亲她之后就能恢复。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忐忑，忽然听他出了声。
“不要亲他。”
柳善善：“？”
什么？
说话间，师父眼前又缭绕起雾气。
她的条件反射又来了，只不过想起他刚刚说的话，身形动了一半又止在原地。
神情踌躇。
却见师父抬眸看她一眼。
接着将她拉入怀中，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
黑雾再次从他消散隐匿。
他的眉头拧起，眼睫垂下：“他想亲你，我不喜欢他。”
这天晚上，柳善善是在一群人的隐隐啜泣声中睡过去的。
一个好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感觉头不晕了，身子也不沉了。
起身下床，房间门是掩着的，屋内静悄悄。
她换好衣服走出门，一眼便看到了七倒八歪睡在门口地上的一群师兄师姐、并一个沈清秋。
每个人睡得很熟，脸上也都带着泪痕。
柳善善推门的动作惊动了门口睡着的众人。
几人乍然惊醒，似乎还有些迟钝，表情呆滞地转头，然后看到了推门而出的她。
片刻后，有人喃喃出声：“已经灵魂出窍了？”
柳善善：呵呵。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抓虫）
第二十七章
片刻后，柳善善坐在长桌上，和几人沉默相对，面面相觑。
再过了片刻，师父赶回来了。
大师兄呆滞但自觉地挪了下屁股，给他腾了个位置。于是沉默坐在长桌上的人，又多了个师父。
许久没人说话。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所以，病人在哪？”
说话的是个面庞稚嫩的小女孩，她身上背着个草药筐子，扎着可爱的羊角辫，脸上有两坨酡红，看上去非常喜庆。只是面色却很是不好看，两条眉毛皱巴巴地拧成一团，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气呼呼的。
这道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安静。
也终于唤醒了表情呆滞的几人。
小小的房间，只亮着一个昏黄的桌灯。
光线不太强的情况下，衬得那黑色大薄片上，散发出来的光亮更加刺目。
也衬得屏幕对面，少女脸上的神情，越发专注忘我。
莲歌的意识在她梦境的边边角落里不耐烦地飘来游去，情绪越发暴躁，心理也越发扭曲。
一个时辰。
快要一个时辰了。
入梦最长时间便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不论他退不退出，都会被保护她的幽冥幻境注意到，并强行踢出。
他蹲守于她的梦境之中，面对着全然陌生的环境和压根叫不出名字的各类物品家具，安静地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企图等来她记忆里最灰暗、无助、仿徨的一刻！
柳善善：“？”
在？
不是说好了修仙创世游戏吗？
为什么还能造出魔物来？
显然，极品魔武和极品神武的属性完全相反。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创造魔界，意味着，若想创造修仙界，她得花千倍万倍的努力才行。
很想退出重开，但是看到攒了整整半个月的造化点……
有些舍不得。
她瘪瘪嘴，决定先用完再说。
好像不会用。
她摆弄半天，发现镜子始终没有任何的反应。
便将镜子收起来，打算等待会儿等离开之前，再找老祖问问。
而在这之前——
还是看师父更重要！
等了好一会儿，老祖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表情，很是无奈。
“可能是太累，又睡下了，罢了，你先随我进去，看他一眼便走，可好？”
好好好，当然好。
柳善善点头如小鸡啄米。
事实上，不用说她也知道，净化心魔必定不会是什么太简单的事，师父想必累极，她当然也不想打扰太久。
老祖示意她跟他进去。
她乖乖跟在他身后，往里走，通过石门，进了里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了屋内那张半透明，好似由暗绿色灵石砌成的床。
床上躺着个乌发青年，他悄无声息地睡在那儿，呼吸均匀，面容平静，浑身散发着恬淡寡欲的气息。明明是个大活人，却好似要同身下的灵石床融为一体——又或者说，气质比身下的灵石床，竟还要干净澄澈数分。
看状，确实像是没有再受心魔困扰。
柳善善很想三两步跑到他跟前，奈何老祖在前面走着，她只能按捺着情绪，假作镇定，慢吞吞跟在他后面。
待快要走到师父床前时，床上静躺着的青年似是有所察觉，竟然睁开了眼，朝旁侧望了过来。
老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无奈失笑。
“方才唤你那么多次都没醒，这会儿你徒弟一来，你便睁眼了，实在是气煞我也——”
可柳善善完全没有听进这句吐槽。
因为她还在回忆师父方才望她的那一眼……
好像，有些陌生。
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一朝之间变了个人。
正无措，忽然便见师父眼睫轻抬，眉目略微温和了些许，出声道：“柳善善？”
按照游戏设定，创世神在捏世界的时候，可以捏出代表着仙气的神器、神物。便也有可能，捏出代表着黑暗与邪恶的魔器、魔物。
这般厉害的他，居然也在提到“宿阎”一名的时候，表露出几分心惊的面色。
柳善善大概知道。
魔族里，也是有鄙视链，纯血论的。
纯血魔族——胎生那种，身份最高贵。
其他的，便是由妖族、修仙者、凡人堕魔而成的魔族。这当中，最不受待见的便是普通凡人魔。
毕竟能力低微，寿命也最短，到魔族里更是都没啥话语权。
可宿阎偏偏是这里面的怪胎。
相传他当人时，便是个怪人，残忍嗜血，凶残无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阎罗王。
后来堕了魔，更是惨无人道到三界皆知。
甫一现世，便将当时各自盘踞的几股魔族势力全都收入囊中，成了他们的共主，之后更是带着爪牙四处肆虐、杀戮。
据说——他对金钱权力美色，全都无动于衷，当魔王也是只为完成一个朴实无华的心愿。
便是踏平三界，让一切生灵灰飞烟灭。
柳善善：“……”
这不纯纯的反社会份子吗？
老祖又道：“我曾在数百年前，杀死过他一次。”
柳善善震惊：“他死后又复活了？”
莫非和那只鲛人一样，杀不死？！
老祖沉默一瞬，道：“那倒没有，只是投胎转世了。”
柳善善：“……”
仙侠世界观就是这点不大好。
死了还能投胎重生，这怎么杀得干净嘛？
因为是修仙世界，所以创造出神器、神物的概率更大。
柳善善怀揣着这样的心理，摩拳擦掌再接再厉。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又造出了魔兔，魔山，魔虎，以及狞可怕的变异魔怪。
在被变异魔怪撵得到处跑的时候，朋友恰好发来自己捏的恍若蓬莱仙境的创世截图。
她气得眼泪汪汪，险些当场删号走人。
就在这时，一柄早已被她扔到世界边缘角落的剑，横空出现。
魔剑干净利落地了结了追杀她的变异魔物。
然后，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她不喜欢它，杀完魔物后，噬魂魔剑便落到地上，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柳善善本来是想退出重开的，但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犹豫了。
盯着地面看了半天，她慢吞吞走上前，将魔剑缓缓捡了起来。
变异魔怪等级很高，且有惊人的腐蚀性。
强如魔剑，战斗之后漂亮的剑身也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很难不让人心生迷糊。
奇怪的师父，诡异的时间流速。
好在第二天醒来，没有出现有人抱着她的腿哭嚎说“魔神大人你怎么整整睡了三个月”的画面。
柳善善有些摸不清这时间流速到底何时加快，何时恢复正常，直到——郁闷之下，跑去了常待的山头之上，对着下方眺望。
眼前山林耸翠，重峦叠嶂，如烟云雾从脚下漂浮而过。
坐了一会儿，她掏出幻绘笔，打算再画些东西——事实上，随着等级的不断提升，这两日“造灵气”能提供的经验值也逐渐变得几近于无。
但柳善善莫名喜欢上了在这儿创造世界的感觉，看着一个一个山川湖泊从她笔下落地，看着一只一只神鸟奇兽从面前一飞冲天，心中会有很神奇的感受。
甚至，浮躁的情绪都能因之而渐渐平静下来。
画了两三个东西之后，她的情绪……
开始波涛汹涌。
因为，她难以忽视地察觉到，周遭的山川湖海又有了变化。
尤其是正在画的时候，最为明显。
随着她手中幻绘笔的动作，天空中云彩游动速度隐隐加快。
画笔拖得越长，周围云雾卷动速度便越快，连脚下的小花小草都慢吞吞地往上窜高好一截。
柳善善：画画的手，微微颤抖。
她想也没想，赶紧将还未凝成的墨水擦掉。
神奇的事再度发生，随着她的动作，云雾开始后退，花草树木也慢慢缩回了原本的高度。
收了笔，她眨了眨眼，还未完全从方才一幕幕画面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牢笼之外的狭长走道上，则正立着几个魔族看守。
他们谨遵职守，沉默不言。
若柳善善在外面，便能看到方才的那个闷青鹿脑袋的疑似小头头的家伙，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剩余的魔族小卒们亦或沉默而立，亦或缓慢踱步。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紧紧关闭的石门。
虽看不到里面，但不难猜出，这些石门里，都关押着不同的人。
隔了会儿，随着沉重脚步声的靠近，闷青鹿头魔从走道的尽头处出现。
他走上前来，声音里不难听出些躁郁：“澜仙宗的宗门杂碎们找来了，来了好些弟子，我们要尽快转移位置了。”
“为何这么快？可我们的血炼还未完成，宿阎魔王若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一位魔卒问道。
闷青鹿头的神情有些阴郁，目光望向了其中一扇石门：“先走了再说——这次抓回来的人里，混进了一个澜仙宗的弟子，她身上几乎没有灵气，那些宗门弟子恐怕是为了来救她。 ”
另外一个魔卒呆傻了瞬，连忙问：“不如将那意外捕获的弟子先丢出去？”
“丢出去？都找上门了，丢出去有何用？！”闷青鹿头怒视了他一眼，“将她带去戮仙坑杀了便罢，宗门的走狗杂碎，能杀便杀，一个都不要留，剩下关押那些凡人都带去他地再进行血炼。”
……所以。
影响时间流速的，是幻绘笔？
也就是说，在她作画影响这个幻境世界的时候，幻境中万物生灵的时间也会随之变化？
不知道刚刚画出来的几个东西，又导致时间往后推了多久。
下山随便逮了个修仙魔，问了一番。
得到的答案是——三年。
柳善善一个激灵，不敢再乱动，默默将画笔收回身后。
她盯着已有了些许变化的山脉河流陷入沉思。
她叹口气，接下来想要捏的，并非神器灵物。
而是再普通不过的铸剑台，用来修复破损剑器。
再后来，她背着魔剑，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不断行走。
所到之处，留下大片魔物、魔器和魔气。
处处都能听到她的哀嚎。
——什么样的霉运，才能导致一个她，半个月过去，连哪怕一个灵草都没造出来？
从一开始的耐心，到之后的疑惑，再到最后的杀心四起、阴暗爬行！
全都是因为她！
脆弱呢？无助呢？至暗时刻呢？
他等了这么久，就为等着她暴露最大的弱点，暴露最崩溃的一面！
结果她……
坐在桌子前，对着一个发光的黑色大薄片，一声不吭、聚精会神，看了足足一个时辰？！
众人朝她望了过去。
小女孩似乎更是生气，只是还算克制脾气，她双手叉腰数次又放下，声音嘟嘟囔囔：“若非你说病人危在旦夕，我才不想进这澜仙宗呢，赶紧告诉我人在哪，我治好她就回去采药了！”
于是，一会儿功夫后——
小女孩将视线从柳善善脸上收回，愤怒起身，背着比人还要高的药草筐，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要走，声音有些许悲愤：“这哪是什么病人？我看她身体比我还健康，你们澜仙宗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他的幼兽呢？
他那么多，那么可爱，刚刚还在这儿的一大群幼兽呢？！
看守弟子面色大惊，当即下意识朝身后望去。
就见那刚刚离去的小师妹，此刻正垂着头往峰下走，似是在想什么事想得有些出神，全程没抬脑袋，看起来忧虑过重的样子。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在她的身后，竟不声不响、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圆鼓鼓毛茸茸的小东西！
它们一个个排成不规矩的队伍，乱中有序地跟在她身后，学着她的样子，将两只小爪爪背在身后，垂头丧气地低着个小脑袋，圆鼓鼓毛茸茸的小背影纷纷透露着些许苍凉。
仿若被扫地出门的是它们一般！
看守弟子心里一个气血上涌，险些当场昏厥，急掐人中，才将声嘶力竭的话语说出：“别、别走……回来！”
柳善善： “？”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补完）
第二十八章
柳善善茫然回头。
何事？
回头的第一瞬间，注意力就落在了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毛茸茸海洋上。
……它们居然跟在她后面出来了。
方才在研究升级任务，太出神，竟完全没注意到。
众所周知。
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
在梦里打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电脑游戏，可想而知有多累人。
梦境结束的时候，柳善善感觉她的胳膊脖子都酸了。
睁开眼，人还有一些懵。
直到看见仍站在对面的莲歌。
脑袋恢复清明，思绪如万千线条自动捋顺归位，她想起了入梦前他忽然变作漩涡的双眸，又回忆起方才做的梦。
是梦，但也是她曾经的记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忘掉。
但她敢肯定的是，已丢的东西不会无缘无故重新回到她脑袋里，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
少女失去意识之后，身体并未倒下，仿佛成了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地立在原地。
莲歌眼瞳里的漩涡停止旋转。
他的身体同样许久未有动作，唯有乌发粉衫，随风轻动。
这般耐心地对一个人，还是头一次。
实在是因为……她的警惕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得多。
进入幻境这么久，一次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找到。
心中疑惑重重的柳善善小跑着去找了师父。
刚到寝殿门边，便见到了一堆扔在门边的枕头。
柳善善：“？”
……这是？柳善善：“……”
等、等等……啥玩意？
魔修？
她这就入魔了？
真的假的？
这游戏系统把傀儡师划分为了魔修？
怎么没人提前和她说呢！
柳善善受到了惊吓。
她在澜仙宗里的任务还没做完。
更重要的是——魔修很容易被宗门的弟子们追杀的啊啊！
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管眼前刚炼化完的傀儡。
她想起过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一条小河，连忙直奔而去。
河面清晰地印出了她的影子。
从外表看，倒是看不出任何魔修的影子。
也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魔气，那些修仙的家伙们见了她，能不能看出来。
蹲在河边惆怅地纠结了会儿，柳善善一时不知道任务到底要不要接着做下去。
炼化一具傀儡就给她送了100点魔气值。
这剩下的要是都炼化完，魔气值岂不是要爆表？
也不知是不是检测到了她的担心，恰在这时，游戏系统的声音又跳了出来。
她都好久没来找他了，他也要扔枕头，还扔了这么多，莫非是在对着空气扔嘛？！
但是，她很好脾气地将枕头挨个从地上捡起来，刚走进去，脑袋一个后仰。
一个软绵绵的枕头从她头顶擦了过去。
险些砸到她，师·罪魁祸首·父，似乎也愣了好一会儿。
他看着她，眼里有难以言明的情绪流了出来，片刻后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有说，缓缓坐了回去。
紧接着，将脑袋扭向一旁，不再看她。
柳善善在心里感慨。
这几日的师父，怎么看上去像是年龄倒退了八百岁，变得又幼稚又娇气的。
但别说，配上他那张脸，可爱程度+++
不过，她这会儿有正事要干，只能暂时按下蹂躏欲.望。
“师父，能不能帮我看个东西。”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的冷漠，非常自然地伸手到背后，打算把一直背在身后的……
咦？
她的小破剑呢？
怎么消失不见了？
幻境视她为主，也会帮她抵挡一切恶意。
他本就不是好脾性的人。
若非不愿再等，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同她半真半假地聊了那么多，以此来放松她的警惕。
同她说的那些话，大部分也都是真的。
他确实是魔王。
确实对幻境知之甚多。
确实看中了她的能力。
至于撒谎的部分，则是……
身为魔王，他当然不需要同伴。
他要的只有她的能力。
关于幻境，他同样有所涉猎。
只不过，他编织幻境的方式是入梦。
进入对方梦中，利用其藏在潜意识里的深层记忆，寻到其弱点，将之变成循环往复的可怕噩梦，进而彻底击溃其意识。
从而将她变成，只听他操控使唤的傀儡。
幽冥都的高等级魔族，便是这样被他收服的。
接下来，他要将[入梦]，用在面前这个，能力堪比造物神的幻术师少女身上。
目光再度看向莲歌。
一切的一切，似乎已有定论。
柳善善看了看表情乖巧的幼兽们，又看了着急忙慌追出来的看守弟子。
犹豫片刻，她迈出试探的脚步，往他的方向走回去。
于是小团子们也齐刷刷转头，跌跌撞撞跟了过来。
看守弟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没叫你回来，我是叫这些幼兽！”
柳善善有些新奇，抓错了重点：“它们可以听懂你的话吗？”
魔族连同魔王，全部力量压上。
妄图在这三十五年的巨型幻境上，撕开一道口子。
黑雾自魔族大军身体中涌出，拧成一团。撞上了淡金色的幻境。
两股极其强劲的力道对上。
幻境的边缘产生了剧烈的波动，仿佛扭曲的图画，又好似翻涌的湖水，浪纹叠加着一圈一圈荡开。
狂风吹卷，飞沙走石，天地瞬间失色。
或许怀揣着死道友不死贫僧的想法。
柳善善在命令他们的时候，并没有手软。
自由行事尚能知道分寸。
受人命令时，纵使受伤也不懂轻重。
受到攻击的幻境，很快便开始反击。
在幻境的反噬之中，魔族大军们纷纷面露痛苦神色，痛苦哀嚎声四起。
口子已裂开些许，足够供人通过。
那些凡人们和修仙者们，已经接二连三地从裂口处鱼贯而出。
按理说到此处便可以收手，可她不知为何，没有叫停。
她知道莲歌——宿阎魔王，极度邪恶反社会，怀揣着一颗灭世梦想。
若能借幻境的力量，将他的梦想，连同他本人想，一同掐灭……或许，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
若能就地斩杀，对三界来说，都再好不过。
可随着裂口越撕越大，大至外面的万顷天光轰然乍泄，云层浮动间，幻影中的世界和外界隐隐相融。
她前方的魔王，或许是过于痛苦
蓦地失神朝她看来。
乌发吹拂，青年粉衫轻动，人在天光之下，却又好似被隔绝在世界之外，身形瘦弱仿佛似一吹就散的薄云。
他那双漂亮却没有光彩的双眸里，隐约有碎玉在流转。
“魔神……大人……”
“救救我……”
沈清秋哆哆嗦嗦：“谁、谁啊……”
男子认真思索了片刻，竟真的开始形容起了要找的那个人。
在睡梦中，他隐约看到了她的样貌。
沈清秋听完，心里咯噔一下。
柳善善？
这人要找柳善善？
来者不善啊！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他面露警惕，声音多了些宁死不屈：“你是什么人？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找她？”
“我是……”却见眼前男人神情似是恍惚了一下，片刻后，表情认真，一字一顿地道，“是她二姑姥家的三外甥家的二表哥。”
沈清秋：“？？？”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柳善善完全不知道有个远房二表哥在等着她。
回到归剑峰后，她便开始忙下个任务了。
【恭喜修士成功到达2级，相信您这段时间的修炼一定非常辛苦吧？不知勤修苦练的同时，修士可有认真静下心来享受宗门风景呢？不如趁光阴正好，岁月静悠，放松放松心情，出去走走吧。】
【任务：欣赏宗门风景（3/9）】
【任务奖励：激活技能（掠风逐尘）】
没错，最初看到这任务的时候，柳善善便沉默了许久。
就照这升级系统的尿性，她这么多天以来的升级，根本就同“勤修苦练”没什么关系，哪里需要放松心情。
但，也挺好。
欣赏风景，听上去就很简单呢。
而从眼前的任务进度来看便能知道，它确实相当简单。
知道真相是这个，她的眼泪更难止住。
向来阴测测的二师兄，难得像个师兄的样子，摸摸她的脑袋。
“不哭了，回去见他们吧，他们不敢来找你，这会儿正慌着呢——”
她站起身，收眼泪：“哦。”
走两步，被他拦住。
他自上而下看了她两眼，沉思片刻道：“眼泪擦了再去。”
师父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周围静悄悄，她脑内却正有一万只羊驼疯狂蹦哒，一边蹦一边拼命朝她呸呸呸。异常活跃，异常喧嚣。
静不下来。
他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生气了。 她下意识抬头。
然后便看到了，站在她旁侧的单手执剑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朴素至极的玄青色长袍，眸光平静，视线微垂至下，片刻后，转头看向她。
啊。
师父醒了。
醒得好巧。
“他方才在做什么？”
柳善善：“……”
师父欸。
你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你就把人家劈了。
这样真的不担心滥杀无辜吗？
但也不知为什么，身体明明才刚才起就乏力无比，却一直有一抹意识强撑着，而这会儿，看到眼前的男子，那股撑着她的无形力道，好似便顷刻间全消散而去。
她费力又抬了抬眼，到底是没支持住，眼皮便耷拉了下去。
眼皮合上，人却未完全陷入昏迷。
很快，她便感知到，自己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虽那鲛人没明说，但是。
柳善善知道，那混蛋给她下了什么奇怪的药。
刚才药效可能还未完全发作，身体只是热，这会儿就不一样了，除了热，还有其他的感觉……
但她脑袋还算清醒，她清楚地知道，抱着她的人是谁。
是师父。
是如父如兄的存在。
不能在他怀里乱动。
于是，全程她都乖乖缩着身体，窝在他怀里，任由浑身烫成滚熟的龙虾，也不敢乱动一下。
就算到后面，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她也知道自己理智清醒得可怕。
于是。
柳善善感知到自己清醒地抓着师父胸前的布料，从他的怀里直起身来。
然后，听到自己理智且礼貌的声音响起。
“师父，能不能让我亲一下？”
还是说，因为没有了半点魔化时的印象，所以怀疑她在说假话？
正惴惴不安呢，就见师父的眼睫轻轻动了动：“几次？”
柳善善：“啊？”
“我方才魔化了几次？”
她这次反应过来，努力回忆了一下，表情纠结地伸出手。
“五……五次吧。”
柳善善：“……”
她下意识朝外面看了一眼。
心道，这儿的居民们可能并不是很需要她为他们创造美好生活环境。
想想都觉得，那画面真是太美，一点都不敢看。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新的提示再度跳了出来。
【该任务为活动任务，为期两日，修士可通过各种方式对幽冥之都进行环境美化，每完成一项美化行为，都可获得丰厚奖励！】
【两日后，若贡献值达标，修士将会得到一次技能奖励！】
此话落后，柳善善便在任务说明的右下角，找到了新出现的代表着贡献值的进度条条。
……短短一条，应该不难搞定，吧？
好的。
不就是两天吗？
富贵险中求，她做就是了。
“哦……”师父神情若有所思，目光轻轻从她脸上掠过。
“若再有下次，你便将我打晕。”
柳善善被颠得脑袋都晕了，生怕小命直接栽在这家伙手上。她赶忙一番好语恶言，软硬皆施，才总算是将它给劝走了。
大黑鸟依依不舍地绕着她走了两步，然后才拍着翅膀离开。
她看了眼周围。
好的，她竟然硬生生被大黑鸟从幽冥都南拱到了幽冥都北。
虽然眼前的画面稍微有一些些陌生，但她还记得，这些都是她不久前在这儿用幻绘笔在这画的绿树鲜花、夸装装饰。
啊不对。
柳善善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
这儿应当是她最早画的一批了，这都差不多一整个白天过去，按理说早便到了时间，怎么还没消失？？
视线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四周。
她便意识到，不只是这儿，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
柳善善：“？”
先不说她敢不敢这么做，就说——
她打不打得过，也是个问题啊！
打晕师父？还是打晕自己来得更简单一些吧！！
却听他道：“我修为受损，纵使魔化，应当也手无反抗之力，你可以放心。”
咦，咦。
是吗？师父昏迷了三日。
整整三日——柳善善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三日是怎么过来的。
待他终于醒来的时候，幽冥都的魔都众人，已完全从之前的担心受怕气氛中恢复过来，再度热情洋溢地投身于伟大的修仙大业当中。
啊是的，你没有看错。
师父昏迷的这三日，她没有离开幽冥之都。
当然，这并不是她不想离开，而是——
她也没有想到，她捣鼓出来的这个幻境，自愈能力似乎好得有些离谱。
在她想带师父离开的时候，幻境破开的那道口子，竟然自个儿长好了。
她都没机会出去，就又被关里面了。
柳善善心碎了整整三天。
更让她心碎的还是师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魔化，不知道他来这幽冥之都是为了什么——显然不是为了她，因为看到她的时候，他似乎比她还惊讶。
更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能醒。
好在，第三点没让她伤心太久。
昏迷三日后，师父醒了。
同样，这个消息，也没让她开心太久。
因为，师父昏睡时还正常，瞧着是个仙气飘飘的正儿八经修仙者模样。可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浑身竟再度变得黑漆漆……冒黑雾。
这一回，脑袋上还多了个犄角。
而他看到她之后，眼睫轻轻动了动。
眼眸里隐约能看出困惑。
她刚要喊他，就听他在她之前出了声。
“……魔神大人？”
柳善善默默闭上嘴巴：“……”
连师父你也避免不了被这该死的幻境同化是吧！！
该说不说，事情便朝着极为诡异的方向走去。
俩人谈话之间，师父再度魔化。
她想起他方才的叮嘱，在魔化师父操控着她滑向他的时候，闭着眼睛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重物，准备在他脖颈处狠狠来一下。
师父说的好像没错。
镇定下来后，她才察觉到他虽能用魔力操控她，却除此之外再也干不了其他。近些的时候，若仔细看，便能从苍白的面颊看出，他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虚弱。
甚至，操控着她的那股力量，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牢固。
凝神一冲，便将之冲破，四肢掌控权很快回到她手中。
甚至，在她掏出重物的时候，他都没有其他反应。
想要打晕这样的师父。
——简直易如反掌。
……但没忍心。
她没有擦眼泪的手帕，正打算胡乱蹭蹭，就听二师兄道：“还是我来吧，师兄刚好会些法术，应该能派上用场。”
柳善善仰头。
她想起来大多是修者都可以凭借法术灵力将湿透的衣服顷刻间烘干，想来帮她烘几滴眼泪也不在话下。
……虽然有些杀鸡用牛刀。
但见他神情难得认真，便没有拒绝。
柳善善从未觉得二师兄如此靠谱过，心里不由万分踏实。她老老实实抬着自己的脸，站直了等他施法。
在他们看来，她显然已经变成了坏蛋的代名词。
众妖怪们愤愤怒斥。
“我们只是吓唬吓唬你，又没有真的要吃你，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种事。”
“进山林的人那么多，唯独将你放进了皎月湖允许你窥见少主容颜，你为何要以怨报德。”
“大胆凡人，居然敢这般欺负我们少主！”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攻击她。
无外乎便是，翻来覆去地说，他们的少主有多善良多纯真多无暇，比皎月湖的湖水还要澄澈干净。他们少主的身份有多金贵，是鲛人一族未来的全部希望，千百年来都被妥妥贴贴地保护在皎月湖里，从未接触过危险。
而她这个初次出现的大坏人，竟然一出现，就想把他们的少主给偷走。
若非他们及时发现，他们岂不是就要没少主了！
简直十恶不赦！
万死难辞其咎！
他们越说越激愤，团团将柳善善围在了中间。
她本来还有些愧疚不安，但——
听到他们说少主纯善的时候，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纯善？
他哪儿有一点纯善的样子了！
明明会说话，明明能听懂她说的话，却全程装作哑巴，见她要将他带走，也压根没有一点儿反抗的意思，甚至连反驳都未曾。
她会闹出这么个大乌龙，除了系统外，绝对还有一半的锅是需要他来背的！
正生气呢，就听男子泠泠如月、潺潺若溪的声音响起。
“好了，安静一些，不要吓到她。”
他微弯着眉眼，眉间染上了点点笑意。
笑容确实纯洁无暇，就如那些小妖们说的一样。
对于少主的话，小妖们纷纷炸开了锅。
“虽知少主向来仁慈，可为何要如此和善对待这么一个歹人？她方才险些将少主永远地从我们面前带走！若少主遭遇了什么不测，我等、我等……”
排头站着的，最高大的那棵树妖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是我自愿跟她走的。”
他仔仔细细看她两眼，指尖荧光轻闪，下一瞬——
她感觉脸上一冰。
一伸手，从左边脸上拽了根大冰条下来。
一伸手，从右边脸上又拽了根大冰条下来。
柳善善：“……？”
二师兄神色满意。
“此乃凝水成冰决，你看，是不是很适合用来哄女孩子开心？”
柳善善：“……”
手握两根大冰条，脸冰手也冰，恨得牙痒痒。
你就去哄吧！
一哄一个不吱声！
男兽修情绪倒是淡定得很，瞥了柳善善一眼，然后方才垂首同羽兽尊者道：“师尊，她生有缺陷，天生无法打通兽目，所以，可以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没天赋。”
羽兽尊者也看到了测试结果，表情惊疑不定，呆呆坐回座椅上，口中喃喃：“我的四殿翻身计划……”
似是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等下一瞬，大概是目光望到了，仍在嘿咻嘿咻往柳善善身上爬的小团子，她忍不住又道：“那这些灵兽……如何解释，它们若非是将她当作了主人，又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喜欢她？”
“左宣，你不是天生能感知兽类所有情绪吗，你可知道这是何情况？”
男兽修再度垂首：“回师尊，方才弟子便想说了，依我看——这些幼兽并没有将她认作是它们的主人。”
“而是将它们自己，当作了她的主人。”
第 30 章 第三十章（小修）
第三十章
柳善善：“？？”
一个晴天霹雳。
耳朵和眼睛没有出问题的话，柳善善觉得她已经听到周围传来了忍俊不禁的笑声。
再抬眼，就连羽兽尊者也伸手捂脸，低着头整个肩膀一抽一抽的。
何止是晴天霹雳？
简直还有颜面扫地！
但她可以理解。
柳善善知道，将那句话和她此刻爬满灵兽的样子结合起来，喜剧效果确实达到了满分……
在方才的灵兽争霸赛中，要属“小白雪”最为英勇，虽身体怎么也算不上强壮，可这会儿却已经以睥睨群雄的姿态霸占了她怀中的最佳位置，舒舒服服窝着。
其他幼兽不甘示弱，有的挂在她臂弯，有的挂在她肩头，有的抱在她脑袋上……
十年。
柳善善沉默地将脸扭向一旁，表情深沉。好的，十年太长，希望等四师兄出来，她还能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收回思绪，她没再多想。
再要想得知更多血山萃和重海幻境相关的信息，恐怕就需要去藏书阁里看看了。
这会儿天色已晚，过了藏书阁的开放时间。
只得等明天。
找到六师兄离开之后，她的小屋子彻底安静下来。柳善善环视一圈，发现家具物品全都是她之前离开时的模样，连卧房的被褥都原封不动没有变化。
她扑到松软的被褥上，抱着枕头蹭了又蹭，很快找回熟悉的感觉，心里感慨万分。
——唯有在不小心瞥到角落里被遗漏的白纸铜钱时，忍不住一阵瘆得慌。
夜半无人，洗漱完毕，柳善善便窝到了床上，一番打滚后，想起来已有许久未曾打开游戏面板。
身体靠近的那一刹那，她的目光落在他修长光洁的脖颈。
向下是漂亮的锁骨，向下是白皙光滑的皮肤，再向下……
掏出的重物又被她偷偷藏了回去。
柳善善伸手，轻轻揪上他的衣领，将脸凑了过去。
还是亲吧。不知是什么时候察觉出，这是梦的。
柳善善在梦境里，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她之前好像正在山顶和莲歌魔王对话呢。
莫名其妙的，怎么就开始做梦了。
更诡异的是，在这段梦里，她甚至还能自主思考（胡思乱想）。
至于这段梦……
好像也不能完全称之为梦……
因为，她逐渐想起来，确实曾有过这样一段游戏经历。
也回想起莲歌之前所说的。
“你在幻境里所做的一切，是无意中将造世神曾在三界做过的事，又重新做了一遍。”
直至此刻，虽未完全从梦中惊醒，她心里忽然出现一个极其惊悚的猜测——
嘀嗒。
细微的声响，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显得分外清晰。
是时钟。
柳善善醒了，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泛着幽幽光亮的屏幕。
盯着电脑屏幕愣了好几秒，方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打游戏打睡着了？！
游戏小白是这样的，再好玩的游戏都能催眠她。
她揉揉眼睛，拖动鼠标，看着屏幕里的画面，睡着前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之中。
前段时间，她被朋友安利了一款游戏。
叫什么……《创世修仙》。
忘记朋友当时怎么介绍的了，反正说是能在一片虚无的世界里面自由创造，享受当创世神的快乐，世界捏好之后还能规划灵山秀水，开宗创派，床仙门，广收弟子。
自由度非常高，可玩性也很强。
看名字就知道，是一款修仙背景的沙盒游戏。
柳善善头一次接触这类型的游戏，听朋友吹得天花乱坠，当然很兴奋，摸到电脑就立马下载了游戏。
朋友说，若能开场就造出含有浩瀚灵气的极品神器，之后的游戏之路便等同于开了挂。因为极品神器的灵力过于充盈，不需她多费多少力气，极品神器便可以自动助力荒芜世界成长为仙气四溢的修仙界。
但是，按照游戏的尿性，极品神器这种东西，需要耗费大量造化点。
还看脸。
柳善善对自己的非酋属性一向很有数。
她不觉得自己能创出极品神武，所以在使用造化点的时候，也不打算浪费。
毕竟这玩意要签到，要做任务，要攒积分，才能获得零星一点。
她特意辛辛苦苦攒了半月的造化点，愣是一滴没舍得用，就是打算留到周末一口气把修仙世界捏完。
先抠抠搜搜地用了最小值：3点。
3点，按理说只能造出最为普通的灵兽，如花花草草类。
她不贪心，先试试水，之后再慢慢来。
但没想到的是，在鼠标点下去之后，游戏屏幕居然出现一道极为刺眼的亮光。
这……
莫非……
万年非酋要走运了？！
她心跳加速向前看去。
这个所谓的造世神。
不会是当年，坐在电脑屏幕外面，勤勤恳恳打游戏的她吧？
穿越之后，这段记忆莫名其妙从她脑海中消失不见。
这会儿即使借着梦回忆起来，出现在脑海里的，也只有些零星片段。
梦境接下来的游戏场景，大多同她在幻境里发生的事情相同。
不同的是，在她捏出第一颗灵草之后，噬魂剑终于意识到她走遍山川河海，所追求的是什么。
它自创魔域，将自己封锁在其中，带走了整片大陆的魔气。
将外面的世界，留给了她。
那时候，柳善善便意识到，她的游戏好似和别人不一样。
她创造出来的魔剑，也和别人的不一样。
亲比较快。
但这一次，由于没有被操控，她自个儿也忘记坐回座椅上去了。
师父魔气敛去，恢复修者形态的时候，垂眸看向她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她还贴着他的唇呢。
此刻，由于过于呆滞，在他怀里眨了好几下眼睛。
然后看到了师父眼里的沉默。
她默默从他怀里爬出来，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坐到了一旁，不敢吭声。
“打不过？”他等她站好了才问。
柳善善：“……”倒也不是。
师父叹口气：“回去督促你勤加修炼。”
她越发沉痛，狂摇脑袋：“不、不是的！”
有点心虚。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虚。
她抠了抠手指，定定看着他，片刻后，做了什么残酷决定一般。
凑过去，又贴了贴他的唇。
师父抬着眸，许久未出声，只看着她。
柳善善强作镇定，道：“只、只是贴一下，我、我觉得比，比打晕你来得要轻松。”
他似是有些怔忪，良久之后，才缓缓出声：“你的那些话本……”
师父果然记得呢！
她拿给他的那些话本上，清楚明白地写了：接吻，以及更多的亲密接触，都是夫妻、道侣之间做的事情。
而他俩，只是（前）师徒关系。
做这样的行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她绞尽脑汁：“我、我们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说完，抬眼看师父的神色。
小心翼翼道：“师、师父若是不喜，那就不了。”
她清楚的是。
记忆归位的同时，归位的还有……那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因无法言说、无法触碰，而变得越发隐晦难抑的爱意。
她甚至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
包括屏幕里的他。
——那时的她，有多想亲自抱一抱他。
在幻境里待了太多时日，得益于那些勤于修炼的修仙魔们，她当时的升级速度快到陷入麻木。
经常睡觉睡着睡着，就听到升级提示音。
起初还挺振奋。
次数多了，却不由日渐习惯。
以及——她好像并不能感觉到，升这么多级之后，自己本人究竟有什么明显变化。
仍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多跑两步狂喘气。
再加上在幻境里，无法开启新职业，练来练去练的竟然只有画画技术。
这会儿终于出来，她方才恢复兴致，看了一眼等级。
说来也奇怪。
来到这世界之后，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奇特生物。会说话的剑，会跳舞的蟋蟀，能飞上天的小猪，或是什么蛇头鸡身怪……
那些时候，她确实也都是新奇、震惊的。
可却又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心潮汹涌。
突变来得太快，压根就不给人反应时间。
柳善善眼睁睁看着他身影下坠，人都傻了。
大小也是个活人。
身体比脑袋快，她想也没想，便骑着灵兽朝他俯冲过去，可再快也快不过他下坠的速度，还未等她赶上，便听“轰隆”一声响，他摔在了不知那户人家摆在门口的柴禾堆上。
尘土四起，木屑飞溅。
场面怎一个惨烈了得。
好在，不多时，便从那木柴堆里伸出一条白玉无瑕，纤瘦修长的手。
白胡子年轻男子从木柴堆里爬了出来。
该说不愧是修仙的，自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竟好似没有受到任何伤，连气息都没有变化，只是，身上本就破烂的衣服摔得更烂了。
柳善善悬停在半空中，嘴巴微张，目光呆滞。
看他没事，她也就不操心了，控制着灵兽便要离开。
不过，才刚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一声。
“这位小道友——”
她下意识停下，回头。
他这会儿正抬着脑袋，遥遥地望着她，神情里全是迷茫。
只见他挠了挠后脑勺，表情颇为苦恼地向她发问：“小道友，澜仙宗是朝哪个方向？”
柳善善：“？”
刚才不是和他说过了吗！
他不会是鱼的记忆吧！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不解，他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些些窘迫，不太好意思地道：“摔下来后，便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可能是因为，在这之前，“美人鱼”这个词对她来说，始终是只存在在童话故事里的概念。
湖水是碧绿色的，却又无比干净澄澈，他生得极美，一头银白色长发，而鱼尾因为游动而甩出时，便于阳光下呈现出极为耀眼的斑斓色彩。
画面极为梦幻。
“哗啦”。
又有水花掀起。
他缓缓浮出水面。
男人的样貌是近乎雌雄莫辨的美，眼眸同样是碧绿色，如同无暇的宝石，里面仿佛散落着满天的星星。
看人的时候，便显得极为温柔。
惊艳归惊艳。
柳善善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见他靠近，便伸出手，试探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嗨……嗨？”
45级。
从35到45。
灵气充裕后的幽冥幻境，又帮她升了整整十级。
柳善善陷入沉思。
45级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呢？
她不知道，但决定趁夜试验一下。
（技能：摧刀斩剑）
使用时可造成对方（未知）点伤害，读条10秒，必杀技能，冷却时间：一刻钟）
（注：若对方等级低于你，可一招必杀。若对方等级高于你，便仅能造成1000点伤害。）
这是她自拿到之后，便几乎没有使用过的技能。
这会儿正好进了药花峰，路上相识弟子众多，人人见了都要过来问一声，一个接一个，这个还没走，下个就来。
压根不给他暂停的机会。
偏偏男子极其有耐心、极其有礼貌，全程不厌其烦，挨个回答。
相信很快，“沈清秋带了个奇怪亲戚入宗”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宗门了。
他大脑充血，险些当场昏迷，好不容易熬完这艰难路程，将人带回了住处，当场抓狂问道：“不是说了那样说会给我招麻烦的吗？！”
却见男子这会儿已非常自来熟地坐在了他的桌椅前，黑色长袍下，双腿自然且优雅地交叠而坐，苍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腿上，听到这话，轻轻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分明是没什么情绪的，可一举一动之间的神态，却恍然之间给了沈清秋一种……自己仿佛正在接受上位者召见的错觉。
他心里无端收紧，剩下的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他听到对方用很轻的嗓音，说：“是给你招来麻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沈清秋：“……”
好好好！
等换好衣服就把这个大麻烦送还给柳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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