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为何深夜前来?”
慕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雪峰上常年飘雪,看江云寒肩膀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慕珏便知,他停在此处至少一个时辰了。
然而,自己却半分未察觉,直到自己冥想结束,江云寒故意发出声响。
想到此,慕珏心中警觉,江云寒的修为果然高深,自封了修为都能做到如此完美掩盖气息。
“想来,就来了。”江云寒伸手轻轻拍落肩上的雪,缓缓道。
“既然已来过,江前辈若无事,便离开吧,我要休息了。”慕珏不留情面地说。
转身准备关门。
江云寒修长的手轻轻按在门上,力道不重,却让慕珏再难动弹大门半分。
慕珏有些无奈抬头,正对上江云寒的脸。
江云寒此刻认真盯着他,星眸中是沉沉的墨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深邃。他薄唇微微张开,轻轻道,“你今日说的不对。”
慕珏疑惑看向他。
“修道孤寂,我并不甘之如饴。相反,我一心想要摆脱这般孤寂的状态。”江云寒垂下眼道。
从前,他在十宗大比上说的并非此话,而是“修道之路寂寥,我却已习以为常。”
不知为何被崇拜他的宗门弟子异化成冠冕堂皇传遍修界的金玉良言。
江云寒从小便习惯自己一个人练剑,他天赋异禀,被宗门,被长辈寄予太多期望。
过分出众的资质令他被众人瞩目,也被同辈嫉妒,排斥,格格不入。
练剑的痛苦,形单影只的孤单,这些是常态。
他麻木地向着所有人为他定下的目标前行,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就连他自己也习以为常。
毕竟他天资纵横,毕竟他生来就是为剑而生的。
如果他没遇见慕珏的话。
慕珏让他体悟到太多除了剑道之外的东西,无论是爱与恨,这些对于曾经麻木荒芜的江云寒而言,过分诱惑,就如同黑暗荒地里的一株绿色植株,那么珍贵,那么与众不同。
宗门的长辈都说他被慕珏误导,走入歪门邪道,误入情爱陷阱,劝他醒悟,迷途知返。
却不知江云寒早已甘之如饴,早已无法挣脱。
习以为常的孤寂修道之路不是他想要的,高处不胜寒,他想要的是与慕珏在一起的一切喜怒哀乐。
无论是恩怨还是情仇,只要纠缠在一起就好,这条红线,江云寒如今牢牢握在手心。
不允许任何人斩断。
慕珏也没想到,江云寒特意冒雪前来,就为了向自己纠正他从前说的话。
可当他看清江云寒复杂矛盾的心绪后,竟不知如何应对。
良久,他突然笑着转移了话题,“剑尊,你已臻至元神,只差一步便飞升,自然轻而易举说出这番话。可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元婴期,自然和你这般修为莫测的前辈不一样,修道之路漫漫,用一些话语安慰一下自己也好。”
慕珏说罢,叹了口气,“今日我随口之言,若是冒犯到前辈,我向您道歉,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说完,慕珏也不再看江云寒,转身进入屋内。
“与其在乎这些金玉良言,不如好好磨砺一下自身的剑意。”江云寒开口。
慕珏猛地转过头来,语气冷淡,“前辈是何意?”
“你的剑道跟不上修为。”江云寒目光很是平静。
慕珏却从他的话语中读出了一种居高临下,一种掌握剑道的上位者看下位者的漠然与藐视,就好像,他在剑道上还是蹒跚学步的小孩一般不堪一击。
所有修士都无法忍受这样的挑衅。
于是慕珏抽出剑,“那还请江前辈赐教一番。”
“自然。”江云寒点头。
他走了几步,轻巧地在旁边的枯枝上折了一节枝丫,充当木剑。
他的玉霄剑已经封入识海,不过,无论什么剑,在他眼中都一样。
这是慕珏第一次见识到江云寒的剑。
从前,他只知道,江云寒是众人皆知的天下第一剑修,所有讨教过他的剑的剑修俱都绝望无比,更有甚者,被打击得此生不再碰剑。
当他亲身领略,才知此言非虚。
无论是从何等角度出剑,江云寒始终能够预判到他的剑招,他甚至没有使出较为复杂的剑法,只用了凡界最简单最基础的剑招就将自己的招式一一化解。
而当他使出自己的剑意时,江云寒更是眼皮都不曾动弹一些,手执木剑发了一道剑光,便将这道凛冽的剑意斩尽。
慕珏眸色渐沉,自始至终,江云寒都没放出过自己的剑意,更别说元神境特有的剑意领域了。
“尚未领教前辈的剑意。”慕珏倔强看着他。
江云寒抬了抬眼,道,“如你所愿。”
于是,一股庞然的剑意顺着那柄平平无奇的木剑传来,霎那间,慕珏仿佛窥见万剑齐发,一股诛天灭地的亘古寒意直上心头。
手中的冰魄剑瑟瑟发抖,慕珏一时不察竟然直接脱手而出,飞到江云寒身前点头哈腰,俯首称臣。
这下,慕珏真的感受到那些剑修的绝望了,一向豁达的他都郁闷到想要吐血了。
打不过自封修为,始终不曾动用半分灵力的江云寒就算了,竟然连本命剑都背主求荣了。
要不是冰魄剑和他血脉相连,灵识相通,慕珏甚至觉得打了一架,这剑可能都不认他了。
“多谢前辈赐教。”慕珏咬牙切齿道,走了几步捡回他的冰魄剑。
江云寒看着慕珏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稀奇,这几天,还是第一次看到慕珏脸上强烈的神情波动。
或许,应该多和慕珏练练剑?
慕珏深吸一口气,总算平复下郁闷的心绪,平日在宗门,他是同辈第一人,无往不利的战斗确实让他心中失了一份谦逊。
今日,江云寒的举动也算是点醒了他。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无论何时,总有先达者,不可过分骄矜。
慕珏恭敬地朝江云寒行了个礼,以示感激。
“其实,你的修为不该如此早突破,应当在金丹期多磨砺一下剑意,方能铸就坚实的根基,以期未来大境界的突破。”江云寒一眼看出了慕珏的修为虚实。
慕珏默然。
三年便从金丹后期突破到元婴期,速度无可谓不快,自然就顾不上磨砺剑意了。
可是,十宗大比即将开始,身为首席,若是连元婴期都没有,如何与其他宗门的天之骄子竞争。
据慕珏所知,玄阴宗的少主莫轩昂甚至已经突破到元婴中期,还扬言要打败太上剑宗的所有弟子,想要与之一战,慕珏无论如何都必须突破元婴期。
江云寒见慕珏缄默无语的模样,似乎也意识到今日风凉话说多了,令人不高兴了。
他轻咳一声,道,“若你愿意,每夜子时,我会前来雪峰,教你如何磨砺剑意。”
慕珏眸光微动,他看向江云寒,“前辈莫要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江云寒认真道。
“这对前辈并无好处。”慕珏皱起眉。
“依你的剑道造诣,突破元神境恐怕千难万难,我不想迟迟无法等你到元神境,这算是我为自己培养对手,如今修界,无甚厉害的剑修。”江云寒又提起了最初见面时提到的那个决斗的约定。
其实,从这几日江云寒的表现来看,那决斗的事多半只是个借口。可慕珏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推辞的话。
“那便,多谢前辈了。”
慕珏静静看着江云寒一步一步离开雪峰。
他知道自己不应当与江云寒过多接触,可是,作为一个剑修,谁能拒绝天下第一的剑修的悉心指导呢?
至少慕珏做不到。
白玉砌成的亭子里,慕珏翻了翻事务堂呈上来的,本月招待两宗客人的各项灵石开支明细,敲了敲桌子。
“最近合欢宗的修士花销的灵石有些多啊。”
陈紫云闻言叹了口气,细数这些天的合欢宗弟子的荒唐事,“合欢宗的修士,也真是不安分,平日里好吃好喝,却仍是不断闹事,最近执法堂可处理了不少冲突事件。”
其实这些事件基本都很简单,都是一些争风吃醋或者争夺炉鼎的小冲突。
比方说,合欢宗有位弟子带着他的炉鼎一齐来拜访,结果还没几天,这位炉鼎便被其他饥渴难耐的合欢宗修士看中,偷偷撬了墙角,被撬墙角的自然与那撬墙角的修士打了起来。
还有,另外一些没带炉鼎的合欢宗修士忍不住寂寞,总想着去勾三搭四,但是太上剑宗的弟子他们也不敢碰,只能去主峰下的城池碰碰运气。
符合合欢宗功法的体质不多,许多时候,一位修士刚刚寻觅好目标,正准备行动,转头就被其他修士摘了果子,于是也打了起来。
一打起来,宗门公物受损,花销的灵石自然就多了。
“这样说起来,还是因为合欢宗的弟子精力太充沛啊。”慕珏若有所思,转而问道,“那玉霄宗的客人呢?”
慕珏问的是阮碧空,作为慕珏的左膀右臂,陈紫云负责监督合欢宗的弟子近况,而阮碧空负责的是玉霄宗。
“玉霄宗的两位倒是安分得多,寒云剑尊我从未见他出过门,好像就只一心修炼,实在奇怪。”阮碧空道,他也十分困惑,原本他还担心寒云剑尊找大师兄寻仇,左防右防,结果人根本不露面。
慕珏听着有些心虚,寒云剑尊白天是不出来,但是晚上每日都来雪峰。
不过这一点就不必让阮师弟知道了。
“倒是那楚小修,天天在背后骂我们,整天出门打探消息,还鬼鬼祟祟地画了张宗门的地图,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阮碧空补充。
“果然还是太闲。”慕珏听了两人的话,最终做了总结。
“既然他们都有如此充沛的精力,那就举办个三宗弟子的切磋比赛吧,不仅能增进三宗之间弟子的感情,也能让他们少闹点事。”慕珏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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